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同意霍医生的决定,就在这里手术。这个病人不止胸部一处伤,如果不及时手术,他这条腿也保不住了!”就在霍承远和同事争执不休的时候,陈清源冷声打断他们:“非常时期只能采取非常措施,这是我和霍医生共同的决定,出了事儿我们俩共同承担!”
“好样儿的哥们!”霍承远赞许地拍了拍陈清源的肩膀,直接吩咐:“直接手术!”
——
在消防官兵的帮助下,他们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搭了个帐篷,组成临时的简易手术室。
手术前,护士询问家属:“病人之前有什么既往病史吗?”
“什么叫既往病史?”
“就是他之前得过什么病没有?”
“没……没有吧!”妇女迟疑片刻,这才回答。
“到底有没有?”护士再次确认。
“没有!我儿子的身体一向都很健康的……平时感冒都很少……”妇女操着一口乡音很重的普通话,斩钉截铁地说。
护士不疑有他,报告给霍承远。
陈清源站在边上,将妇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若有所思。
霍承远不敢耽搁,吩咐:“开始手术!”
霍承远的手术结束后,陈清源再给病人动腿部手术。
想不到有生之年,第一医院的两大男神医生还有主刀同一台手术的机会。
——
霍承远的手术进行地很缓慢。直到深夜才结束。
陈清源趁着霍承远手术的时候在帐篷里眯了一会儿。这段时间忙着抢救伤员,一刻也不停,睡眠严重不足。
到了凌晨一点,胸外的护士过来告诉他:“陈医生,霍医生那边已经好了,让你过去。”
“好,我马上过去。”
——
“你脸怎么回事?”
陈清源走进帐篷,看到霍承远满脸血渍。口罩,额头,脖子,手术服上面到处都是血。
“刚拔钢筋的时候,血止不住喷了出来。没事儿!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
手术很成功。手术结束后,消防官兵连夜将病人送到了县医院。
两男人都有些透支了,纷纷瘫坐在废墟上。
头顶是一轮弯月,隐在云层后面,半明半昧。
霍承远摸出一盒烟,扔了一根给陈清源,“来一根!”
陈清源伸手接过,递到唇边点燃了。
格外微弱的一缕青烟,缭绕在空气里,越来越淡。
他就着滤嘴猛地吸了一口。没曾想,这烟烈性很猛,他直接被呛住了。
“抽不惯?”霍承远边抽边说。
“这烟好猛。”
霍承远闷笑:“朋友送的,我也觉得它烈性足了点。”
陈清源似乎想起什么来,“刚这个病人我们要重点关注一下,后续还要很近。”
霍承远点头,“确实,伤得这么严重,手术虽然成功了,可难免不会有并发症发生。”
“这个倒是其次的。主要是手术室护士询问病史的时候,他母亲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儿。”
“你是说,病人家属刻意隐瞒了病人的既往病史,没告诉我们?”霍承远一下子就找到了症结所在。
“难说。”
“难不成是HIV,她不敢说?”
陈清源:“……”
“多关注一点就是了。”
两男人一人一根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天。
霍承远吐一口烟圈,神色淡淡:“真不明白这些女生为什么迷医生,这特么真不是人干的职业。”
“那你还学医?”陈清源指尖弹了弹烟灰。
“一言难尽啊!高中时我初恋她是白大褂控,很迷医生。就撺掇着让我和她一起学医。而且那个时候她和满满关系很好。拼命让满满忽悠我学医。我被她们俩一忽悠,就糊里糊涂地填了医学院。结果她倒好,直接出国学金融去了。顺带也把我给甩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就这样当了医生。”霍承远陈述完自己的辛酸史,斜了陈清源一眼,“你呢?”
