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箬心对绍安的这般说辞颇感意外,宫中嫔妃一向为争宠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向她这般能淡然平实的说出自己不得宠,且无意搅和纠纷的后妃,着实少见。不过这也是自己肯与她亲近交心的原因不是吗?宫中皆是狼子野心,阴谋陷害,能得到这样真诚以待的姐妹,很是难得。
她连忙宽慰,一脸理所当然的道,“皇后娘娘一向宅心仁厚,治理后宫井井有条,姐姐再怎么说也是陛下的妃子,岂有不去之理?皇后娘娘定会考虑周到的。”
绍安倒是没怎么上心,也不大有兴趣。优美景色,珍奇异兽,与她又有何干?美景与谁共赏呢?对如今的她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
第四十一章 得知真相
绍安与张箬心辞别向掖庭院方向走去。掖庭院嘈杂,狭小,不过绍安所住的春风苑倒也偏僻安静。
春风苑长长窄窄的廊道,此刻只有清丽无双的女子与身后随着的阿澜。
阿澜在旁边小心提醒道,“小姐,其实张七子待小姐还是不错的,在新晋嫔妃中,她也算得上得宠,小姐为何不请她在皇上面前替小姐美言几句呢?好解开皇上对小姐的误会。”
阿澜说话吞吞吐吐,绍安侧过头看她,“你让我利用她?且不说我不会去做,皇上对我的误会……很深,岂是她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可是,在小姐进宫前,与皇上是那样要好……”
绍安一怔,半晌低叹了口气,“那不过是过去事了,我与皇上也不过短短五日的相处,可能在他心中,只是一段露水情缘罢了。”
阿澜咬唇不语,半晌扑通一声,突然跪到地上。
绍安皱眉,“阿澜,你这是做什么?”
阿澜哭的满是梨花带雨,“小姐,是阿澜闯下滔天大祸,害得小姐如此……”
绍安更是不解,“这与你何干,都是我与他之间的误会纠葛不清,难以解开。”
“不,不是,”阿澜连连摇头,在进宫的三个月后,是当时的上元节,在节宴上,她第一次见到了皇上,也第一次被吓得魂飞魄散,手脚瘫软。那一刻,脑中的一切疑团都有了解释,小姐为何莫名其妙的被召进宫,又为何备受冷落,原来一切都是她与老爷的罪过,那位被误以为是歹人的公子赫然便是当今天子,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啊!
“小姐,”阿澜踌躇再三,还是决定道出实情,“都是阿澜的错,是阿澜自作主张,两年前,小姐失踪五日后回到府中,其实后来皇上是去找过小姐的。”
“什么?!”绍安浑身冰凉,“他来找过我?那为什么……”
“是我,是我自作主张……”
阿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泣道,“当时小厮来报,说有人来找小姐,小姐当时被禁足,于是我就出门查看,发现竟是将小姐带走的那位公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打算把他轰走,生怕他再来祸害小姐,哪成想……”
绍安脑中空白,嗡嗡乱响,“原来,他不是弃我于不顾,他曾来过的……可,”绍安凝视跪在地上的阿澜,“他不是那样轻易听信别人的,就算你将他赶走,他不会就此放弃……”
看着阿澜欲言又止的样子,绍安更是恼火,“快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阿澜抽噎道,“是,公子并没有生气的,反而说会在延山等小姐,让我通传。我当时怕极了,我以为他想甜言蜜语,打算再将小姐骗走,只怕这样吓不住他,于是,于是,”她心如刀割,悔不当初,“我就将此时禀告了老爷,请他拿主意……”
绍安浑身发颤,猛地退后一步,“你竟然……然后呢?然后爹做了什么?!”她的声音都变得颤抖尖利。
“老爷听闻此时更是生气不已,决定好好惩治那位公子,让他再也不敢来找小姐。”
绍安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爹的手段,她岂会不知,她浑身发抖,强自支撑静静听着。
“那是个雷雨天,”阿澜也是心如刀割,想到他们自作聪明,造下的孽,更是悔恨不已。
“老爷带着人到了公子与小姐约定的地方,老爷说了许多嘲讽侮辱公子的话,还扬言如果再来找你,便要报官,原本,老爷还带了精壮侍卫,打算……”阿澜顿了顿,“教训公子的,只是突然从草丛中窜出许多羽林郎,将我们团团围住,我们都被吓坏了,还是公子命不准为难我们,”阿澜更是连声叹气,“公子随后出了花亭,以后,便再没有来找过小姐了。”
阿澜泣不成声说完这一切,更是匍匐在地,“小姐杀了我吧,都是我的错,我在第一次见到皇上时就想将这件事告诉小姐,早早的解开误会,只是怕小姐责罚,一直闭口不谈,一心等着皇上哪日能消气,记起小姐,可是,都过去两年了……如果我当初将此事告知小姐,助小姐逃出去,现在小姐哪会这样的境遇,说不定连皇后之位都会是小姐的,张七子说得没错,皇上顾念旧情,可这一切,都被阿澜与老爷毁了……”
绍安静默半晌,对阿澜的哭泣与悔恨充耳不闻,突然想到什么,她问道,“你们有将厉王的事说出来吗?”
