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她说完,许蕙突地便甩了桌上的茶盏,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她冷冷道:“不可以,这贱人万万不能留活口的。告诉底下办事儿的人,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都得给我把这贱人弄死了。只要能办好这事儿,我可以出原先三倍的价。”
这么大的事儿,碧珠也要吓坏了。这三百的价,姑娘的体己也就那么多啊。眼瞅着这也要入宫了,入宫之后,需要打点的地方更多。
“姑娘,这如何使得?”碧珠急急道。
许蕙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好了,你当我就舍得了。只是,眼下还有别的法子吗?那贱婢八成是真的知道些什么了,此时不除掉,日后你我都得死。姨娘虽只是父亲的妾室,可这弑母的罪名,我如何能逃脱。”
想到孟姨娘的惨死,碧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之前,姑娘想着姨娘若是死了,太太多少会怜惜姑娘,老爷也不会再苛责姑娘。可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却是成了隐患了。
“奴婢晓得了,这次,定不会让姑娘失望的。只姑娘也需放宽心,这没几日就要入宫了,您可得养足了精神。”
闻言,许蕙静静的看向窗外,半晌,她才幽幽道:“不管如何,我不可能把自己的前程寄托在别人手里。否则,我争强好胜这些年,到底为的什么。每年选秀,除了充盈内廷之外,圣上也会给诸位皇子和宗亲指婚,我自问姿色不错,可这日子越近,我心里却是莫名慌的很。可不管如何,纵是这是条死路,我也得去的。”
“姑娘,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奴婢知道您私心想着若是能被指给皇子或者是宗亲,可万一,万一您直接被留了牌子呢,到时候……”
碧珠这些话藏在心里好几日了,她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自打殷家三姑娘成了三皇子妃之后,姑娘就很不平静。一心想着自己不要屈居人下。可筹谋再多,若是刚开始就被圣上瞅中,留了牌子呢?内廷那是什么地方,最不缺美人的。淑贵妃表面上看着不争,却绝对不是简单的人。姑娘要在她眼皮子底下赚出路,这何其艰难。
何况,姑娘还这么年轻,圣上比姑娘年长那么多,姑娘这若真的被留了牌子,真正的是伴君如伴虎呢。
宫里头,不得宠的美人连太监都不如,听说为了让圣上看到自己的绿头牌,私底下少不得去贿、赂那些太监。有的,甚至忍不住寂寞,和太监对食。
“若真那样,那便是我的命。总好过嫁给那穷秀才。如今宫里就那么几位娘娘,爹爹怎么说都是内阁首辅,即便是看着这个,我也不会没名没分的。”
不知怎的,说这话的时候,许蕙的心猛的一咯噔。可戳穿这最坏的结局之后,她心里倒是一下子没那么慌乱了。是啊,最坏也不会比嫁给一个穷秀才,每日为了柴米油盐操劳强。不管在哪里,她都会费尽心机让自己爬的更高的。
记得她六岁那年,出了天花。那一年,京城也有不少贵女没挨得住,早夭了。等她醒来时,姨娘说亏得她命硬,阎王都不敢收的。
以前吧,她总不爱听姨娘提及此事,时下一个姑娘家命硬,那难免扯上八字,传出去了,少不得会让人背地里嚼舌根。可这会儿回想起当年那事,却给了她一些力量。
碧珠哪里知道该如何答这话,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不管到哪里,奴婢都会陪着您的。”
许蕙懒懒的瞥她一眼,也没计较她的答非所问,冷哼一声,道:“你晓得最好。”
御书房
“圣上,都这个时辰了。您看,四皇子还在外面跪着……”
四皇子到底还是求到成元帝跟前去了。这自打大哥往江南去之后,隔几日总会给自己写信的。可算算这都有大半个月了,愣是连个消息都没。四皇子隐隐便感觉有些不好。
再加上母妃身边的人几乎是对他寸步不离,他更觉得事情不妙。其实那日即便容妃娘娘不带消息给他,他也迟早会知道的。
闻言,成元帝脸上一阵阴沉,顿了顿,他沉声道:“告诉他,做什么事之前,先想想他母妃。”
听了成元帝的话,冯振心底微微有些诧异。这节骨眼儿上,四皇子却没遭到圣上的训斥。圣上何以变得如此心软了?
