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定康末了重重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
何氏看他羞愧内疚的神情,也跟着叹了口气,“王爷何必这么说,朝廷上下,谁不知道您为国征战不惧生死?”
周定康叹了口气,他不怕死,可怕周家在自己手中出事,怕冒犯圣驾最后不能得个忠臣之名。
“名利害人,说到底还是舍不下虚名而已。”周定康自嘲地吐了一句。
他说着忽然想起,今夜犯颜直谏,武帝还是不肯放弃念头,他拉了何氏的手说道,“今夜我进谏的话,圣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你马上安排人去颜府送信,让颜玉秀离京。”
“她能避到哪里去呢?”
“能避一时是一时吧。”周定康也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玉秀除非逃到北蛮去才能逃过武帝之手吧?
“你让人去颜府报信,让玉秀马上离京返乡去,不要耽搁了。”
“好,妾身这就去安排。王爷好好歇着吧。”何氏不忍让周定康着急,一口答应了。
她叫了个下人深夜去颜府送信。
那人为难地看看天色,“回禀王妃,现在还是宵禁的时候……”
何氏一看天色,此时都快子时了,京城宵禁,漏夜在街头随意走动的,碰上巡逻之人一律当歹人拿了。
“你拿上府中的名帖,若碰上巡逻的就说是王府有急事。”成王妃让人拿了张名帖过来,让那下人带着。
王府里,成王爷爱惜羽毛,治家规矩甚严,在触及法纪之事上更是不许家里人违背。
京中宵禁,但刑不上大夫,权贵之家总是可以被法外通融的。但成王府还是第一次拿了名帖去压人。
那下人愣了一下,不敢多问,拿了名帖匆匆赶到颜府报信。
颜府中,玉秀被宫嬷嬷叫醒,听说是成王府派人来传口信,她连忙整束了来到前厅。
那下人没头没脑只说王爷和王妃让玉秀尽快离京返乡去。
这是出了什么事?
“王府中,出了什么事吗?”她不由打听了一句。
那下人想着颜大娘子不是外人,可是将来的世子妃呢,再说成王爷挨廷杖的事也瞒不了人,就将今夜之事一一说了。
周明前脚带兵去北地,后脚武帝竟然要对成王剖腹挖心?
玉秀只觉武帝真是疯了,可成王为何触怒武帝,这下人就不知道了。
玉秀让人送这人出门,看着宫嬷嬷,在宫嬷嬷脸上也看到了狐疑之色。
两人猜不出个所以然,可成王和王妃既然传了这个口信,玉秀还是不敢怠慢,连夜叫醒全府的人,吩咐大家准备明日离京。
玉梁迷迷糊糊被吵醒,惊讶地问,“大姐,出了什么事了?”
“小四,没什么事……”
“大姐,你别骗我,我听随砚说了,成王府让我们快点离京呢,是不是成王府要出事了?”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玉秀有些惊讶。
“要不是成王府出事,我们家在京城里,就是个无名小卒,谁会管我们来去啊。”玉梁说得头头是道。
玉秀一笑,拍了拍他的头,“小四长大了,能帮我做军师了。好了,没事,姐在呢,没事的。”
☆、419章 始知原委
玉秀嘴里赞同着玉梁的话,心里却在思量,这事,只怕并不简单。
她有心去成王府一探究竟,但若是能说,成王府的下人来时应该就能说明了。既然不说,自己去问了只怕也打听不到什么。
洛安又跟着周明离京了,王府中她也没其他人能问。
成王在宫中被打,会是因为何事?
她一边让人收拾东西,一边打发赵全生去找大理寺卿王彬。
天亮时分,赵全生才回来。
玉秀在厅中等了良久,见他脸色有些凝重,问道,“成王爷为什么受刑,王大人可知道些什么?”
赵全生犹豫半晌,还是点头说道,“王大人说,成王是因为天女一事进宫劝谏,才惹怒圣上。”
天女之事,玉秀也是听说过的,文国公一路招摇地离京,各地地方官隔三差五地往京中送“天女”。
还有各地丹青妙手绘制的各色“天女图”,据说画师的润笔费一涨再涨,甚至有出名的画师,前脚刚给这家娘子画成天女,后脚又被其他人家请去了。
京中百姓们早就见怪不怪,民间将这找天女之事,看成和选秀一样热闹。差别只是选秀是选一批,天女是选一个,反正都是官员巴结圣上的事。
玉秀对天女一事也了解几分,现在圣上找天女的势头降下来了,乍听赵全生又提起,不由问道,“天女一事怎么了?”
“国师向圣上说了天女之事,靖王二公子献了一幅天女图,圣上召见了成王爷。后来……昨日周世子离京后,成王爷就入宫进谏,劝圣上不要被奸人蒙蔽。那天女图……听说……是建昌县一个姓石的秀才画的,那秀才……和二郎君是同年进学的……”几句话,赵全生说得断断续续,最后声音越来越轻。
李承恩敬献天女图之事,做得毫不张扬,朝中很多大臣们都不知道,民间当然更没有消息。这张天女图,压根没几个人看到过样子。
玉秀听说是石秀才画的,那石秀才又是玉梁的同年,她想了一下,想起前几日听说的,“那石秀才,是不是就是前几日京郊那个疯子?”
