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窒息般的宁静。
良久,少年终于转过身来,对阿树道:“那园中的花木根茎已死,明年怕是抽不出新芽来,我看着也厌烦,你出去直接砍掉算了。”
啊?
阿树一愣,眨了眨眼睛,往少年手中的信上看了一眼。
不是看信呢吗?还是很重要的信,怎么突然扯到花木上去了……
“叫你去你就去,啊什么啊?”后头进来的管事见阿树呆愣愣的,斥道。
“哦。”
等阿树出去了,管事才走到少年身边。
少年已经从床边走回到灯挂椅上坐下。
“世子爷,这信中如何说?”
管事心里着急,也顾不得之前警告过阿树的话了,顺口直接问道。
“你自己看吧!”
管事接过信,一目十行读了下来,惊的不能自已。
“这…这这……这……”
“忠叔也觉得可惜是吧!”
少年了然点头,面上却依旧平静,好似没有什么事能令他动容一般。
何止是可惜啊!
唤作忠叔的人想到。
“十三王子经了此事,怕是彻底废了!”少年半歪着头,以右手抵住,半闭着眼睛,掩盖了眼里的愤怒与嗤笑。
“辛辛苦苦,前后张罗了这么久,才选中个合适的人选,结果这么轻易地就被皇伯父给用计按上了个弑兄的罪名……”
说到这里,少年抿抿唇,抬头看向忠叔,“忠叔,你说,是不是天意如此,注定父亲与我永远争不过……”
“不是——”
少年话还未尽,忠叔就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第251章 安排
“不是的,世子爷!”
忠叔肃容重复道,语气更加坚定。
“成王殿下,是先帝爷亲笔诏书定下来的天子,本就是天命所归!是明王狡诈不悌,使奸计害了你皇祖父、也害了你父王……世子爷万不可因一点小事就自暴自弃……以往有多难,您不都挺过来了?眼下这事算的了什么……”
少年见忠叔一脸严肃,眼神黯了黯,面上却是一笑,轻松道:“我不过随口感叹了一句,忠叔不必紧张……”
忠叔也不开口说反对的话,只眼睛里却写满了不信。
少年没法,也不相劝,转而说起信上的事。
“忠叔觉得,这事可还有扭转的必要!”
“事情已成定局,世子爷不必在此事上耗费功夫了!”
忠叔道,“十三王子身份本就尴尬,这回又杀了大王子,不管是不是他做的,大王子母家那里都绝对不会放过他…十三王子已成废棋,咱们还是另想法子吧!”
少年听罢,微微点头,虽心里有些不甘,但也知道忠叔所说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他抚了抚身上的儒衫,垂着眼睛接着道:“至于曲玢那里,我看还是派个人……”
没等少年说完,忠叔就直接插话道:“世子爷,老奴有件事还没向您禀报。”
少年不由一愣,抬头疑惑的看向忠叔。
他对忠叔崇敬有加,但忠叔却一向谨守规矩,这次突然插话,必然是觉得他刚刚的话有什么不妥……
“忠叔有话尽管说就是……”
忠叔直接道:“世子爷,就在刚刚,咱们埋伏在京师里的暗探来报,说是自从出了杨洁被抓之后,敬国公府派出的探子不减反增……”
“什么?”
少年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走到书房正中央来,踩着上面陈旧的地板缓缓踱步。”
“看来他是起疑心了……”良久,少年才转身看向忠叔,轻声道。
忠叔点头不迭。
少年见忠叔与他意见一致,眉头皱了起来。
“依老奴看,咱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南边有吴江领兵,您尽可放心,眼下您最重要的,是保住您现在的身份,万不可暴露了…”
少年踱步想了想,点点头,“那就先把人手撤掉些,先看看安远侯和大昭王会作何反应再说吧!”
忠叔低头应诺。
……
茂州。
阴雨仍旧连绵不断,整个茂州都浸润在凄风苦雨当中,天地也因着黯淡了几分。
此时的茂州驿馆安静一片,只有雨珠滴落在地上的啪嗒声和木门轻轻关闭的吱呀声。
周雨安抵住木门,无声嘱托了守着的侍卫两声,就转身顺着长廊向外走。
刚刚一直守在门口的侍卫长随后跟上。
“大人,世子现在有没有……”
“已经同意了!”周雨安转头看向侍卫长,心中颇松了一口气,“威逼利诱,软磨硬泡,总算骗过了他。”
侍卫长也跟着松了口气。
那晚大王子在十三王子室内遇害,虽说是他们这百余护卫此番护送的真正目的所在,但突然出现且涉及其中的安远侯世子,却着实让侍卫长慌了神,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还好。
还是周雨安率先反应过来,立即下令将十三王子和安远侯世子就被分别看押了起来。
周雨安虽只是太监,但他在几人中身份最高,且常年跟在惠崇帝身边,见识并不比一地长官低,刚一见到室内的状况,就立马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依他来看,那时最重要的就是要稳住安远侯世子,并尽快将他送到京师里去。
而目睹这场“谋杀案”现场的仆从们,也都被严格看管了起来。
这些都是此案的人证!
