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水粉,金银玉石,小哥哥,你觉得我缺过?”妙妙晃了晃自己的手,粉嫩嫩的指尖恍若无意一般的擦过顾寻川的脸颊,任是谁都能看出来,这个小姑娘其实是有几分不高兴的,所以嘟起了唇。
顾寻川无声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这幅动作,看起来一定像极了登徒子。他也知道,他被这小姑娘引逗起来的不仅仅是情|欲那么简单。顾寻川苦笑了一下,转而用冰凉的手指握住了妙妙的手,他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知道,可是妙妙,我也只是哄过你一个人而已。”
所以,他是在一点一滴的学,虽然笨拙,可是却当真是在学。
听了顾寻川的这句话,妙妙才终于开心了一点。她用另一根手指拨弄着中指戴着的这只蝴蝶,半晌才哼唧了一声,环住顾寻川的腰,用毛绒绒的小脑袋蹭了蹭顾寻川的胸口,而后道:“那,下不为例。”
下次他再丢下自己跑掉,就绝对没有这么好哄啦。妙妙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给她家小哥哥记上了一笔——一言不合就记小本本,也不知道这是跟谁学的毛病。
好歹哄好了自家小姑娘,可是顾寻川的心中却还是十分沉重。他并不是会被人三言两语就动摇的人,却总会在脑海之中回放着穷奇的残魂说的那句话。顾寻川并不怀疑这是对方想要他的身体,因此特地说出来想要扰乱他的。可是这一次,因为自己对妙妙的血的特殊反应,顾寻川当真有些在意。
他不知道穷奇为何要提起饕餮,不过顾寻川觉得,他终归要知道当年饕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穷奇的那寄生在凡人身体里的残魂已经被他打碎,所以如今唯一可能知道洪荒旧事的,便也只剩下球球。
球球虽然血统不纯,但是好歹活了这么长的年纪,如果发生了什么值得穷奇特地提起的事情,那么球球不可能一丁点儿都不知道的。
主意打定,可怜的球球就这样被顾寻川趁着妙妙睡着了而揪了出来。
所以白泽大人终于醋性大发,要灭自己的口了么?球球发出一声鸿雁的悲鸣,小身子缩成了巴掌大的一团,显得越发的可怜兮兮。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可惜顾寻川并不是多愁善感、怜孤扶幼的人,用两根手指夹住了球球的后颈处的皮肉,顾寻川将球球的小身子抖了抖,冷声道:“再叫,打死。”
球球倏忽收声,瞪着一双蓝色宛若玻璃珠的眼珠望着顾寻川。
顾寻川再不废话,直接道:“我问你,洪荒倾颓之后,你可听过饕餮的消息?”
一听跟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球球倏忽停下了挣扎的动作,蹬了蹬自己的小短腿,球球重新“喵”了一声,半晌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口吐人言,道:“仿佛听说过,大人莫急,且容我细细想一想。”
顾寻川这点儿耐性还是有的,所以他便任由球球无意识的蹬着自己的小短腿,就这样以一种被他夹在两指之间的姿势想着。
过了片刻,球球两个小肉垫互相拍了拍,做出了一个和人类颇为相似的动作,而后道:“几千年前,小的依稀听过,饕餮大人似乎自己吃了自己,然后他才消失的。”
洪荒异兽并没有“死亡”这个说法,他们只是消失了。可是穷奇却偏偏要说饕餮死了,这才是最是让顾寻川在意的事情。
对球球的解释显然并不满意,顾寻川道:“你可知饕餮为何会自己吃了自己?”
