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闻言笑着摸了摸她背上披散下来的头发,目光望向满园的姹紫嫣红,似在回忆什么:“你外祖父为国捐躯,你外祖母同他夫妻情深,也随之去了。你母亲孤苦无依,自幼便被哀家接近皇宫养在膝下,哀家没有女儿,她便同哀家的女儿没什么两样。如今轮到你,哀家自然也拿你当亲孙女儿看的,直想着若哪一日你能嫁到这宫里来,哀家也能时时见到。”
邵珩被太皇太后说的脸上一红,低下了头去:“太皇太后什么时候想浔阳了,就宣浔阳进宫来,也是可以时时见到的。”
“那哪能一样,你可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将来婚姻大事可不能随随便便的就凑合了过去。嫁到宫里来母仪天下自是再好不过的,难不成……浔阳不肯给哀家做孙媳妇儿吗?”
一大早上的,太皇太后竟然拉着自己说这些,再想到昨晚上被岑栩抱了一夜的事,邵珩此时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耳根子也红成了红樱色:“太皇太后,浔阳……”
一旁的银嬷嬷笑道:“太皇太后也太着急了些,郡主还是个姑娘家,哪能听得了这样的话?您再说下去,只怕郡主都该哭了呢。”
太皇太后这才发觉自己说得多了,不由笑着摆摆手:“行了行了,哀家不说了,说了这一会子,哀家倒觉得饿了,银嬷嬷去让人传膳吧。”
银嬷嬷应声去了,邵珩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太皇太后果真没把自己当外人,这样的话也当着面儿说,纵使她上一世有过嫁人的经历,也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住了。
“对了太皇太后,浔阳听说前段日子天南国进贡了一条蚕丝被,说是冬暖夏凉、能抗病祛灾来着,不知可是真的?”邵珩慌忙转移了话题,御书房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她只能先在太后这里试一试,看到底有没有那条被子才是正经。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是有这个东西,浔阳怎么也知道了?”
邵珩见果真有心中激动,面上却只是笑了笑,乖乖巧巧的缩在太皇太后的怀里:“昨晚上听下面的宫女们说起这个,只觉得困惑,一条衾被而已怎的还有如此奇效?”
太皇太后怜爱的拍着她的肩膀:“天南国是这么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谁又知道呢。那薄衾如今在陛下的寝宫里放着呢,不过我听康顺说陛下不喜欢盖在身上,你若觉得有趣儿,待会儿陛下来用早膳时哀家替你问问,他既然不想用,予了你也未尝不可。”
邵珩听得心花怒放,太皇太后果真是疼爱自己,她都还未开口说要,太皇太后自己就说给了。在她的记忆里,亲祖母邵老夫人都不曾这般对待自己呢。由此可见,当初安福长公主被太皇太后养在膝下时又是何等的恩宠啊。
“谢谢太皇太后!”她欢欢喜喜的说着,又不忘讨好地伸出粉粉嫩嫩的小拳头帮太皇太后垂着肩头,太皇太后顿时乐此不疲,直笑她是个鬼精灵的。
又说了一会儿话,银嬷嬷已经备好了膳食,刚好岑栩也已经过来了,邵珩便扶着太皇太后前往长乐宫的前殿。
到了前殿,岑栩已经在候着了,看到太皇太后他恭恭敬敬的上前请安。
今日的岑栩一身玄色十二纹章的冕服,头上还戴着十二珠串冕旒,冕旒的珠子垂在脸前,遮挡了他那一双幽深复杂的双眸,让人瞧不见他此刻的表情,整个人散发着身为一个帝王的威严与肃穆。
太皇太后笑着冲他摆摆手:“免礼吧,你这是刚下了早朝吧,直接一身朝服的便过来了。”
岑栩让人将头顶上的冕旒摘下来放在一处,露出那张俊逸无比的面容来,冷峻的目光望向太皇太后时暖了许多:“今日朝堂上事务繁多,下了朝赶不及换衣服便先过来向皇祖母请安了。”
太皇太后满意地笑着点头:“哀家知道你是个孝顺的,行了,忙了那么久也该饿坏了,金嬷嬷传膳吧。”
邵珩扶着太皇太后一起在桌边坐了下来,想到昨晚的事莫名有些心虚,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去看对面的岑栩,只低垂着头做娇羞状。
金嬷嬷很快命人将饭菜摆上了桌子,因为自岑栩继位之后崇尚节俭,因而这顿早膳相对简单许多,六菜一汤,外加一些甜品和糕点。其实说是简单,但到底是天子和太皇太后的膳食,每一样都做的别具匠心,口味也不是寻常的人家里能比的。
邵珩对吃的本就很有好感,又是这等美食,自然是抵制不了的诱惑,左右她见了岑栩也是无话,索性便低了头自顾自的吃着。不过,毕竟是这样的场合,她吃饭的时候还是尽量的保持着秀气优雅的模样。
太皇太后见她吃的津津有味自然开心,又夹了菜在她碗里:“这是你爱吃的翡翠丸子,多吃些。”
邵珩冲太皇太后甜甜地笑笑:“谢谢太皇太后。”
岑栩坐在她的对面,鼻间时不时传来一阵淡淡的琼花香味儿,双目时不时的在她身上停顿片刻,深沉的眸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皇太后待晚辈们向来不偏不倚,又夹了菜放进岑栩碗里:“这是陛下爱吃的红烧里脊。”
“多谢皇祖母。”
太皇太后笑了笑:“对了,前些日子我不是着人往你寝殿里送了条蚕丝被吗,记得当时你说不喜欢,想来如今也不曾用过吧,刚好浔阳说她喜欢,便把那条蚕丝被予了她吧,陛下觉得如何?”
