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妖主从暗处走过来,拍了拍发呆的菁云,很是焦急的样子:“怎么样了?”
菁云摇头:“尊上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了。”他重重叹就一口气,“剑走偏锋,尊上真的是在玩火。”
北赢禁修邪术的指令就是楚彧下的,如今,尊上大人身体力行地打破了他的禁令,什么原则,什么规矩,什么后果,在萧景姒面前全是狗屁!就萧景姒是天是地是活下去的勇气!
唉!真是叫人担心。
“他心脉未愈,又急于求成,再这么下去,我怕尊上会入魔。”
一旦入魔,回归兽性,嗜血成性,后果不堪设想,一般的妖便罢了,北赢的妖王入了魔,那整个妖族都危险了。
菁云细思极恐,看着老父,两眼相对一筹莫展:“那还能怎么办?尊上要做的事,除了萧景姒,谁拉得住他。”
沂水妖主深思熟虑了一番:“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就让萧景姒来拉啊。”别人别说拉不住,就是拉得住也不敢啊,谁知道会不会被打死,
菁云愁眉苦脸:“尊上说了,谁让她知道就杀谁。”
“……”
父子两除了叹气,没法了。
次日一早,楚彧上朝去了,星月殿有客来访。
云离来禀报说:“陛下,晋王殿下求见。”
萧景姒只道:“请。”
凤玉卿身着普通的布衣,一副简单利索的装束,萧景姒一看便知他的来意,命人去取茶。
萧景姒先于开口:“你来辞行?什么时候动身?”
早先凤玉卿便同她说过要去夏和,三国合并大典之后,萧景姒在书房也看到了他上书的折子。
他道:“明天,明天就去夏和就任郡王。”本来想不辞而别,却狠不下心不见最后一面,兴许,彼此之后便是后会无期。
她话不多,也不闲话家常,只道:“我身子不方便,就不去送你了。”
凤玉卿失笑,他本就没有让她去送的打算,便顺着她的话,半是玩笑半认真的口吻说:“那给我煮一壶茶,就当做是送行礼。”
萧景姒笑着说好。
宫人取来了茶叶,井水是宫外天山寺的清泉,摆了茶几,一盏瓷壶,是上好的东窑青瓷,两个瓷碗。
她动作慢条斯理,耐心极好,小火温着,慢慢煮,滤了一遍水,又倒入清水再煮,繁复几次,便有淡淡茶香传来。
萧景姒给凤玉卿斟了一杯,却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他品了一口,唇齿留香,笑道:“你以后要是不当女帝,可以去凌织郡主的茶肆里煮茶。”
萧景姒将火捻灭,倒是颇为认真地回了一句:“我这般手艺,自立门户也没有问题。”
凤玉卿轻笑出声,缓缓饮尽了一杯。
萧景姒给了添茶,他欲言又止,眸色意味深长。
萧景姒抬了抬眼睫:“你似乎有话要说?”
他摇头。
罢了,他毕竟是来辞行,而且顾及她的身子,有些话不说为好。
“你想说朝堂的事?”
萧景姒的话很笃定,凤玉卿诧异:“你知道?”
她点头。
果然,聪慧精明如萧景姒,怎会对朝中之事一无所有。
她问他:“你怎么看?”
凤玉卿想了想,还是知无不言:“虽然西陵前朝那些老臣泥古不化,各大世家狼狈为奸,但都罪不至死,即便是罪不可赦,大肆处斩也不妥。”眉头皱了皱,瞧着萧景姒的神色,有些担忧,道,“最近楚彧似乎动不动便会大开杀戒,朝堂上已经怨声载道了,暴政虽能威慑,但过犹不及。”
“你们在说什么?”
☆、第一百九十五章:撞破了!
凤玉卿的话刚落,楚彧暴戾急促的声音便砸来:“你们在说什么?”
凤玉卿望过去,失笑,这醋坛子来得真快呐。
萧景姒柔声问:“你不是出宫了吗?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楚彧心情不大好,站到萧景姒身侧,目光如炬地扫了凤玉卿一眼:“你可以走了。”
凤玉卿听而不闻般,端起他的茶杯,悠悠饮了一口。
楚彧极度不耐烦:“你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不是恐吓,若凤玉卿再缠着他家阿娆,他定不会姑息,辞行便罢,竟同阿娆说朝中之事,真是不知好歹。
气氛很是冷峻。
这茶是喝不下去,楚彧此人,是越发暴戾了。凤玉卿一口饮尽了杯中茶水,起身。
萧景姒亦起身相送,千言万语不过四字:“一路顺风。”
此一别,再见不易。
凤玉卿抱手:“后会有期。”抬眸,深深凝了楚彧一眼,转身而去。
萧景姒望着门口,怔怔出神,楚彧截住她的视线,现在她面前与她四目相对,他握着萧景姒的肩。
他说:“阿娆,你以后不要见他了。”
语气,是命令,是不容置喙的强硬。
他从未这样不由分说地提出这般要求,丝毫没有半分缓和,带了七分怒气,还有三分戾气。
萧景姒看着他的眼,视线牢牢相缠:“楚彧,你怎么了?”