“贤妃那边,可有何动静?”晃神的当口,成元帝又开口道。
“回禀圣上,老奴也不知当不当说。贤妃娘娘那脾气,您也知道的。知道容妃娘娘暗中捎了消息给四皇子,就直接闹到容妃娘娘那边去了。贵妃娘娘闻着消息,下令贤妃禁足半个月。”
提及容妃暗中带了消息给四皇子,成元帝虽早已知道,可心里还是一阵暗火。
“谁给王氏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忤逆朕。她当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区区贱婢之子,竟敢私开皇家粮仓。这是要告诉天下人,他心怀天下,而朕,则不顾百姓疾苦,至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些年,容妃不得圣上欢心,这京城没谁不知道。王家还是因为太后娘娘照拂,封了个爵位。不过现在看来,王家离倒霉怕是不远了。
圣上这一动怒,少不得会牵连王家。
作为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冯振知道这段时间圣上忧心之事,并非只大皇子这一件。自打太子被废,朝堂便没个安宁。朝臣们近段时间上的折子,都在说东宫不可一日无储君。有奏请立三皇子的,也有奏请立四皇子的。而这其中,也有不少人奏请立皇长孙为皇太孙,这一道折子就如一道惊雷,瞬间在朝堂炸、开了锅。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什么叫东宫不能一日无储君?这是盼着自己死吗?成元帝为了这个不知道都摔了几次折子了。
可他又堵不住这悠悠众口。
让他更可气的是,这次选秀原是一件喜事,可愣是有不长眼的老东西,那钦天监监正江岸谦日日跪在午门,说什么国、库空、虚,名不聊生,圣上此番选秀劳民伤财,请圣上缩减开支,否则,天要亡大曜。
这江岸谦已六十高龄,按说也该颐养天年了,这个时候闹腾这事儿,虽说是忧心大曜,可到底让成元帝下不来台。
“这老东西!”
这依着成元帝的脾气,直接杖毙也就了事了。可惜,近来发生的事情已经太多,再杖毙谏言的臣子,又会惹出多少事端呢。
圣上有烦心事,冯振自然要替圣上解忧的。
这不,看圣上愁眉不展的样子,他小心翼翼道:“圣上,要老奴看,您何须忍了这气。您是天子,选秀这算得上是家事,家事难道那些朝臣都得管吗?这江大人何以谈得上忠心,老奴看,他根本就有不臣之心。”
冯振能走到今日,最能揣摩上意。圣上只是拿不定主意而已。
果然,冯振这话一出口,成元帝眸子便多了几分冷意。
“那你说,该怎么办?”
冯振忙附和道:“圣上,既然这老东西有不臣之心,那万万是留不得的。今个儿他可以为了选秀之事跪在午门前逼迫圣上低头,那明日,保不准有其他人效仿。如此下去,圣上的威严何在?皇家的脸面何在?”
无需冯振再多说什么,成元帝早已拿了主意,“传朕旨意,司礼监监正江岸谦,狂妄自大,有不臣之心,斩立决!”
“若还有人敢非议此事,莫怪朕不留情面!”
