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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一句钟洋没说出口，如果再没有合适的设计图，他得赔双倍的违约金了。对方相信钟洋，也信他的设计团队，如今团队出走，如果没有合适的图稿，钟洋只能按照合同赔钱。
他之前把好几份设计图传真过去，得到的回应都是毫无特色，体现不出这类衣服的美感。
美感……其实衣服说到底都是大同小异，万变不离其宗，服装设计回归最本质的需求，也就是蔽体御寒而已。
一顿饭唐兰吃的味同嚼蜡，脑子里各种想法交杂，钟洋连连唉声叹气，早知道今日，当时这桩生意他就不应该接，现在骑虎难下的局面，也不知道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五张设计图……如果不是钟洋满怀诚意的亲自过来，唐兰以为自己碰到了骗子。
钟洋给她的信息十分有限，对方是华侨，生活在美国。八十年代国外的时尚，唐兰停留在金色卷发，烈焰红唇、萝卜裤迷你裙里，经济飞速发展的时代，物质生活的提高，国外的时尚，要比国内高了最少三个层次，而身处其中的华侨，布跟风西方的时尚，追根溯源，心仪于传统的服饰，他们要的就是一份寄托吧。
中国传统的衣服无非就是这么几类，可能是设计图没戳中客户的心吧。
唐兰对天长叹：这简直就像是在一张白纸上做题，自己想象，全凭阅卷老师的喜好嘛。
唐兰在服装厂工作这么久，从来没听说过像钟洋这么做生意的，客户虚无缥缈的要求都答应。
中国特色服装……唐兰晚上想到两三点，外面漆黑一片，她睡意全无，索性爬上了红包群，懒洋洋地和大家打招呼：“大家好，群里还有活的吗？”
北冰洋汽水：“群主群主，这么晚还没睡……”
百雀羚抢话道：“莫非……是失恋了？”
唐兰：“失你个大头鬼。”
百雀羚发了一张掩面哭泣的表情：“群主不文明。”
大白兔奶糖：“今天群主心情不好啊？”
小豆冰棍：“我也感受到群主的低气压了。”
唐兰快速打道：“在画设计图，没有灵感。”
新华书店：“群主，说出来大家帮你参谋参谋，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
唐兰一想新华书店说的也对，总比自己憋在心里强，万一大家讨论后她有了灵感呢？
唐兰简单概括了一下设计图的要求，摩飞收音机：“如果不是体会到群主的无奈，我会以为群主在逗我玩，什么鬼要求。”
华丰方便面：“笨笨的我表示想不出什么办法，我还是发红包安慰群主吧。”
唐兰一下子收了四个定向红包，她有点懵：“说好的出主意呢？”
稻香村糕点：“群主，我们的糕点就很有特色又有关联呀，山楂锅盔、凤梨酥、芒果酥，共同点都是水果制成的。”
唐兰：“哈哈哈，这么说仿佛也有点道理，要是再归拢一下，它们都是百年的古老糕点。”
稻香村又说：“不过群主，我们稻香村的糕点很好吃，一些在国外的华人华侨就念着这一口呢。”
唐兰：“故土难离，美食永远能牵动最深处的一根神经。”
故土难离……唐兰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回力运动鞋：“完全听不懂你们再说什么，冬天太冷了，群主注意保暖哦，白雪皑皑，很容易生病的。”
唐兰：“冬天太难熬了，你们不懂没有空调的痛楚。”
大家又围绕冬天多冷讨论了两页的聊天记录
冬天……唐兰心思一动，春夏秋冬四季之间不就是很浅显的联系吗，它们都是大自然形态的体现，唐兰拍拍你脑袋，自己太笨了，各个时尚秀场，用四季做过无数次的主题了，她也是看电视上网的人，怎么就没想到呢！
五张图，分别用春夏秋冬的形式表现出来，还差一张，最后一张代表自然。
离家在外的人，想念的是故乡的一抔土一口粥，四季轮转，时光流逝，可却相隔万里不能归来。
唐兰脑中有了大致的雏形，她匆匆的下了群：“今天谢谢大家，我先下了。”
“群主好奇怪。”
“群主像中邪了。”
