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屿忽然产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加速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横穿篮球场。
吃瓜群众甲:“那边干啥呢?”
吃瓜群众乙:“男生沉迷打球,惹女朋友生气了吧。”
吃瓜群众甲:“感觉不太像啊,你看那个女生,简直玩命跑,瞧瞧,跑泳池边上了都!”
泳池边围了一圈低矮栅栏,高大的云杉守护在外。
顾薏喘了几口气,心中更是狂躁。
她绕着泳池走了几步,找到两颗间距较远的云杉。
池屿觉得自己不必再追了。
但是当他看到篮球以一道完美的抛物线飞进游泳馆,然后毫无悬念地滚进泳池时,他还是忍不住……
骂了一句娘。
顾小疯子拍拍手,大快人心。
回头,见池屿杵在十来米外,看不清表情。
她的狂躁症又上来了,扯开嗓子大喊:
“你欠我的……”
吃瓜群众甲乙丙丁:够狗血,我喜欢!
顾薏忽然觉得这副怨妇形象太掉价,于是补了句:
“80万什么时候还!!!”
池屿:“……”
她快步走回池屿身边,瞪他一眼,然后神经分裂地笑起来:
“帅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池屿深吸一口气。
他痛苦地察觉到,未来的高中生涯,可能永无清净之时了。
*****
晚自习课间,教学楼底下的蝉鸣断断续续,偶尔还有蛙声。
顾薏的位置在窗边,方便她观察走廊。
来了。
她特地从后门绕出去,装作不经意。
“好巧啊。”
池屿瞧见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顾薏拦在他面前:“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池屿声音清浅:“没有。”
“你肯定生气了。”
“随你。”
他的确有些恼。
也的确不想和她耗。
少年眼里的烦躁一闪而过,顾薏一阵心慌:
“啊,我道歉!我就是鬼迷心窍了,往球场边上一站,看到你放我鸽子还玩得那么欢,我一气之下,就被妖怪附身了。”
池屿:“……”
这到底是在道歉,还是在责怪他?
顾薏放软声音:“呜呜呜,我可以补偿你的,需要精神损失费吗?”
池屿:“不要。”
“那……”顾薏抢走他的水杯,“我帮你装水?”
池屿单手就夺回来:“不用。”
“要不这样,你下回打球的时候,我给你送水啊?你这么帅,却没有女生送水,心里很憋屈吧?”
池屿:“……”
谁告诉她他没有女生送水的?
虽然他也不收。
“怎么样嘛,我这个建议是不是很好?”
两人停在走廊中央,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
大家都想知道,这两人火星撞地球,究竟是什么关系。
池屿寻思片刻,难得勾起唇角:
“行,你可以送水。”
“真的?”
他竟然同意了?
难道真的没人给他送水?
又或者……他对我,也产生了那么一点点意思?
顾薏的嘴角越咧越开,一副神游的模样。
她已经脑补到球场上大汗淋漓的池屿仰头喝水的场景,那身材,那动作……
“但是。”池屿话还没说完,“我指的不是一瓶两瓶。”
“什么意思?”
池屿竖起两根指头:“我要两箱,搬到中间那个篮球场,后天下午。”
顾薏:“……”
敢情拿本小姐当苦力使呢。
顾薏:“行,两箱就两箱,顺便为了你慰劳一下你的小伙伴。”
“为了你”三个字咬得极重。
池屿嘴角一抽。
普天之下无奇不有,他算是见识了,真有人脸皮长来当摆设的。
池屿抬脚便走,身后的顾薏忽然喊道:
“你不会又放我鸽子吧?”
池屿不理。
她干脆跟过去,凑近了些,低声道:
“咱们约好了,你再骗我,就要以身相许哦。”
第7章
Chapter7
转眼两天过去,周三下午。
3班男生早占了场地,大部分人两手空空,一瓶水也不带。
“池哥,顾千金搬得动那么多水吗,要不要我们去帮一帮?”
池屿:“来不来还不一定呢。”
“你不早说,我可没带水啊!”
池屿扫他一眼:“就算她搬来了,那只是搬运工,你还真想白喝人家的?”
顾薏的家境谁不知道啊?
