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扬长而去。
吕落下山的时候,呼吸急促,面色通红,金霖看见她气得不轻的样子,上来劝她,“别为我去招惹那种没教养的人,不值得!”
吕落扯出一个笑容,“没关系。”
那天之后,晚上声儿小了许多,尹桑终于能睡个安稳觉。她早上和阿嬷去地里种种菜,除除草,下午学刺绣,晚上给阿嬷洗脚捶背,日子过得很快。直到接到盛岳的电话,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论文项目要跟。
这学期自开学以来,就一直在忙签售,眼看都快学期中了,她的论文连选题都没有,导师去国外访问,她就是放养的羊,加上没课,大概是最“清闲”的研究生了。盛岳告诉她,有个导师主动要她,学院已经同意。
“是谁?”
“林教授。”
“.........”那个风评不太好科研却做得不错让学院真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林教授。
“他让你这周五前回来报个到。”
尹桑:“知道了。”
盛岳劝她直接拒绝,尹桑想着先去见见也无妨,便谢过他的好意。
至少是个科研非常不错的教授不是?说到底那些传言始终没有被证实过,也没有人看到过现行。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她无动于衷,一个道貌岸然的教授又能把她如何?
于是尹桑很快启程,回去的时候再碰到剧组的人,他们都好奇地打量着她,却也没有人上前搭话。她没有再看到吕落。
和林教授初次见面,尹桑对这个打着领带,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第一印象并不差。
办公室里还有他带的几个学生,说是在学院里被称为“林家班”,清一色的男生。这在他们这个女多男少的学院算是少见,其中有一位是尹桑认识的,年级专业第一,四个学期无一落下。
这林家班的实力可见一斑。
简单自我介绍过后,林教授交代了一些事情,就让众人散了,独留尹桑一个人。
“小尹啊,以后就这么称呼你吧,那几个毛小子,都叫我林老板,挺奇怪的,但他们说这样亲热,你也这么叫就行。”林教授说。
学生叫导师老板不少见,尹桑有些招架不住他这忽如其来的“亲热”,只说:“林老师,以后就请您多多指导了。”
林教授脸色有点僵,又笑起来,“这个好说,我这啊,有个不错的课题,本来想交给汪束权去做的,但是既然把你从高老那里要过来了,就想让你试试,你看看。”他递过来几张资料。
汪束权,就是那个年级第一。不知道是不是对这位林教授的刻板印象所致,尹桑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戴着有色滤镜,比如“要过来”这样的词,令她警铃大作。
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是准确的。等她看完,对这个课题表示兴趣,林教授笑笑走近她,忽然问:“小尹啊,我手底下研究生名额其实已经满了,你知道我招你,还是有些私心的。”
如此明目张胆毫不掩饰,尹桑的神色一紧,“林教授你直说就行。”
“我也是偶然见到过你,佳人一颦一笑着实令人欣赏,小尹,你知道咱们这个专业就业难度有多大,不继续深造做研究那经费,似乎就只能干点别的不相干的混混日子了,现在什么东西不是术业有专攻啊,就是洗个盘子也就不少讲究,这高材生还不能委屈了,最后高不成低不就的.......”
“您到底想说什么,直接一点。”尹桑打断他漫无边际又目的性明显的话,颇有气势地说道。
林教授似乎是惊了一瞬,又扬起他的笑脸,“小尹同学还真是有点个性,直接一点,直接一点就是,不如你和我一起,一起做研究,别的不敢说,你的饭碗我还是能递一个的,保证是个金子做的饭碗。”
尹桑攥着资料的手收紧,把资料页的一角攥出了捏痕,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想不到高等学府有如此斯文败类!”
林教授脸色一变,“我可知道你是农村来的,别真的想着能够抱住所谓的大款飞黄腾达,脸蛋不能用一辈子,我也是看重你才貌兼备,决计不会亏待你,你可以回去想一想,不着急说这样小性子的话。”
看来是听见了学院里的一些风言风语,以为尹桑是那种女孩,他像是耐心十足的前辈,谆谆教导着她这个不识抬举的后辈。
尹桑站起来,把资料扔在桌上,正欲说些她完全不在意所谓的饭碗之类的话,想到什么,她忽然笑起来,抬起左手,“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林老师,我已经结婚了,您另寻佳人吧!”
瞒着婚姻状况本就不是她本意,只是没有人问过,她也懒得大张旗鼓,眼下这机会似乎正好。
林教授盯着她的戒指看了几秒钟,见做工精致,问:“不知道对方是哪家公子,如此阔绰?”
