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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出书版)——小伍

时间:2017-11-07 20:14:18  作者:小伍

  [117]秦宣太后,又称芈八子,楚国人,秦昭襄王之母。秦昭襄王即位之初,宣太后主政。执政期间,攻灭义渠国,一举消弭秦国的西部大患。义渠是东周时期活跃于泾水北部至河套地区的一支古代民族,长期与秦国发生战争。秦昭襄王继位时,义渠王前来朝贺,宣太后与义渠王私通,生下两子。后宣太后引诱义渠王入秦,杀之于甘泉宫。秦国趁机发兵攻灭义渠,在义渠的故地设立陇西、北地、上郡三郡。
  [118]出自《梦溪笔谈·乐律志二·声同共振》,说的是琴弦共振的物理原理。原文为:“古法,钟磬每虞十六,乃十六律也。然一虞又自应一律,有黄钟之虞,有大吕之虞,其他乐皆然。且以琴言之,虽皆清实,其间有声重者,有声轻者。材中自有五音,故古人名琴,或谓之‘清徵’,或谓之‘清角’。不独五音也,又应诸调。余友人家有一琵琶,置之虚室,以管色奏双调,琵琶弦辄有声应之,奏他调则不应,宝之以为异物,殊不知此乃常理。二十八调但有声同者即应;若遍二十八调而不应,则是逸调声也。古法,一律有七音,十二律共八十四调。更细分之,尚不止八十四,逸调至多。偶在二十八调中,人见其应,则以为怪,此常理耳。此声学至要妙处也。今人不知此理,故不能极天地至和之声。世之乐工,弦上音调尚不能知,何暇及此!”
  [119]《诗经·国风·周南·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诗经·国风·郑风·女曰鸡鸣》:“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120]三国时魏将郝昭临终前告诫儿子郝凯,曰:“吾为将,知将不可为也。吾数发冢,取其木以为攻战具,又知厚葬无益于死者也。汝必敛以时服。且人生有处所耳,死复何在耶?今去本墓远,东西南北,在汝而已。”
  [121]《论语·颜渊》:“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已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122]《汉书·贾邹枚路传第二十一·贾山传》:“其后,文帝除铸钱令,山复上书谏,以为变先帝法,非是。又讼淮南王无大罪,宜急令反国。又言柴唐子为不善,足以戒。章下诘责,对以为:‘钱者,亡用器也,而可以易富贵。富贵者,人主之操柄也,令民为之,是与人主共操柄,不可长也。’其言多激切,善指事意,然终不加罚,所以广谏争之路也。其后复禁铸钱云。”
  [123]《后汉书·朱景王杜马刘傅坚马列传第十二》:“时,诸郡各遣使奏事,帝见陈留吏牍上有书,视之,云:‘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帝诘吏由趣,吏不肯服,抵言于长寿街上得之。帝怒。时,显宗为东海公,年十二,在幄后言曰:‘吏受郡敕,当欲以垦田相方耳。’帝曰:‘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阳不可问?’对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为准。’”
  [124]郑吉,西汉会稽人,以卒伍从军,数出西域。汉宣帝时,发西域诸国兵攻车师有功,升卫司马,使护鄯善以西南道。公元前60年,匈奴日逐王率万余人归汉,郑吉发渠犁、龟兹诸国5万人以迎之。汉置西域都护,治乌垒城,统领西域。郑吉被任命为西域第一任都护,故《汉书·郑吉传》说:“汉之号令班西域矣,始自张骞而成于郑吉。”


第二册

第一章 死而无益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这样密集的死亡。金沙池畔卷起白茫茫的冷风,草木沙石齐声哭喊,热泪麻木地涌出,冰冷凝涩的味道多年后仍在我的腮边,我的舌尖,我的咽喉,我的梦中。三具小小的遗体并列躺在岸边,泪在湖中,血凝成冰。稚弱秀美的面孔寻不到一丝恐惧绝望的气息,反有种圣洁的意味。
  不堪重负的皇后几欲晕倒,但在看见皇太子高显昏厥之后,也顾不上查看亲生女儿平阳公主的遗体,连忙将高显湿漉漉的身子用大毛斗篷裹住,紧紧抱在怀中。众人手忙脚乱地又给高显裹上几层,抬回了他所居住的桂园。
  皇后怀中一空,只是叉着两只手发呆。穆仙见她胸口湿了一大片,便道:“娘娘还是回去更衣吧,仔细着凉。”
  皇后“嗯”了一声,忽转头排众而前,将平阳公主的遗体抱在怀中。她的双唇贴住女儿冰冷的额头,泪水沾湿被金沙池水浸透的额发,泣不成声。高曜膝行至皇后面前,泣道:“请母后节哀。”说罢伏地不起。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拭了泪水道:“将三位公主的遗体送到易芳亭安放。”穆仙应了,亲自从皇后怀中抱过平阳。
  皇后扶起高曜:“好孩子,快起来。”
  高曜亲自扶起皇后,含泪道:“儿臣送母后回宫。”
  皇后道:“本宫还有要事,皇儿可先去桂园看望皇兄,本宫稍后便到。”
  许是皇后的手太冷,高曜的身子微微一颤:“儿臣遵旨。儿臣恭送母后回宫。”
  皇后勉力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扶着穆仙的手蹒跚走远。人群渐渐散去,高曜上前道:“孤要去桂园看望皇兄,姐姐可随孤去?”
