颔首弄青梅(重生)——陈晓沫

　　屋子里面此刻大夫正在给唐麦芽扎针，散热，屋子外边却是热闹得紧。
　　提前离去的吴氏，竟然悄不吭声地就把唐麦芽屋外的那个漏出来的衣角，给点了。原本还在那儿听墙角的母女二人，突然闻到了一股子焦味，立马尖叫了起来。
　　二人腾地就从那柴火堆里跳了出来，在院子里边狂奔，尖叫。而吴氏则是搬了一根长椅子，横挡在饭厅口，不让其他人出来帮她们母女二人。
　　唐老爷子是听到了唐龙与吴氏的对话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吴氏竟然会来这么一出。虽然说他心底是怨梁氏的，可怎么的也是自己曾经爱过的人，该有的教训也是受过了的，而此事若是闹大了，他们唐家也是不好交代的。
　　苏家人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家，他也怕吴氏惹上了官司。思量再三，唐老爷子才开口道：“你这是作甚，还不快让开去救人！”
　　吴氏本来看着梁氏母女被衣角那点子小火，吓得满院子乱跑，心底特别解气，可是听了老爷子这么说，她心底不乐意了。
　　也不知她从哪里拿来了一把刀子，就这个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直勾勾地盯着老爷子：“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说着，那抵着脖子的刀一狠心在脖子上划了一道。
　　“你且放下来，莫要胡闹！”唐老爷子见她这样，吓得脸都白了。
　　这一幕看在老爷子眼里，他顿时没了言语，往日的一幕幕都一一地在他脑海里飘过。这么些年倒是他对不起了吴氏，她除了彪悍苛刻了一点，其实也没有什么大错事。
　　“你今日便选吧，我还是她？”吴氏像是铁了心思，一定要唐老爷子做出选择。
　　唐老爷子在自家儿子孙女孙子们的注视下，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论怎地，你都是我唐富贵的娘子，怎地还要和外边的花花草草相提并论。”
　　他这话，倒是让吴氏跟唐龙听得极其享用。但是这边刚刚灭了衣角的火的梁氏，却是怎么也不乐意了。合着自己这么些年，与他在床上的那些点点滴滴，就是他那所谓的花花草草了。
　　梁氏哭天抢地的要求唐富贵必须给她一个说法，可是唐富贵却是张了张嘴什么都还没有说，就被唐龙让孩子们拉了进去。
　　这下子院子里只剩下苏氏母女，和唐氏母子在那对视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谁也不愿意先开口，到了最后，还是梁氏实在憋不住了，这才一脸愤然地指着吴氏。
　　“这么些年，我就这么白白地给唐富贵这没良心的睡了？这事你必须给我补偿……”梁氏单手叉腰，说得理直气壮。
　　倒是吴氏，坐在长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吹了吹自己的食指，慢悠悠地瞥了一眼那母女二人。
　　“补偿？你要什么补偿？男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出去花天酒地，那是自然不过的事儿。倒是你怎就那么贱，上赶着就往我家老头子床上扑？这是你的那些个姘头都没能满足你么？”吴氏顿了顿，见那梁氏要冲上来。
　　她随手就将身边的那一簸箕的黄豆子，往台阶子上面甩去，那梁氏一时不查踩到了那豆子，甩了个四脚朝天，嗷嗷直哭。
　　她张口就骂吴氏耍阴险，欺负她。
　　那吴氏倒是一脸不在意的啧啧了两声，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龙哥儿，可惜了你这些黄豆子了，为了那个贱人，给白瞎了。”
　　唐龙扯了扯嘴角，阿娘你要是真心疼还会往地上倒？
