诚王又问:“那你可知道是谁的过错?”
朝露垂头小声道:“奴婢不知。”
“你真不知?好好说了便没你的事,不然的话……”
诚王的威胁之语尚未出口,只不过刚露出一点寒意,朝露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发着抖落泪恳求道:“王爷饶命,是暮雨……是她打碎的。”
“你去吧。”诚王打发了她下去,又转朝杨蓁与徐显炀,“看见了?”
杨蓁与徐显炀都明白他是何意思,可见识了这一幕之后,两人想的却都是另一件事。
徐显炀朝杨蓁使个眼色:你看看,他都把人家吓成什么样儿了。
杨蓁瞠目结舌:天啊,他到底对下人都做过些什么?我还当他随和可亲,可见看走了眼。
诚王不理他们的眼神官司,说道:“我跟前的侍女也都是百里挑一之后,又经过好好教化的,并非人品低劣之人,而且她们几个都已朝夕相处好几年,白天同吃,夜里同住。你们两人情深意长,互相信任也便罢了,至于你那两个心腹,与你又是多少年的交情,有过多少朝夕相处的过往?你又是依据什么,认定他们必然可信,不会在人威逼利诱之下出卖你?”
徐显炀竟无言以对。如此说不无道理,威逼利诱之下,亲父子亲兄弟都谈不上绝对可靠,李祥与卓志欣与他不过是发小,又凭什么要对他死忠?
他点头道:“王爷所言有理,是下官虑事不周。今后定会倍加小心。”
“从前的事,也就罢了。”诚王站起身,理了一下衣摆,“眼下若是被对方知晓你来过王府,你我的动向极有可能已被对方洞悉,还需及时定个对策。”
薛哲的声音忽从门外传来:“王爷?”
诚王道:“说。”
“回王爷,董善的尸首已寻得了,在前厅地下的烟道里,看上去是钻到那里想要躲避一时,结果一直未寻得机会逃走,便在晚间开火之时呛死在了里面。”
那人到底还是死了,杨蓁掩饰不住地失望。
徐显炀一听见“董善”这名字就是微微一怔,虽仅是瞬间轻微的神色波动,只因诚王在听薛哲汇报时就一直望着他,还是将这神色看进了眼中。
待屏退了薛哲,诚王问:“怎么,那是个你的手下?”
徐显炀也不避讳:“不,其实是个东厂属下,不过既然他做了耿小姐的侍卫也未曾与我开过方便之门,可见早已并不忠于厂卫了。”
诚王轻哂:“是,他不忠于你,也不忠于我,自然是谁付给他的银子最高,他便忠于谁。蓁蓁留在这里,你随我过去验尸吧。”
验尸这种脏活本不该由他亲自出马,但眼下无法断定谁人可信,诚王显然是不会放心将事情交给手下去做的,即使不动手,他也要坚持旁观。
杨蓁忙道:“王爷就让我也去吧,我不怕死人,到时还可打打下手。”
诚王未置可否,转而问徐显炀:“你可明白她为何非要跟着?”
“下官明白。”徐显炀低着头一副恭顺模样,“蓁蓁是怕她不在时,王爷会把我一刀杀了。”
诚王总算露了些真切笑容出来,有如夜放的昙花,观之清雅怡人,不过也正如昙花一现,他很快又敛容道:“走吧。”
杨蓁还是一脸懵懂:这两人怎恁奇怪?
她确实有所担忧只留徐显炀在诚王跟前,会让他受更多的“欺负”,确实觉得似乎有自己在,诚王还能多留几分颜面,可是并不明白——这事有什么值得他们两个大男人拿来当笑话说的呢?