“是,后来,好像说是文国公府上的人,将他带走了。”
“赵管家,你是说……是说大娘子……”宫嬷嬷听得骇然,这意思,不就是说所谓的天女,其实是自家大娘子吗?想到圣上找天女的声势,她急得拉住了玉秀,想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连眼圈都急红了。
她从宫中出来的,哪里不知道宫中的污秽?什么修炼,什么尊崇,不就是武帝要纳入宫中的意思吗?
玉秀也是愣神,这事,原来和自己有关。
她只觉一阵愤怒。
武帝头一次召见成王爷,必定是知道周颜两家议亲之事,那么,周明被打发离京,是武帝的意思,还是成王的意思?
玉秀觉得手脚有些发冷,一阵屈辱之感涌上。
武帝号称明君,竟然,不顾体统?周颜两家甚至连下定的吉日都挑好了,他竟然还起了这种心思?
可君王身在高远庙堂,怎么会知道民间有一个小小的颜玉秀?
王丹阳提出天女,文国公带回石秀才,李承恩献了天女图!
这一环接一环,就是为了把自己推到武帝面前?
自己何德何能,能让这些人算计?
玉秀深吸了口气,王丹阳,自己进京前百般布局造势,是想一举将他打得万劫不复的。
可惜,她到底未经朝廷政事,文家四几个两拨千斤的举动,就将玉秀努力造成的声势打散了。
唯一的收获,就是帮了李承允一把。借着国师履历之事,王彬缠上了吏部。吏部尚书是文家扶持的老人,因为这事,被参奏玩忽职守,只怕离致仕不远了。
可王丹阳,还是毫发无损。
原本玉秀打算再布局,可李承允离京时,让她暂时不要轻动。颜家既然依附了李承允,玉秀为了李承允的大局,也不得不强自按捺。
没想到,他们没动手,王丹阳却又跳出来挑起祸端。
玉秀深吸了一口气,解铃还须系铃人,武帝信王丹阳这个国师,自己若想解除眼前困局,还是得从王丹阳入手。
她若是离京,躲一时也躲不了一世。
当初带着玉淑玉梁仓皇离京,是因为颜家毫无根基,她只能退,只能避。
现在,颜家已经不是当初的颜家,她也不能再一味躲避退让了。再说,躲避退让,也躲不开眼前的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能躲到哪里去?
何况,自己若逃了,武帝若是迁怒了哥哥,迁怒到周明,那该怎么办?
“老赵,东西不要收拾了,我们不走了。”她沉思片刻,跟赵全生吩咐道。
赵全生听说不走,有点急,“大娘子,要是圣上真下旨……”
玉秀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在一起,自己不能慌,也不用急,深吸再吐出一口气,拿过桌上的一杯冷茶
“娘子,那茶冷了。”边上的宫嬷嬷叫了一声,想上来换茶。
玉秀却大口喝了几口,那冰凉的茶水顺着咽喉流下,让她神智沉静几分,“不要怕,暂时还不到那份上。”
武帝没在知道天女是自己时就下令要自己入宫,说明还是有几分顾忌的。
这顾忌,不论是因为顾忌到周颜两家议亲之事,还是顾忌自己的帝王名声,都是好事。
只要武帝还有顾忌,这事就不是绝路。
尤其是昨夜,成王入宫劝谏天女之事,如今满朝上下应该都知道了。武帝更不可能马上下旨让自己入宫。
“老赵,成王爷昨夜受刑之事,只怕很多人都不知道。想法子,把这事捅出去。记得,要将这事和文国公关联起来。”
玉秀答应李承允先不动王丹阳,但是非常之时,她若毫无行动,不是坐着等死吗?
赵全生听玉秀还是镇定,心也安定不少,连忙出门去安排了。
昨夜成王周定康深夜进宫,受了杖刑,这事在朝臣中已经传开了。就在大臣们打听成王为何受刑时,京城民间传论,成王是因天女之事而被圣上处置的。
☆、420章 想不明白
成王忠心耿耿,为何会因为天女一事惹怒圣上?
是因为天女的身份。
传论恍如抽丝剥茧,很快就传出是因为周世子议亲的颜家大娘子是天女。
那为何颜大娘子会是天女?
