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子,屋里的几个人,都直瞪瞪地看着玉秀。
玉秀伸手在钱袋里摸银子,袋子看着鼓鼓囊囊的。
终于,玉秀掏出一块大银疙瘩,胡大夫一看,眼睛都直了,这银子,得有十两吧?
刚才顾氏闹的那一出,颜庆洪有点恼怒,一直垂着眼不声不响。听到玉秀拿银子,他眼神往这边一溜,然后,瞪大了眼睛。
十两啊,这可不是小数目,要是就吃食嚼用,两年都用不了啊。他看到玉秀手提了起来,有点着急。
玉秀嘟囔了一声“不对,太大了……”。
胡大夫脸上懊恼之色一闪而过。
颜庆洪感觉要跳出胸膛的心,放回去了。
玉秀又掏了一块出来,看着少说也有五两重。
胡大夫和颜庆洪都停下了动作,都恨不得冲上前去。一个是恨不得揣怀里,一个是恨不得塞回钱袋里。
玉秀又咚一声放回去了,钱袋发出银子撞击的闷响。
终于,玉秀掏出一块满意的了,“胡大夫,给您诊金。”
胡大夫一看,应该是一两银子。乡下地方,他往常出诊一次,最多也就三十文诊金,算上药钱什么的,撑死了也就五十文,要是大方点的人家,会管他一顿酒菜。
这一两银子,就是一百文啊,足足是他往日出诊的两三倍了。
“这怎么好意思,好意思呢。”胡大夫倒不贪心,挺知足常乐的,看到一两银子,眉开眼笑地接过了,大方地承诺道,“过几天,我再来给他换个药。放心,只要他别乱动,这腿保管能好。”
“恩,多谢胡大夫了,等我小叔腿好了,我再谢您。对了,小叔出了这么多血,要买点什么补补不?”玉秀打听道。
“补补啊,你可以到镇上药房,买支老山参给他炖鸡吃,大补气血啊。就是老山参可不便宜……”
“能补好身子就好,我知道了,谢谢胡大夫。”玉秀毫不在乎地说完,又拎着钱袋出去收好。
那钱袋在她手里一晃一晃的,颜庆洪只觉得自己的心跟着一晃一晃的。
胡大夫摸着手里的一两银子,高兴地恨不得在她家住下。
这时,雨倒是停了。
夏日的雨,来得急,去得快。雨一停,马上云开雾散,天地又是一片晴朗。
金福清看看没什么事了,招呼白金福一起回去。
“你先回去吧?要不,我看看秀秀几个还有什么要帮忙的。秀秀啊,怎么没见玉栋啊?”白金福看看福婶,要留下来。
“我哥今天在叔父家吃饭,喝了几口酒,正在屋里睡呢。白大叔,今儿辛苦您了,也没什么事了,您回去忙吧。”玉秀不打算留人,“叔父,刚才大嫂……也不知有没有烫伤,您要不请胡大夫回去,给大嫂看看?”
“应该没什么事,那我……我先回去看看。”玉秀提到顾氏,颜庆洪再想留也留不住了。刚才顾氏罗衣半湿,又丢了个丑,当着金福清等人的面,他待不住了。
再说,看到那一袋子银子后,他这心里,觉得不踏实,得赶紧回家商量一下。
胡大夫看颜庆洪没有请自己看诊的意思,留了点药丸药粉,背着自己的药箱子告辞,“过三天我回来换药,这几天要是发烧,就把这药丸给他吃下去,记得要晚上留人守夜啊。”
福婶很热心地招呼玉秀,“秀秀啊,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过来找我们啊。”
白延郎还没回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被他娘推了一把,才跟着点头。
“谢谢福婶,谢谢白大叔。福清叔,你们慢走啊。”玉秀将他们送出院门,看白金福跟在颜庆洪身后,越走越近,不由眯了眯眼。
金福清出了门,走到滴水潭附近后,跟颜庆洪等打了声招呼,径自回家去了。
白金福却是跟在颜庆洪身后,“那个,秀才爹,前两天你家秀才娘说,你想帮秀秀找个婆家,看中我家延郎……”
颜庆洪似听非听地唔了一声,“金福啊,我还有事,你要有什么事,改天我们再聊?”
他现在没心情理会白金福的话,脑子里就想到刚才玉秀拿出来的那只钱袋、那锭十两银子、给胡大夫的一两银子……他心里,就觉得不安心。
这么多银子,玉秀竟然露白了,这要是招贼怎么办?不行,得拿回家放着才放心。
他回到家中时,顾氏正在一脸回味地说自己看到的,“那些料子,一看就老值钱了。我就看到秀秀拿出一包放在边上,也没能仔细看,镇上武老爷家的,穿的应该也就是这种吧。”
边上,陈氏和颜锦程啧啧有声。
颜锦程看到颜庆洪进门,“爹,您回来啦?娘子说,她在秀秀家,看到了成堆的绸缎……”
颜庆洪走到堂屋坐下,拿出烟袋想抽袋烟,可老是点不着,他拿着烟杆敲了敲,“秀秀给了胡大夫一两银子。”
“什么?给一两银子?找那胡大夫,不是只要二十文吗?你怎么没告诉秀秀?她被骗了?”陈氏一听一两银子,话就不停往外蹦。
☆、71章 一念之善
“我能说什么?她压根谁都没问,拿出一袋银子,就给了。”颜庆洪想到玉秀还要给颜庆江买老山参炖鸡吃,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一袋银子!”陈氏又是抽了口气,“他们,有这么多银子?”