“想见小安安，我这点小心思还没得到满足呢。”
“想见安安小公举加一。”
唐兰腾的一下子从床上起来，离开了温暖的电褥子，唐兰打了一个寒颤，她咬咬牙，披着被子走到桌子前拿起了铅笔。
几张图大致的轮廓出来，外面天都亮了，唐兰伸伸胳膊，打了一个哈欠，熬夜太伤身体了。
中午唐兰去找郑师傅，这五张图她画的都是旗袍，春花，夏雨，秋月、冬雪四个意象，旗袍，是现代最受欢迎的中国风服饰。
以前有设计师画了旗袍，水墨款的旗袍很好看，但客户说没特点，没共鸣，最后没被采纳。
唐兰画的旗袍，春花主题的布料底色以浅绿为主，体现了春天的花香草绿，为了怕图案太复杂，只用了体现春意盎然的几个物像，一字扣和琵琶襟的位置是浅绿色，呼应春花的主题，剩下三个以此类推。最后唐兰还在胸口的位置绣上了一个单词：a。
郑师傅乐呵呵的接过图来：“你咋也画上旗袍了？哎呦，尺寸没标？”
唐兰抱歉的挠挠头：“尺寸我不太懂，还得请您标一下。”
郑师傅撸撸袖子：“这个还不简单？我做了一辈子旗袍了，你的图太糙了，我按照你画的重新誊画一遍，顺带帮你染上色？”
唐兰当然是求之不得！唐兰用的铅笔，勾画的比较浅，郑师傅帮她改了几个不合适的部分，同时又提了几个建议，郑师傅是这里的“旗袍大师”，唐兰相信他的眼光。
等郑师傅画好图，唐兰一看墙上的挂钟，现在去上班，已经要迟到一个小时了。
唐兰急忙跨上自行车：“我去请个假，下午还有事要忙。”
郑师傅追了出来：“你这孩子神神秘秘的。”
钟洋全家人都搬到了广州，他这次来住在了招待所。唐兰带着图去找他，钟洋说：“你知道哪里能发传真吗？”
传真？唐兰还真不清楚，不过现在传真并不普及，想买传真机还得有介绍信，估计一些机关单位才有吧。
钟洋发愁的说道：“得用传真机把图传给客户。”
传真机啊……唐兰说道：“我舅舅是烟草局的，我问问他有没有办法。”
“哎呀，烟草局指定有。”
唐兰带着钟洋去了烟草局找黄爱国，黄爱国听说要用传真机：“这个是传国外的，得报备，最早也得明天才行。”
钟洋咬咬牙：“行！明天也行！”
黄爱国工作忙，又匆匆回到了工作岗位，路上钟洋问唐兰：“唐兰，你是咋想到设计春夏秋冬旗袍的？”
唐兰咬唇道：“四季就是一个最大的主题，互相独立又互相关联，旗袍满身的留白可以自由发挥，像我图上的图案，印染厂就能印出来，而且对方是华侨，希望传统的旗袍，可以戳中他内心柔软的情感。”
钟洋叹口气：“以往这么签合同，就算做不出对方满意的设计图也不用付违约费，所以我才敢接，这样的生意做了不少，也赚了一大笔钱，可这次部门出现变动……要是没有设计师画出合适的图，客户会怀疑我的能力，以前累积的信任荡然无存，还得赔一大笔钱，不过我担心，以前也有两个设计师设计的旗袍，都没过关，你的设计真能合格吗？”
唐兰摇摇头：“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
令钟洋意想不到的是，传真发过去，对方十分满意！说四季主题的设计图完全符合他的预想！
唐兰心里呵呵两声，这样的客户也未免太难伺候，还得揣摩对方的心思，鬼知道他要的图是什么样的。
钟洋心里压着的大石头瞬间卸下去了，他笑嘻嘻的喝了三碗豆腐脑：“唐兰，这次真是太感谢了！我得赶回去安排生产。”
唐兰随口问了一句：“这批衣服产量需求一定很大吧。”
钟洋乐呵呵说道：“大个头，一共才需要五百件。”
唐兰：“……”这么兴师动众，花了大价钱就是为了做几百套衣服？有钱人的世界真是不懂。
唐兰问：“那这笔买卖客户不会太亏吗？”
钟洋说了一句：“你也是做生意的，永远记住一句话，闷头挣钱，好奇心是最不值钱的情绪。”
不过他还是解释道：“完成这么一笔订单，成为万元户不成问题，跟国内一穷二白的你我不一样，华侨里有钱人大有人在，人家有人家的需求，值得与不值得，只有当事人懂。。”
钟洋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他又说：“三千块钱等我回去发汇票给你，放心吧，都是熟人，我不会骗你。”
