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乃是臣的生辰,秦朗必定会带臣的女儿一同回来给臣祝寿的。”严绰行这么说,叶黛暮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再过几日便是立秋了,到那时候,她先亲眼见见这秦朗,再做判断吧。
叶黛暮这边刚松了一口气,那边卢淑慎便搬了整整一屋子的布料进来。叶黛暮有一种非常糟糕的预感。“淑慎,这是干什么?”
“陛下,六月十六,您总不会不记得那是个什么日子吧?”卢淑慎听她这么问,反倒是一脸的无奈。
“六月十六是立秋吧。”叶黛暮记得最近呈上来的奏折里有写到。话说古代的日子,真是过着过着就没影了。既没有星期一,也没有周末,等她掌权了,非得弄个两天休假不可。她都快累断气了。
“陛下,是您的生辰啊。”卢淑慎一边指挥来往的侍女们,一边笑着说。“陛下的生辰自是要办寿宴的,这些便是为陛下准备的。您看看喜欢哪几块料子的花样,若是这儿没有,我再去搬点过来。”
叶黛暮张大了嘴巴,这已经是一屋子的布料了,还有啊!话说,这里的布料还都是一小块的式样,她这是要穿多少斤的布啊。叶黛暮立马摇头。“我不看,不看啊。你们选。你们选。”
“陛下,这可是您的生辰,寿宴上必定有许多青年才俊,难道陛下不想展示自己一番?”卢淑慎拿起几块料子,摊在了桌子上,想要引诱叶黛暮。
叶黛暮看她那一脸欢喜的表情,不由地纳闷了。“淑慎啊,幼安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撬他墙角啊。”
“陛下,说什么呢?谁要撬他墙角。只是。”卢淑慎叹了口气。“只是陛下,您都没有见过,怎知道这世上的男子便只这谢璇好呢?”
“他哪里好啦。就是个别扭小心眼的酒鬼。”叶黛暮说到此处,却笑了起来。“可是啊,淑慎,世上的男子却再没有人如他这般,认为你家陛下这么好了。”
叶黛暮见卢淑慎仍然不甘心的样子,笑着继续道。“他们都不将我放在眼里,那么,我怎么可能去选他们呢?难道淑慎你忍心,让我低声下气地去讨好他们?”
“他敢!”卢淑慎立即瞪眼。“我家陛下这么好,要貌要才要能要德,哪里不是最好的。他们能见您一面,就该感激涕零,居然还想嫌弃您。我刮了他。”
“别生气,别生气啊。”叶黛暮捂嘴偷笑。淑慎真是被青盏她们带得越来越接地气了。“可是你想啊,万一我喜欢的是个不喜欢我的男人。那在他眼里,我肯定哪都不好。我却要低三下四,委屈求全。难道你更喜欢这样吗?”
“当然不是。”卢淑慎语气激励地反驳。“我只是希望陛下不要在一棵树上……”
可是就连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那谢璇确实不是最好的人选,却不可否认,他爱极了陛下。
“哪棵树上吊死有什么好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喜欢这棵树,喜欢得不得了啊,淑慎。”叶黛暮直直地望着她的双眼,想将自己的心声传递过去。
卢淑慎虽然不甘心,但还是认同了叶黛暮的想法。“既然陛下喜欢,那便喜欢吧。但若是他敢负了陛下……”
“那就叫我家卢大人砍了他。”叶黛暮毫不犹豫地接了下去。
两人相视,同时大笑起来。
人心,权柄,命运,将所有的悲惨都捧在了这一双纤细的手掌之中。叶黛暮注视着她的双手所触摸得到的深渊,嘴角却带着动人心魄的笑意。
时不我待,何不尽情快乐?