见圣上终于下了旨,冯振心中顿时一阵痛快。今个儿早上他往午门走了一遭,可这江岸谦一口一个阉党,让他着实是不喜的很。既他自寻死路,那他,也不会留他到明日。
何况,做了这些年的司礼监掌印兼禀笔太监,近来朝臣暗中对他的讨伐,却是愈发多了。此番,也算是给他们一些警醒,看谁还敢不要命的和他对着干。
☆、第111章 高枝儿
隐忍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圣上废掉太子, 而今, 大皇子又出了事儿,老四不知死活的往御书房替大皇子求情, 这样的局势,淑贵妃想想都觉得前所未有的顺当。宫里诸位皇子, 如今唯一够资格坐上储君之位的,就唯有老三了。
因为这样的好心情, 对于容妃暗中递消息给四皇子之事, 淑贵妃并未揪着不放。反倒是禁了贤妃的足。这些年,贤妃虽贵为妃位, 可六宫谁不知道, 她不过是仰仗着自己。如此, 淑贵妃倒不好偏袒她。
一时间, 淑贵妃这翊坤宫真的好不得意。宫里素来都是迎高踩低的主,这不, 这几日连那司礼监的冯振,都对自己多了几分客气。
冯振作为圣上身边的大红人,若说淑贵妃唯一耿耿于怀之事,莫过于未能将冯振真正的收到自己麾下。也怪冯振老奸巨猾, 这宫里,对谁都阴奉阳违的,他纵是肯主动低头,可淑贵妃又如何敢轻信于他, 到时候,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只这几日许是真的高兴坏了,淑贵妃难得的来了兴致,连着几日喝了点儿小酒。可这身子骨到底不如年轻的时候了,几杯酒下肚,翌日醒来时,头多少有些晕乎乎的。
杨嬷嬷也知自家主子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并未拦着,这会儿正拿着梳子,小心翼翼的给主子通着头。
梳子滑过的地方,顿时一阵通畅,淑贵妃忍不住赞叹道:“嬷嬷,你这技艺不减当年呢。这些年,再没你侍奉更得本宫的心了。”
杨嬷嬷笑笑:“娘娘,这大皇子还有几日就被押解进京了。容妃那里,怕早就吓傻了。依着老奴看,大皇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就他那出身,加上这次私开皇家粮仓,和储位这辈子怕是都无缘了。这节骨眼儿上,落井下石的人不缺,可依着老奴的意思,您倒不如送容妃个顺水人情。反倒显得您宽容,大度。这朝臣们必定也觉得您有大家风范。”
淑贵妃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顿了顿,她缓缓道:“就容妃那烂泥扶不上墙,本宫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这次,太后娘娘回宫后,她急急就往慈宁宫去求情,求而不得,又辗转到了四皇子那里。这些年,嬷嬷也看多了宫里的起起伏伏,你可曾料到,那王氏竟有如此大的胆子。这若不是这次的事情,本宫只怕还以为她羸弱可欺,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女人呢。”
闻着这话,杨嬷嬷突地一怔,半晌方道:“还是娘娘看的仔细,老奴如今确实是老眼昏花了,还请娘娘恕罪。”
淑贵妃暗暗叹息一声,并未有任何怪罪之意,“嬷嬷这什么话,这些年若不是您陪伴本宫,本宫如何能走到现在这位置。本宫知道,嬷嬷一直都盼着本宫能更进一步,能入主中宫。那样,温氏一族,便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举步维艰了。可是,此事真的急不得。圣上又那般疑心重,本宫眼下唯好好的把选秀这事儿给办好,其他的,还是缓缓再说吧。”
淑贵妃这么一说,杨嬷嬷也知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提到选秀之事,杨嬷嬷忍不住感慨道:“娘娘,过几日各地选秀的秀女便要入宫了。这若是圣上刚登基那会儿,名门世家可不是争着抢着把自家姑娘往宫里送,可此一时彼一时,前些个儿国公夫人递了消息入宫,说是现在好些人家被这事儿弄得人心惶惶呢。也有些有心替姑娘家谋划的,求到了夫人那里,想让您暗中帮帮忙。”