“肯定有,光那些绸缎,就值不少银子了吧?王妃竟然赏几个穷孩子这么多东西!”顾氏只觉太意外了。
她在家时,嫡母赏人,不是都才几贯钱吗?
“刚才白金福跟我提了娶秀秀的事,我没接话。这么多银子,玉栋又是个傻的,万一都被秀秀骗到白家去怎么办?”颜庆洪可没错过白金福夫妻俩看到银子时,那贼亮的眼神。
“明明说好了,没有嫁妆,才看中他们家的啊。”陈氏当初可跟福婶夫妻提过这话的。
“娘,说了有什么用。”颜锦程觉得他娘亲实在蠢笨,“白家本来以为是几个穷孩子,现在秀秀不懂事,被人家看到银子了。他们肯不要?白拿的,会不要?”
“那……那怎么办?”陈氏一向不是个有急智的人,眼巴巴地看着丈夫和儿子,“这些银子,可不能落白家手里,那是我们颜家的。”
颜庆洪终于点上旱烟了,使劲抽了几口,“那些银子,还有东西,得快点拿回家来,几个孩子,怎么能守着这么多东西呢。”
“那现在就去拿?”颜锦程听说玉秀家有很多绫罗绸缎时,还能等,可一想到一袋白花花的银子,只恨不得马上揣自己怀里才安心。
颜庆洪闷哼了一声,没有开口。
颜锦程讪笑着又坐下来。
顾氏倒是很有几分计谋,“爹,依儿媳看,这事其实不用变。只是,秀秀若是和白家的有苟且,姑娘家败坏家风,您作为长辈,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对对,爹,娘子说的是。秀秀要是败坏咱们颜家的名声,您不能轻饶她。玉栋管不好他妹妹,自然要您帮着大伯,管教孩子。”颜锦程只觉这主意太妙了,“要是未婚失贞,哼,奸夫***是要浸猪笼的。”
陈氏听到浸猪笼,吓了一跳,“可要是白家的找我们闹……”
“娘,白家是外人,我们管不了。秀秀是颜家人,爹就能管她。”颜锦程断然说道。
这意思就是,只将玉秀一个人浸猪笼?
颜锦鹏正从后院走到堂屋,听到颜锦程阴测测的口气,嘴唇嗫嚅几下,又闭紧了嘴。
堂屋里的几个人正低声商量着这事的安排,顾氏和颜锦程激动地脸都胀红了,四人听到声响,抬头看到是颜锦鹏,又继续低头商议了。
颜锦鹏左右看看,孩子们好像都出门去玩了,韩氏也没见到人影,他去杂物间拿了锄头出门,打算去地里看看。
夏日大雨后,风里都带着湿润的泥土味儿,只是太阳一晒,将地里的热气蒸上来,他觉得有点闷得透不过气。
走出门往右边拐,刚好碰上玉秀提了一篮子衣裳,正往这边走来。
玉秀看到颜锦鹏站在他家门外拐角处,扛着锄头,脸上神情有点古怪。
“二哥,都快吃晚饭了,还到田里去啊?”
“是啊,趁现在凉快,去地里翻翻。你去洗衣裳?”他看看玉秀的篮子里,上面的几件衣裳,全是泥污,一看就是大人的衣裳。
“是啊,趁天还没黑,现在又凉快,先去洗一下。”
“秀秀,小叔……他没事吧?”颜庆江受伤后,他本想去看看,可顾氏去了,他不便同行。
玉秀听他话里,倒还有两分真心关切,“好多了,胡大夫开了药,现在睡着了。就是腿这一断,受大罪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颜锦鹏胡乱应了两声,只觉无话可说,想抬脚走,又有点犹豫。
玉秀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二哥,你有心事?”