☆、第贰佰陆拾柒章 生日
虽然说叶黛暮是千不愿万不愿去挑那些个麻烦的布料子啊,首饰配套啊,甚至还有裙子上挂的玉佩。但是最后还是被卢淑慎一群人可怜巴巴的眼神给看屈服了。
“陛下,您说是这个烟霞银罗花绡纱还是这个苏绣月华锦好?”青盏这会儿欢脱的根本不像是二十几岁的人,像是刚拿到心爱的玩具的小姑娘,兴奋得不得了。与此相对比的是苦着脸的叶黛暮。
“这个吧。”叶黛暮随便指了一个,这俩花纹在她看来根本没啥区别。
她可是个大写的时尚绝缘体。她是喜欢好看的衣服啊首饰啊什么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喜欢挑选啊。她真的是半点也不擅长这方面的东西,还不如叫她去练字呢。抓狂中……
“不行,不行,这个颜色和那首饰不配套。还是这个好,这个色衬得陛下皮肤好看。”卢淑慎立马否决了,再拿出个七八套的方案。一群姑娘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比五百只麻雀还要热闹。
叶黛暮唉声叹气地望着她们,但也没想过阻止她们。日常已经够苦闷了,要是连挑衣服首饰的乐趣都没有了,那还活个什么劲。这是现代的姑娘们最爱说的话。现在看来,这话对古代的姑娘们也很适用啊。
可惜叶黛暮自己对这个无感,否则现在大概也不会这么苦闷了。聊这些有什么好玩的呢?又不能吃。
“陛下想吃什么?”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这才是热烈得起来的事情嘛。叶黛暮立即眼睛亮了起来,和霁曦讨论了起来。
“我想要你去年酿的葡萄酒。哦,上次说的玫瑰露酒也要。梨花白也不错啊。”叶黛暮第一个反应便是酒了。她都被谢璇传染了,变成个酒痴。完了完了完了,这要是被谢璇知道,非得让他得意死不可。
叶黛暮刚下定决心,绝对不告诉那个家伙。立马便被绝对的哀伤和失望所占据了。她的生辰啊,时隔壹拾壹年再一次被人提起了。自从娘去世,再也没有人在乎这个日子了。
她曾在无数次失眠的夜里想起,自己曾不珍惜的这个日子,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宝贵的日子。她来到这个世界,与她所爱的人相聚的日子。
在长平王府,她自然什么都没有,连今夕是何朝都不知道,更别提去纪念这个日子了。去岁倒是知道,可是那时候,也没有人会在意,连她自己也是沉浸在惶恐不安之中,等想起来,那一天早已经过去许久了。
没想到还会有今日啊。
叶黛暮坐在大殿的中央,被侍女,被热闹,被满心欢喜包围着。她望着她们忙碌的样子,便止不住地想要微笑。这大概就是被爱着了吧。不论今后会遭遇怎样的危难,怎样的痛苦,起码这一生,她快活过。
“陛下,在想什么?是在想谢公子了吗?”青盏竟来打趣她,引起一众人等的娇笑声。
叶黛暮倒是毫不害臊地承认了。“是啊。我好开心哦。就是可惜,今年这生辰他不在。想见他。若是他没给我准备礼物,我一定要好好捉弄他。这么一想,便觉得更可惜了。”
室内倏然安静了下来。
青盏不安极了。她说错话了。
侍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该如何去安慰陛下。这故事里多的是她们不该插手的地方,无论是哪家的道理,都没有奴婢插手主人感情的事情,更何况叶黛暮也不是平常人家的姑娘,她是一国之君。
