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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三伏,流金砾石,烈阳如火。清晨的太阳刚冒出头,地上便似起了大火,热烘烘,如坠炊笼。
青鹤用碧琉璃盛着一碗椰香樱桃酪自冰窖里出来,被外面头顶上的太阳一晒,顿时热的有些冒汗。
低头瞧着那往上窜着寒气的点心,阵阵椰汁的馨香传来,她禁不住舔了舔嘴唇,很想自己尝上一口,想必一定是酸甜冰霜,滑腻可口的。
从这里到她家郡主的蒲凝院还需要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好在琉璃碗的周围镀了一层厚厚的冰块,倒是不惧里面的点心会被这毒辣的太阳给晒化了。
进了蒲凝院,想着这会儿郡主该是醒了,便直接上了阁楼,走进正房。
而这厢,乔第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丞相府,还是那间雅致敞亮的闺阁,还是那张飞鹤落花纹的跋步床;而她,也还是那个被誉为长安城第一贵女的浔阳郡主邵珩。
她很是庆幸,昨晚的一切果然只是一场噩梦!
比起做一条被子,她更愿意做邵珩,做被全长安城的少女们艳羡嫉妒的对象。
如今这样,真好。
丫鬟青鹤端了椰香樱桃酪上了阁楼,推门走进正中央的主屋,又绕过那四扇绣梅兰竹菊的屏风进内室,见邵珩刚好坐起身了便笑道:“果真算得时辰刚好,这一大觉睡得郡主出了不少汗吧,先喝碗奶酪消消暑气。”
青鹤今年不过九岁,大眼睛、长睫毛,皮肤粉粉嫩嫩的,格外水灵,又因为素来贪吃,脸上有些婴儿肥,看上去甚是可爱。
此般酷暑时节,她家郡主每每早上醒来都要先吃上一碗椰香樱桃酪,方肯下榻洗漱。
所谓椰香樱桃酪,是将牛奶中掺入椰汁、白糖、红豆、樱桃等物,火上加热凝固,再放置冰窖中冷藏半个时辰而成。
乳酪白腻如脂,点缀着莹红圆润的樱桃珠子,如皑皑白雪中开出的娇美之花,单这么看着,便让人觉得身上的暑气消散了不少。
邵珩接过来,用那白玉勺子挖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掺了冰渣子的奶酪很有嚼头,伴着晶莹滟滟的红樱桃在口中咀嚼几下,酸酸甜甜,冰凉滋润,倒真是解了不少暑气。
她不由阖了眼睛慢慢享受起来,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宛若蝶翅一般透着灵气,显得分外娇俏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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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和帝下了早朝,一如既往的回到御书房里批阅奏折。
康顺小心翼翼的推开那高大的朱门走进大殿:“陛下,太皇太后来了。”昨晚上他不忍心扔了那么好的被子,于是今天一大早便亲自去长乐宫禀报了太皇太后,没想到他前脚刚回来,太皇太后竟然也跟着来了。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辛和帝站在御书房门口对着走进来的太皇太后躬身施礼。他面对太皇太后时俨然少了几分身为帝王的凌厉,整个人显得亲和许多。
太皇太后今年五十有六,因为保养得宜并不显老,眼角处那几条细纹也不过是平添几分慈祥与和善。她今日一袭琥珀色绣着蝠纹鸾凤的对襟袍子,下着暗金褶子裙,双把髻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端庄大气,高雅矜贵。
太皇太后跨过御书房的门槛,侧眸看到辛和帝时面容透着慈爱:“快免礼吧。”
辛和帝亲自扶着她在龙案左手边一张软凳上坐下来,彼时康顺端了茶水过来,他接过来亲自奉上前去:“皇祖母今儿个怎么一大早便来了此地,这御书房离长乐宫有好一段路呢,祖母有事怎的也不唤了孙儿过去问话。”
太皇太后笑着接过青瓷玉盏抿了一口搁在手边的案桌上,拉了辛和帝在自己身边坐下来,倒像是寻常人家拉家常的模样:“人老了,觉也就少了,今日闲来无事想着走动走动,不知不觉便来了这里。”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不免唏嘘:“这偌大的皇宫里也就咱们祖孙两个,等你娶了媳妇儿皇祖母也还能有个说话的人,如今少不得一个人孤孤单单。”
辛和帝眸中神色变了变,拳头放在唇边干咳两声:“昨日皇兄同朕说长安城里新来了戏班子很是不错,皇祖母若是觉得闷不如宣了他们入宫解闷儿。”
见辛和帝不接她的话茬子,太皇太后有些无奈,紧跟着转移了话题:“对了,昨日我派人送来的蚕丝被皇上可盖在身上了?”