这男生咕哝道:
“顾千金哪差这点钱。”
等了快十分钟,顾薏连影子都不见。
“别管她了。”池屿建议,“我们先开始吧。”
此时室外温度正好,天色也明亮,可开球后,等不到顾千金的3班众男生打得有气无力。
池屿非常后悔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五点过了一刻,校道上驶来一辆货车,停在篮球场和超市中间。
大家都以为那是给超市送货的,没人在意。
顾薏不知从哪个角落闪出来,挥手招呼池屿:
“池帅哥,久等啦!”
池屿停下脚步,把球传给另一个男生,目光落在她身上。
见她两手空空,池屿有些犹疑。
顾薏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隔得太远,听不见说话声。
然后,她大步朝他走来,脸上带着肆意张扬的笑。
池屿依旧盯着她,不明白她在整什么幺蛾子。
身后有人拍他肩膀:
“池哥,水在那儿呢。”
停在校道上的货车开了后门,三个身穿蓝色制服的送货工人忙里忙外。
先有两个工人搬了两箱矿泉水下来,一直搬到3班篮球场边。
原来找了搬运工啊……
男生们正觉得没劲,却见第三个工人又搬着一箱过来。
然后是第四箱,第五箱,第六箱……
四四方方的矿泉水箱子码放齐整,在他们面前堆成一堵半人高的墙。
顾薏站在墙外,两手环抱,削尖的下颚抬高,像只得逞的妖精。
池屿站在墙内,闷声不语。
他素来稳重淡漠,此时却感到招架不住。
“池……池哥,二十箱呢……”
“嗯。”
“池哥?”
池屿扭头看他:“你不是没带水吗?现在水来了。”
“……”
悬于半空的日轮已露出夕阳征兆,农夫山泉送货车在围观同学的注目礼中缓缓驶离。
搬运工:好兴奋,从来没有这么多人看我搬东西呢。
夕阳下,顾薏乌黑的头发染了层红光。
她绕过“矿泉水墙”,迈着轻快步子走到池屿身边,顺带扫了眼周围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
夏雨心和舍友林檬恰好路过,不由得驻足围观。
夏雨心:“啧啧啧,好大阵仗。”
林檬远远瞧见顾薏和池屿站在一起,心下不爽,于是轻蔑道:“钱多又怎么样,池屿也看不上她。”
“那可不一定。”夏雨心笑道,“我就喜欢钱多的。”
“怎么样?”顾薏挑眉,“两箱矿泉水哪够表达我的歉意?起码要二十箱。”
池屿依旧淡淡的:“嗯。”
顾薏微眯桃花眼:
“足以博美人一笑吗?”
古有烽火戏诸侯,一骑红尘妃子笑。
顾薏今儿便觉得,她和那周幽王、唐玄宗也有的一拼。
可她的“美人”不动声色,甚至连一丝表情也没有。
嘴角还有往下撇的趋势?
“美……池帅哥,你不高兴吗?”
池屿只想瞬间从操场上消失。
“你还想要什么?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什么都行!”
池屿差点被她气笑了:“你这是要包养我?”
说完他就后悔了。
妈的。
说的什么狗屁!
顾薏瞬间兴奋了,眼睛倍儿亮:“成啊,你这主意真好!”
池屿:“……你做梦。”
说完,他也不管身后那一人一墙,径直走去把队友手里的篮球抢走。
池屿:“还打不打?”
队友:“打……打打打。”
……
接下来一星期,高一3班男生们个个喝水度日,感念顾千金的大恩大德。
顾千金的名气彻底躁起来,全年级十六个班八百余人,茶余饭后都在传唱佳话。
顾千金本人却过得很不开心。
学习方面得过且过,她本来就很有小聪明。
还不是因为那个池屿。
他现在看到她就绕道走,即使不幸面对面了,也目不斜视,装作陌生。
顾薏无语死了,她真是比窦娥还冤!
