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霍而婚——宋小漫

　　他轻轻的对她摇摇头。
　　温静心里一痛。强忍着说实话的冲动，改口，“没事，只是皮外之伤，涂点药休养几天就好了。”
　　粱箫一颗提心吊胆的心终于落下。
　　“没事就好。”还好没事，不然她又要内疚。
　　温静这边担心，她那边已经放宽了心，心里很不是滋味，忍不住抱怨，“这些家属真是太可恶了，捐献者悔捐也不是医院能控制的事情，打人就能解决事情吗？不分青红皂白的殴打医生，以后谁来给他们治病？”
　　“温医生。”陆远冷声喝止她。示意她不要再说。“医院每年都会发生几起医闹事故，身为医生，无论家属怎么闹事都别因为迁怒而忘了自己的职责。”
　　温静不甘心的抿抿唇，“是，我记住了。”
　　粱箫听到悔捐二字，想起悄悄的手术，心里顿时又难过起来。
　　“陆医生，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粱箫看向陆远，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身为悄悄的主治医师，他的消息肯定比那些家属更快更准。
　　陆远忏愧，他本想先瞒着她，没想到还是被她知道了，陆远看到她失望的眼神，不想骗她，“是。”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那种失望和打击才是最让她难以接受的，她宁愿是陆远告诉她，至少她不是一直蒙在鼓里。
　　“梁小姐……”
　　“陆医生，你不用解释，我是悄悄的妈妈，我有权知道悄悄的一切情况，你这样瞒着我，对我来说是一种欺骗，身为医生，你欺骗病人家属，这就是你的职责所在么？”粱箫不知为何会难过，会生气，她宁愿陆远把真相告诉她，至少他是坦诚的，而不是傻傻的被他隐瞒着，每天像个傻瓜一样沉浸在他编织的美梦里，幻想着悄悄有一天手术成功。
　　而现实，却残忍的把她的美梦击得粉身碎骨。
　　“梁小姐，对不起！”早知道她会这么难过，陆远就后悔自己私自将真相隐瞒下来。
　　粱箫摇摇头，坚定的说道：“既然做不了手术，我会带着悄悄办理出院手续，这些天谢谢陆医生的照顾，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欺骗其他病人家属。”
　　深呼吸一口气，粱箫不忍看到陆远受伤的表情，转身离开办公室。
　　出来后，站在门口，背靠着墙壁，梁箫仰着头，大口呼吸，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心好受一点。
　　她不是不明白陆远的隐瞒，正因为他善意的谎言才让她担心，他那么优秀，她不能再让他为自己打破原则。
　　办公室内，陆远没有追。温静却忍不住想把粱箫拉回来。
　　“温医生，别追了。”
　　温静脚步止住，回头，为他打抱不平，“陆医生，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隐瞒她是因为……”
　　“温医生，身为医生，隐瞒家属病情本就不对，错了就是错了，解释就能减轻谎言带来的伤害吗？”
　　温静一时语塞。
　　陆远说道：“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做不成手术，她心里比谁都难过，让她一个人静静也好。”
　　“可是，你为了她被停职，她反过来怪你隐瞒，你的付出在她眼里根本就一文不值。”温静真的很生气，陆医生隐瞒也是为了她好，她不理解就算了，反而怪他，她实在是看不下去。
　　陆远用奇怪的目光落在温静身上，她一直是一个安静从容的女孩，从未见她情绪失控，今日这是怎么了？
　　“我都不生气，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我……”温静欲言又止，气得把药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我是气你被打成重伤，还逞强的说自己没事，既然你没事，你自己擦药吧！”
　　她真是不想管他了。
　　温静正在气头上，又不想对他发火，只好出去自己消消气。
　　……
　　梁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病房的。
　　悄悄看着梁箫进来，高兴的喊了一声，“妈妈。”
　　梁箫赶紧收敛住脸上的绝望之色，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走过去。
　　“妈妈，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悄悄等得肚子都饿了。”悄悄摸着自己干瘪瘪的肚子说道，眼巴巴的看着粱箫的手，“妈妈，饭呢？”
　　粱箫想起刚才的医闹事故，打包的饭估计是在那会丢了。
　　想到悄悄不能做手术了，梁箫忍着湿润的眼眶，温柔的弯起嘴角，“妈妈再去给你买。”
　　“妈妈，你哭过了。”悄悄一向细心又敏感，从妈妈的反常就能看出来。
　　什么事都瞒不过悄悄。
　　粱箫犹豫了一下，坐到床边，轻轻的抱住悄悄，感动又难过。
　　真的好怕做不成手术，真的好担心那些随时会到来的危险，真的不想失去悄悄。
　　“妈妈，怎么了？”悄悄抬起头来。小手轻轻的替粱箫擦眼泪，“妈妈不哭。”
　　“妈妈没哭。”嘴上逞能，眼泪却沾湿了悄悄的小手。
　　“妈妈，是不是悄悄的手术做不成了，妈妈才哭的？”怀里的悄悄突然说道。