　　摔倒在地的梁氏听她这么说，心里就特别不舒服了。她心想着自己不管能不能要到补偿，怎么得也得要膈应一下吴氏。她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收拾好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脸得意地看向吴氏。
　　“唐富贵可说了，我功夫比你好，比你会哄人，也比你年轻漂亮身材好。怎么样，吴胖子这个你是比不上我吧？”吴氏得意挺了挺她那早已下垂的~胸~部。
　　吴氏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噗呲一笑，笑得她那头上唯一的银色簪子都在摇晃。她直到梁氏被她笑得瘆得慌了，才缓缓开口：“往日里我小日子不舒服了，倒是拿了钱，让老头子去小青楼，找些头牌姑娘的，这也是我们夫妻之间的小情趣，老头子回来了也和我说，那个小娘子技术不错，身材也好。”她捂了捂嘴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看了一眼梁氏又道：“原来那小娘子就是您呀？只是我怎不知道你们苏家竟然穷到，需要你这半老徐娘去青楼里，赚活计了？想来我倒是嫁了个好的，老头子虽然需求大了些，但还知道心疼老婆子我。”
　　梁氏见她把自己比做了青楼里的女子，这下子心里噌噌的冒火气，本打算提这事将吴氏羞辱一番，没想到自己却被反羞辱了，她气得面色发紫，直直地指着吴氏，软软地往自家女儿身上靠去。
　　站在她一旁的苏氏见自己家母亲受了羞辱，连带着苏家也被牵连上了，心里哪里还能忍得过去了。
　　“姑母这话说得，倒是把您自己也骂进去了，别忘了咱们扯断骨头连着筋。左右还是亲戚……”
　　苏氏想要一次告诫吴氏，让她别做的太绝了。
　　哪里想到吴氏却是冷呲一声，凉凉地扫了她一眼：“你阿爹不过是我家姨娘的亲戚罢了，给你三分薄面喊我一声姑母，当真自己有那门子资格攀着这门槛子了？”
　　苏氏心中一咯噔，这是真要跟苏家断绝关系了？
　　“姑母当真如此薄情寡义么？”苏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吴氏。
　　吴氏眼皮也不带抬一下，直接看向唐龙，淡淡道：“龙哥儿，这院子里一堆子的猪粪味儿，赶紧的去扫扫，别唐突了神医才好。”
　　唐龙早就看这对母女不爽了，得了母亲的命令，身子一跃，便飞身一手一个拎着就往门外丢了出去。那苏氏母女二人本还想骂骂他们几句，却看见外边满满当当地围着这么些人，只能灰溜溜地跑了。
　　院子里唐龙刚刚收拾好那一地白瞎了豆子，神医便已经出来了。吴氏端来准备好的水，让神医净了手才开始问唐麦芽的情况。
　　神医摇了摇头，只道只能看唐麦芽的造化了，他看了一眼吴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吴氏见他如此笑了笑：“神医有何指教只管说！”
　　神医看了她一眼，轻咳一声：“你家这样情况似乎不适合那丫头养伤。”
　　听他这么一说，吴氏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正要说，那苏氏母女只怕是不敢再来了。屋子里却传来了钱暖的惊叫声……
　　

　　☆、醒了

　　“阿娘，快来啊，芽儿她动了……”钱氏激动的声音从里屋响起。
　　还站在外面没有离去的神医，立马飞奔了进去，完全忘记了他这时只是一个大夫而已。他这一举动着实吓了唐家人一跳，奈何众人心系着唐麦芽，也就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神医进屋时，并没有看到唐麦芽有什么反应，心中只道是钱氏心焦看差了眼。不过他还是没有就此松懈，依旧拿针扎了扎唐麦芽的痛觉的学位。
　　果然，这一次没有让他失望，唐麦芽的眉头皱了皱，这一次他自己倒是看得真切。心下一喜，知道是这孩子要醒来了。他立马就身拿出一个瓷白的药瓶子，将要塞进她的嘴里，将她下巴一台，就吞了下去。
　　几人就这么静静地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而神医则是一直都在给唐麦芽扎针。
