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珩:“……”她觉得老天爷在跟她开玩笑,满满的都是恶意。
岑栩勾了勾唇,眸中神色却越发深沉了:“看来,你病得不轻。”
既然装不下去了,邵珩索性不再沉默,她嘿嘿一笑,故作老成的样子:“那个……老身近来身子有些孱弱,扰了陛下清梦了。”
话一出口邵珩有些愣住了,这不是自己现在的声音,而是上一世为乔第时的声音。
怎么这么奇怪?
“你究竟是谁?”岑栩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周身散发的寒气让人心底直打颤。
邵珩咽了咽口水,刻意压粗了嗓子:“吾乃被中仙人,至今已在这世间存活了一千年了。”她此刻当真是欲哭无泪胡言乱语起来了,只希望赶快天一亮从这场梦境里逃脱出去。
第13章
“被中仙?一千年?”岑栩勾唇一笑,面上却丝毫不见暖意,“这被子从制成到如今怕是一年都未必会有,你敢说自己已经活了一千年?”
“……那个,我是从蚕吐丝开始就已经活着了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蚕算是我的母亲了。”她一边解释着,一边又在心里嘀咕:长公主娘亲,你可不要怪我,我绝对没有骂你的意思,一切都是权宜之计。
“哦?那你是说这被子一千年前就开始赶制了?”岑栩的目光又沉了几分。
“可以这么说吧,所以说,陛下你作为一千年以后的人能用到千年之前的被子,也算是莫大的荣幸了吧?”
岑栩突然用大拇指和食指拎起被子的一角,四处打量着:“朕乃天子,敢在朕的面前胡言乱语,你倒是很大的胆子!”这被子越说越能鬼扯,岑栩反倒没了耐心,说出的话也带了凌厉之气。
邵珩吓得一个哆嗦,却死活不松口:“老身说的句句属实啊。”
其实这个回答邵珩在康顺还没走的时候已经想过了,左右她如今是个被子,死活都不能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去,否则害了邵丞相一家可就罪过了。那么最好的回答就是说自己是神仙了,说不定岑栩还能敬畏几分。
岑栩却对她的话一个字儿都不信:“敢自称是仙,那你方才的喷嚏又是怎么回事?”想起那喷嚏他便恨不得杀了这被子,简直是十恶不赦!
邵珩:“……那个喷嚏呀,神仙也吃五谷杂粮的嘛。就如陛下您,您虽是一朝天子,乃天命所归,可也会有生老病痛,会打喷嚏的对不对?”
邵珩突然觉得自己回答这样的问题信手拈来,顺溜到不行,搞得自己都有些懵了。要知道她上辈子是乔第,性子比较软,绝对没有这般伶俐的一张嘴的。
如今这样子倒像随了原来那个浔阳郡主的性情莫不是,她如今已经和原主的性情合二为一了?
岑栩听着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唇角的弧度弯的更深了些,以至于邵珩险些看痴了:“陛下笑起来的样子多好,干嘛平日总肃着一张脸,怪吓人的。”她莫名的胆大了起来。
岑栩闻此脸上的笑意微僵,随即拉下脸来,食指和大拇指轻轻一松,被子顺势又跌回了榻上,邵珩疼得“哎呦”一声,心里暗骂岑栩不懂得怜香惜玉。
岑栩却不理她,只淡淡询问:“好啊,既然你说你是被中仙,又如何证明?”
邵珩心里直翻白眼儿,回答时却中规中矩:“老身现在变成一条被子同你说话,莫非还不够证明自己的身份?”
岑栩对她的防备丝毫不减:“会说话的被子,也可能是妖怪呢?”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我这么善良的妖怪?被你盖在身上还不杀了你。”邵珩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句,随即想到自己说了忤逆犯上的话,匆忙改了口,“我是说,我对陛下绝无恶意,也定然不是什么妖怪,陛下你只管放心。”
岑栩瞧着这被子好似有点呆头呆脑的样子,且除了抖动几下身子以外什么都不会,方才稍稍放松了戒备,只觉得这被子愚笨得狠,反倒还有些趣味。
他起身去龙案前坐下,又为自己斟了茶水小抿一口:“不如这样,朕听闻仙都是可以幻化成人形的,你现在就变成人形给朕看看,朕便信了你。”
“……我们被子,是需要修炼一万年才能幻化成人的,所以老身现在资历尚浅,恐怕不能如陛下所愿了。”邵珩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岑栩略微蹙眉:“连幻化人形都不会?那你倒真是条没用的被子了。”岑栩压根儿不相信这蠢笨的被子已经活了一千年,就更不必说一万年能修炼人形这种鬼话了。
邵珩借机谄媚的笑:“是了是了,我当真什么都不会,就是一条会说话的小被子而已,连动都不能动肯定对陛下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了对吧?所以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就当我不存在。”
岑栩却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朕听闻你遇水即逝,不知可是真的?”