岑栩闻此蓦然抬头望向对面的邵珩,后者原本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美食,感受到一道摄人的目光望过来时整个身子猛然一顿,却没敢抬头。
其实讨要被子她本来就有试探的意思,毕竟变被子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实在不敢妄下结论。可如今岑栩这般看着自己什么意思,或许……她夜里变被子当真不是什么梦境?
若是如此,那她这时候管他要被子,他会不会怀疑自己跟那被子有关系?
这般一想,她的一颗心顿时有些七上八下起来,垂着头却是连嘴里还未咽下的食物都有些不知味了。
第24章
岑栩目光一直凝视着对面的邵珩,心头万千疑问萦绕。她身上那与蚕丝被一般无二的花香本就让他起疑,如今又主动开口要那条被子,这其中莫非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而她,又和那条蚕丝被有什么渊源呢?
太皇太后见他不说话,又开口问了一句:“陛下在想什么?”
岑栩回神,敛去眸中那抹复杂,对着太皇太后道:“皇祖母说的不巧,那被子昨夜开始孙儿已经盖在身上了,皇祖母知道,但凡孙儿盖过的被子是不喜欢旁人再碰的,所以皇祖母的请求只怕孙儿无法答应了。既然浔阳郡主喜欢,不如让司织局的人再赶制出一条一模一样的来,皇祖母以为如何?”
这话虽是同太皇太后说的,但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从邵珩身上移开半分,睿智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似要将她整个人由内到外看个透彻。
邵珩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又觉得自己这样一声不吭的不是办法,终于长舒一口气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陛下说的极是,浔阳不敢用陛下之物。臣女只是听闻那被子有冬暖夏凉的作用,心生好奇罢了。”
见浔阳如此听话,太皇太后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既然浔阳都这么说了,那今日这事便当哀家没提过。浔阳若是当真喜欢,下次若有了更好的,哀家便给你留着。”
太皇太后对自己当真是好的没话说,邵珩听了也难免感动,对着太皇太后感恩地笑了笑:“谢谢太皇太后。”
用罢了早膳,岑栩便要起身回御书房,太皇太后见了难免斥责道:“浔阳难得被哀家接进宫里,陛下也别只顾着政事,在一起说说话并无什么不妥。”
邵珩被岑栩方才那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哪里还想同他说什么话,此时巴不得他赶快离开,于是很是体贴大方地道:“自然是政事要紧,浔阳留在这里陪伴太皇太后正好,哪能劳烦陛下相陪呢,若传将出去,反倒显得浔阳不懂事了。何况这般暑热天气,陛下这会儿回去刚好,若再晚些太阳到了头顶,怕是要中暑呢。”
这话听得太皇太后开怀一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哀家就知道,我们的浔阳最是乖巧不过了,事事都为旁人考虑。”她说着转而看向面无表情的岑栩,“既如此,你便先回吧,政务要紧,哀家留浔阳在身边说说话。
岑栩望了邵珩一眼,对着太皇太后抱了抱拳转身走了。
没有了那道灼人的目光,邵珩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多了,同太皇太后说话时也就格外放松,时不时地讲些外面的趣事儿哄老人家开心,长乐宫里倒也是欢乐一片。
而这厢,岑栩回了御书房仍旧有些愁眉莫展,他去内殿望着榻上已经没了气味儿的蚕丝被,禁不住伸手摸了摸,眉头拧的越发深了。
他虽然怀疑这被子就是梦中的女子,可若自己的猜想不错,还真有些难办。他梦里无数次的答应了要娶她,可她若真的只是一条被子,他又该如何履行自己的诺言?堂堂天子,莫非要立一条被子为后?不说旁的,太皇太后和文武百官便不会同意。
不过,既是他说过的话,总不能弃了她去。若这被子当真是梦中的女子,他甘愿终生不娶,护她一生一世。
想着这些,他亲自将那条薄衾叠整齐了放在床榻的里侧,对着守在殿外的康顺吩咐:“从今往后,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许碰那条被子。”
康顺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想当初他刚把这被子拿来的时候,他家主子看都不看就要扔掉,这会子怎的又如此宝贝起来?