他握着她的肩,微微一紧:“答应我,不要见别的男人。”
眼眸,骤然闪过一抹杀意,似有若无的血红色,阴阴沉沉的寒意。
她怔住,肩下隐隐刺痛,下意识伸手拂过楚彧的眸:“你的眼睛……”
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眸中所有颜色,楚彧抓着她的手,贴在脸侧:“吓到你了?”声音轻柔,嘴角微微一牵,柔和了沉冷的轮廓,再抬眸,他满眼温柔与宠溺,“我只是吃醋了,我不喜欢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他用手背在她脸上轻轻地蹭了蹭,她便双手扶住他的脸,端正,目光相对:“楚彧,朝堂的事——”
柔和的眸,一瞬冷彻。
楚彧低沉嗓音幽冷至极,眸光逼视:“凤玉卿到底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怎如此易怒,异常喜怒无常。
萧景姒压下心头的疑问,尽可能心平气和,她摇头道:“他什么都没说。”解释说,“一日之内,两大世家满门抄斩,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楚彧转开脸:“都是十恶不赦之人,罪有应得。”言辞独断专横,没有半分悔意。
便是昨日,楚彧一怒之下,斩了夏和两大世家,诛连九族,只因两大世家的家主为官不作为,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且这两大世家先前都是反对女权的官员。
两大世家,五百三十口人名,一日之间,家破人亡,无一生还。
萧景姒眉宇蹙起:“但祸不及家人。”
楚彧冷声驳道:“斩草除根以后才不会有麻烦。”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执着于杀戮,即便动了杀心,也会顾及她的看法,这次他大开杀戒却百般瞒着她。
性情暴戾无常,动不动便血祭大殿。
这是秦臻告诉她的,楚彧最近越发嗜杀嗜血。
萧景姒紧紧拧着眉,她很不安:“楚彧——”
他打断她:“阿娆,不要为了这种事跟我争执。”软软嗓音向她讨饶一般,他绝口不提方才的话头,只是惶惶不安地看着她,似乎生怕她会生气,又似乎在怕些别的什么,那样小心翼翼地耷拉着眉眼看她。
萧景姒用指腹拂了拂他不安浮乱的眸:“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瞒她?背着她又做了什么?变得这样紧张惶恐,好像有一根看不到的弦紧紧绷着,一触即断,让人防不胜防。
萧景姒端着他的脸,轻声轻语,满尽柔情:“楚彧告诉我,不要瞒我。”
不管是什么,不管他做什么,她又怎么会忍心责怪。
楚彧俯首,视线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上,遮住眼眸,长睫落了灰色暗影:“宝宝快要出生了,我是有点草木皆兵了,我怕有人会对你不利,便宁可错杀。”他抬起眼,眼底有如履薄冰的小心与不确定,软声讨好,“阿娆你别生气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行不行?嗯?别生气了。”
他凑过去,在她唇上轻轻地亲吻。
他不愿意说,她唯一能确信的便是,无论何时,他总会对她服软的,纵使他有再尖刺的棱角,也断断不会指向她,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萧景姒点头,说好,说:“楚彧,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只是,你不要总是瞒我,不要让我什么都不知道。”
“嗯。”他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像只乖顺得不得了的猫儿,有意无意地用脸蹭她的脖子,“阿娆。”
他唤她名字时,缠绵而小心着。
萧景姒拍了拍他的头:“嗯?”
楚彧侧着头看她侧脸的轮廓,小声谨慎般:“以后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会要我吗?”
他患得患失了,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草木皆兵,有多欢喜她,便有多贪婪,有多贪婪,便有多惶恐,因为得到过,便再也不能失去。
他不怕机关算尽,不怕嗜血杀戮,却怕她会不要他,怕得要死。
萧景姒毫不犹豫:“当然会。”
他拧紧的眉头,松开了,抱着她,舍不得松开一下。
片刻,云离端来了药,隔着珠帘与屏风,道:“帝君,药好了。”
楚彧走去,将药端来,试了试温度:“阿娆,我喂你喝药。”
萧景姒喝了一口,很苦,皱着眉头:“楚彧,都八个月了,为何还要喝保胎药?”