饕餮贪吃,这是整个洪荒都知道的事情,可是饕餮就是再贪吃,也不该做出自己吃了自己这样疯狂的事情。更何况再退一步讲,就是饕餮想要自己吃了自己,那也合该在洪荒的时候就早吃了,何必等到洪荒倾颓之后的那么久?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吃”这个字眼简直撩动了顾寻川本就敏感的神经。让他的眉心都不知觉的跳了跳。
球球没有察觉到顾寻川的异样,它只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对白泽大人如实相告而已。
虽然球球已经近乎不能被称之为“洪荒异兽”,但是它源于先祖的能力还残存着一些。球球可以御风,而风无孔不入,因此这天下就没有它不知道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依靠这些八卦,球球才可以老老实实的在西山那处深山老林之中呆了这么久。若非遇见了白泽顾寻川,它还应该一直在那里待下去。
知道这位白泽大人不是醋海翻波找自己秋后算账,球球渐渐的放松了下来。晃了晃自己的尾巴,球球对顾寻川说道:“听说饕餮大人在洪荒倾颓之后修养了千年,之后也如您一般化作人形,在世间浪迹。”
洪荒倾颓之后,原本被洪荒异兽们当做食物的人类逐渐成为人间霸主,而他们这些洪荒遗血化作人形也并非不能理解。毕竟纵然是洪荒异兽,也是难免有感到孤独,想要在人间走走的时刻。每每那时,人形就比兽形好用了一些。
顾寻川点了一下头,示意球球可以继续说下去。
于是球球继续道:“然后那位大人遇见了一个他倾心的女子,传说两人还一起生活了十多年,饕餮大人还捉了好几只妖族,取了他们的内丹为那女子续命。”
听到这里,顾寻川的眉心跳的更加厉害了。
他没有想过用妖族内丹为妙妙续命,因为嫌弃那些玩意腌臜。可是他与天地同寿,而他的小红鸾到底是凡胎,这也是事实。
而且此间灵力稀薄,就连让妙妙修仙的这条道路都是行不通的。不过这种在普通仙家眼中的天堑之隔,在顾寻川看来也是很好解决的问题。
他本身便是天道,因此无论是寻找他家小姑娘的来世,还是干脆此生过后将他的小姑娘剥离出轮回,对于顾寻川来说,这都是十分轻易的事情。
可是,他纵有千种万种的手段,然而如今他在做的事情又和饕餮和其形似?微微皱了皱眉头,顾寻川道:“世间精怪修行不易,饕餮此举有伤天和,可是受了什么惩罚?”
说到这里,球球的面色也沉重了几分,它划拉了一下自己的小爪子,有些骇然的说道:“这件事对于咱们来说或许不算是什么,可是对饕餮大人来说,估计就和天罚差不多了。”
对于洪荒异兽来说,“天罚”是最为惨痛的回忆,上一次天罚,便是洪荒倾颓。球球用了这么严重的一个词,顾寻川不由微微的皱眉。
球球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对顾寻川说道:“饕餮大人和那女子的感情分明很好,可是有一天饕餮大人却忽然吃了那个女子。”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颤抖,球球心有戚戚焉的对顾寻川说道:“我听往来的风说,饕鬄大人吃了那个女子的时候,场面异常的血|腥残忍,寻常他老人家进食的时候都是生吞,而那个女子……他一寸一寸的给嚼烂了,最后就连一滴血、一个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
前一天还是缠绵的爱侣,第二日变成了对方的盘中餐,这样的场景,任是谁想起来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饕餮当时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行动?”顾寻川皱起了眉头,心却越来越深的坠落下去。
趁着顾寻川若有所思的时候,球球猛的从他的手中逃了出来,抖动了一下自己满身的都要炸开的毛毛。在确定白泽大人不会亲自将它抓回来之后,球球蹲在距离顾寻川不远的地方,它舔了舔爪子,道:“或许没有吧,毕竟之前我听说饕餮大人对那姑娘是好得要命,没道理会故意吃了那姑娘的啊。”
是啊,没有道理会吃了那姑娘,可是饕餮终归吃了。顾寻川回忆了一下妙妙的血滑过自己喉咙的感觉,居然有几分想要颤栗的感觉。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话题拉了回来:“那饕鬄吃了他喜欢的姑娘……”
“然后他醒了之后就受不了了,发疯了一样的将自也己吃了。”
球球补充了这个故事的并不难猜的后续。听过之后,顾寻川眯了眯眼睛,骤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顾寻川:这种一言不合就掏出小本本记下的毛病,跟谁学的?
