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珩瞥了眼旁边的岑栩,见他望向自己狠狠瞪他一眼,又乖乖巧巧的对着长公主回道:“我看到那边假山旁边的池子里有荷花,是木片做的,很是精巧,就多看了一会儿。”
邵瑢闻此甚是不解的眨巴着眼睛插话道:“不对啊三姐姐,我方才明明看到你是从假山后面出来的,水池明明在外面啊。”
说完又看向乔第和邵瑾:“芩儿和阿瑾也看到了,对不对?”
邵珩心头一跳,暗道阿瑢这小丫头怎么乱说话。
见长公主望着自己,邵珩急忙解释:“……我后来听到有男子的说话声,因怕遇上不好,故而才躲进去的。”
安王和暴云霆都离长公主比较近,且又都是敏锐之人,邵珩这话自然被他们二人听了去。
安王不经意的望了眼身后的“侍卫”,倒是没什么表情。暴云霆却整个人咯噔了一下,今日乔老夫人大寿,男客都在前院,也就他和安王如今还在这后院里待着,他方才也的确从假山那处走过,莫非浔阳郡主听到了他和侍卫关于乔第的对话?
这般一想,他心上顿时一揪,捏着酒盅一饮而尽,默不作声。暗中寻思着,也不知那话会不会被她传进乔第的耳朵里。看来,他得加快动作了。
长公主倒是对邵珩的话不疑有她,只又低声嘱咐了一句:“莫要再乱跑了。”
这边正说着,却听厅堂里难得安静了下了,邵珩也寻着众人的目光望向门口的方向,却见是一位身姿婀娜的妙龄少女一身舞衣的自外面走进来,正是已经好一会儿没看到人影的乔箬。
乔箬这身舞衣瞧上去格外的巧夺天工,娇黄色的软烟罗缎子,腰部的地方掐的很紧,使得那袅袅柳腰显得不赢一握,也凸显出了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儿。
左肩上一朵盛开的蓝色牡丹花,舞裙上绣着开了屏的金尾孔雀,自抹胸的位置蜿蜒而下,金丝勾边,波光粼粼,煜煜生辉。随着她进门的动作,朦胧如云雾的轻纱广袖翩翩舞动,衣袂翻飞,使得众人眼前一亮。
乔老夫人看到她笑呵呵的问道:“箬姐儿这是要为祖母起舞祝寿吗?”
一旁坐着的乔国公夫人郭氏道:“母亲不知道,为了给您老人家过寿,箬姐儿可是自三个月前便开始勤加练习,就为了今日讨您一乐呢。”
乔老夫人眉宇间透着笑意:“是吗,却不知箬姐儿准备的是什么舞蹈啊?”
乔箬对着乔老夫人盈盈一拜:“回祖母的话,是《广袖折腰舞》。”
乔老夫人连连点头:“是个好舞蹈,想当年你的姑祖母便是因这一支舞被当时的太先皇看中,纳入宫中做了贵妃,这可是咱们国公府里头的荣耀呢。”
邵珩见大家伙儿也似对乔箬接下来的舞姿感了兴趣,只觉得今日这一幕和上一世出奇的相似。
她记得上一世乔箬便是因这一支舞博得了好名声,引得登门提亲的豪门贵族不计其数。而太皇太后也是听闻此女有才有貌,才赐婚给了暴云霆。所以准确说来,这就是乔第上一世悲剧的开端。
既然如此,她今日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乔箬独占鳌头,美名流芳才是。
“乔三姑娘如此勤学苦练,想必这舞姿也是极美的。不过,我倒觉得若能由安王殿下吹/箫伴奏,岂不更加美妙?”邵珩突然接话道。
长公主不知女儿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然敢让安王吹/箫,她不由对着女儿使了使眼色。邵珩却佯装不知,避开了母亲的眼光。
众人闻此皆连连点头,这安王的箫声在这长安城里无人能及,她们在座的有些人怕是从来都无福消受呢。
乔箬闻此更是觉得受宠若惊,没想到这邵珩这个时候竟然会帮自己,若今日能得安王的箫声伴奏,她纵使跳的不好,传将出去那也是极好的了。
邵珩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却是但笑不语。只询问性的将目光投向了安王的方向。
不过,与其说是在看安王,倒不如说是在看安王后面站着的岑栩。又见岑栩望向了自己,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安王闻此面色顿时有些阴沉,箫声由心而起,这个浔阳郡主竟然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一个不知名的女子伴奏?