  在湖边也不便多说,于是我径直问道:“殿下是想去侍疾么?”
  高曜道:“皇兄病了,孤自然要去侍疾。”
  我摇头道:“殿下固是一片忠心。可依臣女看,还是不要去侍疾的好。”
  高曜一怔:“这是为何?”
  我转头望向北岸的梅林,淡淡道:“殿下可知道,对面的梅树,年年都要修枝剪叶。”
  高曜不解:“那又如何?”
  红梅如血,在银装素裹的世界中显得触目惊心,如同冰上那件赤色五龙袍。我叹道:“倘若花匠犯错,修去了最高最粗的那根主枝,那便如何?”
  高曜低头思量片刻,颤声道:“姐姐是说,皇太子哥哥是主枝,孤是旁枝?”
  我不置可否。高曜会意,却仍是迟疑:“孤知道姐姐想让孤避嫌,可若不去侍疾,将来父皇查问起来,说孤全然不顾手足之情,那该如何是好?”
  我一指北岸红云之上的巍巍庙宇:“难道除了亲自侍疾,便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么?”
  高曜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但见清凉寺高门崇栋,被雪藏梅,宛如琼楼玉宇。我向前一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半句。高曜恍然:“孤知道了,多谢姐姐。”说罢一揖,告辞而去。
  回到玉梨苑,只见紫菡带着几个小丫头正收锦被,品红色的百花织锦被面,春花团团簇簇,绵延无尽。芳馨迎上来道:“听闻适才姑娘也在湖边,姑娘受惊了。”
  我叹道:“湖边的事,姑姑已经知道了。是谁来玉梨苑报的信?”
  芳馨道:“一个溜冰的小宫人,和紫菡交好。”
  我一怔,又叹:“这小宫人只怕命不久长。”不待芳馨回答,我又一指紫菡怀中的锦被,“收起来吧,换些素色的床帐铺被来,以后这样的颜色万万不可再露出来了。宫里一下子薨了三位公主……”
  芳馨神色一凛,垂头道:“是。”停一停,又道,“姑娘还有何吩咐?”
  我揉一揉眼睛,指尖还留有一丝温热的泪意,双颊却早已冷透。那些不自觉陪出的伤心,亦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旁枝。还未到玉梨苑,已是心沉如铁。
  树枝上的残雪簌簌而落,沾在袖口银色的风毛上,化作一抹无奈的灰白:“告诉紫菡和小钱他们,如今新丧,太后和皇后心里正难过,把前些日子长公主送来的东西都收起来,新鲜颜色花样的衣裳首饰都不要用了。出门要收着些,免得落人话柄。”想了想,又道,“不,无事还是少出门的好,尤其不要去湖上。”
  我说一句,芳馨答应一句。我掸落身上的冰屑,又道:“把前些日子长公主送的好参拿上。”
  芳馨道:“姑娘这会儿是去玉华殿还是桂园?”
  我淡淡道:“我去看看锦素。”
  芳馨一怔:“是呢。于大人这会儿定是六神无主了。”
  桂园坐落在金沙池的东南角,南临汴河。北面山坡颇为陡峭,遍植金桂。一到八九月,满山金黄镶嵌于浓荫深翠之中,郁郁香气中人欲醉。山下的两进院落,白墙黑瓦,透着江南的新巧与温婉,正是桂园。
  还未过桥,便远远望见皇后正扶着穆仙的手走到门口,锦素亲自出来迎接。我见她还算镇定,顿时放心不少,脚步也慢了下来。
  皇太子的卧室里站满了人,连锦素也只能站在门外。一个老太医垂手恭立,轻声向皇后禀告。室内的热气扑在脸上,每个人都面色通红,唯有皇后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她正向太医窃窃询问,高曜恭敬侍立在皇后身后。
  锦素见我来了,便悄悄退了下来。小屋中炭火正旺,她脱去斗篷,一言不发。神色虽平静,手却在颤抖,火影乱颤,整座小屋战栗不已。我忙握住她的手唤道:“妹妹……”
  锦素抽出手,冷淡道:“姐姐还记得我这个妹妹,当真受宠若惊。”
  我知道前两日我和史易珠多谈了两句,锦素未免不快。虽然她了解我的难处,但毕竟大仇难解,因此这半年来也发作了数次,我均一笑了之。我只得重新携起她的手:“妹妹要恼我,也不要挑在这个时候。等皇太子好了,多少恼不得?”