当时,她与厉王是有婚约的,难不成皇上就是因此记恨她?
阿澜眼肿如桃核,还是想了想,而后摇头,“没有,厉王交代过与小姐的婚事不准外传,所以老爷并不敢妄言……”
绍安震惊过后满是疑惑,“可是他却是因为厉王的事,而误会我的……”
阿澜不解抬头,“厉王?小姐与厉王虽曾有过婚约,不过很快就解除了,小姐与厉王什么都没有啊。”她只哭哭泣泣道,“小姐现在去找皇上解释清楚吧,小姐对老爷与我的自作主张毫不知情,与厉王只见也是什么都没有,奴婢可以作证!也许,皇上会相信小姐的……”
绍安却是苦笑,“没有用的,你是我的贴身侍婢,他怎么会相信我,终究是他不曾给过我一丝信任,爹造下的孽也是我的罪,我是他的女儿,难得要担着不孝将他供出来吗?罢了,事已至此,上天作弄,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阿澜犹自拽着绍安的衣角,“小姐,阿澜罪责深重,日夜难眠,小姐罚我吧,甚至杀了我解恨,我都没有怨言的。”
绍安深深的叹了口气,“阿澜,你也是为了我好,纵然用错了地方,也不全是你的错。是我与他的那点感情脆弱不堪,就如气泡一般一捅就破,也是我们缘浅。与你有什么关系?”
她说完不再作理,木然的苍凉的如风中残叶,飘然而去。纵然心里酸痛凄苦,奇怪的,她没有掉一滴眼泪,也没有怨天尤人。是真的已经冷血无情了吗?连偶尔的脆弱与发泄都不会了……
阿澜径自匍匐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让这条原本无声寂静的廊道更是显得几分苍凉与森冷。
第四十二章 当日再去
绍安回到春风苑,还未踏进门槛,便被风风火火的小春桃迎了上来,“夫人,夫人,喜事啊!”
“什么事啊?”
春桃一脸惊喜与雀跃,“刚才椒房殿的李嬷嬷来带了皇后娘娘懿旨,是来告知夫人所住上林苑的宫殿的。”
“这么快?”绍安皱眉,刚在长乐宫听到张箬心说起此事,现在连懿旨都发下来了。
春桃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了,“奴婢已经看过了,夫人住在建章宫的阳元殿。皇后娘娘考虑真的周到,看着送来卷图上,不仅有各宫所住宫殿,还有详细的地图与路线呢!”
绍安接过卷图,看了一眼,阳元殿的位置竟然还不错。
她有些疑惑,“冷美人住在迎春殿,与皇上所住的建章宫正殿离的这么远?”
春桃努嘴,“夫人管她们作甚,我们自己住的位置好不就行了。”
绍安也不想多管闲事,“皇后娘娘可说何时搬过去?”
春桃笑道,“娘娘说上林苑这两个月并不屯兵,没有什么忌讳,所以啊,随时开放何时去都可以,如果不愿去,也可以上元节当日再去,只是别误了时辰就好。”
绍安将卷图交给春桃,“那就当日去吧。”
春桃愕然,“夫人,上林苑是何等地方,多少人想去还不能去呢!怎么您却不想去呢?”
绍安打了个哈欠,“筹备上元节,定是人多嘈杂,热闹烦乱,太闹腾的地方我睡不着。”
“夫人……”春桃还欲再劝。
绍安打断道,“你若想去,便自己去吧,也好提前去阳元殿收拾打理。”
春桃撇撇嘴,“夫人不去,奴婢自然也不去的,奴婢去那看什么琼林美苑,只是夫人住在阳元殿那位置离前殿可是很近的,说不定时时都会见到皇上。”
“皇上见到我,会不悦的,说不定一怒之下,打发我回来,参加不了上元节也是有可能的。”
绍安笑。
春桃更是气闷,“夫人,哪有像您这样贬低自己的,不去便不去吧,我们在这里也乐得清净。”
数九寒天,延绵大雪已经下了数天。今年开春的第一场雪来势迅猛。
漫天飞舞的初雪使这座精巧的春风苑融为一片银白,静谧而荒凉。
屋内的炭炉里烧着上好的银骨炭,温暖如春。
绍安穿了袭桃粉色织花缎袄站在窗前,看着雪花簌簌而下,落于窗外的樱花枯枝上,洁白无瑕。
屋内的春桃与阿澜忙得不亦乐乎,整理着前往上林苑所用衣物细软。
“小姐,这件红色斗篷要带吗?”
“夫人,这对芙蓉金钗好看的很,带上吧?”
绍安无奈摇头,“只去几日而已,不日便回,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
春桃嘟嘴道,“那怎么行?上元节可是一年一次最大的欢庆节日,届时王公贵族,甚至边塞属国都会遣使节前来庆贺,夫人若是打扮的太寒酸,恐怕丢了皇室面子呢!”
绍安一笑,“随你们吧,爱带什么就带上,反正门外停了那么多撵车不是?”
