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卓摇了摇头,好似在叙家常一样,轻声叹息着说了起来。
两位先生听他如此说,都暗中点了点头。
杜、蔡、陆三家小公子的水平如何暂且不提,但高家的三个小公子如今确实是有些不像样子。
大公子痴痴傻傻的,形同废人,三公子如今还小,尚且看不出日后如何。
只余个二公子高俨,正当少年,却被内宅夫人们给宠坏了,养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来,在整个京师的纨绔子弟里都是排得上号的。
高府日后若是要仰赖这三人支撑门第,那真是前程堪忧啊!
更何况,高家如今看着花团锦簇,十分的光鲜,但却算不得底蕴深厚的世家,如今除了高阁老外,府中、族中竟都没有了可用之人。
也因此,这些年来,他们高府之所以追随四皇子,固然有高家是四皇子母家的原因,但更重要的一点却是,若是不能扶持四皇子登位,待得日后高阁老百年仙逝,高府、高氏日渐没落之势将成定局。
两先生思及此,眼珠转了转,脑中灵光一闪,瞬间就明白过来高卓的用意了。
阁老这是要准备用计毁了这几个人的前途啊!
杜、蔡、陆三家如今都算得上是正正经经的太子党,且这三个小公子在今年的县试中又是名次相当的,届时若是能用计坏了三个小公子的名声,不仅能替阁老大人出一口恶气,还能利用此事搅乱三家形成的同盟关系。
浑水摸鱼,浑水摸鱼,这般做,怎么说都是个双赢局面。
两人才想到这里,正要开口,姜景华就已顺着高卓的话头继续向下说了起来。
“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能轻易言输!既然如今才学比不上人家,那就想个办法刹刹他们的风头就是了!”
话中之意,不仅暗合了两位先生刚刚所想,也猜中了高卓心思。
姜景华边说着,边从灯挂椅上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高卓跟前站立,弓着腰,十分低声下气的模样。
高卓就用手轻轻拍了拍姜景华的肩膀,
他“哈哈”笑了两声,道:“最懂老夫的,果真还是益吾啊!”
“都是老师教的好!”
姜景华一揖到底。
“还是阁老想的长远周到!我等到底是目光短浅了些!”
两位先生也笑着站起身来,逢迎道。
“哈哈哈——”
高卓笑了一会儿,就摆摆手,示意三人重新坐下。
等到三人重新坐了下去,高卓才换了副颜色,轻“哼”了声,阴森道:“那杜家小子在考场上遇到讳名,却不禀报监考官员自动弃考,可见他是个功名心重的。既如此,咱们索性满足他一下就是!”
高卓说到这里,从腕上取下了他日日戴在身上的一串佛珠,一边摸索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呵呵,老夫活了这大半辈子,算是透透彻彻地摸索出了一个道理,这但凡是个人哪!都会有贪欲,就跟老夫手里这佛珠一样。”
高卓边说着,边把那佛珠高高举了起来。
四十九颗大小均匀的檀香木珠子,已被摸索的微微失了颜色,在场的其余三人却不会因此就对着三人起了轻视之心,只因这个佛珠是高阁老亲自三拜九叩上灵岩山求来的。
据说有延寿保命之功效。
等三人都慎之又慎的看了一遍那佛珠,高卓才又将它收回,继续开口说了起来。
“当初没有求来时,老夫虽是费尽心思想要把它拿到手,占有欲却没那么强,当时道源法师若是不赠给老夫,而是将这东西给了别人,老夫最多也就是一笑置之罢了;但这东西一旦到了老夫手里,别人若是再想从老夫手里夺取,那就譬如虎口夺食一般,老夫若不跟他拼个你死我活,那是绝不会罢休的!”
室内檀香袅袅,青烟缓缓地向上升腾,在这迷蒙缭绕中,高卓苍老的面容显得更加的高深莫测。
高卓虽是在说手中的佛珠,但话中的隐含之意,在座三人却是全都听懂了。
三人对视一眼,姜景华就站起身来,拱手肃声道:“老师的意思,学生已懂了!您放心,那杜鼎臣的试卷我已全部阅过,文采、立意都极好,得个前三名,是根本不成问题的!到时学生再与宋尚书暗中运作一番,将他推到首位,简直是易如反掌!您静等结果就是,学生必定会妥妥当当地将此事办好!”
姜景华话音刚落,夏先生就已皱起了眉头,问道:“宋轶?他这人能混到尚书的位置上,心思不可谓不深沉!如今咱们做的这件事,不说违反了朝廷的科举规定,就单单提这件事要牵扯到的杜、蔡、陆三家,也都是不好惹的!这宋轶愿不愿意参与还是两说,若是不小心泄了密,那就麻烦了!”
