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嫁给李玄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自然,秦素知道,以秦氏之郡望,她若想入得高门,便只能为媵妾。但她并不介意这个身份,正如她此前考虑过的薛允衍、薛允衡以及杜光武等人,也都是以妾位自度的。
可是,嫁给李玄度做妾么……
秦素在跟前的衣襟上蹭了蹭下巴。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有点不对劲。
她越发蹙紧了眉心。
于是,隔着薄薄的一层丝绵锦衣,挨着脸颊边块垒分明的肌理,沉浸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我们的秦家六娘子,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她根本摸不着头绪。
蹙眉思忖了好一会,秦素到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罢了罢了,她与李玄度根本就不是一个国家的人,完全没有婚嫁的可能。与其想那些遥远的事情,倒不如着眼于当下,比如……掌下的这一把劲腰。
她眯起眼睛,再度将手往下按了按。
掌下的肌理温暖而紧实,抚之虽不壮,却充满了勃发的力量,让人想起蓄势待发的豹子。
这真是……恨不相逢豪放时啊。
秦素忍不住发了句感慨。
鼻息间有清浅的松针味道,随着身前温热的体温散发了出来,充溢于他拢出的这一方小小天地,将她紧紧包裹了起来。
秦素本能地微阖了双眸。
那一刻,除了按在他腰上的那只手,她身体的绝大部分都失去了行动的力量,眼前心里,只剩下了这具温暖的,带有男子气息的怀抱。
她想她一定是着了魔,否则又如何会这样老老实实地陷在他的怀抱里,忘记了挣扎,忘记了一切,唯一能够记起的,便是指间不住传来的触感,以及,耸动鼻尖,深深地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
微温的气息,自鼻端漫上心尖。
情不自禁地,秦素将脸颊又往那怀抱里陷了陷。
这气息真真是……十分之好闻啊。
还有这个怀抱,温暖而宽阔,不必以手触之,她的脸颊所及之处,亦能感知到衣裳下头肌理的轮廓与块垒,有力而又极具弹性。
她几乎要叹息起来了。
便在此时,身后突地传来了“噼啪”数声脆响。
秦素吃了一惊,连忙转首看去。
透过大氅间漏出的缝隙,她这才发现,便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大团的雪块正在不停往下落,中间还夹杂着断裂的残枝。
原来是积雪压断了树枝。
看起来,这才是他拉她过来的真正原因。
第380章 湿长睫
“阿素可还好?”头顶上方传来了李玄度清妙的弦音,脸颊处亦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秦素仰起脸去看他,却正逢着他也微低了头去看她,她比他矮了好些,视线恰巧便落在他的唇畔。
微有些上翘的唇角,蕴着一丝笑,润泽的双唇略略开启,温热的吐息扑上了她的眼睫。
李玄度隐在风帽深处的眸子,有了一丝极浅的漾动。
她漆黑的眸子与他相对,卷翘而长的睫羽轻轻颤动着,离着他的唇不过数指之距。
他的眼神瞬间幽暗,仿佛野火即将灼烧。
在他的唇边,那长长的睫羽上,凝了一粒晶莹而细小的水珠。
是融化的雪粒么?
他握着她的手指动了动,却见那睫羽如蝶翼一般,上下一合。
水珠滴落,落在了他们相接的身前,也不知是湿了他的衣襟,还是她的。
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环在她背上的手,不自觉地往里带了带。
她穿得很厚实,也不知衣裳里头到底絮了几层的棉,裹得像个球。
然而,她娇小的身躯却仍旧有着一种轻盈,如剪剪轻风的燕,又像是一羽轻鸿、一片飞雪,便这样贴在他的身前,仿佛根本没有分量。
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情绪,自心底深处漫了上来,先是手心发热,随后便是耳背与面颊,再然后,便是渐渐地往周遭漫延开去。
李玄度唇角的弧度,忍不住又向上弯了一些。
秦素的眼睛正凝在他的唇上。
润泽的唇瓣,唇角天然地带了一点点弧度,视线再往上一点,便是挺立如悬胆的鼻尖。
即便看不见他的眉、他的眼,仅仅只是这风帽下露出的面容,也仍旧俊美得叫移不开眼。
在这一刻,秦素必须承认,李玄度这厮真的是非常、非常地好看。
她几乎看得痴了去,却又不是真的痴,将及不及地处在痴迷的边缘。因为她还能知道他在笑,也知道他笑的原因,很可能便在于她此刻的模样。
可是,她暂时不想去追究这些,而是只想再多看他一会。
难得能这样近地看他,她愿意交出这短暂的空白,权作一页画稿,摩下他此刻的模样。
秦素微有些恍惚地想着。
他的下巴处有几粒青色的胡茬。
她忽然便想起,李玄度的年纪没有二十,也有十九了。
那么,他应该快要成亲了。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人,她是看一次,便少一次了。
再即是说,她现在真是要多看他几眼才好,因为再往后,待他娶妻生子,只怕她便也不得有这样近看他的机会了。
秦素的思绪也不知飘去了何处,眼前心里,唯剩下了他润泽的、带着弧度的唇。
他的笑,真真是……十分之好看啊。
秦素眨了眨眼睛,视线再度上移,盯着他挺直的鼻尖瞧了好一会。
也许是离得太近的缘故,当她的视线凝在他的鼻尖处时,她那两只黑水晶般的眸子,便有了往中间聚拢的迹象。
如果用通俗些的话来解释的话,这种现象有一个很响亮的名称斗鸡眼。
而秦素自己,对此却根本一无所觉。
觉得好看,那便多看看,她便是这样想的,直到听见了他低低的笑声传来,耳畔更是感受到了他胸腔的震动。
那一刻,她的半边脸颊便陷在这轻微的震动中,有些麻,也有些痒。
几乎是一瞬间,秦素便清醒了过来。
这厮居然又在笑话她了。
真真是妖孽!