他说着,从龙案上将一个装满了水的白玉水壶端了过来,站在床榻的跟前,眼看着就要往被子上倒去。
邵珩此时吓得不轻,她记得第一晚发现自己是被子时那个康顺就说过,这被子遇水即逝,沾不得水,如今若真被岑栩泼了这么一壶水下去,若她从此依旧做邵珩享受富贵也便罢了,可若是从此魂飞魄散了,那可就太得不偿失。
“等……等等,我好歹是条性命,陛下造福万民,普度众生,怎可欺负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弱女……被子?”邵珩的心此刻砰砰跳动,大脑飞速旋转着,乞求能想到法子救自己一命。
岑栩原本就是诈她一诈,如今见她这般恐惧反倒松了口气,这被子不会功夫不会妖术,如今还有怕水的软肋被他捏在手里,倒也不必怕她惹是生非了。
他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倒是不显,仍旧一副冷峻肃穆的表情:“朕是造福万民,可你是民吗?你是妖!”
邵珩咽了下口水,急道:“陛下不能杀我,所谓这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如今我既在你宫中出现,自然有上天的道理,陛下若此时杀了我恐怕有违天道,会受到上天的惩处的。”
她觉得自己这胡说八道的本事越来越见长了,磕绊都不打一下的,连她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岑栩觉得这被子没多大威胁了,戒备也就放了下来,他饶有兴味的在榻沿坐下,一手支撑床板俯下上半身,一手威胁性的摇了摇手里的水壶,目光一直盯着榻上的蚕丝被,这动作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怪异的狠:“那你倒是说说,上天派你来此到底有何道理?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邵珩吓得哆嗦了一下,险些出了一身冷汗,她脑中飞快旋转着,突然灵机一动,心下窃喜,有了!
“陛下有所不知,温中一代发生了瘟疫,如今已经死了许多人了。”邵珩一本正经道,这件事她记得清楚,定然不会弄错。
上一世她是乔国公庶女,父亲乔国公在家时郭氏才会对自己格外慈善,连乔箬也会收敛许多,很少找她麻烦。可就在谭尚书被斩后没多久,朝中得到急报说温中发生了时疫,岑栩派了乔国公前去救灾,而乔箬恰好因为谭尚书的女儿谭萝佳之死心情郁闷,便屡屡找她麻烦,原本就体弱的她也由此被乔箬折腾的卧床两个多月。
这件事,她可是记忆犹新!
岑栩听罢脸色顿时一变:“胡言乱语,这等事也是能拿来乱说的?若温中得了时疫,为何朕不知道,朝中那么多大臣不知道,反让你来告诉朕?”
“陛下也知这是大事,我自然不敢拿来开玩笑。到底是真是假,陛下这几日想来就能见分晓。若我果真骗了你,小命不还在陛下手中捏着呢吗?”
岑栩神情难测的盯着那蚕丝被,直看得邵珩一阵头皮发麻,却仍大胆的抬眸与岑栩那如鹰的双眸对视——左右他看不到自己的脸如今长在何处,她怎么瞧他他也是不知道的。
岑栩渐渐敛了眸中锋芒,神色淡然无波:“既如此,朕便给你个机会,若日后发现你扯谎再做处置。时候不早了,朕该就寝了。”他说着吹灭殿内的烛火躺在了榻上。
邵珩躺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你要就寝,那……我呢?我有点冷,你去把窗子关上好不好,或者给我条被子盖上。”
岑栩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话:“你到底是不是被子?这世间哪有被子还盖被子的道理?”
“被子怎么了,被子也有生命的,当然也知冷知热啊。”邵珩一本正经的同他辩驳。
“那照你如此说,其他被子也都有生命了,你把别的被子盖身上,人家也生病了怎么办?”
“……”邵珩今天才发现,岑栩这张嘴竟然比她还能说。
不盖就不盖,有什么大不了的!
“阿……阿嚏!”
作者有话要说: 岑栩:又打喷嚏,还有完没完了!!!