　　“渴，水……”
　　突然一声微弱的声音响起，即使是极弱的声响，在这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的屋子里却是听得极其的真切。
　　“哎呦，醒了芽儿醒了！”唐二婶子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她麻溜地就倒了一杯水，就要喂给她喝，走到唐麦芽身边，略微顿了顿又道：“芽儿她娘，还是你来？”
　　说着她就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了钱氏，正想着让开来给她喂水，却没有想到这时候，唐麦芽却是突然呕呕了两声，吐了起来。
　　众人只道是这丫头是头里边不好了，才这样吐。但是那钱氏年幼时曾跟着赤脚大夫，学了一些皮毛，见到唐麦芽吐出来的东西，眼神暗了暗。
　　“神医可知晓这是什么毒？”
　　钱氏冷然的声音，着实吓了众人一跳，而那话意更是让他们后颈一凉，什么叫什么毒？这芽儿难道还给人下药了……
　　“慢~性~毒~药，至于是什么待我回去验一验才能知晓。”神医抬了抬眼皮冲钱氏点了点头，对于她的反应他并不奇怪。
　　“真是中了毒？”唐家二婶子惊呼出声。
　　钱氏回头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给出解释。她只是看了其他人一眼，又道：“芽儿四五日没有进食了，只怕是要麻烦她婶娘给捯饬一些吃食。”
　　见她这是要支走他们的意思，众人倒也没有说什么，便交代了两句就出去了。待到屋子里只剩下钱氏与神医二人时，钱氏才将她阿娘临死前，也曾吐过这样的黑色东西这事，告诉了神医。她万般请求他一定要替她将这真相查出来。
　　对于小主母的阿娘的请求，神医自是不敢推脱的，满口应下之后，便又留下方子，还有一瓶白色的膏药，便就离去了。对于唐家人给他付的银子，他倒也不推脱，照收不误，毕竟主子交代过，不能暴露的太明显了。
　　钱氏按照神医教的，给唐麦芽上好了药，喂好了水，这才交代唐暮初让他好生照顾她，自己则去了饭堂。她见饭堂里所有人都在等她给个解释，倒也没有瞒着。
　　“我阿娘死前也曾吐过这样的东西。”
　　她的话一出，唐家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这样的真相让他们所有人都有些后颈发凉，毕竟唐家这么些年与苏家母女的接触并不短，若是唐麦芽中了毒，那么其他人呢？
　　见他们如此，钱氏倒是知道他们的担忧，她只把唐麦芽知晓了苏氏的秘密这件事，尽数告诉了众人听，让他们不必忧心，苏氏母女的手还不至于长到给苏家上下都下毒的地步。
　　至于唐麦芽的毒，只怕是那年在钱家照顾钱母时，苏氏给下的。那段时日，钱母常常把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留给她吃，只怕是就是这样老人的好心，才办了坏事。
　　听她这么一说，唐家人倒是松了一口气，倒是唐二婶子，依旧有些担忧道：“那芽儿这毒，还……”
　　她没敢把话说太清楚，怕是提了钱氏的伤心事，让她动了胎气到时候自己这罪过就大发去了。钱氏倒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主，她也知道唐二婶子是在关心芽儿，只告诉她神医说芽儿这毒不深，还有的救。
　　见是如此，几人便也不多问，只是跟钱氏保证，这事儿查清之前，定然不会往外传了出去。钱氏倒也不是怕他们外传，只怕他们将这事传了出去，会给他们自己惹到不该惹得麻烦。
　　这一早上，尽是折腾了，什劳子事都没有做，吴氏指使着其他人去把家里的事做了。就径自扶着钱氏回了屋子，自己则去厨房给唐麦芽准备吃食去了。
　　而唐老爷子，则是只能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边发呆。今早经过梁氏这么一闹，他是不敢出去晃悠了，而这家中老小，如今看他的眼神，也是闪闪躲躲的，似乎在逃避着什么似的。