尹桑忽略他语气里的调侃,头一次很郑重地介绍,“AI信托,沈峯。”
“沈家?噢哟呵,”林教授语重心长道:“这年头外头个登徒子,今天送项链明天送戒指的,都是家常便饭,女孩子啊,还是把眼睛擦亮一些,把心也调整平衡些,门当户对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正理啊。”
这显然是不信了,尹桑倒也没有因此气急败坏,只是说:“老师是不是沉迷科研从来没有关心过别的领域,比如文化圈?”她拿出手机打开豆瓣上的畅销书排行榜,指着前十中的一本,给他看,“不好意思,学生不才,也就是一本书挣了您十年工资吧,所以,如果您要是不想干了,学生可以勉强让老师在公司谋个所谓洗碗的职位,再见!”
林教授后知后觉地放狠话:“那你就祈祷自己能不能顺利毕业吧!”
她仍然觉得不解气,把办公室的门拍得老响,唯恐隔壁听不到她的高分贝拒绝。
沈峯,这个丈夫名不符实到她用来壮壮胆都没起作用,该死!
他们着实是不相配,以至于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就算是吕落那样眼见为实了,也始终觉得沈峯不会爱上她,他们的婚姻只不过某种交易形式。
尹桑把车子开得飞快,却不知道开到了哪里,一看遍地的荒野,打开导航才知道已经开出了城区,于是又返回。
回到了五道营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辰,她推门的时候还带着一股怒气,那脸色把米瑞吓得不清,“姐........”
尹桑也没回答她,她现在需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一个人呆着才能避免不必要的无辜伤亡。
眼角余光却看到咖啡厅角落里的男人,邵均缓缓站起来冲她微笑,“好久不见。”
第47章 已替换
尹桑站定, 最终还是向邵均走去,边走边回头吩咐米瑞, “给我一杯热可可。”
她需要一些甜味。
她在邵均对面落座, “苏均?”微微一笑。
邵均不意外,也笑, “还是被你发现了。”
尹桑说:“还没有谢谢你给我写序。”
邵均笑容敛下来, “说来惭愧, 很抱歉没有向你做个自我介绍。”
尹桑:“该说抱歉的是我,没有一点作为朋友的自觉, 没有给予朋友之间的关注, 都不知道你竟是个心理医生。”
“君子之交淡如水, ”邵均说,“这样很好。”
尹桑失笑, “和心理医生说话真像是每一句都走在陷阱边缘。”
“现在我只是邵均。”
“那以前呢?”
邵均愣了愣, 坦诚道:“职责所在。”
尹桑不说话了,靠着沙发,低着头。
邵均郑重说:“说抱歉的确实应该是我, 同是朋友,我对峯子的守信, 导致了对你的失信, 对于你的信任,我确实应当说一句对不起。”
“有什么关系呢,事情有因就有果,如果易位相处, 我不见得做得比你好,你也说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实际上你真的没有必要和我说这些,我刚才说谢谢,也是真心实意。”尹桑说。
不会为对方的隐瞒生气,那便是不那么在意。邵均了然地点头,他如今能够高兴的,大概是尹桑确实已经被治愈。
“不知道这个易位而处,你是否可以考虑用在沈峯身上,”邵均说,“他比我更需要。”
沈峯,现在想到他,尹桑已经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梳理。最近她把自己忙得像个小螺坨,团团转的时候无暇顾及别的,停下来的时候发现在自己还在他的领地里,即便脑子里不愿去想他,身边熟悉的一切,都有他的影子,都在提醒着她,沈峯是她避不开的一张网。
他为什么不能来找她呢,他为什么在说出那样的话之后就消失不见,那么长的时间,难道他对她就没有思念?他可真是狠心。
想到吕落的面孔,林教授的嘴脸,积压了两个多月的疲惫和委屈在一霎那间涌上心头,鼻头一酸,视线模糊。
等脸上有了湿热感,尹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哭,也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对面坐着什么人,然而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即使闭眼仰头也止不住。
尹桑索性匍匐在桌面,埋头开始哭。把前来送热可可的米瑞吓了一跳,担忧地看着她,又看看邵均,邵均用眼神示意她先离开。
她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耸动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哭,哭得那样难过而克制。
邵均等她渐渐平息,拍拍她的肩膀,把热可可贴到她手边,“喝一口甜的,凉了就不好喝了。”
尹桑慢慢抬起头了,接过邵均递过来的可可和纸巾,胡乱把脸擦了一遍,捧着可可抿了一口。香甜的可可入口,柔顺地流淌入肚,暖意驱散了些心口的闷,尹桑呆呆地坐着,又喝了好几口。
邵均说:“不知道沈峯看到你这样,会是怎样的悲喜交加,他期待这样真实的你已经太久,然而他又舍不得你哭。”
尹桑低着头若有所思。
咖啡厅外静静停着一辆轿车,黑色车身融在夜色里,驾驶座上的男人静静地看着玻璃里的女人,握着方向盘的手缓缓收紧,车子快速驶离,在潮湿春夜连灰尘都扬不起,什么都没留下,仿佛没有出现过。
一小时前,沈峯在一场应酬中碰到盛岳,他跟着父亲在应酬。两人打了个照面,盛岳看他的眼神审视研判,沈峯视而不见。直到在洗手间再次相遇,盛岳盯着他洗手。
这样明目张胆的注视是十分不礼貌的,沈峯透过镜子,淡淡看着这个年轻人。要离开的时候,忽然被叫住,“沈总。”
沈峯转过身。
盛岳说:“冒昧问一句,沈总是否已经婚配?”