至于茂州知州,早已吓得不能自已,只顾着哀嚎他要完,半点忙也帮不上……
想到这些,侍卫长看向周雨安的眼神更加恭敬。
“多亏有大人在,若是只余下官一个,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置的好……”
“大人这话就见怪了!”周雨安摆摆手,笑的和煦。“我等都是替陛下办事的,自然要相互扶持才对……”
侍卫长低头,直称惭愧。
周雨安与他客气了几句,就压低声音,严肃问道:“事不宜迟,之前请侍卫长安排的事,不知现下如何了?”
“已经妥当了!”
侍卫长低声应道,“人选已经找好,大人明日一早带着他按照既定的路线往京师走就是……”
“不!”没待他说完,周雨安就直接否定道,“一会儿趁着天黑,咱家就直接带着队伍走,不用等着明日早上……”
“这……”
“按照我说的做吧!”周雨安的语气不容置疑,“安远侯怕是早就得到消息了,若要等到明早,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
“可这趁夜赶路的,还真是闻所未闻,会不会让人以为……”
“呵呵……”周雨安笑着摇头,“这不是情况特殊吗?咱们知道,安远侯也知道,特殊之时用特殊之法,才更能让人相信不是?”
侍卫长听此一说,反应过来,摇头笑道:“是下官思虑不周。”
周雨安也不啰嗦,接着问道:“护送世子的那几人,可靠吗?那路线可能保证万无一失?”
“大人放心!这几人均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手段不在话下,世子有这几人带着,不会出什么差错,只是因那路偏僻坎坷,世子怕是要受一番苦楚了……”
周雨安冷哼一声,道:“苦楚?他最好祈求安远侯不胡作非为,要不然,有他的苦楚受!这些算的了什么,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将他送到京师里去……”
侍卫长也不质疑,唯唯应诺。
周雨安见他如此态度,面上才和缓了些,道:“大人不必放心,世子这一出纯属意外,本是咱家不该添乱往驿站里住……”
“与大人无关!”侍卫长推脱,“全是下官看管不周。”
周雨安见他如此说,心里松了口气,又安慰道:“大人尽可放心,你此番是阴差阳错办了好事,等回了京师,咱家必定在陛下面前替你好好美言几句,这升官是肯定的了……”
侍卫长一喜,连连致谢。
外头雨声不住,这驿馆几人将来的去想却在两人三言两语中被定了下来。
☆、第252章 笑料
大王子被杀身亡的消息,已经分别递到了大昭和京师。
侍卫长带着人手留了下来,好好收敛了大王子的尸首,并将十三王子关押在驿馆里,时时刻刻有人看护着,专等着大昭那边派人来接。
至于周雨安,则带着队伍按照原先安排好的路线兵分两路,向北而行。
历经一个半月的时间,当周雨安所带的队伍还在晃晃悠悠向北、且被安远侯派的人堵截在归州时,那边由暗卫护送着的安远侯世子则早就被带回了京师。
此时京师已经大雪覆地,寒冬在不知不觉中降临了。
北风呼啸,雪粒被强风裹挟着,打着转儿,绕着圈儿,散落在地面上,屋脊上……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虽洁白晶莹却也显得单调无味。
知园里却不会有这样的尴尬。
园子里的红梅,迎着寒风朔气,顶着鹅毛大雪,一夜间绽放。
红白相映,白雪衬的梅更红,红梅映照着雪越发无瑕。
尤其知园里红梅连片生长,这景色就更为壮观。
陆烁此时却无心欣赏这些。
他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挺直了腰背,追问他身边的少年,道:“然后呢?”
这少年长身玉立,大冬天却只着一身锦衣,连斗篷都不裹,此时面上已冻得有些发白,他却依旧行走自如,半点不叫冷。
典型的青春期装逼少年!
正是孟春。
自孟侃全身而退、归了京师之后,孟春就卸下了一桩心事,面上那一抹忧郁也随之飘散了。
此时他脸上带着鄙夷的笑,道:“然后?然后这位世子竟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向陛下请求,想要纳了那位承徽,这种有碍皇室尊严的事,陛下自然不准,可你猜怎么着?”