岑栩也对邵珩的行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得出来,邵珩同这个乔箬关系并不亲近,如今竟然主动帮她,却不知究竟是何意。
他正思索着,却见那丫头竟然冲自己眨眼睛……
岑栩眉头蹙了蹙,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待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暗中扯了扯安王的衣襟,用极为轻微的声音道:“答应她,就当给寿星贺寿了。”
安王有些搞不明白,他这个弟弟何时跟浔阳那丫头串通一气了?
他默了一会儿,见大家都望着他,便对着乔老夫人淡淡一笑:“今日寿星为大,本王愿意为老夫人吹/箫一曲。”
今日安王能够亲自过来乔老夫人便觉得莫大的安慰,没想到素来寡淡的安王竟然还要为自己吹曲,乔老夫人心情格外愉悦,对着安王起身拜了拜:“多谢安王殿下。
安王拱了拱手:“老夫人客气。”
乔箬高兴的脸都有了一丝潮红,娇滴滴的对着安王盈盈一拜:“谢安王殿下。”
邵珩见此,又紧跟着加了一句:“箫有了,哪能没有琴呢?咱们这大厅上琴声最好的想来莫过于乔二姑娘了吧,不如再由乔二姑娘弹琴一起为乔三姑娘伴奏,老夫人觉得如何?”她说完望向了对面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的乔笙,面露浅笑。
乔笙明显一怔,没有说话,只询问性的看向乔老夫人。
乔笙是在乔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孩子,老夫人自然最疼她不过,如今同安王合奏正是博得美名的好时机,浔阳郡主既然提出来了又哪里舍得让孙女儿错过,忙笑着点头:“浔阳郡主说的有理,去娶二姑娘的琴来。”
乔箬忙起身:“祖母,还是孙儿自己去吧。”她说着,默默退出了厅堂。
乔箬原本得意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乔笙的琴声但凡听过的无人不称赞一句好的,今日她好容易有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邵珩竟然让乔笙和安王伴奏,待会儿结束了,指不定大家夸赞哪一个呢。
亏她方才还以为浔阳郡主是好意,却原来……真是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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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处,回到笙箫阁的的乔笙摸着自己经常弹奏的那把古琴,面色看上去有些不大高兴。
丫鬟茉莉不解的询问:“姑娘怎么了,您一直都想和安王一起切磋,如今不正是大好的机会吗?”她自幼在乔笙身边伺候着,乔笙的心思从来不曾瞒过她。
乔笙勉强笑了笑:“我只是,有一些紧张。”
茉莉笑着安慰她:“姑娘紧张什么,在这长安城里,再没有哪个姑娘的琴艺能与你相比,今日说不定能得安王另眼相待呢。”
“我原以为浔阳郡主是真的为了三妹妹考虑,没想到最后反倒帮了我一把。”
“浔阳郡主是个好人,姑娘也是好人,她帮咱们姑娘也不奇怪的。姑娘赶快走吧,再晚些大家都该等急了。”
乔笙点了点头,将古琴抱了起来,茉莉赶忙上前接过来,随着自家姑娘前往厅堂。
到了门口,她却再一次止住了步子,踌躇着没有进去。
透过门框之间的缝隙,她一眼瞧见了那抹月白色的衣袍,儒雅矜贵的坐在那里,高高在上的宛若谪仙一般。
犹记得四年前,她在姑母的汝阳王府初次见到他,不过十六岁上下的年纪,却有着这世间最空灵高贵的一双眼睛,高高在上,不染纤尘。
那时她才十一岁,一日午后坐在汝阳王府后院的桃花树下抚琴,灼灼桃花随风散开,落英缤纷。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吹/箫为她伴奏。
“你的箫声真好听。”她由衷地道。
他却只是淡淡的瞥她一眼:“你的琴艺还有待长进。”
她窘迫的红了红脸颊:“我,我会勤加练习的。”
她说完见他要走,急急上前一步:“我,我还能再听到你的箫声吗?”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同一个陌生男子说话,羞得脸颊通红。却仍是撞了胆子去问,只因想时常听到这样好的箫声。
他似乎从未见过哪个小姑娘敢在他面前如此说话,略微蹙了蹙眉,侧眸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乔笙。”
他勾唇一笑,如暖阳拨开云雾,笑得明媚而温柔:“‘两两白玉童,双吹紫鸾笙。去影忽不见,回风送天声。’好名字,如你的琴声一样。”
乔笙有些愕然,还有一丝惊喜,有些羞怯地望着他:“你方才不是说……我的琴声不好?”