邵珩:阿嚏——看来真的要感冒了(︶︿︶)
第14章
岑栩简直要被这条莫名其妙的被子给逼疯了,怒极之下直接下了床拎起那条蚕丝被挂在了屏风架上。
趴在屏风上的邵珩欲哭无泪:“生病打喷嚏是我的错吗?都说了让你给我条被子,外面又是大风又是大雨的,真的很冷啊!”
岑栩拿着湿巾帕一遍又一遍擦着被她喷过的脖子,脸色很是阴沉,却根本不想再同她说话。
邵珩想到自己今晚可能要挂在屏风上一个晚上吓得哪里睡得着,不免放软了语气:“陛下,我保证不打喷嚏了,你……你放我下来好不好?这样子很难受的啊。”
岑栩对此嗤之以鼻:“你不是说自己是被中仙吗?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怎么做神仙?”
“可是……”
“赶快睡觉,若再扰了朕的清梦,下场你知道的。”
邵珩哆嗦了一下,却真的不敢说话了。若他一气之下当真拿了水泼她,天知道她还能不能活着。
岑栩见此很是满意,难得发了善心,扔了条被子给她盖上,自己也躺下睡了。
于是,这一晚,邵珩梦到自己就这么挂在屏风上睡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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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邵珩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闺阁,却睡得浑身腰酸背痛,整个人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想到昨晚上被岑栩挂在屏风上睡了一夜的事,她当真是气的牙痒痒。
此时的邵珩已经有些拿捏不准了,昨晚上发生的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若说是梦,又未免太过真实;可若说是真的,她如今又回到丞相府是怎么回事?何况,她乃相府嫡女,夜晚身体若是跑出去只怕早就被丫鬟们发现了,还是做梦的可能性更大些。
朱雀端了洗脸水进来,见邵珩在榻上坐着笑着唤了声:“郡主醒了。”她说着将洗脸水放在妆奁旁边的梨花木雕花洗脸架上,转而过来准备帮邵珩更衣。
邵珩让朱雀帮自己梳妆的时候,认认真真的将自己做梦变被子的事情捋了一遍,然后她便发现一个规律。
她这三个晚上梦到自己变被子都是在喝不下汤药的情况下,而每每喝不下汤药的时候也是她觉得自己身子已无大碍的时候。那也就是说,她生病体弱的时候会安然无恙,只要身子好些了一到夜里就会梦到自己变成岑栩的被子。而身体好与坏,是根据能不能喝下汤药来判断的。
而这些所谓的梦很可能是跟现实吻合的,比如岑栩的确有那么一条蚕丝被,就如她的灵魂真的跑出去成了岑栩的那条蚕丝被一样。那也就是说,于她来说是一场梦,于岑栩来说确实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
邵珩这么一想越发觉得不寒而栗,她这具身子怎么这么奇怪?还是说她的灵魂居住在了这具身子里,两者结合之下才变得奇怪了?
邵珩有些小纠结地戳着手指,心中想着若她的猜测都是真的,她要不要再把自己搞生病了,这样就不用再看到岑栩那家伙了。
“姑娘,椰香樱桃酪端来了。”红鹦从外间走进来,将碧琉璃盛着的一碗奶酪递上前。
邵珩有些纳闷儿:“今儿个怎么是红鹦姐姐端来的,青鹤那小丫头跑哪儿去了?”青鹤那丫头平日里对吃的最为上心,但凡是好吃食都是她端来给邵珩的,邵珩也渐渐摸出了那小丫头的心思,每每也会赏她两口。
红鹦道:“青鹤今儿早上一直闹肚子,怕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这会子在榻上捂着肚子直打滚儿呢。”
“怎么突然吃坏了肚子?要不要紧啊。”邵珩听罢面露担忧。
雪鸢道:“郡主别理她,都是她那一张嘴惹的祸,谁知道她又偷偷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阖该给她些苦头吃。”
邵珩却仍不太放心:“不过九岁的小丫头,素来没头没脑的,难免冒失,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请了郎中来给她瞧瞧。”
朱雀笑道:“郡主怎么忘了,红鹦便是现成的女郎中,放心吧,青鹤已经吃了药了。”
经朱雀这么一提醒邵珩方才想起来这事儿,她身边的这四个丫头,朱雀最是稳重,照顾邵珩也最为贴心仔细;红鹦会些武艺,也略懂医术,负责邵珩的安全。她们两个都是长公主精挑细选的一等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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