若是过去,便是有人插嘴,卢淑慎都会好好地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女一顿。陛下与她们乃是云泥之别,怎可一概而论。但是现在,她已经不会这么想了。
卢淑慎走过去,握住陛下有些冰冷的手,轻声地哄道。“不可惜。陛下与他还有日后的朝夕。若是陛下真的非要见到他,我也会想办法叫他回来见陛下的。陛下,不难过。”
叶黛暮在她的温柔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得一塌糊涂。“我好难过啊,淑慎。他不在,我不开心。我想见他,我想见幼安。我一点也不想要他离开我,怎么办?淑慎,我就是想见他啊……”
陛下,还是个小孩子啊。
众人的目光越发的柔和。卢淑慎做了一件她们每个人都想做的事情,将叶黛暮搂紧了怀中,轻拍她的背部,安慰道。“我知道,陛下不哭。陛下受委屈了。”
叶黛暮哭得像个耍脾气的孩子,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也不在乎这么一丁点小事哪里值得哭泣。她就是想哭,她就是想要发泄自己内心的抑郁。
任性的哭泣,比哀伤的泪水更难。因为后者只要遇到痛苦便可以流出,而前者,只有被宠溺着的,被人深爱着,被人宝贝着的人才有的绝无仅有的动作。
这泪水,其实不过是,一种撒娇罢了。
怎么办?叶黛暮在哭泣之中更加认清这现实。她真的再也割舍不下这些人了,她割舍不下淑慎、老师、仲常、青盏……还有幼安。她已经活在自己朝思暮想的世界里了。
她不能失去这天下。
“淑慎,我要在立秋那一日去宫外。你帮我安排吧。”
“可是陛下,那一日是陛下的生辰。”卢淑慎还想着要为陛下准备一场盛大的宴会,当然夜晚的烟火是绝对少不了的。陛下如此孩子脾气,必定会喜欢那些热闹的东西。
“拜托你了,淑慎。”叶黛暮笑着说。她眼角的泪水都没有被擦拭,就那么灿烂地冲卢淑慎笑了起来。
卢淑慎拿来温热的帕子替叶黛暮梳洗,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却还是答应了。因为她怎么可能拒绝得了陛下的请求呢?过去不能,现在不能,将来也不可能。“谨遵君命。”
叶黛暮望着屋檐上摇曳着的风铃。湛蓝的天空漂浮着纯白的云朵,明亮而又晴朗的感觉,微风穿过惬意的竹林,拂过屋檐上的铜铃,叫它发出好听的响动,最后亲吻了叶黛暮那双坚定的眼眸。
谁也别想从她手中夺去这一切。休想!
☆、第贰佰陆拾捌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
没想到立秋和叶黛暮的生日重叠。也不是,应该是没想到严绰行的生辰居然和她是同一日。为了见那秦朗一面,叶黛暮决定在寿宴上偷溜出宫。这个难度可不小。不过,幸好有卢淑慎助她。
“淑慎,你说我能不能直接推了这个寿宴。”叶黛暮根本不想在生日这么欢脱的一天,还要去应付那些讨人厌的大臣们。光会说教,还啥也不帮她干。啧,养他们不如养一群羊,好歹还能吃上个羊肉火锅。
“不行。陛下……”卢淑慎正要说大道理。
青盏匆匆从外面闯了进来。这个节奏,叶黛暮熟得不能再熟了。她开口便问:“青盏,出了什么事情?速速说来。”
“陛下,皇太后要来了。”青盏刚说完,叶黛暮就觉得一阵晕眩。
叶黛暮撑住自己。“皇太后,她不是在寒山别墅呆着,来夏宫干什么?”