直到迎新晚会那天,顾薏在舞台后台看到身穿燕尾服的池屿。
时隔多天,她总算又能欣赏池美人的盛世美颜。
池屿坐在排练用的长椅上,手里拿着把小提琴,脸上似乎擦了粉底,英挺的五官衬着奶油色肌肤,帅倒周围一大片高二学姐。
太多人围着他,顾薏始终没插上一句话。
她今晚也是有任务的,作为礼仪队成员,她要引导观众,为校领导递水递话筒。
正因如此,她在离舞台最近的地方,听完一整曲小提琴群奏,《鼓浪屿之波》。
又红又专的歌声中,高挑英俊的少年微闭双眼,帅得让人不得不屏住呼吸。
顾薏心想:
原来池状元还是个文艺骚年,骚帅骚帅的。
顾薏小时候上过很多兴趣班,全都半途而废了。
学艺术就是挑战她的毅力,更何况她根本没有毅力这种东西。
此时看到台上的池屿,她忽然感受到了一丁点艺术的美好。
曲毕,掌声中混杂着女孩子的尖叫:
“啊啊啊帅炸天!”
“表白中间那个帅哥!”
顾薏用鼻孔出气:“哼,水性杨花,到处勾引人!”
艺术的一丁点美好瞬间消失殆尽。
管弦乐演奏排在前头,后面还有一长串冗长的节目单。
礼仪队的工作结束后,学姐让她们回观众席看表演。
顾薏闷得难受,借口上厕所,独自从体育馆里跑出来。
她身穿礼仪队的制服,一套英伦风学生裙装,红格子短裙配白衬衫,布料材质杂糅,穿得顾薏很不舒坦。
室外月朗星稀,她寻思着,要不要为礼仪队投资一套材质好点的制服。
体育馆里传来男生的欢呼声,混着劲歌热舞,想必是街舞社的姑娘们上场了。
池帅哥现在在干什么呢?
肯定也对着美女拍手叫好吧。
嗤。
顾薏往前走了一步,脚底一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
矿泉水瓶?
农夫山泉?
“你怎么在这?”
顾薏抬眼,懵懵的:“你谁啊?”
池屿:“……”
池屿:“夜盲?”
借着远处的微弱灯光,顾薏辨出一二,立即换上笑容:
“有点夜盲,但你还是认得清的。”
她弯腰把水瓶捡起:“你的?”
池屿从体育馆侧门台阶上走下来:“嗯,不小心手滑。”
顾薏:“小提琴拉那么好,怎么会手滑?”
池屿:“嗯?”
顾薏:“所以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扔下来,故意吸引我的注意。”
空气凝滞三秒。
顾薏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他此时很放松,不似平日刻板。
池屿悠悠开口:“你刚才说,故意(顾薏)扔下来,故意(顾薏)吸引你,有趣,你自己扔下来吸引你自己。”
凉凉的风从树梢吹来,拂过脸庞,吹散了顾薏柔顺的黑发。
她忽然觉得很舒服,仿佛穿着全世界最金贵的衣裳。
“你怎么不说前半句?”
“什么?”
顾薏深吸一口气:
“所以你一定是故意(顾薏)的。”
所以你(池屿)一定是故意(顾薏)的。
池屿没想到被她将了一军,良久不说话。
顾薏猜他是害羞了。
没关系,他不说,她有很多话可以说。
“你的脸怎么亮晶晶的,刚刚洗脸卸妆了吗?”
池屿不答。
“燕尾服脱了?我还没仔细看呢,刚才想拍照来着。”
池屿沉默。
“你们班等会会点名吗……”
“嘘。”
池屿突然走近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怎么……”
“执勤老师来了。”
体育馆的弧形墙后射来几道光,池屿拉着顾薏往另一边跑去。
不幸的是,另一边是体育馆正门,也有看门的保安。
“那边。”顾薏指指前方的一棵大榕树。
在执勤老师手电筒照来的前一秒,两人闪进榕树后。
顾薏很不解:“干嘛呀,就说我们上厕所啊。”
池屿:“一男一女,大晚上的跑到室外上厕所?”
顾薏恍然大悟:“你怕我们被当成早恋?”
池屿僵着脸,闭口不言。
“怕什么,早恋就早恋啊……”
池屿直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他声音压得极低:
“如果被发现早恋,记过、退宿、写检讨,家长还要请来喝茶。”
手电筒灯光从树后闪过,来回晃了几次。
顾薏乖乖认怂。
其他都不怕,她就怕请家长,一千万建校费啊,她老爸脸往哪搁?
风吹树叶沙沙,盖过执勤老师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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