闻言,淑贵妃不由有些啼笑皆非。可既然是母亲的意思,那她自然要卖母亲一些面子的。只是,这话可不能说满。若真的圣上瞅中人家姑娘了,她也没有撂牌子的道理。
如今,淑贵妃也不是刚入宫那会儿,瞧着圣上今个儿幸了谁,就羡慕嫉妒恨的。老话说的好,花无百日红,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貌美的女子。何况,圣上这个年龄,纵是被册封为一宫主位,即便是身怀龙胎,又有什么用?连奶都未断的小孩子,养不养得活还两说呢。
冷笑几声之后,淑贵妃突地想到了慈宁宫,“柔安郡主出宫也有几日了,慈宁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娘娘的话,太后娘娘倒是差人叫太妃娘娘去打叶子牌,太妃娘娘倒也去了两次,只后来,身子确实不适,就婉拒了。老奴看太妃娘娘那样,怕是撑不了几个月了,太后娘娘怕也觉得她晦气,也就没再为难她了。”
这太后,在皇家寺庙清修几个月,可这气性,倒是丝毫都不减。淑贵妃微微勾勾唇角,“罢了,太后娘娘想怎么折腾慈安宫,本宫也不便插手,只是可惜了柔安郡主,这些年本宫看她倒也算乖巧,这几年出落的更是愈发伶俐了,没想到,这辈子许得青灯常伴了。”
杨嬷嬷也忍不住有些感慨:“可不是,娘娘,这太妃娘娘对圣上毕竟有养育之恩,这若是真的走了,看着柔安郡主这般,怕是都死不瞑目呢。许也是这孩子的命,当年昱王府只想着让这孩子入宫陪伴婉太妃,可到了后来,却弄得被动了。”
淑贵妃徐徐放下手中的茶杯,“罢了,不说这些了。你去吧今年参加选秀的名册给本宫拿来,本宫有些时间没往慈宁宫去了,没几日秀女就要入宫了,本宫也不好一直这么避着慈宁宫。再说老三的婚事也该着手办了,钦天监那边选了几个日子,本宫怎么着也得问问太后的意思。这只要太后应允了,圣上这边,应该也不会有问题的。”
淑贵妃素来是雷厉风行的主,这不,翌日一大早便往慈宁宫去请安了。
自郑太后回宫,她借着身子微恙,便免了六宫的晨昏定省。是以,对于淑贵妃的不请自来,郑太后心中微微有些不喜。
尤其是想着淑贵妃如今的得意,郑太后更是忍不住蹙了眉头。
这老三还未真的当了储君,淑贵妃就已经把自个儿当人物了,这若真的入主东宫,六宫可还能有她这太后的位置?
不过心里虽这么想着,郑太后到底也没愚蠢到明面儿上给淑贵妃不快,只见她徐徐饮一口茶,浅笑道:“贵妃倒是难得来哀家这里一趟,可是为着选秀之事?”
淑贵妃微微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了老祖宗。”
平日里,淑贵妃都恭敬的称呼太后一声太后娘娘,而今个儿,这声老祖宗,倒有几分讨太后欢喜的意思呢。
太后也不愚钝,当即失笑道:“你这张嘴啊,哀家倒是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这么甜了。”
不就是拼演技吗?淑贵妃自问自己不输任何人,她有些羞涩道:“臣妾听外头都这么称呼家里的老夫人,在内廷,您可不就是当之无愧的老祖宗了。”
之后,淑贵妃又说了一会儿秀女入宫之事,只太后和她都心知肚明,她今个儿来,可不是为了区区选秀。
这不,淑贵妃也不藏着掖着了,笑着开口道:“太后娘娘,这老三和殷家三姑娘指婚也有些日子了,钦天监那边倒是选了几个日子,臣妾就是想来让您掌掌眼,看哪个合适。”
要说这已经指婚了,三皇子大婚之事,淑贵妃也没必要这般急。可东宫那位皇长孙杵在那,淑贵妃能不急吗?若老三能大婚,有了子嗣,这岂不是多了一个筹谋。
郑太后怎么可能看不出她这点儿小心思,只是,淑贵妃怕是要白费心机了。这些日子郑太后一直都在等待时机,而这次选秀,岂不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据郑太后所知,那位许家的五姑娘也在选秀之列,又素来是争强好胜的主。郑太后虽不会刻意去听外面张家长李家短的,可许蕙和那高秀才之事,郑太后也闻到了些风声。既然推了那高秀才,铤而走险入宫,那便是想攀高枝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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