北京城但凡高门大户家的正屋大多设有地龙与烟道,供冬日烧火取暖之用。
那个叫董善的侍卫选择正厅烟道作藏身之处其实算得上个好主意,如今天气尚不很冷,王府中的地龙只有晚间才会烧起,他早上见到封府,就打算钻进烟道去躲避上几个时辰,再伺机逃走,只未想到一整天也没觅得机会,最终在傍晚开始烧火时呛死在了里面。
若非有下人看烟囱发现烟道似乎不及往日通畅,搜府侍卫还难以发现那里头堵了个人。尸首被发现于烟道出口附近,可见他也是发觉通烟有意逃出,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好在只是被呛死,不是烧死,尸首只沾着不少烟灰污垢,形状尚不是十分可怖。杨蓁这是今日第二次见到死尸,这一回有徐显炀在跟前,又不像早上那般担忧被视作罪魁,就一点恐惧之心都没了,安然在一旁帮着诚王与徐显炀秉烛照亮。
不过还是很快被那两人联手轰到一边去了——尸首毕竟是个男人。
尸首并没多少可验的,徐显炀动手,诚王在一旁观瞻,很快便确认,董善身上只有脖颈侧面有着四道被指甲抓伤的痕迹,其余没有外伤,四肢与额头上的少许淤青应当是在烟道中挣扎磕碰所致,口鼻之中塞有不少黑灰,显见确实是自己被呛死,而非死后才被塞入烟道。
“这该当算得一件好事。至少证明,王府之内无人与他串通接应。”
查验完毕,诚王说道,“将来如何,明日你我再详谈。时候不早,你我不累,蓁蓁也该累了。蓁蓁,你去知会陈嬷嬷,替徐大人安排一间上房歇宿,自己也早早歇着去吧。”
此言一出,倒像是浑忘了徐显炀所说他俩已是夫妻的话。杨蓁与徐显炀对望一眼,自是也不好意思再提。在人家家里幽会被抓了现行,还怎能再公然跑去一间屋里鬼混?
没想到诚王正欲迈步出门的时候,又驻足道:“等你们成亲时,我为你们主婚。”
杨蓁与徐显炀齐齐一怔。
诚王回身来,眯起双眼望着徐显炀:“怎么,难道本王主婚,还不够格?徐大人原本想的是请皇兄来主婚么?”
徐显炀忙道:“不不,下官只是未想到能得此殊荣。王爷有此好意,下官自是受宠若惊。”
能得诚王亲自主婚,对杨蓁也是极大的荣耀,徐显炀本就担忧经过这阵子又是教坊司又是王府丫鬟的折腾,惹她日后被人说闲话,有诚王给了这个大面子,他自是真心感激。
诚王却还未说完:“等眼下的事大体了结,我认蓁蓁为义妹,也不必惊动皇兄记入玉谍,只当是我私人之举。到时叫她自王府出嫁。”
见那两人听得呆如泥塑,他微露笑意,“徐大人难道就未想过,之前蓁蓁留在教坊司顶的是芝茵的名头也还罢了,这阵子她身在王府为婢,阖府上下都知道她不是芝茵,甚至还当她是我看上的女子。这些人在王府之内,我能管得住他们不去传谣,等到出了王府说些什么,我还如何去管?不做点什么准备,你就不怕将来叫蓁蓁被人非议?”
徐显炀与杨蓁互望一眼,齐齐跪了下来道:“王爷厚意,我等没齿不忘。”
徐显炀另补充道:“王爷如此厚待,下官感激之至。将来但有差遣,下官必定万死不辞!”
别人善待杨蓁比善待他还令他感激,这会儿也不管诚王是出于何样居心,徐显炀是真心对其感激至极,说得也十分诚恳。人家居心“不良”又如何?对蓁蓁好就行了!
诚王却似毫不领情,低声道了句:“说的倒像我是为了向你买好一般。”就此迈出门槛离去。
可见果然是居心不良,徐显炀不着痕迹地唇角一歪。
正文 54|设计一探
徐显炀与杨蓁站起身互相望望, 相视一笑。有了今日经历, 两人俱是心情大好。
能得一位皇亲贵胄承诺主婚,自然是件大好事,但最令杨蓁欣喜的还是诚王对徐显炀态度的扭转,不论他嘴上如何说,她也看得出来, 诚王眼下对徐显炀的看法是往好的方向进了一大步, 总比前世那般误解加深要好太多了。
顺着这个方向走下去, 只要不再生出什么大误会,这两人都应该不会再次决裂。为徐显炀扭转命盘的目的也就随之达到了。
徐显炀悄然在衣袖之下捏了捏杨蓁的小手, 唯一遗憾的是:这回被王爷知道了, 还得人家如此厚待,总不好意思再公然跑去蓁蓁屋里与她亲热了……
不过, 好不好意思是一回事, 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如果能做到, 又干什么不去做呢?
“你怎么还是来了?”杨蓁依照诚王吩咐,传话去叫人替徐显炀另外安排了一间客房歇宿, 自然也不可能安排在自己同院。结果她刚回到房里洗漱完毕,徐大人就悄无声息地摸上门来。
徐显炀掩好房门, 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从前自王府外面潜进来都是轻而易举, 这会儿与你同住府内,想避过别人摸来找你还难得住我?咱们速战速决,我过会儿就回去, 绝对人不知,鬼不觉。”
杨蓁像个玩偶娃娃一般被他抱上床,心里嘀咕着:这下才真正像是背人偷腥呢!