佯装老成却带着书生气的话让沈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他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当然。”
“不知道是哪家小姐?”盛岳闪烁的眼睛,泄露了他的紧张。
沈峯挑眉,也文邹邹道:“你不是认识内人么,敬谢你在学校对她的关照。”
尽管盛岳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个答案惊到,微瞪着眼睛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沈峯这话里得意思,他是认识他的,并且知道他是尹桑的学长。
在这场宴会上,他听了太多关于眼前这个男人的传言,道他年纪轻轻深不可测,而现在,他看着他,眼神浅淡,让盛岳忽然语塞。
但是想到尹桑在学校里那些风言风语,想到席间那些对沈峯投怀送抱的女人,盛岳越发为尹桑不平,而眼前沈峯的笑就是他愤怒的□□。
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盛岳的拳头已经挥出去,却没有成功落在沈峯的脸上,对方眼疾手快地避开并握住了他的手腕。
“盛公子,什么事如此气急败坏?”沈峯反手扣住他,居高临下地调侃道。
盛岳这下反而来了胆子,恶狠狠道:“你这种人,周围莺莺燕燕那么多,是不是都已经忘了自己有妻子,让给她在外边受如此奇耻大辱,呵呵,对,我都忘了,你巴不得别人觉得你的婚姻形同虚设,好让更多的人心甘情愿为你的事业铺路搭桥,真让人不齿........”
沈峯的眉头越皱越紧,放开盛岳把他提溜起来,一字一句地问:“你说什么!”
盛岳冷哼一声,“师妹跟了你大概是这辈子倒的最大的霉!”
沈峯大声道:“什么奇耻大辱,说!”
忽然的暴戾让盛岳一愣。他今天也是听说尹桑和林教授闹掰,几番询问之下才从隔壁老师嘴里得知事情的经过,比起林教授的人面兽心更让盛岳惊讶的是,尹桑居然已经结婚了,对方居然是沈峯。
他和林教授的态度不同,他并不觉得师妹会用这种事撒谎。正巧父亲有宴席要参加,沈峯也列席,他便来碰碰运气。
但这仓促的交锋让他心里没底,此时更是摸不透沈峯的态度,明明他们的婚姻看起来名存实亡,为何还显露出关心?
沈峯放开盛岳,还给他抻了抻衣领,平静命令:“说吧,发生什么了?”
或许是他眼底的情绪让盛岳心软,半怨半恨地把林教授威胁尹桑的事情告诉了他。
下一秒沈峯就消失在他视线里。
**
巡回签售会圆满结束,公司打算为尹桑办一场庆功宴,她以学业太忙为由拒绝了。她属于青年作家,树大招风难免落人话柄,林教授的话虽是蛇蝎之语,却有一点提醒了尹桑,她学的这个专业,就业前景惨淡,经过签售会,她也开始想要好好经营自己的写作事业。
虽然刺绣工作室也取得了不错的进展,然那终究不能作为事业,那是她的理想和信仰。如果有一天,在它发展的路上遇到了瓶颈,到了需要向金钱妥协
的那一天,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那些要求,用自己的积蓄把它撑起来。
她并不是忽然有了这样的恐慌,这个担忧还是从荣彩那儿来的。荣彩因为在剧组表现不错,被一个经纪公司签走了,在此之前经理打电话来问她的意见。她能有什么意见,她怎么能阻止别人飞黄腾达?然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那个经济公司希望工作室允许荣彩继续挂职,这样有利于他们前期宣传和塑造励志的形象,而经济公司通过自己的网络影响力,帮助工作室宣传打开更广阔的商路。
她不愿意自己的工作室成为商业运作链条中微不足道的一环,那样早晚有一日会成为传统文化的弃子,变得四不像。她拒绝了经济公司的要求,而后工作室彻底断了和荣彩的联系。
她现在有郭愈的海外订单,还能够维持,那么以后呢?她还能坚持多久?工作室还能纯粹多久?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只有她足够富足,才能具备底气。
荣彩这个小姑娘的消息,开始在小报上出现,随同出现的还有沈峯。她结束苗寨戏份的拍摄,到北京拍摄室内戏份,一边拍戏一边学习、培训。出门时已经戴上墨镜口罩,作品还未问世,已经俨然一位明日新星。
而沈峯与她同框的次数一个手都已经数不动,地点从沈峯的公司到剧组楼下,再到餐厅,虽然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可这频率也足够令人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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