夏先生说完,抿了口茶,双眼直直盯着姜景华。
姜景华还没开口,高卓就已先“唉”了一声,道:“两年前他扬州贡院的把柄还我在咱们手上,不怕他不从!再者说了——”
高卓淡淡一笑。
“宋轶此人,一直都想要中立,如今又在咱们与太子党之间摇摆不定,若不逼一逼他,怕是不肯就范。哼!刚刚益吾所说,正是个好机遇,若是这次能用此事把宋轶一起拉下水,日后他再想反悔投靠太子,也是不能了!”
“宋轶竟还有把柄在咱们手上?某倒是不记得有这一桩事了!”
“呵呵,不是不记得!那时你跟着大郎去了兴元府,老夫又一直未曾在你面前提起,你不晓得!倒也正常!”
夏先生这才露出恍然之色来。
此页就此揭过。
高卓这才转过头来,对着姜景华笑道:“此事多亏了益吾啊!说起来,这些年来,你没少跟在老夫身边出谋划策,着实帮了老夫不少忙啊!”
☆、第101章 弱否?(六更求月票)
这些年来,高卓还是第一次这般肯定自己。
能得阁老如此看中,可不容易!若是再将今日这件事顺顺利利办妥了,日后的前程必是小不了的!
姜景华想到这里,激动不已,心也“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虽是如此,他面上却十分淡然,摆了摆手,恭敬道:“不敢不敢!若是没有老师的赏识和提携,哪里能有学生的今日!学生的一切荣辱都系在老师身上,系在四殿下身上!这出谋划策之事,本是学生的分内之事,可担不得老师的夸赞!”
高卓听他如此说,只抚须笑了笑,不再多言。
姜景华这才问道:“学生刚刚进来时,只觉得那侍卫十分的眼熟!似是两日前派往兴州去的那一批。”
他说到这里,把声音压低了一些,试探着问道:“可是找到那批黑衣人的来历了?”
姜景华所说的这一批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正是一个月前元晦派出来留守在京师、替高府收集证据的那一批。
高卓的笑容落了下来,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算作是回答了。
此事姜景华也全程参与,他倒没什么可隐瞒的。
姜景华看他的动作,就知此事的结果必是不好。
“这批人神出鬼没,又摆明了要在夺嫡之事上横插一脚,若是不找出来幕后之人,咱们怕是要日夜难安呐!”
姜景华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摇头说道。
这一个月来,这伙人接连给高府送来河北道太子党人贪污盐课盐税的证据,虽说那些证据正是高府如今正急切需要的,但这伙人讲证据送到高府案上,明显是想隔岸观虎斗,一看就是目的不纯。
加之,高阁老在朝中屹立多年,人脉众多,府中又培养了许多的暗卫,就是这样,想要找齐那些太子党人私吞盐税的证据,也是不容易的。
高府前前后后派人搜罗了两个多月,才仅仅找到一点点的蛛丝马迹而已!
这伙人却能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就将各个贪污的官员府上的账本、信件一一集齐,更是能无声无息地将这些东西都送到高府最机密的书房,且几乎没有人察觉!
若非次数多了,高阁老专门留了影卫守在梁上,日夜监视,怕是连他们一伙有几个人都难以知晓呢!
这实力可真是不容小觑啊!
姜景华越想越觉得心惊!
他见高卓只仰着面,一声不吭,不禁咽了口唾沫,提议道:“这伙人隐在暗处,又神通广大,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咬咱们一口!这可不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么大的毒瘤若是留着,就会一直是个隐患,还是要尽快铲除才是!不然,日后迟早要坏了咱们的大事!老师,我看还是多加派些人手,往兴州撒下大网,尽快找出这些人!不然,不说会影响咱们的大业,怕是哪日一个不小心,咱们的人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掉了!”
姜景华这话说完,高卓却只沉沉“吭”了一声,没有言语。
倒是夏先生先开口了。
“不必找了,我等刚刚商量了一番,如今已确定了大致的人选。”
夏先生道。
“确定了?”
姜景华很是疑惑。
若是如此,刚刚高阁老为何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夏先生见他面露不解之色,不由张了张口,为他释疑起来。
“影卫刚刚回禀的消息,说是那伙人往兴州方向逃窜的,但过了十里亭,就彻底不见了踪影。我怀疑,这完全是这伙人使出的障眼法!要知道,兴州只是山南道的一个小州,百业凋敝不说,驻军公侯更是没有,这样的小州,若是当真有人培养出这么一大批的高手,怕这人就不是夺嫡了,是想着叛乱谋反呢!”
姜景华刚刚并不在场,也就不了解这些情况,此时听夏先生一分析,不由重新坐回灯挂椅上,头脑也冷静了下来,开始慢慢思索起来。
夏先生饮口茶,接着往下说。
“可你想想,若是叛乱,只要兵马、粮草充足就是,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如今又是送人又是送证据的,岂不麻烦?况且,如今咱们大齐海晏河清、时和岁丰,正是鼎盛的好时期,哪里会有什么叛贼!所以啊,说来说去,这幕后之人,所求不过是除了朝中的障碍,为他日后登顶为帝铺路罢了!所用招数更是简单,坐山观虎斗,等咱们与太子党两败俱伤之时,这幕后之人就是最大的受益人了!所以,我推测,这人必定是朝中正当龄的皇子了!”