“蚕丝被?”辛和帝蹙了蹙眉头方才想起来,低头回道,“孙儿觉得如今盖的便挺好。”
太皇太后睇他一眼,显然对他的回答不甚乐意:“这被子可非比寻常,那是天南国的贡品,说是冬暖夏凉,能防病去灾的。”
岑栩根本不信这些:“哪会有那等邪乎的事情,想来是他们天南国糊弄我们的。”
太皇太后也不妥协:“不试试又怎知人家是糊弄我们?他们天南芝麻大小的国家岂敢拿这样的话欺我大夏?”
岑栩颇有些为难:“可是孙儿还听说那被子遇水即逝,不能清洗……”
这下,太皇太后总算是知道自个孙儿不肯用那被子的原因了。
宫中上下皆知,辛和帝岑栩有一怪癖,每日盖过的床褥必要清洗,衣服鞋袜也绝对不会连着穿两日以上。
太皇太后忍不住笑出声来:“那被褥自制成尚无人用过,你且盖上三五日试试,哀家听闻那蚕丝被奇得很,不会有什么难闻的味道的。”
三五日?岑栩面露厌弃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岑栩:是媳妇儿,怎么也丢不掉的~( ̄▽ ̄~)~
强调一下:长公主和皇室没有任何血缘,具体见第十章
第3章
“阿嚏!”一连三个喷嚏打出来,邵珩瞬间觉得整个人舒服多了。
不过,她手底下的那些字……可就惨了。
看着宣纸上黑压压的一团,她不悦地蹙蹙秀眉,直接将那写了快一张的宣纸揉皱了扔在地上,继续认真地写起来。
朱雀站在黄花梨喜鹊石榴纹三弯腿书案前,手里一把凤穿牡丹图案的团扇轻轻忽闪着,眼睛一直盯着自家郡主那认真练字的侧影发怔。
她家主子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如今尚未好全,又是刚起没多久,因而未曾梳妆,只头顶随意绾了个双垂蝴蝶髻,髻上一件珠钗首饰也无,背后浓密的乌发自然垂下。
衣裳穿的也极为随意,一件银色碧荷云纹的抹胸,下着紫绡翠纹烟罗裙,外罩一件曳地白玉兰散花纱衣。纱衣轻薄透明如蝉翼,将里面娇俏的身材一览无余。
简单到称得上懒散的装扮穿在十四岁的邵珩身上,却有着不一样的味道。
十四岁的姑娘发育早的已经抽条,便如邵珩这般,身段婀娜,纤纤楚腰,连胸前的两团也有了明显的凸起。
除却身材不说,再瞧那美到不可方物的一张脸,蛾眉螓首,杏眼樱唇,香腮染赤,低眉不语三分笑,眸含秋水四分情。
朱雀忍不住感叹,她家主子命可真好,尊宠,美貌,当真是占得齐全了。
说起尊宠来,这长安城里怕是再没有哪家的名媛闺秀可与之比肩了。
她的母亲是最得当今太皇太后宠爱的安福长公主,父亲更是官居一品的当朝丞相,大伯父是世袭的长浚伯,亲姑母还是濮阳王妃,试问这天下间能有这等显赫家世的又有几人?
朱雀觉得,若真要说她家主子还缺点什么,毫无疑问便是才情了。
她家主子身份尊贵,性子也难免骄纵,又有太皇太后宠着,自没人敢说她什么,因而便养成了不喜念书的性子。
不过,因为时常为太皇太后抄写经书,字倒是大都认得。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也是人见人夸,无人不说一句隽秀好看的。
大夏朝自建立以来,崇尚女子德才兼备,因而但凡有些家底儿的再没有不让女儿家做学问的。安福长公主曾因女儿这顽劣的性子没少动怒,但终究拗不过太皇太后,也只得作罢。
只前些日子,她家主子因为念书一事与安福长公主起了争执,郡主赌气跑出去结果淋雨生了病,如今倒是突然转了性子,要好好做功课了。
郡主自病情有了好转,每每得闲都要抄写几句《诗经》,有时甚至还会侃侃谈上几句,倒是学起来有模有样,进展的极快。
这又让朱雀想到了太皇太后之前的话:
“浔阳是个聪明的丫头,若哪日开了窍,自是要将京城里的那些人通通比下去的。”
果然,太皇太后就是太皇太后,说的话都比旁人想的长远。
将最后一张宣纸写满,邵珩已经累得手腕发酸了,将手里的狼毫笔搁置在砚台上,她轻轻甩了甩自己的右手腕。
一旁坐着嗑瓜子的雪鸢见她停下来,刚咬破的瓜子顾不得吃便又重新扔回盘子里,快步起身用紫金盆盛了冰凉的山泉水走过来。
朱雀上前将巾帕放进盆里搅动几下,又拧巴干了递上去:“郡主累坏了吧,先揩揩手歇一歇。”
这边刚净了手,外面却有人进来传话:“郡主,长公主来了!”