　　粱箫心里一惊，放开她，“悄悄，谁告诉你的？”好担心她听到这样的消息会受刺激。
　　悄悄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不哭，虽然她年纪小，内心却很坚强，她只是不想妈妈担心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看到妈妈哭，她才忍不住说出来，“刚才医院有人闹事，李奶奶和王阿姨都去看热闹了，悄悄听到他们说，悄悄的手术做不成了。”
　　粱箫心里发酸，抱着她难过的说：“对不起，是妈妈没用，妈妈救不了你，都是我的错，让你受这么多苦。”
　　如果可以，她真的好想替她分担那些痛苦，好想她拥有一个正常的童年，可是她做不到。她无力改变残忍的事实，除了接受，她什么办法都没有。
　　“妈妈，既然做不了手术，我们出院好不好，悄悄再也不想呆在医院里，悄悄想回家。”其实，每次看到护士把费用单送过来，悄悄的心里都不好受。
　　粱箫心痛难忍，艰难的点点头。
　　母女俩互相安慰了一会，粱箫开始收拾东西。
　　李奶奶和王姐回来，看到粱箫打包好了行李，纷纷过来关心她。
　　“小梁。别担心，回去好好照顾悄悄，以后还有机会。”李奶奶安慰道。
　　“是啊，说不定很快就有了合适的心脏源。”王姐也说道。
　　粱箫强忍着难过的心情，点点头，“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照顾，大家保重。”
　　和病房里的人都告别之后，粱箫提着行李，牵着悄悄去办理出院手续。
　　办好后，母女俩一起离开医院。
　　站在医院大门口，粱箫回头，看向门诊的位置。
　　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情，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认识了陆远，他就像一道明媚的风景，让她灰暗的人生有了光彩。
　　这一走，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不见也好，她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能够认识他，已经是她不幸人生里唯一的幸事。
　　“走吧。”
　　转身，牵着悄悄离开医院，站在门口准备打车。
　　一辆计程车停在面前。
　　粱箫打开车门，让悄悄先上去，然后绕到后备箱，将行李放好。
　　准备上车，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
　　“梁小姐。”
　　粱箫一定。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头，看到陆远急匆匆的跑过来，白色的外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是陆叔叔。”悄悄也看到陆远，激动的趴到窗口大喊，“陆叔叔。”
　　粱箫压制住内心的悸动，坐上车，狠心的对司机说：“走吧！”
　　陆远看到她已经上车，脚步更快。
　　“梁小姐，等一下。”
　　司机发动车子，陆远一急，绕了一个弯，直接挡在了车前面。
　　司机忽然急刹车。
　　粱箫坐在车内，由于惯性身体向前一倾。本能的护着悄悄的脑袋，等车停稳，抬头，看到车玻璃前面坚定的身影，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陆远从车前面又弯到车门前，将车门打开。
　　粱箫被他吓掉半条命，刚才要不是司机反应快，他就没命了。
　　“陆医生，你知不知道刚才很危险？你不要命了吗？”粱箫着急的从车上下来。
　　陆远并不在意，微微笑，“你铁了心要走，我拦不住，只能用这个办法。”
　　粱箫心里一震。为了留下她，他连命都不要。
　　她不是一个没有感觉的人，别人对她好，她铭记于心。
　　只是，这样的好，她承受不起。
　　“你找我做什么？”她装出一副淡漠的样子说道。
　　陆远温柔的对她说：“你别走了，悄悄的手术可以做了。”
　　粱箫震惊的抬起头来。
　　陆远的表情有些悲伤，“小红走了，她留下临终遗言，希望自己的器官能够救其它需要帮助的人，小红奶奶即使不同意，也只能含泪答应小红最后的愿望。”
　　粱箫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听说小红和悄悄年纪差不多，她还这么小。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个世界，就匆匆的离开了，而她并没有因为病痛对这个世界自怨自艾，反而捐出自己的器官，粱箫心里说不出的震撼。
　　“梁小姐，手术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快回去吧。”陆远说道，将她的行李从后备箱里拿出来，抱着悄悄往回走。
　　粱箫跟上。
　　回到住院部，陆远将悄悄交给其它医生，先回去手术室做准备工作，粱箫按照其他医生的指示带悄悄做术前检查，最后签字。
　　一切，来得匆匆，又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医生将悄悄推入手术室，粱箫的心紧紧揪着，舍不得让她进去。
　　“等等。”粱箫突然叫住医生。
　　快速上去，低头看着悄悄，粱箫的眼泪，抑制不住的留下来。