正当龄的皇子!
朝中拢共也就这么几个。
姜景华敛眉,将朝中几位皇子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夏先生接着道:“可你想想,这朝中正当龄、又不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的,除了晋王,还能有谁?”
“晋王?”姜景华不由“咦”了一声。
“如今晋王的日子可不好过,爪牙都被圣上拔干净了,他现在虽有了晋州作为封地,但朝中谁人不知,圣上厌弃他的母家,连带着也不待见他,这是将他彻底贬到那里了!他哪里有那么多财力人力去培养这么一批人!”
姜景华倒是与皇后想到一块儿去了!
“唉——”
这二人争执一番后,高卓终于开口了。
“夏先生所说,正合了老夫心中所想!”
“先生,您这是……”
姜景华心中疑惑,正要开口继续询问,高卓就已摆摆手制止了他。
他躺了许久,胳臂有些酸,不由直起身来,将刚刚靠着的大迎枕丢在了一边。
高卓道:“圣上厌弃他,那是圣上的事,可半点都不耽误他的夺嫡之心呐!这晋王到晋州仅仅一年的时间,就将晋州治理的像模像样,手段可见一斑,听说近来他又多次与藤泉山的匪首打交道,呵呵,没有一兵一卒,就敢杠上恶名在外的藤泉山,这份胆识,可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这样一个人,有勇有谋,智略过人,岂会是笼中燕雀?晋州那块不毛之地,怕是困不住他……”
说到这里,高卓笑了笑。
“况且,有魏老贼留下的九龙玉玺在手里,他可算不得是势单力薄!”
☆、第102章 正统?(七更)
九龙玉玺?
姜景华乍然间听到这个,不由暗自吸了口气,眼睛圆睁,怔怔的看着高卓,神情间皆是震惊。
高卓却只抚着胡须,冷笑一声,没有多言。
姜景华见他这般反应,就知此言非虚,心骤然凉了一下,他只觉得四肢有些虚软,额头也慢慢沁出些汗来。
九龙玉玺,这个名号可是响当当的!虽非传国玉玺,却比传国玉玺更加的重要,几乎是大齐历代皇帝的象征。
九龙玉玺乃是太祖皇帝登基后所造。
至于它的来历……
当初南宋内忧外患,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佞臣把持朝纲,百姓水深火热、天下民不聊生。
太祖皇帝就建立了义勇军,顺应天时,揭竿而起,天下人一呼百应,响应者众多。
义勇军势不可挡、又纪律严明,很受老百姓爱戴,许多人家就把子弟送到义勇军中,与太祖皇帝一起并肩杀敌。
不仅如此,义勇军所过之处,官绅、百姓更是纷纷筹集钱财,以充作义勇军的军饷。
就这样,有了天下老百姓的支持,义勇军可谓是势如破竹,不过两年的时间,就将软弱无能的南宋皇帝赶下了金銮殿,改元大齐,建立了新的朝代。
新朝已立,天下百姓为义勇军所捐军饷却还余下大半!
太祖皇帝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感念大齐立国全仰赖老百姓对义勇军的支持,因而,尽管当时大齐百废待兴,民生凋敝,太祖皇帝却仍旧将这些饷银秘密封存起来,名曰“人民币”,以告诫皇室子弟以南宋覆灭原因为戒,时刻莫忘“君舟民水”的道理。
这般情况下,太祖皇帝又选用一整块蓝田玉,并以自己的鲜血为引,将玉置于血液中,日日浸造,并命技术高明的工匠日夜不休地打磨切磋,历经七七四十九日,终是造出了这块独一无二的九龙玉玺。
九龙玉玺通体透亮,间或有红光闪出,又名“万民玺”。
持九龙玉玺者,就是“人民币”的拥有者。
不仅如此,太祖皇帝还留下了三千“义勇军”与七十龙卫,守护着“人民币”,这三千零七十人祖祖孙孙世代传承,并且只听候持九龙玉玺之人的差遣。
据传这笔“人民币”数额巨大,数年来只由皇帝掌控,且自太祖皇帝至今,由于大齐国体稳定,天下安泰,因而,历代皇帝只将这九龙玉玺是做皇室荣耀的象征,从不轻易动用他。
姜景华思及此处,再想想高阁老刚刚所说,此时这九龙玉玺不在惠崇帝手中,而是由魏阁老传到了晋王手中,他就打了个激灵,浑身一抖,只觉得冷汗连连。
这九龙玉玺乃是皇家宝物,传了一代又一代,按理说也该在惠崇帝手中才是,这魏阁老只是一介儒官,虽说曾入过内阁,却也达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九龙玉玺乃是先帝临终时托付给他的。
先帝不将此玉玺托付给惠崇帝,却给了魏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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