孟春挤挤眼,促狭的看着陆烁。
陆烁极为配合的表示了疑惑。
孟春就停下脚步,神秘的笑了笑,卖了会儿关子。
眼见陆烁耐心尽失,他才道:“太子殿下却在陛下发怒之前,主动将这位承徽送予了安远侯世子,说安远侯替陛下守着滇南,是大齐功臣,陛下待安远侯如兄弟,他自然也要效仿着,善待世子才是,女人如衣服,送便送了……”
“这可真是……”
陆烁吸了一口凉气,无言以对。
轩德太子想揣摩惠崇帝的身份不错,但送女人这事,未免做的有些过头了。
陆烁几乎能想象到惠崇帝的表情。
果然,“陛下气的,那脸色,我坐在父亲身后,就瞧着殿上鸦雀无声,没一个人敢插嘴……”
陆烁摇摇头,对轩德太子的这种做法,他们是臣是民,不可随意评论。
安远侯世子却不同了!
想到他自来京师之后的种种可笑行径,他不由笑着感叹了句,“乐不思蜀,乐不思蜀,说的就是这位世子了!”
“可不是!”孟春也笑。
惠崇帝如今将安远侯世子安排在早先的成王府里,好吃好喝的供着。
但成王府是什么地方?
虽有亭台高阁、园池路苑,却不过是做华丽的牢笼罢了!
安远侯世子却单单在里面住了几日,对惠崇帝的态度就彻底转变,只当陛下是他的恩人亲故,半点警惕排斥都没了。
甚至直呼京师好过滇南!
朝臣们原先还以为这世子是故意装的,想要以此骗过众人,谁知后来经孟将军一说,才知这正是安远侯世子的常态。
倒是给京师各家平添了笑料!
眼下安远侯还在滇南与大昭纠缠、寻求和解,若是知道他儿子在京师有这种想法,不知会作何反应了。
两人说话间,那边的几名侍女正在从梅树上剪着几支造型独特的红梅。
前几日红梅含苞待放时,陆烁就下帖子邀了同在府学读书的几名同窗来,共赴陆府举办的赏梅宴。
说起来,自姜府那一次之后,这已不是陆烁第一次办宴了。
而他与孟春独自出来,一来是刚刚在宴上斗琴败了、被罚了出来折梅,二来也是想趁机散心闲话。
素手纤纤,被那红梅映衬的越发娇嫩,侍女们剪了好一会儿,才足够插满一瓶。
见这些都妥当了,陆烁才带着孟春转身往前院走,身后两个小厮抱着两束红梅,迎着风雪跟在后面。
“…这个蒋旭,实在是过分,开口嘲笑闭口讥讽,真是好大的脸!刚刚宴上所说之话实在是过分……也亏得苏兄大度,若不然,怕是当场就要翻脸,你这好好地赏梅宴就要毁了……”
两人边走边说,孟春又开始吐槽起来。
孟春口中的“苏兄”,正是原先被陆烁怀疑过的苏成。
杨洁已被抓获,陆烁没了疑心,加上二人同在府学读书,如今关系倒是极好!
苏成为人极为端,学问也颇深,陆烁与他同在府学中学了一阶段,深觉两人差距并不大,甚至若非自己有名师教导,说不定还要差上一些。
有了这样强的对手在,陆烁觉得他这一阶段读书也越发有动力起来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苏兄出身寒微,院试时却一鸣惊人,在府学里更是连连被教授赞扬,遭人记恨在所难免。”
陆烁摇摇头,神色如常。
“不过这蒋旭此番举动确实是做的过分,轻易嫉恨已非君子所为,更何况他还口出恶言,实在有失斯文!我刚刚在宴上规劝他那一番话,虽起了些作用,想来下一次他依旧会固态萌发……”
陆烁还没说完,孟春就已激动起来,道:“若非顾忌着他爹和两府的关系,就该狠狠骂上他一顿才好!”
陆烁见他如此激动,倒是理解。
孟春也在府学中学习,与苏成相处不过几个月,关系就突飞猛进,眼下苏成遭人诋毁,孟春若是若是不向着他,那才怪了呢!
“你放心!有法子让他比被骂了还难受!”
陆烁笑了笑,靠近孟春低声说了几句,孟春一听,眼睛就是一亮,道:“你可真是蔫坏!”
末了又摇摇头,道:“不过这样正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若是斥责他,不定他会怎么记恨你呢……不过你放心,下次孟府办宴,我自然也不会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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