喵喵【无辜脸】:你呀~
顾寻川:哎?
熏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国师大人一秒钟。
猜猜国师大人即将作一个怎样的死?
第63章 常羡人间琢玉郎。
李锦瑜又一次来找妙妙, 已经是在戎族的使臣回去戎族的很久之后了。
陆戎性情大变, 一定要往锦城走这一趟, 是因为他受到了体内穷奇残魂的指引,后来那残魂被顾寻川打碎,陆戎恢复了几分理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幼稚而荒唐的挑衅行为, 还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一个那么大的脸。
不过丢脸也就丢脸了罢, 他身为一国摄政王, 若说拘泥于这样的“小节”,估计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不过当时再怎么闹, 戎族和大安始终是要粉饰太平的,因此最终陆戎走的时候,还是带走了一位“摄政王妃”。
这位摄政王妃自然不是妙妙, 而是洛家的一个旁支的姑娘。
洛家的家族认真算起来, 人员比张家都要众多,所以莫说是一个旁支了, 洛万水说过,他那一抓一大把的亲生堂妹堂姐,他自己都是认不出来的。洛万水一个掌管了千人军队的少将军, 自己的每一个将士的名字甚至家庭情况都能够记清, 却记不清自己的“家事”, 简直不知道让人说他什么才好。
不过也怨不得洛万水,毕竟,洛家的表姑娘、堂姑娘什么的,当真是人数众多就是了。若是张家的姑娘称得上一声“金贵”, 那这洛家旁支对待姑娘的态度就有些让人摇头了——好端端的姑娘家,居然连名字都不肯认真起一个,像是这位要出嫁的姑娘,虽然是嫡女,可是一直到她被册封远嫁之前,还一直被叫着“十四娘”。
算起来这位洛家的旁支姑娘洛十四娘还算是洛万水的堂妹之一,而她的母族说来也不算是微末,正是当年举家离开锦城的沈家。因此,这位洛十四娘,她和如今在朝中风头正盛的大沈小沈两位大人是板上定钉的亲表兄妹。
毕竟洛十四娘的母亲,便是沈家的外嫁女,也是沈自横和沈梧州的亲生姑姑。沈家当年式微,所有的姑娘都嫁的有几分不如意。而他们的这位姑姑是庶女,便也只能捡着一个大家族的旁系嫁了。
沈夫人并非苛待庶女的人,那个时候沈家也不需要庶女对外联姻,因此沈夫人为她的那几位庶女选择的人家,都是家底殷实,人员清白的。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至少衣食无忧。而这位洛夫人也是幸运,她所嫁的那个旁支小子,忽然走了运,接连得到几位重臣的赏识提拔,短短的二十年已经做到了三品将军的位置,虽不能和一门双侯的本家相比,可是也算是洛家旁支之中很是出众的了。
洛十四娘家中姐妹众多,她却是唯一的嫡女,也很受父亲宠爱。她母亲虽然因为身体虚弱而未能生下长子长女,但是因为有些手段,所以在家中地位还算是稳。
洛十四娘的家族和张家简直就是全然相反,她从小就知道要自己争取,可是却未尝不会羡慕那些什么都不用争,就总有人将一切都奉到她面前的人。
张家女和张家媳一贯是锦城之中惹人艳羡的对象,这原本也是寻常,可是真正让洛十四娘看张妙妙不顺眼的事情是,她在她的那位表哥沈梧州的书房里,看见了张家妙妙的文墨。
那只是一页歪诗,写的是秋日即事,吃个螃蟹也要借古讽今,不过因为只是玩闹而已,所以多少有些大典小用,戏说歪说的成分。
只是,那分明是一人信笔写下的文字,却被另一个人放在案头细细收藏。当时洛十四娘便皱了皱眉,毕竟她和沈梧州频繁接触,到底存了什么心思,非但她自己心知肚明,而且沈家人包括沈梧州自己,都应当是知道的。
然而沈家人的态度是不热络也不疏离,而沈梧州自己干脆就每每都要避开她,即使碍于亲戚情面,不得不跟她接触,沈梧州也总是会带上一大堆丫鬟仆从,以此避嫌。