　　她之前那么坚定的要给悄悄做手术，真到了这一刻，她却害怕，犹豫，脑子里全是负能量的新闻和报道，好怕那些不幸的遭遇会落在自己头上。
　　“妈妈，别哭，明天就是悄悄的生日，悄悄终于可以健健康康的和妈妈一起过生日了。”悄悄的状态很好，比较乐观，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放松让妈妈放心。
　　粱箫紧咬着下唇，抬头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回去，“答应妈妈，一定要好好的，妈妈爱你。”
　　“悄悄也爱妈妈。”
　　“梁小姐，手术不能耽误，请你放手吧。”医生催促。
　　粱箫不舍得放开，好怕一放就再也见不到悄悄，但她又不得不放手。
　　陆远和其它几个医生一起准备进去，粱箫急忙叫住他。
　　“陆医生。”
　　陆远回头，看到她紧张得全身都在发抖，脸也苍白无血色。
　　“请你，一定要救救悄悄，拜托你。”她用尽了所有的力量，艰难的祈求。
　　陆远看着她齐刘海下那双充满期望的眼睛，心里好似被这双眼睛牵引着，能够感受到她的害怕和无助。
　　“我一定会尽全力做好这场手术。”
　　有他这句话就够了，粱箫不敢再耽误，感激的说道：“谢谢你！”
　　陆远进去之后，手术室的门关上。
　　粱箫站在外面等候，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的。
　　手术室内。
　　陆远换好了手术服，旁边递过来一次性手套。
　　陆远接过，不经意抬头，意外看到递手套过来的人是胡蝶。
　　“你怎么进来了？”陆远震怒，她在外面任性就算了，这里是手术室，不是她瞎胡闹的地方，大声呵斥，“出去。”
　　“陆远。”
　　“阿远，是我让胡蝶进来的。”胡主任过来说道。
　　陆远以为自己听错了，严肃的说道：“老师，这里是手术室，她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阿远，我知道胡蝶是任性了一点，但她向我保证这次一定会好好学习，这次手术正好让她多点学习经验，你放心，她只是在旁协助，不会参与手术，你放心吧。”胡主任说道，实在受不了女儿的死缠烂打，加上她表示这次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学习，正中他下怀，胡主任没办法才答应让她进手术室。
　　“是啊，我真的已经改过自新了，我不会打扰你的。”胡蝶一脸虔诚的说道。
　　她那套软磨硬泡在胡主任那里行得通，在陆远这里可不行，坚决让胡蝶出去，胡蝶的性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死心的人，两人谁也不服输。
　　胡主任没办法，只好让两人各退一步：“阿远，我向你保证，胡蝶绝对不会靠近手术台半步，而且手术不能耽误，你就答应她这回吧。”
　　有胡主任撑腰，陆远劝说不动，加上手术确实不能耽误，只好冷声告诫，“如果你敢靠近手术台半步，立刻给我出去。”
　　“放心，我不会靠近的。”胡蝶信誓旦旦的说道。

第076章 今日之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母女

　　手术室外。
　　粱箫耐心的等候着。
　　她现在什么都不去想，脑子完全是放空的状态，因为她知道担心没有任何作用，既然选择做手术，就必须有这个过程。
　　她在忐忑中等待一个奇迹发生，心里默默祈祷，只要悄悄手术成功，她愿意用自己一生的幸福来换取悄悄的平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的心也在时间的流逝中煎熬着。
　　终于，手术室的门开了。
　　一颗紧绷的心也好像从高空突然坠落一样跳了一下，不受控制的发慌。
　　赶紧跑过去，看到陆远从手术室里出来。
　　她就这么看着陆远，嘴唇动了动，想问，喉咙里却堵了铅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远将脸上的口罩摘下来，露出一脸疲惫的表情。
　　从她失魂落魄的脸上，他看到一双充满期望的眼睛，明明已经崩溃，依然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坚强的对他露出希冀的目光。
　　他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五指轻轻并拢，感受到她颤抖的身子，陆远用力的松了一口气，声音柔软而坚定，“手术成功了。”
　　一瞬间，粱箫的心脏狠狠的缩了一下，无数的悲喜从心底滋生，刺激着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连泪腺，也在那一刻突然发达了一样，忍不住泪如泉涌。
　　“谢谢你，谢谢你，呜呜，谢谢，谢谢……”除了这两个字，粱箫说不出别的话来，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只有这两个字，才能真正表达她的感激之情。
　　看到她喜极而泣的那一刻。陆远前所未有的感到开心。
　　他做过那么多场手术，每次看到家属们开心的表情，他感到无比满足和自豪，却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期待一个人的反应，让她的心情影响到自己的，为她的哭泣而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