最后,两个小丫鬟不负所望,整整装了两大箱衣物首饰才算完事。
绍安苦笑不迭,“怎么送去的,到时候还要重新打装回来,你们也不嫌麻烦。”
两个小丫鬟哪会在意这个,能让自家夫人出尽风头,亮瞎眼比什么都强!
大雪初停,几人才从掖庭院出发。长乐宫东阙与上林苑西城门相通,美人之上的宫妃鸾轿由马牵引,而绍安所坐鸾轿则是用六人抗之,为六角金丝玉鸾,鸾轿更小些,不过精致华丽,倒也不失宫妃体面。
雪后寒霜露重,绍安一向畏冷。她今日身披一件莹白色的绵绒斗篷,脚踏棉毛靴,手上还端着水磨红铜的手炉,整个人如同圆滚滚的小白兔子一般。
长乐宫的宫道上,宫中之人向来流星赶月,片刻已然没有积雪。
拐过一条宽敞的石阶,便要通过长乐宫的东阙。
鸾轿上的纱窗,红帐不时飞扬飘起,从内眺望窗外风景,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数九寒天之际,长乐宫也是一片姹紫嫣红青山绿水的。宫里有温流引入,园湖碧水常年涌动。
锦绣花园里又种有抗寒的木槿、海棠、蔷薇、樱花等珍贵花树以贡欣赏。皑皑白雪只会为它们镀上一层晶莹与神秘,更显壮丽美观。
她正看着出神,辇轿忽的停下,只听外面抗轿的车夫惶恐道,“夫人,龙辇经过,快下来行礼吧。”
绍安一怔,春桃阿澜最先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掀开鸾帐。
只见不远处东侧的宽阔石道上,以高高举起的黄龙旗与孔雀幡开道,缓缓驶来一队浩浩荡荡的仪仗。
第四十三章 再遇厉王
坐在八角鎏金辇轿之上的人,轻抚额角,有些阴暗的脸色与紧抿的薄唇看得出他,疲惫不堪。
轿外,狂风四起,寒冷彻骨。轿内,镀金的铜炉中袅袅生烟,温暖舒适。
刘病已斜倚在软塌之上,眼睛不经意的向被寒风吹起的纱帐外看去,一片盈盈白雪的覆盖下,是无尽的繁花绿树。
似乎还有一个无比熟悉,能够轻易掀起他的思绪的面庞闯入眼中。
寒风吹起她一身白衣,动人心魄。一片静谧的白色中她如九天仙子,安然屹立。精巧白皙的脸上因寒冷泛起一丝红晕,犹如冬日暖阳。
辇轿由三马齐头行进,速度极快,他却情不自禁的随着视线回头望去,尽管女子从始至终不曾抬头向这边看过一眼,她清冷的气质散发的全是淡漠,平静。
她知道是自己行过,却处变不惊没有丝毫慌乱,只在那远远的地方行上一礼,当真是礼数周到,不争不抢。
他深呼了几口气,平缓心中苦楚躁动,掩下莫名的酸痛。
两年了,不,是第三年,每每看到她,怎么还是止不住的心慌意乱呢?她还是能轻易挑起自己最深处的情感,真是可笑。
男子深叹口气,苦笑,黯然。
三人一行一大早出发,直到午间才赶到建章宫的阳元殿。
上林苑中有三十六苑、十二宫、三十五观。上林苑广阔无比,建章宫宫阙众多,有“千门万户”之称。方便后宫嫔妃侍候皇上,所以多是与皇上一同住在建章宫的。
阳元殿位于建章宫前殿圆阙门内璧门北,与前殿不过三百步位置。对于她这样位阶低下又不受宠的嫔妃来说可谓是鸿恩浩荡。
阳元殿与春风苑布局也有不同,建章宫的众多宫殿皆建在高台之上,所以宫门渐高,台阶陡峭。
院中种有蔷薇与紫藤,皆是耐寒花树。一片红紫相间,灿若云霞,别有韵致。
阿澜与春桃实是惊叹不已,走进殿中,楹栋宏壮,规整大气。
“夫人这里都是这样美轮美奂,不知皇上皇后娘娘所住之处又是怎么一番精致华丽呢!”
绍安摇头无奈,淡淡道,“快些着手收拾吧,酉时便要前往太液池。”
“是啊!太液池!”
说到太液池,他们又是一番憧憬感叹。
建章宫前三殿,后三宫的青石御道两旁,乃至花园假山皆挂有各式彩灯,不同与小时候在街道上看到的花灯,宫灯皆用白玉所制,晶莹剔透如清冰玉壶,上面刻有有趣的图案典故,分光叠翠,甚为有趣。
走出阙门,前往太液池的路上,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王公将相,贵族女眷。
后宫嫔妃则是通过专属阁道通往池上角楼,角楼一眼望去不见尽头,只有辉煌间的分列矮桌。
绍安跟随侍者前往自己的位置,此时天色尚早,嫔妃的区域寥寥无几,见到她自然也不会多加留意,更不会上前热情招呼。绍安静静的坐在那里,饮茶赏景,并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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