“我是被我爸逼的。他退休前就是医生。我其实是想学金融的。”
“那你爹可真狠。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医生,个中辛酸早就偿了个遍,他居然还忍心祸害儿子,让你学医。”
“老爷子觉得我就该子承父业。”
“我爸也觉得我该子承父业,回去接管公司。可我却当了医生。”霍承远将摇头摁灭,扔了烟蒂,继续说:“但是满满,她小的时候最怕打针,每次感冒伤风打完针她都要把医生护士咒骂一遍。没想到长大了居然喜欢上了一个医生。”
提起梁满满,陈清源这才想起傍晚那通电话还没有结束,就被余震中断了。后面又忙着手术,根本顾不到给梁满满回电话。这姑娘八成担心坏了。
陈清源对霍承远说:“现在有信号吗?我给满满回个电话。”
“你运气不错,现在有信号。”霍承远掏出手机,摁亮屏幕,瞥了一眼信号格。
电话响了一秒,就被接通了。紧接着迅速传来一个撕心裂肺的嚎叫——
“哇,陈清源你总算是给我回电话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陈清源:“……”
第四十二章
灾后的第五天, 救援人员依然在废墟里不断挖掘生命, 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医疗队的人和消防官兵和武警战士一样也已经持续工作了五天五夜。
这五天他们转战了好几个乡镇, 配合当地的医疗机构救人。
接连五天五夜维持这么高强度的工作量, 很多医护人员多多少少都出现了一些身体不适。
丁孜都被累惨了,直接晕了过去。陈清源立马安排人给她输液。并要求她先暂停手中的工作。
好在第一医院来救援的医护人员,每个科室都有领导坐镇。救援工作依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第五天的夜晚,桥石县开始出现大面积的强降雨。局部地区还下起了特大暴雨。
六月中旬, 正是这一带多暴雨的时节。
桥石县地处山区, 地震后地表和山体松动,一旦突发强降雨很容易出现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等地质灾害。这又是新的一种潜在的威胁。而且强降雨也会给救援工作带来极大的不便。
废墟里仍然随处可见身穿橙色制服的消防官兵在冒雨破拆、挖掘, 不放弃任何一个生命。
每当一个生命被成功就出,他们大喊一声:“医生 ……医生在哪儿?”
迅速便有医护人员直接冲过去,“快……交给我们……”
无边夜色里这一抹白色格外显眼。
谁说只有军人顶天立地?
医者同样铮铮铁骨,赤胆忠心,徒手撑起一方天地!
——
医疗队所处的乔家坞就是特大暴雨的受灾区。
从地震后的第五天开始,一天三天,乔家坞村都在下特大暴雨。而且雨势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医疗队是第五天下午到达乔家坞村的。
夜无边无际, 浓黑的夜色重重涂抹于天际。
漫天大雨正如排山倒海的趋势压迫而来,很快就在地上形成了一条条流淌的河。
简易的帐篷被疾风骤雨吹得东倒西歪,在风雨里瑟缩飘摇。
晚八点, 陈清源给一个腿伤患者做好缝合, 舒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他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的第几个病人了。这一连五天来,他真的做的太多太多了。
就在这时, 和他们同一批到达的消防官兵的中队长走进了帐篷。
年轻的男人伸手抹了把满脸的雨水,大声对陈清源说:“陈医生,雨越下越大,边上山体松动,已经有滑坡的迹象了。这里留不得,太危险了,接到上头领导的指示,让你们医疗队的人先走,我们殿后。”
“不救了?”陈清源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嗓音粗噶。
“能救的差不多都救了。第八天了,希望渺茫了!”
陈清源听完,面色凝重,深知男人口中事态的严重性,“好的叶队长,我们马上撤退!”
叶队长伸手拍了拍陈清源的肩膀,道:“保重!”
叶队长走后,陈清源直接沉声吩咐:“丁孜,赶紧叫大伙儿收拾东西撤离!”
“知道了,陈医生。”
——
医疗队的人员很快就在帐篷里集合好了。
医疗队总负责人高副院长清了清嗓子开口:“各科室负责人点一下自己可是的人员,看看有没有人员遗漏的。”
“是!”
“徐子怡。”
“到。”
“林紫君。”
“到。”
“胡杨。”
“到。”
“丁孜。”
“到。”
……
各个科室的领导迅速挨个点名,生怕有人员遗漏。
胸外这边却迟迟没听见霍承远点名。
“霍医生呢?”陈清源点完名,拧了拧眉,询问胸外的一个男医生。
男医生跟陈清源解释:“救援队在桥洞底下发现了一对父女,他们正在施救。父亲伤得很重,必须及时抢救,女儿还不清楚。霍医生在等他们出来。”
“就只有霍医生一个人在那儿吗?”
“嗯,霍医生让我们先撤,他抢救完那对父女就跟上我们。”
“胸外的人都齐了吗?”