“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弹得更好。”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却比方才温暖了许多,竟比那灼灼桃花更加养眼。
乔笙抿了抿唇,缄默不语。只默默望着拿到欣长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了那灼灼桃花林中……
思绪回转,她的面颊越发灼烫,暗自抚了抚剧烈跳动的心口,长舒一口气,向着厅堂走去。
待乔笙落了座,原本热热闹闹的厅堂里瞬时安静了下了,齐齐将目光投向了他们三人。
安王最先拿起玉箫,动作优雅的吹奏起婉转之声,轻柔,涓细,似香炉之中随风散开的袅袅薄烟。
乔笙葱白如玉的指间熟练的跳跃在琴弦之上,随着那悦耳的箫声紧凑相合。
一时间琴声与箫声交织,似山间流淌的一股清泉伴着谷中莺歌啼鸣,又似春日里的灼灼桃花盛放,清风吹拂。
乔箬脚尖微点,随着那婉转之声扶起翩若惊鸿的广袖,柔软而轻盈的轻纱自手腕处轻轻滑落,露出玉笋般皓白的手臂,腰下裙摆随着身体的旋转四散开来,在那铺了红色地毯的地板之上飞出一只金光粼粼的孔雀,曼妙轻盈的身姿随着流淌着的曲调肆意变幻,纤细的腰肢旋转扭动,美轮美奂。
一舞作罢,琴声和箫声戛然而止,却仍有飘飘渺渺的余音在房梁之上回旋缠绕,相契相合。
乔老太太最先回过神来,带头鼓掌称好,一时间厅内赞赏之声响起,热闹非凡。
“当年乔贵妃娘娘作《广袖折腰舞》被太先皇惊为天人,如今乔三姑娘这舞姿想必与乔贵妃不分伯仲,这乔国公府里果真是出才女啊。”在座里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众人也都跟着竞相附和,一时间将乔箬捧上了云端。却见她面露羞涩,眉宇之间却是得意非常。
自始至终都未曾说过一句话的安王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开了口:“乔国公里的姑娘的确才情了得,古琴乃四艺之首,八音之绝,抚琴随心,所奏之音最为深邃,也最能打动人心。乔姑娘的琴艺了得,今日有幸与姑娘同奏,乃本王之幸事。”说完对着乔笙抱了抱拳。
乔笙听得一怔,在众人都夸赞乔笙舞姿曼妙之时,他关注的……竟然是自己。
就连邵珩都不曾想到,这安王竟然会开口夸赞乔笙。安王熟知音律,对旁人的评价也最为严苛,能让他放下身段如此夸耀一个人,看来乔笙的琴真的打动了他吧。
有安王这般赞赏,在座之人不管是否懂得音律,一时间又都对着乔笙赞不绝口。
原本站在中央众星捧月的乔箬面上笑意敛去,恨恨的攥了攥拳头,默默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此曲作罢,安王又坐了一会儿,便向着乔老夫人告辞了。
临走之前,他看向一直默默喝着酒,似有心事的暴云霆:“将军可要一起?”
暴云霆对着安王抱了抱拳:“臣闲来无事,留到宴会结束也是无妨。”
岑栩见他竟然还不肯走,又不由想起在假山后面听到的话,下意识望了望邵珩旁边坐着的乔第,很是不解的蹙眉:这暴云霆刚从西北回来不久,何时心仪上了这么一个姑娘,看上去还是个久病缠身之人。
安王临走之前,又特意在长公主跟前行了礼:“皇祖母思念浔阳,长公主若是得了空,便带浔阳多去宫里走走,皇祖母开心了,陛下也会心情愉悦。”
他刻意将后面那句话说的重了些,岑栩脸色沉了沉,侧眸看向邵珩,却见她此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低头自顾自的吃着点心,他那张黑乎乎的脸越发阴沉的厉害了。
待安王离开,宴会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在厅里做了一会儿,邵珩随着乔第去了寻梅居,见识了方才的嘈杂纷乱,如今到了这寻梅居里,邵珩顿觉耳根子清净了许多。
因为最近经常过来,再加上上一世的记忆,邵珩在这寻梅居里丝毫不客气,简直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寝居之地。
她散漫的坐在软榻上,倚着靠垫吃些果子,不知不觉间竟然打起了瞌睡。
乔第见她困了,让丫鬟拿了薄毯给她盖上,邵珩乐得悠闲,果真就在乔第的榻上睡着了。
没过多久,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乌云黑漆漆的笼罩在天际,看样子似是要下雨。
乔第骤然想起自己的被子还在后面的院子里晒着呢,忙唤了丫头铃铛去收,谁知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她无奈叹息一声。
她是庶女,身边伺候的人本就不多,只铃铛一个贴心的。如今这丫头不知道跑去哪儿了,她少不得自己去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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