“没,没心事。就地里干活,我能有什么心事?”颜锦鹏回了一句,却带出几分自嘲之意。
“二哥,地里干活可不容易。我爹以前常说,世事洞明皆学问,种地也是大学问呢。”玉秀念在他刚才对颜庆山的关心,安慰了一句。
颜锦鹏一愣,这句话,他也听大伯跟他说过。
他小时也和大哥一样进学读书。可是,他好像天生没有那根筋,就是读不好,考了几年也没能考上秀才。因此,爹娘对他很失望,就让他在家种地,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大哥身上。
天天干活,只要做不好就听着他爹说“你就不能和你大哥学学”。
十多岁时,有一次在地里哭,被他大伯颜庆山看到了。
大伯拍着他肩说:“没事,锦鹏啊,知足常乐。读书,能让人明理,可你别小看种地,世事洞明皆学问,种地也有大学问呢。”
大伯对他,对他们一家,挺好的。他娶媳妇时,他大哥娶媳妇时,彩礼钱都是大伯给填补了大半。
颜锦鹏愣神的功夫,玉秀已经与他擦肩而过,他转头,看到玉秀正走到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
“秀秀——”
“二哥?”玉秀奇怪地转头,看颜锦鹏又咬紧嘴不说话了。
玉秀长相,取了颜庆山和王氏的优点,很是柔美。可她不笑时,脸上还是有几分坚毅之色,有大伯的影子。
“秀秀,你……你们几个人,晚上睡觉都要警醒些。”
“二哥,我知道了。”玉秀笑着应了一句。
颜锦鹏看她那无忧无虑的笑脸,显然根本没明白自己话的意思,“你们,年纪小,夜里小心进贼。”
他丢下一句话,转身逃一样离开了。
玉秀没想到,颜锦鹏会交代这句话,看他落荒而逃的身影,小时候,二哥从地里回家,好像很喜欢跟自己爹说话。
她微微一笑,提了提手中的篮子,脚步轻快地往滴水潭走去。走过颜庆洪家门时,透过半掩的大门,看到堂屋里坐着的颜庆洪四人。
这一大篮子衣裳,得快点洗好。玉秀没有停,赶紧往滴水潭走。
滴水潭边上,与往日一样,有不少妇人在洗衣洗菜,金福清的媳妇红婶也在洗衣裳。
☆、72章 热血沸腾
红婶一看到玉秀,停下了手中的捣衣槌,“秀秀,你家小叔怎么样了?”
刚才颜庆江从这边抬过去,大家都看到他那血肉模糊的腿了。
“没事了,胡大夫说能治好,就是得好好养些时候。”玉秀说着,又不好意思地问,“红婶,我家还没来得及种菜,您家有青菜不?等我小叔醒了,想给他煮点菜粥吃。”
“青菜家里多得是,我回头给你拿来。”
“还是我来拿吧,怎么好麻烦您送过来。”
“秀秀,你怎么不去问福婶拿啊?”有洗衣的妇人插嘴。
红婶啐了那人一口,“你瞎说什么?”
“这可不是我瞎说,福婶都说了,她家延郎那是多细皮嫩肉的小伙子啊。”
边上有几人暧昧地笑起来。
玉秀眉头一皱,刚想说话,红婶已经呼一下站起来,“都是有闺女的人家,嘴上积点德。别人胡说,跟着瞎说什么劲儿?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很长本事?”
冲着红婶里正娘子的身份,大家也不敢轻易招惹。何况她又是出名的心直口快的人,把她惹急了,说话可是不留一丝情面的。
那妇人看红婶有些发怒,没再多话,只讪讪地嘟囔,“这有什么好瞒的?昨天福婶自己在这说的,大家都听见了吧?”
“福婶说什么了啊?”玉秀看着那妇人,好奇地问。
红婶一把把她拉下来,“你小姑娘家,不要听那些浑话。快点,我洗好了,你在这石板洗吧。”她说着站起来,将自己的衣裳收回盆里,给玉秀腾地方。
滴水潭边,沿着潭子一圈,砌着一块一块光滑的青石板,就是供大家洗衣的。一块石板一个洗衣人,若是有关系好的,也会两人共用一块。
石板数量有限,后来的人得等先到的人洗好让出位置了,才能接上。
玉秀看看旁边也没等着的人,也就不客气地蹲下来,将自己的衣裳拿出来。
“你年纪小,别听浑话!洗好衣裳就来我家里拿菜,别耽搁了。”红婶又交代了一句,板着脸警告地看了刚才说话窃笑的几个妇人一眼,才转身走了。
玉秀点头答应,她其实挺好奇福婶昨天说了什么。可是那些妇人只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却没人再跟自己说什么了。
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洗衣裳的,有人惋惜地看看玉秀,甚至还有人同情地叹了口气。
这些人的异样神情,显然,不是因为自己今天那一袋银子的事。
玉秀有些诧异,她以为会有一群人羡慕自己有钱,可没想到只收到同情的眼神。福婶可不是有城府的人,她知道自己这么有钱,居然忍得住不说?
玉秀对福婶的性子没猜错。可她没想到的是,福婶这一路回家,脚步打飘头晕脑胀,整个人傻乎乎地压根没回神。自然,也压根就想不到要说什么闲话。
福婶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整块银锭啊。
等推开那被虫蛀得有一个个洞的木板门,踏进家里,她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终于痛得醒过神了。
她激动地拉住白金福,“当家的,你看到没?我没眼花吧?刚才,看到的,真是银疙瘩吧?”
白金福其实也挺激动,“全是,我看到秀秀拿出来的那一锭,少说也有十来两吧?”
“哎哟,那她拿的那么大一袋,不得几十两啊!”福婶激动地伸手抓住自己的衣角,那身破旧衣裳经不住她的手劲,衣角直接抠出了一个洞。
30/192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