　　他倒也知道，这么一下子自己就算是认了错也不可能马上就能得到谅解的。只是就这么样子，在家里实在是尴尬的慌。
　　随后的几天里，无论他如何示好，家里除了两个媳妇，其他人都是见他就躲，就连从来没有跟他分房睡的吴氏，最近也借口要帮钱氏照顾孩子，搬了自己的东西住到孩子们的屋子里去了。
　　他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被下面子，但是他知道自己哪能这么轻易被人原谅了。这一日，他依旧是吴氏走到哪跟到哪，就那么没脸没皮地赖着她，甚至从来不下厨房的他，竟然给吴氏打起了下手。
　　其实吴氏本就不怎么怪他的，只是想知道他这一次到底能不能改。相对于其他人都娶了小的而言，老爷子这做法并不出格。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竟然找的是梁氏那个贱人。
　　“老婆子，你就别气了，我都这般了，你还想怎么样？”唐老爷子终于有些憋不住了，小声讨饶着。
　　“怎么这么快就不耐烦了？我道是你有多少的认错诚心，原来只不过是嘴巴上认了错，心底里还是不认的。”吴氏冷冷地刺了他一句，便一把推开他，想要给唐麦芽送吃食去。
　　这些日子，那丫头除了第一天醒来讲了两个字，之后便跟个哑子似的，看谁都是怯生生的，倒是和她亲近得很。神医也来过两次，只道是那丫头脑子里不好了，有一些淤血，倒是忘了自己之前的事情，但是对于吴氏的亲近，他也解释不了。
　　“我，我来吧！仔细烫着你了……”唐老爷子被她推了一把，倒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伸手将她手里的吃食抢了过去。
　　吴氏翻了翻白眼，也不理会他，径自往唐麦芽的屋子去。到了门口，她便将吃食接了过去。也不晓得为何，自从唐麦芽醒来后，看到唐老爷子就会尖叫，全身发抖害怕。这事也让唐家人实在是琢磨不透，其他人去看她，也没有这么激烈的反应怎么到了老爷子这里，就成了这样了。
　　“芽儿，来咱们吃饭了！”吴氏端着稀粥放在之前唐龙钉好的小桌子上，将唐麦芽抱在了怀里。
　　往日里她是极其讨厌唐麦芽的，如今这样的改变，也全是唐麦芽昏迷前，所做的事，改变了吴氏对她的态度。吴氏心里感激她，若是不她只怕她自己还要忍气吞声不知道要多久……
　　“祖……母……”
　　吴氏才刚刚将她抱着坐好，突然唐麦芽扯着嘴唇，冲她吃力的喊了一声祖母。虽然两个字隔得及久，可是一直盯着她的嘴巴看得吴氏，还是掉下了眼泪。
　　这事儿，比她以前教任何一个孩子喊人，都要开心。她的芽儿会喊人，是不是说明要恢复了，吴氏感动地想要大声喊来钱氏，让她听。可她怕吓到了唐麦芽，只能伸长脖子，看看唐老爷子在不在，想要他去通知钱氏来听。
　　没想到她才一抬头，就见手里拿着削好的果子的钱氏，彼时她早已泪流满面地站在那儿，看着祖孙二人。
　　唐麦芽顺着吴氏的目光，自是也看到了钱氏。这些日子，吴氏一个一个的教她叫人，她倒是记住了的，可是，不知为何她就是叫不出来。倒是今天她叫出来……她张了张嘴想要叫阿娘，可不知为何，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她一脸抱歉的看向钱氏，自己阿娘都没有办法叫，她明显感觉到了钱氏的失落。
　　倒是钱氏，怕她太着急了，收了自己的眼泪，走进屋子，蹲在她身边，“芽儿，再喊一句祖母给阿娘听一听好吗？”
　　对于吴氏这些天的努力，钱氏是看在眼里的。老人家在极力地想要补偿孩子，她自然不能与老人抢了这么一点儿小事情。
　　唐麦芽抬头看着钱氏，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吴氏，她又扯了扯嘴角，吃力道：“祖……母……”
　　听到她有些沙哑的声音，两人刚刚收住的泪水，再一次流了出来。见她们如此，唐麦芽急得一直伸手给她们擦泪水，嘴里只一直说着一个，不，不字，那个哭字却是怎么也讲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