之前叶黛暮还庆幸,天太热了来这夏宫纳凉,不用和皇太后呆在一个地界了。因为徐婉清自己有个寒山别墅,自从她当上了皇太后,自然是把这别墅修建成了匹配她的尊贵的规模。
夏宫是叶黛暮的地界,徐婉清自然不愿意来。所以皇太后便带着玉真郡主去了她自己的寒山别墅。当初知道这个消息的叶黛暮就差放鞭炮庆祝了。就凭叶黛暮和徐婉清的关系,那是绝对不可能串门的。
寒山别墅和夏宫中间还隔了座山,两个人谁也见不着谁,岂不是很美。
不过,这种美好的心情,今天终于要结束了。
“她来干嘛啊。”叶黛暮开始回忆,最近也没什么关于皇太后的事情啊。说起来那俩位都好久没上线了,除了偶尔打发人想来恶心她没成功以外,叶黛暮都觉得对方快要从自己这个庞大的故事里被消除了。
“陛下,您忘了,您的寿诞。”青盏就看着陛下一脸的生无可恋。她是能明白陛下的感受,皇太后确实是可怕。就跟暴风雪一样,刮着一点风就觉得骨头也要冻麻了,而叶黛暮大概是那个不得不直面暴风雪的勇者。
叶黛暮叹了口气。她那倒霉计划上又要加上一个变数,还是最糟糕的那种变数。“淑慎,我们得好好合计一下了。”
“陛下,以我看,皇太后要来,也许能是个好消息啊。”叶黛暮开始还觉得卢淑慎之不过是在安慰她。毕竟谁都知道皇太后最想干的就是弄死她,她也很想弄死皇太后,她们俩的关系就差当场拔刀子以证明势不两立了。
不过,没想到卢淑慎一语成谶。
宴会之上一派祥和,毕竟这是叶黛暮的生辰。再怎么想触她霉头的大臣也都老老实实收了自己丑恶的嘴脸,给叶黛暮奉上祝福。叶黛暮一边收礼物一边百无聊赖地在心里头点评这些家伙的贺词。
千篇一律,古代难道也有群发短信?真没诚意。算了,这个大好时候,她就不要计较太多了。有东西拿就不错了。叶黛暮盘算着自己的小库房又能丰满一点了,顿时感觉舒服多了。
说起来,严大人也是可怜,若不是和她生日重合了,现在大概在家里舒服地当寿星呢。那样的话,她的压力也会小上许多。无关紧要的日子溜出宫去,可比这种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日子溜出去要简单多了。
“陛下,您已年满十七,是时候考虑婚嫁之事了。”皇太后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粉底涂抹得再厚也不能遮掩她脸上的憔悴。叶黛暮甚至看得到她说话的时候舌尖有些发紫。
皇太后这是大病了?叶黛暮一边思考着该怎么敷衍她,一边抬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
这葡萄酒口感不错,甜酸略带着苦涩,还有很浓的阳光的味道。很配牛肉啊。等等,叶黛暮扶额,皇太后大概是身体不好,但是舌尖肯定是因为她喝了葡萄酒染色了。害她想了那么多。
叶黛暮见皇太后已经说教到了最后,众臣都皱起了眉头。叶黛暮忍不住想笑。皇太后想得实在是太美了。她想给叶黛暮一个徐姓的夫君,也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啊。
众臣大概是觉得陛下再怎么不中用也是大魏之君,怎可轻易婚配。徐家心里想的,叶黛暮也清楚,怕是嫌弃她配不上他们徐家的血脉。啧,世家。
“皇太后不必担心,我乃是大魏之君,别说是十七八,便是活到七八十,我想婚配也没什么区别吧。”叶黛暮眯着眼笑道。这话说的,倒叫底下的大臣们差点笑出了声。叶黛暮这是暗讽皇太后年岁大了啊。
“你!好啊,你竟不听我的话。”不对,皇太后的状态不对,她说话的时候,声线的损伤是无法被妆容遮掩的。她一定是生了重病,或者是大病刚愈,声色与她平时的中气十足完全不同。“任你是陛下,还是什么别的也好,我都是你的母亲。国君当以孝道为先。”
哟,哪来的智商?叶黛暮纳闷了之前皇太后都不记得拿这一点来压她,如今怎会有这么好的借口。这不大像皇太后的风格啊。她就是个直来直往的拳击手,完全不会打太极八卦这类四两拨千斤的伎俩啊。一定是有人指点她了。
但是叶黛暮也不打算让她压自己一头。今天退了一步,将来就有可能变成屠刀架在她脖子上了。叶黛暮放下手中的酒杯,收起懒洋洋的态度,望向皇太后。“母后,是想要以孝道压我吗?”
“百善孝为先。我是你母亲,你身为人子怎能不遵从父母的话?”皇太后的词一套一套的,顺溜极了。她胸有成竹。一定是有人教她的。
但是是什么人呢?叶黛暮桌下的手握住了帝姬。她的杀意已浓。她一直避着皇太后,不是因为怕她,而是怕自己会忍不住拔剑砍死她。她们之间有太多的仇恨,已经不是轻易可以化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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