她黑着脸瞪了他一眼,李玄度的笑声却仍旧没有停下来。
从方才到此刻,她的模样实在有趣,他还从没见过她这样的……可爱。
可爱得让人想要将她揣进怀里带着走。
“阿素是在生气么?”他终是忍不住笑道,胸腔的震动仍在不时传来,连她扶在他腰上的手也被轻轻带动。
秦素的脸越发地黑起来。
分明是他主动把她拉进怀里的,当然她也没吃亏就是了,可是,那也不该轮到他来笑她不是么?
想到这里时,秦素也不答话,用力地从李玄度手里夺过一只手,旋即便白了他一眼,又顺势向他胸前狠狠一戳,咬牙切齿地道:“李郎今日一时发呆,一时发笑,莫不是有病?”
李玄度唇边的笑意扩大了一圈,连语声都是含了笑意,道:“原来阿素是以为我生了病,故而才总要拿手指来戳我么?”说着他便又是一阵闷笑,像是被秦素生气的模样按动了什么笑的开关,又道:“莫非阿素的手便是那良医的银针?阿素戳我,便是在给我施针医病?”
真亏这厮想得出来,居然嘲笑她手指细。
秦素眯了眯眼,忽然有种想要狠拧某人腰的冲动。
不过,这念头很快便又被秦素打消了。
这一世的她终究不是上一世的她,她要时刻记得她是士女,不该与这妖孽多做纠缠。
用力地瞪了他一眼,秦素从鼻子里嗤了一声,道:“李郎真真是好见识。殊不知我这只手若真是银针,李郎的身上还能有一处完好么?不戳你十七、八个窟窿,我也不算是良医!”
她一面说话,一面又向他胸前大力地戳了一记,顺着这一戳之势,按在他腰上的手便就势轻轻一推,便此脱离了他的怀抱。
相嵌相依的两个身影终是分开,而身外的大雪也依旧在下,仿佛方才的那一些些的春色,从不曾出现。
李玄度的手在半空里虚拢着,停了好一会,方才落回身侧。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于他而言,很是陌生。
他举袖拂了拂身上的雪,转眸便见秦素站在他身前,正瞪着一双大眼睛恨恨地看着他。
也不知为什么,被她这样一瞪,他的心情倒又好了。
他勾唇笑了笑,伸臂向雪地上的残枝一指,道:“我怕这雪落得太多,万一将阿素埋了便不好了,这才拉了你一把。阿素不怪我失礼吧?”
秦素噎了噎,险些被他气了个倒仰。
这厮居然又在笑话她个子矮。
“我自然不怪李郎。”她欺身上前,面上笑得纯美,清亮的眸子里是一派天真,那手指却又戳去了他的胸前,啧啧叹道:“李郎好身板,力气也大,往后若是无事可做,不如来做我的贴身侍卫可好?”
第381章 定心丸
故意在“贴身”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秦素半侧着眼睛去看李玄度。
她的眼神纯真得如同小女孩,偏偏这话一说出来,便有了种勾勾挑挑的甜媚,直叫人心尖发颤。
李玄度看了她一眼,莫名地手心又开始发热。
以往只觉得她有趣古怪,便总想着与她玩笑,如今却不知为何,每每看她时,不见她十三岁少女的青涩,却唯觉艳丽魅惑、妩媚妖娆,又含了一分狡赖三分刁蛮,简直叫人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李玄度咳嗽了一声,甚至忘了去捉那只还在戳他胸的手,只无奈地道:“好罢,阿素说得都对,今日是我错在先。”停了停,又忍不住笑道:“阿素如今虽不高,往后也还是会长高的。这样可好?”