楚彧给她吃了一颗蜜饯儿,擦了擦她嘴角的药,便又舀了一勺喂她,解释道:“你身子不好,宋长白开的温养药材,喝了会对孩子好。”
她垂眸,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菁云在外唤了一声:“尊上。”
楚彧神色凝了一凝:“阿娆,我先出去一趟,马上便回来陪你,药你自己喝,若是觉着苦,厨房温了汤,再喝些汤。”
萧景姒点头,接过药碗自己喝。
楚彧似乎不大放心她,瞧了她好一会儿才走。
待楚彧走远,萧景姒放下药碗,起身走到门口。
“紫湘,把药倒了吧。”
“是。”紫湘端着药碗,倒在了院子里的杏花树下。楚彧还是不对她家主子坦白,这哪是什么保胎药,他保的是大人,虽说她家主子将药换回了保胎药,只是八个月了,这汤药喝多了也不好,是药三分毒。
萧景姒问:“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司衣局走水一事,并没有查出任何人为的痕迹,整个司衣局毫无蹊跷,周若的尸体在大火的第二日便火化了,根本无处可查。只是,一场火,却处理得这样干净,倒更是可疑,可以断定不是天灾。”紫湘请罪,“紫湘无能,主子恕罪。”
萧景姒倒不诧异,意料之中。
“不怪你,他要毁尸灭迹,你怎么可能查得到。”
紫湘不言,心下不由得揣测,能在宫中放火杀人又不留一点痕迹的,便只有帝君一人,那么问题来了,帝君为何要杀了司衣局的一个小小女官,又为何要毁尸灭迹,这件事和铜汶之死又有什么关联?她总觉得,帝君有事刻意隐瞒,是什么事让他这样费尽心思地去遮掩。
紫湘百思不得其解。
萧景姒走到窗口,对外喊了一声:“乔乔。”
蹭的一阵风,黑影一闪,镜湖就站在了窗户外:“嗯?”
来无影去无踪,果然是大妖风范!紫湘目瞪口呆。
“帮我。”萧景姒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会给你鱼。”
不用她多做解释,镜湖也知道事态,他便成日驻守在屋顶,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得七七八八。
“好。”她说什么,他都答应。
菁云将楚彧唤了出来,殿外,宋长白正在侯着,苦着一张脸,来回踱步。
“什么事?”
宋长白见楚彧走来,整个人立马紧张了,也断不敢有所隐瞒,便小心如实地禀道:“女帝陛下的脉相有些奇怪。”
一听事关萧景姒,楚彧立马神色冷峻了:“她怎么了?”
宋长白也甚是奇怪,没有十足的把握,支吾了一下:“先前开的那调养心脉的药,会对胎儿不利,甚至有可能会早产,照理说女帝陛下服了这么久的药,应该有反应了,只是怪便怪在,陛下腹中胎儿的脉相却越来越平稳了,反倒是,”宋长白越说越心虚,见楚彧眸光也是越来越沉冷。
他神色紧绷,怒声追问:“反倒是什么?”
这位帝君乖张无常,不敢惹恼了他,宋长白连忙快答:“反倒是女帝陛下的身子亏损得更甚了,心脉越见虚弱。”顿了一下,“我怀疑陛下已经发现了端倪,而且极有可能换了药。”
除此之外,解释不通。
楚彧闻言沉吟了许久,薄薄的唇紧抿成了一条僵直的线:“你亲自再去抓一副药,熬了送到星月殿去。”
半个时辰后,当楚彧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进寝殿时,萧景姒便知晓,是时候开诚布公了。
他一句话都不说,用汤勺喂她喝药。
她不张嘴,直直盯着楚彧的眼睛,即便垂着,也遮不住他眼底的凌厉,想来,她暗中换药一事,惹恼了楚彧。
只是,二人都不退步,就那么僵持着。
“为何不喝?”
萧景姒稍稍推开楚彧的手,也皱着眉头,有些莫名的委屈:“这不是保胎药。”
“什么时候发现的?”低沉清冷的声音,似乎在压抑着怒气,楚彧盯着她的眼,“什么时候换了宋长白开的药?”
她说:“有一阵子了。”
声音柔柔弱弱的,只是她眼神坚定,态度很明显,这件事上,她并不会一如以往地全然依着他。
她分明早就发现了,却换了药,不动声色了这么久,楚彧何尝不知道她是有意拖延,腹中胎儿一天天长大,她只要再瞒两个月,孩子便万无一失了,全然不管自己的安危。
萧景姒太了解他了,知道若是他知晓了,定会不择手段地先保全她,在这一件事上,他们都不会退步,所以谁都不坦诚。
楚彧抿了抿唇,神色极其紧绷,隐忍不发的怒气全部融在眸中,冷冷沉沉的一片凌乱的暗色,他一言不发了许久,端起碗,试了试药的温度,喂到她嘴边:“阿娆,张嘴。”
不像往日哄她喝药时的耐心与温柔,更像冷着声命令。
萧景姒紧抿唇,转开头。
楚彧长长吸了一口气,及尽耐心,刻意压低的嗓音有几分暗哑,似哄,似蛊惑:“阿娆听话,你身体还没好,要乖乖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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