“您这么大的老板，我信您。”
到了很久以后唐兰才知道，这笔生意的客户是国外的华侨，居住的地方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唐人街，而这批服装合同的截止日期，是在农历春节的两个星期前。
第71章 找茬
钟洋走的第二周, 唐兰收到了三千块钱。
这次郑师傅的功劳很大，唐兰拿着五百块钱, 趁着店里没人塞给他，郑师傅一看这么多钱, 手都哆嗦了：“唐兰, 咱们违法的事不能干啊，给多少钱都不行。”
唐兰笑的前仰后合：“郑师傅你想什么呢？你放心，这笔钱的来源绝对合法，还记得上次我让你改的设计图吗？广东的一个老板要的，五张纸就值不少钱，你也在其中出力了, 这些事送你的。”
郑师傅咂舌, 五百块, 是工人一年的工资, 如果是学徒工，那得工作一年半！他就改了改图, 就挣这么多钱？
郑师傅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他连连推辞：“太多了太多了，我不能拿。”最后双方僵持不下, 郑师傅只肯拿三百块钱。
郑师傅紧锁眉头：“这钱不能给你婶子看见，她心脏不好, 我怕她受不住。”
唐兰把这笔钱存到了银行。银行的定期好歹还有点利息，如果放在红包余额里，可是一分钱都不会多, 唐兰想，钱生钱才是好办法，等有机会，得用这钱做合适的投资。
成衣店的棉衣销量很好，开始孩子的家长还观望，等郑师傅一解释一衣两穿的好处，部分家长喜岑岑的交了钱。
唐兰给安安拿了一件穿，安安太小，里面最小的尺码对她来说也太大，郑师傅在成衣的基础上帮忙改了改，还顺便绣上去一朵小蝴蝶。
唐兰带安安回南坪村玩，冯大姐相中了安安的棉衣：“这衣服不错，比我妈做的大棉袄好多了，闺女臭美，说棉袄又沉又丑，从哪买的？我也买两件去，这不快过年了吗？”
“我店里卖的，这是新生产出来的，颜色有蓝色和红色。”
冯大姐隔天带着两个孩子去试穿，唐兰本来不打算收钱，冯大姐死活不依：“你也是开门做生意的，今天送一件，明天送一套，还不得赔光你？不管是谁，都要拉下脸面，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再者说你衣服也是有成本价的。”
郑师傅在一旁附和：“你冯大姐说的对，生意经生意经，你心里要有一笔账，可不能心软糊涂。”
唐兰揉揉脸，管熟人要钱，她总觉得不好意思，看来她还不是合格的生意人哪，得多修炼。
最后唐兰给冯大姐收了成本价，冯大姐欢欢喜喜带着孩子回了家。
冯大姐果树种的不错，多半个山头都种满了果树，等来年夏天，就有能卖钱的果子。也是因为心里有底，平时吝啬的冯大姐，再花钱这事上变得大方起来。
又过了几天，冯大姐来找唐兰：“如果棉衣买的人多，能便宜点不？”
唐兰一问，原来是两个孩子咋呼，过年的棉衣迫不及待就穿了起来，南坪村里的村民见棉衣又薄又好看，还挺保暖，也想给孩子买一件。
条件不好的孩子多，每个孩子一件办不到，但可以只买一件，几个孩子换着穿，这对八十年代农村孩子来说，已经是很兴奋的了。
唐兰棉衣的定价不算高，棉衣的成本不多，斜纹布是很便宜常见的布料，填充物比棉花可便宜多了，算下成本，唐兰最后把一件棉衣定在了十元钱。
可别小看这十块钱，愿意为孩子掏腰包买棉衣的家长并不多，现在每个家庭基本都是自己做棉袄，攒点棉花和布头，拼拼凑凑就做成了一件棉袄，家里孩子一起穿，一件能穿四五年。
冯大姐说：“家庭联产承包制是个好政策，咱们村里种地的今年产量高，粮食长得喜人，腰包里鼓了不少，不然你以为咋都舍得花钱买棉衣？”
原来是这样，唐兰长久的不回去，也不清楚村里的状况，冯大姐又说道：“等你有时间来家里拉点粮食，我们剩的口粮多，把你和安安的份儿留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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