这种哄小孩子式的语气,让秦素又有了种不自在。
“我本来就会长得高。”她正色说道,一面往后退了几步,严肃地看着李玄度道:“再过两年,郎君可来青州瞧我,我定是比现在高出许多。”
她抽条长个儿可在两年后呢,到时候必定是艳冠群芳。
李玄度宽纵地向她笑了笑,颔首道:“一言为定。”
秦素亦弯眉一笑:“一言为定。”
两年后,正是中元十五年,秦家前世灭门的那一年。
她需要借助李玄度的力量。
或者,那时的他,也会需要她的力量。
就算是用色相勾引,用尽一切可用之力,她也一定要将李玄度拉拢在身边。
秦素骨子里的寒凉再度冒了头,方才那一瞬间的旖旎与柔情,此刻尽皆不见。
她敛了眉眼看着脚下,雪已经积得很厚了,几乎没过皮靴的靴面,一丝丝的冷意渗了进去,脚趾头都是凉的。
说起来,她还能记得一两件唐国的大事,皆是当年从隐堂习得的。虽然八皇子被刺身亡,唐国的朝局有了新的走向,不过,她知道的事情与政事无关,倒是关乎几位能臣。
而更重要的是,她对赵国知之极多,可以说是非常熟悉。
赵国的哪个士族会崛起、哪个高官会落马,还有赵国那些大将军府邸的密事、那些谋臣们私下里都有什么隐秘的爱好,她全都一清二楚。
这些都是她秦素手中的筹码,只要时不时地抖出一两件来,勾住李玄度是足够的了。
秦素的眼睛弯了弯,思绪渐渐飘远,想起了上回与李玄度同车,被他拉去了他的别院,见到了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见到了一个武技高超的大手。
有了这位大手,她谋划已久的事情终于能够布置下去,让她心底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了地。
自然,她也不能平白地受了李玄度这份人情,故她才以赵国的一个重要机密,换得了那位武技大手为她查探旧事。
那个机密,便是隐堂。
对于任何一方势力而言,隐堂无疑都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便是因为将隐堂指了出来,秦素才终是得到了她想要的一份助力。
李玄度今日约她会面,秦素其实是希望着,能够从他这里收到那个大手传来的消息,却没想到首先听到的是陶若晦的事。
这般想着,秦素已是凝下了心神,问李玄度道:“陶夫子到底如何了,现下李郎能说了么?”她此刻的语气不再急迫,恢复了此前的镇定。
其实,秦素还是很担心陶若晦出事的,只是李玄度刚才忽然来了那么一出,让她的情绪起伏了半天,如今平静了下来,反倒没那么急切了。
李玄度垂眸看了她一眼,抬手将风帽再度往里拉了拉,方和声道:“阿素勿要担心,陶夫子的事情并不麻烦,我的人已经悄悄解决了。”
这话不啻给了秦素一颗定心丸。
“那就好。”她伸手拍了拍胸口,未加掩饰地长出了一口气。
薄薄的白色雾花,自她的唇间缓缓吐出,在纷飞的雪片中迅疾消散。
李玄度出神地看着,片刻后,转开了视线。
他现在越发觉得,她的样子很像某种小动物,又轻巧又乖觉,甚至就连这吐气的动作也与小动物很像。
李玄度的唇边渐渐弯起了一个弧度。
若是能将她带回家,就像他今日带回去的那只幼禽一样,精心地养起来,或许会……很有趣?
李玄度不由自主地转眸去看秦素,却见对方也正在看着他,那双清清亮亮的眼睛里,凝着一丝浅浅的期盼。
她在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不知何故,她眼巴巴看着他的样子,越发地让他心尖微动。
虚握了拳抵在唇边,李玄度咳嗽了一声,方才将心思拉回到了此际,继续说道:“我的人发现陶夫子被人盯着,且还不是一方,而是两方。其中一方是薛家,另一方则是……杨从申的人。”
说到此处,他语中的笑意便没了,神色间是一派沉静:“据我猜测,薛中丞派去的人,应该只是观望与保护,却不曾就近接触陶夫子,也可能他们对陶夫子的关注本就不多,因此他们并未察觉这其中的异常。而我的人却是因为时常盯着杨从申,从她的身上注意到了那个男子,结果却发现,这男子常去一家酒馆喝酒,而那家酒馆的好几个伙计,却是时常在陶家左近出没的。”
秦素蹙起了眉。
这关系绕得倒是挺远的。
可是,欧阳嫣然为什么会盯上陶家?
这女人确实很麻烦,然现在却还不宜于杀她,毕竟她的身后还有一条线,如果轻举妄动,只怕便要惊动了她身后的那股力量。
“薛中丞派去的人中,只有一个强者,武技不算太高,所以,杨从申的女子身份,他们应该是不知道的。”李玄度的语声再度响起,语声仍旧很平静,“而我的人则是早就心中有数,更兼那个可疑的中年男子偶尔亦会在陶家附近出入,我的人起了疑,选了个时机躲过薛氏侍卫,夜探陶府,却是从陶夫子的书房里,翻出了一样东西。”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自袖中取出一个玄锦绣囊来,交给了秦素,温言道:“便是此物,阿素先打开瞧瞧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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