因为靖王二公子李承恩将颜大娘子的画像送入宫中。
一层层的传言,短短一日,到了夜间,传论已经成为:文国公和靖王二公子陷害成王府,连人家议亲的小娘子都被波及了。
玉梁从国子监放学归来,说起国子监中学子听说传言后,群情激奋。
这些学子,正是一片热血想为国效力之时,成王周定康被称为永定战神,自然受到这些学子们的推崇尊重。
英雄受陷害,他们对文国公和李承恩自然免不了被口诛笔伐。
这谣言来得又快又猛,文国公文峥只觉一夜之间,自己就如年初的王丹阳一样,扬名了!差别就是王丹阳那时是被传扬神通无比,而自己,被传成了奸臣小人。
他气得让人去街上抓人,结果他派出的人却被大理寺的差役给拿了,因为这些人在京城街头“殴打百姓”、“仗势欺人”。
大理寺卿王彬,再一次让人见识了他强项令的强硬。
文峥再气急败坏,也只能递折子求见武帝告状。
武帝这时却没工夫听文峥唠叨,因为谢皇后带来的两个宫人,不仅年轻貌美,还略懂歧黄之术。昨夜武帝头风发作,两人揉按一番后武帝疼痛减轻,一番颠鸾倒凤,武帝连打坐修炼的精神都没了。
文峥求见武帝不得,只好再递牌子进宫求见太后娘娘。
文太后听说又是漫天飞扬的传言,前后一思索,脸色沉了下来。
“太后娘娘,臣已经让人去查谣言源头了。本来想抓几个人杀鸡骇猴,没想到那王彬百般阻挠,还将我派出的人抓了!”文峥想到王彬的不识抬举,心中愤恨。
大理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大理寺卿。
京中权贵遍地,大理寺卿稍有不慎就得罪豪强,很少有大理寺卿能稳坐这位置的,多则一两年,断则三五月,就换人了。
这王彬初初上任立威,倒也做了一年多了。
看他这样子,是不想再干了。
文太后看文峥一脸怒色,知道他心中打的主意,“这王彬,暂时动不了,也不能动。”
历任大理寺卿要么怕权贵,要么贪钱财,就在众人都拿大理寺不当回事时,王彬横空上任。他立威的太快,拿了皇室宗亲开刀,一夕之间名闻朝野:不畏强权,不爱钱财。
说起王彬,众人都说这人正直无私、清正廉明。就连最会找茬的御史台的御史们,这一年都没一本参奏过。
这样一个公认的好官,谁敢将他撤换?除非不怕背上骂名。
“李承允,是选了一把好刀啊。”文太后不得不承认,她小看了李承允。原本看着没有根基,将人安插到大理寺的位置,觉得无足轻重。
现在看来,李承允用人用得极恰当,他在朝堂中的人不多,却个个都有独到之处。
就如王彬这人的性格,本就是偏激而刚强的。
做了大理寺卿,位置不高不低,刚好又是京官。看着在京城中官职不高,但要给人添堵加事还是方便的。最妙的就是,大理寺在京中就如地方上的县衙,大理寺卿位置最高,王彬就算得罪同僚下属也不怕。
文国公听文太后感慨了这一句,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早知道,就不该让他上任。”
“不要说这没用的话了。”文太后叱了一句,“这次的谣言,只怕是颜家那大娘子颜玉秀的手笔。”
“娘娘,这怎么可能?颜家也就颜玉栋做了四品游击将军……”
文国公觉得文太后错了,颜家正经才只出了颜玉栋一个官,还是个手底下没兵的,哪来这么大手笔?
“有钱有人,有什么不可能的?”
“可是,颜家做的都是小生意啊。”
颜家的生意,文国公都能数出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行当。
“但颜家的生意,却是酒楼茶肆、脂粉绸缎……”文太后觉得,自己又小看了一个人。
一天之内,就能将谣言传遍京城。
她不禁想起众人说起如今的流行时,经常会提到的话:文人以喝两宜茶为荣。各家夫人娘子以用露华香脂粉、穿锦绣绸缎庄的布料为佳。
颜家,她怎么能小看了?
文太后一向觉得事情尽在掌握,此时,难得有了些不确认。
她发现武帝对颜玉秀有意后,就让王丹阳说出天女落凡间的话,一来是因为当时看着颜家想对付王丹阳,她就想将玉秀收入宫里,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免得她作怪。
二来周颜两家议亲之事,京中权贵几乎都知道了。周定康要是违抗武帝,周家就是抗旨。周定康要是顺从武帝的意思,待玉秀入宫之后,再传出武帝君夺臣妻的话。
武帝近来的昏聩之举,令忠臣义士寒心。到时,武帝驾崩新帝即位,能更快地收拢人心。
可现在看,照着这谣言的速度,只怕没多久,永定上下都要传遍了。周定康受刑是武帝下的令,可很快,文家和李承恩,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而谢皇后这里,也让她出乎意料。她本以为给出一个帝师的位置,加上内宫朝堂文谢两家共掌的利益,谢家不可能拒绝。
毕竟李承允能许给谢家的,不过是一个皇后之位。而谢画楼如今还以养病为名躲在府里,李承允都都未迎娶。这皇后之位对谢家来说还只是镜花水月。万一李承允为了其他好处,迎娶了他人,谢家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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