这长公主便是邵珩的母亲了,那可是个浑身透着矜贵之气的绝色佳人。
邵珩思索间,便见一位穿着华贵,模样美艳的妇人在一个婆子并两个丫头的簇拥下掀开竹帘子走了进来。
长公主如今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生的端庄秀美,丹凤眼、柳叶眉,雾鬓云环,钗红珠翠,再加上那婀娜有致的身段儿,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别样的风情。又因其自幼长在宫中,自有一股旁人不可比拟的矜贵与端庄之气。
朱雀、雪鸢看到进来的长公主纷纷行礼问安。
长公主却并未瞧她们一样,径直看向正起身向这边走来的女儿,目光慈善了许多。
原身的记忆里并无向长公主行礼的习惯,邵珩便也只是娇娇唤了声母亲,站在那里没有动。
长公主心里一阵失落,她有两儿两女,只这个女儿最是粘人,也最会讨她欢心。平日看到她都是大老远的往她怀里钻,如今却一动不动的,倒显得生分了。
可这又能怪谁呢,也是她太心急,总想女儿能好好念书,怒急之下说了她两句,谁料想这丫头脾气如此执拗,竟在母女之间生了隔阂。想这女儿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委屈,如今竟卧床大半个月才缓过劲儿来,她真恨不能掴自己两个嘴巴。
女儿不来亲近,她索性主动上前去,拉了女儿的手在后面的玫瑰椅上坐下来:“瞧着气色倒是好多了,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朱雀用月光琉璃盏端了沏好的西湖龙井搁在两人跟前,又默默地退在了一旁。
邵珩乖巧地回着:“已无大碍,劳母亲挂心了。”
这话若放在平时,长公主定然觉得女儿懂事了,可如今听来倒显得生分。她叹息一声:“可还在恼母亲?母亲不该逼你的,今后只管做自己想做的就行。”想到女儿险些醒不过来,长公主这心里便直打颤,她今后说什么也不肯再逼着她做自己不乐意做的事儿了。
邵珩怔愣片刻方才晓得,是她不会学以前的邵珩撒娇让长公主误会了。
“没有的事儿,母亲也是为了女儿好,女儿自当明白母亲一番苦心。”她说着主动握住了长公主的手。
朱雀在一旁道:“是啊长公主,最近郡主可用功了,方才还写了好几张的《诗经》呢。”
她说完使了使眼色,雪鸢忙拿了宣纸呈上去。
长公主瞧了很是满意,再看邵珩时神色越发温柔:“我的浔阳长大了。”
邵珩眼眸低垂:“以前女儿不懂事,总惹母亲担心,今后会乖乖听话的。”
上一世只能远远观望,心生敬仰的长公主,如今成了自己的亲娘,邵珩心里还是格外激动的。
重活一世,上天能给她一个这般令人称羡的显赫家世,又给她一对儿相亲相爱的父母,乔第觉得这当真是上苍对她最大恩赐了。
一旁侍奉的佟嬷嬷也对邵珩的转变很是震惊:“郡主果真是长大了。”
佟嬷嬷是长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和长公主年岁相当,自长公主父母双亡,被太皇太后收为义女接进皇宫开始便一直伴在其身边侍奉,与长公主的关系比亲姐妹还要亲近几分,丞相府上下也都对她客客气气,极为尊敬。
“郡主因这场病瘦了不少,可要好生补一补,待会儿奴婢亲自做了郡主爱吃的金菊佛手酥送过来,整日吃药总得祛祛苦味儿。”佟嬷嬷又道。
佟嬷嬷的金菊佛手酥做的很是地道,邵珩也的确很爱吃,听到这话不由笑了:“谢谢嬷嬷。”
“对了,父亲呢?”邵珩又问长公主。
“北方战事已定,暴大将军凯旋,皇上要在宫中设宴款待,你父亲原想来瞧你一眼再走的,又怕你还睡着。”
暴大将军……这世上除了虎牙大将军暴云霆之外,哪里还曾有过第二个姓暴的将军?
暴大将军,暴云霆……
想到上辈子的事,邵珩面色顿时白了几分,两条腿也跟着发软,竟隐隐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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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珩其实并不是邵珩,她的灵魂原是乔国公庶女乔第。
乔第是个早产儿,她的姨娘出身贫寒,且生她时难产死了。她自幼身体羸弱,是个出了名儿的药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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