  锦素眼睛一红,重重叹口气道:“姐姐这会儿来看我,有何要事?”
  我忙道:“我担心你。皇太子殿下可还好么?太医怎么说?”
  锦素摇头道:“殿下虽然自幼习武,但小小年纪,这样冷的天,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又亲见三位公主——即使贵为皇太子,也无力回天。只怕要大病一场了。”
  她的手再度颤抖起来,刚刚从炭火上获得的热度正快速消散。我问道:“妹妹怕么?”
  锦素扬眸,苍白双唇抿成一线。忽然她咬了咬唇,泣道:“我怕……我自然是怕。若皇太子——那该如何是好?”
  我叹道:“皇太子若是痊愈,你便万事大吉了么?”
  锦素神色微变:“若神佛庇佑,皇太子无事,自是万事大吉。我现今只是担忧皇太子殿下,自己的得失荣辱,倒还不曾想过。”
  此言大出我的意料。我一怔,赞道:“想不到妹妹有此胸襟,是我小人之心了。”
  锦素拭泪道:“我知道姐姐关心我。姐姐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我忧心大起:“那我便直说了。不论皇太子病情如何,只怕陛下回朝后都会降罪于整个桂园,只怕妹妹也不能免罪。”
  锦素苦笑:“原来姐姐是担忧这个。”
  我奇道:“难道你竟一点也不担心?”
  锦素从容道:“皇太子殿下身为储副,本不当轻易涉险。如今贸然跳入水中救人,是我素日教导不善之故。若陛下要降罪,我甘心领罚。哪怕让我死,亦无怨无悔。若殿下真的——碧落黄泉,锦素甘愿追随。”
  听罢不觉恍然,复又惭愧而庆幸。我在盘算生路时,她已在遥望幽途。我叹道:“那就好。”
  锦素道:“姐姐不必为我担忧。听闻姐姐常常教导弘阳郡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死而无益者不以责人’[1]的道理。我不能像姐姐这般未雨绸缪,自是有罪。”
  我叹道:“我会尽力向皇后娘娘求情的。”转念一想,皇后监护不力,皇帝盛怒之下,还不知怎么怪罪她,只怕要做第二个慎嫔也说不定。求她也是无用。
  锦素摇头道:“姐姐实在不必费心。这回怕是不行了。”说着看了一眼绿萼手中的锦盒,“姐姐带了东西来,必是送给皇太子养身的。既来了,还是快些去瞧瞧的好。”
  再度来到皇太子的卧室外,人已少了许多,原来高曜已经走了。皇后坐在床边,满面关切之色,俯身擦拭皇太子湿漉漉的头发。不一时,她轻声吩咐了太医两句,起身走了出来。
  室内被炭火烤得燥热,皇后胸前的水渍却还没干透,灰紫色的锦袄微微凹下,仿佛心头的伤痛与空洞。见我候在门外,皇后一怔:“朱大人来了。”
  我行了礼,恻然道:“请娘娘多加珍重。”
  皇后仰天一笑:“珍重……”她泪眼向天,似有无穷无尽的不解与怨责。然而她的软弱只在一瞬,随即眼中精光一轮,深深看我两眼,“你来得正好。”说罢转头向锦素道:“于大人去陪一陪皇太子吧。”锦素领命,捧着我带来的人参进了高显的卧室。
  皇后向我道:“你随本宫去玉华殿,本宫有要紧事交代给你。”我屈膝应了。
  走出桂园,但见皇后专用的翠羽青盖凤辇已然备好,四个中年女子垂手恭立。穆仙道:“娘娘请上辇。”
  皇后道:“跟在后面。本宫和朱大人走走。”穆仙忙退了下去。
  皇后抬起左臂,我上前一步,稳稳扶住。皇后的脚步虚浮,身子微微左倾。不一时,已觉得右臂酸痛,忙以双手扶持。她的左手小指不断颤抖,冰凉的指尖偶尔触碰我的袖子与腕间。小指上戴了一枚又细又薄的青玉戒指,因为太小,只卡在指尖。这枚戒指我见过,正是平阳公主常戴的。
  穆仙和绿萼远远跟在后面,不敢靠近。岸边还有残雪,皇后心不在焉地踢飞雪屑,灰白色的一团贴地飘散。她蓦然驻足,转身怅望湖面,“本宫有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虽则监国,无暇感伤,但遭逢丧女之痛,竟能在片刻间有所部署,亦不由令人诧异和感佩。我恭敬道:“请娘娘吩咐。”
  皇后道:“三位公主停在易芳亭中,朝中事多,太后也正伤心,宫中之事还请你多多照看。此其一。”我躬身领命。
  皇后又道:“第二件事,是请你尽快查清今日之事。”
  我愈加恭敬:“是。”
  皇后道:“人人都道今日之事不过是一个意外,你倒不问为何要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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