“都齐了。”
“好。”陈清源点了点头,“那你们赶紧上车。”
说完他走到副院长身侧,也是本次医疗队的总负责人,说:“高院长,我请求留下来支援霍医生。”
“清源你别胡闹,霍承远是胸外特聘的医生,我拿他没办法。你可别给我捅娄子,没听到叶队长说的吗?山体滑坡,这里很危险,一刻也留不得。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老杨交代啊?”高院长直接就驳回了陈清源的要求。
“高院长,您没听到刚那人说的啊!父女俩被埋了这么多天,父亲伤得很严重,女儿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霍承远一个人抢救得过来吗?人命关天,顾不得那么多了。你们先走,我和霍承远随后跟上你们。”
并对丁孜说:“照顾好大伙儿!”
话音一落,他穿上蓝色雨衣,头也不回地走进雨雾里。
——
乔家坞村有一条小河贯通全村。河不长,水流也不急,却是全村的水源。河上共修建了三座石桥。石桥底下都修有很大的桥洞。平日里在附近忙农活的一些村民会到这里歇脚,乘凉,雨天则躲雨。
这三座石桥差不多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历经沧桑,又年久失修,地震一震,三座石桥自然纷纷坍塌。
据当地村民说,地震发生的时候,这对父女正在桥洞底下乘凉。父亲很年轻,三十不到。女儿只有五岁。
乡下人,晨起到田间劳作。家里孩子有时也会跟着一起去。日晒三杆了就回家。六月中旬的太阳毒辣,父女俩晒不住了就躲在桥洞底下乘凉纳阴,歇歇脚。
地震发生后,石桥坍塌,父女俩双双被压在石桥底下。
原本早该就被救援队发现的。可由于埋得很深,又是桥洞底下,容易忽视,愣是埋了这么多天也没被人发觉。还是搜救犬给找到的。
神奇的是,这对父女伤得这么重,居然坚持了这么多天。
大雨滂沱,雨依旧下个不停。暗淡的天光里,雨雾缥缈朦胧,形成一道道透明的帘线。
陈清源冒雨赶到的时候,救援人员还没有将人救出。
手电筒的光不堪明亮,勉强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几道明黄的光束里无数雨丝飘荡、悬浮。
地震发生的时候,父亲将女儿紧紧护在怀里,他整个人都被埋在废墟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后背更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死死压住,不留一点缝隙。
霍承远蹲在那对父女身边,一只手扶住吊瓶,一只手紧紧握住小女孩的手,不断跟她打气,“孩子再坚持一会儿,消防叔叔马上就救你出来。”
父亲已经陷入重度昏迷,呼吸已经变得越来越微弱了。女儿的右手露在外面,虽然霍承远在给她输液,可这女孩好像也快熬不住了。
被埋了七天七夜,不吃不喝,父女俩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边上消防官兵继续用装备破拆。每一个人都浑身透湿,狼狈不堪。
霍承远虽然外面套着蓝色雨衣,可里面的白大褂和短袖也已经全部湿透了。雨水顺着脸颊不断往下渗,似乎要渗进人的心底。
“叔叔,我好累,好想睡觉……”小女孩无比虚弱地说。
霍承远哑着嗓子,“孩子千万不能睡,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出来了……”
这个时候一旦睡过去,就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霍承远这才拼命地和小女孩说话,不能让她睡过去。
“我来吧,你去边上坐一会儿。”陈清源接过霍承远手里的输液瓶,“你跪得太久了,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你怎么来了?”听到陈清源的声音,霍承远这才意识到自己维持这个半跪的姿势已经有大半个小时了。
“我过来帮帮你,这种情况,你一个人搞不定。”陈清源指了指埋在废墟里的男人,“他伤在背部,肋骨很有可能已经断了,这个我比你在行。”
“确实。”霍承远笑了笑,站起身,发现自己全身血液不流通,四肢早已僵硬麻痹,脑袋也犯晕。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问陈清源:“大伙儿都走了吗?”
“都走了。”
“你不该来的。要是满满知道你因为我留在这么一个危险的地方,她一定会跟我干架的。”
“如果换作是我在这里,你也一定会过来的。跟你没有关系,这是两条人命。”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他之所以留下来,不是为了你霍承远,而是为了这对被埋的父女。
——
霍承远实在是太累了,他直接瘫坐在浅滩上,也顾不得石头硌屁股了。
面前河流哗啦啦地流淌,水声泛泛。
陈清源一边举着左手扶住吊瓶,一边和温柔地和小女孩说话:“你叫什么名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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