她虽然没去想诚王对她有何心思,却也感觉得出他并不像是真心替她与徐显炀成婚高兴,眼下刚得到人家的厚待,就来做一件明知人家并不高兴的事儿,似乎有点心虚。
不过,王爷毕竟还是肯定了他们的婚事啊,又能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呢?大约只是不满别人背着他行事吧。杨蓁很快又释然了,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在她这分神的工夫里,身上的衣裳都被徐大人脱得七七八八了,胸前感觉到他舌尖的挑弄,身体很快生出了反应,杨蓁探下手去,顺着他结实的腹肌一路滑下。
徐显炀一滞:“你做什么?”
杨蓁红了脸道:“王爷前几日接了画屏过来与我作伴,我……向她问了些招数来伺候你。”
徐显炀先是一个闪念:画屏是谁?
但很快就想了起来,继而又是一个闪念:诚王接了画屏来是好心么?怕是为了留个人质好叫蓁蓁听话吧。
很快又是第三个闪念:反正时至今日已无需计较这些了。
杨蓁还在说:“你别因画屏是那样的出身就对她样样嫌弃,床笫之乐何须讲究那么多?我不过是想要待你好些,让你舒坦。”
徐显炀邪邪地一笑:“你不嫌弃的人我就不嫌弃,不过还是不用你伺候我。我就是爱伺候你,看你被伺候的舒坦了,我就舒坦。”
说话间杨蓁已感到他的手指探来花芯处,稍一撩弄,便激起她一身麻酥酥的快感,她不自觉地呻.吟一声,搂住了他光裸的肩颈。
徐显炀凑在她耳边轻声道:“舒坦么?你想要怎样舒坦,都与我说,我定会满足你。”
杨蓁已然声音含混,身子微微战栗:“怎样……都好,我家大人的手段……我都喜欢。”
徐显炀虽那么说了,心里却还忍不住好奇,便问:“你都问来些什么手段啊?”
“就是……那样。”杨蓁做都打算好要做了,却仍不好意思说,就拿食指指尖含进嘴里,进出了两下。
徐显炀呆愣无言,天晓得当日在流芳苑见到她口含海参的那一幕给了他多深的印象,连决定要娶她之前,他都曾多次忆及兼想象……虽说每次也都及时骂了自己禽兽,但还是忍都忍不住去浮想联翩,可是……
杨蓁看出他似有神往,就坐起身问:“要不咱试试?”
徐显炀却眉头一皱:“试什么试?什么事都有规矩,床上也有床上的规矩,以后别去跟外人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快,给我重新躺好了!”
心里再怎样神往,他还是忍不了自家宝贝媳妇像个女奴似的干那种事,徐大人要是连这点克制的本事都没,怎可能维持二十年的清白之身?
……
时至子时,一间陈设简陋的房间内燃着一盏油灯,光芒昏黄。
李祥垂眼站着,脸色木然,没有半点神采。
一名中年男子在他面前来回踱着步,好一阵才停下来道:“你明日便去找他探问,确认他是不是已然与诚王联手,听到了没有?”
李祥唇角微微一动,露出一丝鄙夷:“你就不怕操之过急,惹了他的疑心?”
中年人哼了一声,狠狠道:“你是他的发小,自是由你去把握分寸,纵是惹他疑心,也是你先落不得好,你可要掂量清楚!”
李祥满面颓然,似是已无心力去与他争辩,叹道:“晓得了。”
*
次日,皇帝免了早上的常朝。这事并不稀奇,真正的大事都在内阁议定,常朝上通常没什么大事,皇帝年纪尚轻,懒于走那些无用过场,时不时就寻个理由将常朝免了。
只是对于徐显炀而言,这件寻常事却成了一件好事,他得以早早与诚王坐在一处,商议查案事宜,并很快敲定了一个方案。
不过对于去实施这个方案,徐显炀心里却很有些抵触。
“显炀你不地道啊!”
直至午后时分,徐显炀才去到北镇抚司,一见面李祥便拍着他的肩如此指责,“我只当你是看中了个姑娘,哪知道你连手都已下了,你是不是连成亲的喜宴钱都想省了?”
徐显炀去看一旁的卓志欣,卓志欣笑道:“昨晚上李祥问起你夜间干什么去,我都告诉他了。你也别问我怎知道的,又不难猜。”
李祥问起他夜间干什么去?是偶然间随口问起,还是有意打探?
徐显炀未露声色,微笑道:“也不是有意瞒你们,只不过还未到摆酒宴客的时候,才没有提罢了。你们放心,少了谁的喜酒,也不能少了你们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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