洛十四娘说不上多喜欢沈梧州,可是她知道,沈梧州就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她看似在家顺风顺水了十几年,可是斗姨娘压庶姐的辛苦总无法与人道之,最后这临门一脚,她绝对要好生挑选,不能出了什么岔子。
所以,洛十四娘对沈梧州有多势在必得,她就对他身边可能出现的女人有多深恶痛绝。这一页被沈梧州珍藏起来的小诗,洛十四娘趁着沈梧州不在,因此反复看了许多遍,将纸上的笔迹深深地记了下来。
这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她直觉写这诗的人是个女的。从那之后,洛十四娘便开始留心锦城之中的女眷的笔迹。
这原本是一个艰难的事情,不过洛十四娘却偏有些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意味。那是一次她参加锦城贵女们的聚会,同样是写一篇秋日即事,同样是吃蟹赏花。那位张家十七小姐的诗一出,便引得几位和她玩的好的姑娘的嘲笑。李锦瑜更是直接敲上了她的脑袋,摇头道:“这人也是再懒不过了,去年写的诗,改了两个字,换了一个典的就敢这样交上来,简直该罚!”
“好姐姐,那便罚我给你们斟酒好啦。作诗什么的,我真的不擅长啊。”小姑娘的声音娇娇软软,抱着李锦瑜的胳膊一撒娇,她就没辙了。
李锦瑜扫了一眼周围的其他姑娘,然后掐了掐张家妙妙水嫩的小脸蛋,故作无奈的道:“这丫头从小就这幅德行,大家且饶了她一回。不过这蟹子可不许她吃了,就让她在旁边给咱们斟酒!”
众人轰然笑开,不过锦瑜姐姐刀子嘴豆腐心,不让妙妙吃蟹只是因为螃蟹寒凉,去年这破孩子贪嘴,吃得肠胃都不舒服了。今年她一早言明不让她吃了,可是被小姑娘眼巴巴的看着,锦瑜姐姐还是剥了一只最肥美的大螃蟹,肉和黄都盛在蟹壳里,浇了姜醋,喂给张妙妙吃。
众人看她们两个相处,都觉纯真好笑,唯有洛十四娘悄无声息的拿起了桌上的那页小姑娘信手写下的诗,敛进了袖子里。
洛十四娘也没有想好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有备无患而已。只是她没有想到,她这边和表哥的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呢,那一边让她远嫁戎族的圣旨就下达了。
都是被仔细养大的姑娘,成帝自登基以来就一直铭记当年锦城贵女纷纷远嫁的惨烈境况,若非必要,他是从不与外族和亲的。
可是洛家不同,洛十四娘的远嫁,只是成帝给洛家的一个教训。
戎族这次来使,洛十四娘的父亲是整个锦城第一个与戎族接触的人。他是真的有心靠上戎族这棵“大树”,因为他已然在三品将军的位置上停滞了十年,这十年里,他一直与之暗自比较的洛家主家已经出了两个侯爷,而他却无法寸进。
这样的焦灼之下,洛十四娘的父亲生了一些歪心思,索性开始和戎族的人接触,想要给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了。
锦城很大,但是对于成帝来说,锦城只是方寸之地。若是就连自己脚下的一亩三分地都捋顺不清,成帝也无法治理大安辽阔的万里江山了。所以,在洛十四娘的父亲刚有异动的时候,成帝就已经有所察觉。
大安不需要不忠的将军,成帝冷笑了一下,先是任由洛十四娘的父亲蹦跶,转而却在戎族的摄政王即将离开的时候,送给了他一位“王妃”。而因为知道他的那位三品将军会“思念”女儿,所以成帝干脆将人一撸到底,褫夺手中兵权,去与戎族交界的一个小城当守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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