“嗯?”见康顺不答话,岑栩再次拧了拧眉。
康顺回过神来,哪里还敢说个不字,忙不迭地点头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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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时岑栩没有去长乐宫用膳,邵珩陪着太皇太后用罢了午膳便回了自己的房里午憩。想到被子如今还在岑栩的御书房里,她躺在榻上有些辗转难眠。
既然光明正大的要不回来,她觉得自己应该使一些手段,不管怎么样,都要把那条被子给搞到自己手里才算安心。她寻思了一会儿,起身唤了雪鸢进来。
“郡主怎么还不睡呢?”雪鸢进来的时候端了一盘水晶丸给她,邵珩捻了一颗剥了皮送进嘴里,这才道,“你平日里不是消息最灵通嘛,帮我打听打听陛下平日里都什么时候不是待在御书房里的。”
雪鸢没想到这大中午的自家主子把自己叫来竟是为了这事儿,顿时眼睛亮了亮:“郡主打听这个做什么,莫不是当真对皇上……”
今早上太皇太后说要让主子做自己孙媳妇儿的事她在后面听得真真儿的,那时候主子还一脸羞涩,如今倒是主动起来了,雪鸢少不得对邵珩另眼相待。
邵珩瞧她误会了也不辩驳,毕竟她要去偷被子的事没法直接告诉她们,如今她们误会了反倒省的自己解释。
“雪鸢姐姐别拿话酸我,你只管帮我去打听就是了。”邵珩故作娇羞地道。
“好好好,奴婢这便去帮主子打听。”雪鸢笑说着转身走了。
见雪鸢出去了,邵珩又连着吃了五颗水晶丸,这才美美地重新躺回了榻上睡觉。
这个中午,她做了个梦,梦到那条蚕丝被果真被自己给偷了回来,她喜滋滋的以为今后纵使自己又变成被子,也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在自己榻上。那天夜里,她很是开心的将被子盖在了身上,又软又舒服。
结果那天夜里她并未如预期的那般成为被子,反而,她盖在身上的被子自己突然开口说话了。更可怕的是,那说话的声音和岑栩的声音一般无二……
当邵珩从梦中惊醒时整个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慌忙环顾四周,见自己是在长乐宫的厢房里,整个人顿时松了口气,却不免暗自叹息:青天白日的做的这都是什么梦啊!
“朱雀姐姐?”她对着外面唤了一声。
朱雀闻声走进来,见她在榻上坐着笑道:“郡主醒了,奴婢帮您洗漱。”
邵珩乖乖点了点头,抬头问她:“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申时了。”
“雪鸢姐姐呢?”
“那丫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奴婢方才午睡醒来就没看到她的影子。”
邵珩眉头蹙了蹙,她都睡了快两个时辰了雪鸢还未回来,看来岑栩那边的情况不好打听,也不知她能不能探出什么结果来。
“郡主待会儿去哪?”朱雀一边帮她梳妆,一边问了一句。但一直陷入沉思中的邵珩却并未听到,直到朱雀又问了第二遍,她方才回过神来,旋即道,“太皇太后下午都会在佛堂念经,我去陪陪她,顺便帮她抄写经文。”
“郡主怎么了?”朱雀总觉得今天主子有些怪怪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邵珩摇了摇头:“没什么,许是刚起还不太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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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快要用午膳的时候,雪鸢总算是回来了。
邵珩为太皇太后抄完经书,趁着回来换衣服的空档听雪鸢禀报了她打探的结果:
“陛下身边的人个儿个儿都嘴风严的紧,奴婢找了好几个人都没打探出来,后来还是从一个洒扫的小丫头嘴里套出了话来。她说咱们陛下除了早朝之外,早膳过后会去玄修堂里练武一个时辰,除此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御书房里度过的。”
邵珩想了想,那也就是说她如果想去把被子给偷回来,只能在岑栩上早朝或者去玄修堂练武的时候才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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