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堂点点头,玩笑道,“玉栋,想不到你年纪不大,都知道看田水啦。”
“满堂伯,我就知道这么一说。可田水多少才合适啊?”
“你看,秧苗这么高,田水没到这个地方,从这里网上,半个手指头的高度,就差不多了。水深超过半个手指头了,就得快点开水。要是不够了,就得快点引水。”
金满堂手把手教了玉栋一遍。他换给玉栋兄妹的田,就在路边,靠近水沟,引水方便,而下游就是他家的地。这让玉秀放心很多,至少,他们应该不会和金满堂吵架打架了。
“谢谢满堂伯,我知道了。”
“你们孩子家起不来,晚上我过来看的时候,顺便帮你也看看田水。这几天晚上你们就别过来了。”金满堂拍拍玉栋肩膀。
看田水是件辛苦的事,一晚上起来两三趟都是常事。他这话,等于帮玉栋分担了接下来的辛苦。
“这怎么好意思,满堂伯,以后我也要学,要不我跟着您看几晚,先学学吧?”
“行了,我年纪大了,觉不多。你们还小,正是长个的时候,再客气,可就见外啦。”金满堂直接决定了。
玉栋看推脱不掉,谢过金满堂的好意,跟玉秀回家了。
家里,玉淑和玉梁居然装了三个木盆,两大木盆的泥鳅,一个木盆里是小鱼小虾。
玉淑和玉梁一看到玉秀,就满眼放光地看着她。
玉秀失笑,这是两只馋猫啊。
“大姐,你看,那盆是二姐烤的。”玉梁指着屋檐下的一盆,原来两人已经烤过一盆了。
玉淑烤的这盆,色泽很不错,就是有几条烤焦了。这下午烘烤,可比晚上还热。
“姐,有好几条焦了。”玉淑不好意思地说。
“那几条,都便宜蓝妞了。”玉梁指着蓝妞的碗,里面放了七八条泥鳅。
“好了,你们先歇会儿。这一下午,都晒成什么样了。”玉秀心疼地摸摸玉淑和玉梁,两人的脸全晒得通红,怕是晒伤了,明天要蜕皮。
五个人草草吃过晚饭,玉秀又烤了一大盆泥鳅,然后将昨晚烤的放在院中曝晒的收好。
“哥,满堂伯帮我们看田水,要不过几天,我们送一包泥鳅干给他?”
“行啊,拌上你弄的盐,好吃。”
事情商量定下来,田种好了,明天,还得到玲珑山上去看看。
这种时候,该种的菜都种下了,玉栋他们没赶得及撒籽,这时候没什么好收的。他们想着先去把地给松土,回头就能种萝卜、白菜这些东西了。
几人正商量着,院外有人敲门,原来是胡大夫。
他收了玉秀那一两银子,答应要回头再来帮颜庆江看看的。可胡大夫家里也是有田地的,这两天种完水稻,终于有时间过来了。
玉秀一看是胡大夫,客气地将他让到屋里。屋里这时有点黑。
庄户人家,平时有月亮就坐外面纳凉闲聊,晚了就回屋睡觉,很少会点灯,嫌废油。蜡烛这种更是少用,都是祭祀拜佛等时候,才舍得点蜡烛的。
颜庆江躺床上,胡大夫不能摸黑看,玉秀端了油灯进屋,还是不够亮。胡大夫一挥手,让把颜庆江扶到屋门口。
“胡大夫,我小叔能下床啦?”玉栋和玉秀都傻眼,不是嘱咐要静养吗?这么些天,他们愣是一步都不肯让颜庆江下床。
要不是铺着竹席,每天早晚帮他擦身,可能颜庆江都要躺出褥疮了。
“不要动到腿就没事啊。”胡大夫奇怪地回了一句,估计没想到几个孩子仔细成这样。
玉淑搬了一张大竹椅放在屋门口,玉梁将一条板凳放屋檐下。
玉栋去扶着颜庆江,挪到竹椅前坐下,让颜庆江将腿搁到板凳上,慢慢解开包的布条和木板。
胡大夫看看伤口,挺干净的,再一摸骨头也没歪,“放心吧,接下来就是静养了。就是这地方,”他指指颜庆江小腿上的一个窟窿,当时骨头从这里戳出来的,“这里估计会留疤。不过没事,天长日久的,长长能埋回去不少。”
他看看颜庆江的气色,“你们料理得不错啊?看你们小叔这气色,可是好多了。”
玉秀一笑,从云昌镇买回的老山参,一天早晚炖一碗给他喝着,气血自然能养回来不少。
补品这东西,前世玉秀锦衣玉食时天天吃,觉得没什么用。现在发现颜庆江这样一吃,倒是挺有用的,难怪老人都说,补品会吃疲掉,不能常吃。
胡大夫看完,又拿点药粉敷上,留下一瓶药粉。
“对了,我给换副药方子。”
玉梁一听,跑屋里找了纸笔出来,递给胡大夫。
胡大夫没想到他们家里还备着纸笔,有些没钱的人家,都是随便拿张油纸让他写药方的。
他写下药方,“行了,接下来就靠养了。这方子,你们抓药给他吃七天,吃完就不用吃了,只要没觉得腿疼,就没啥事。照现在这样养,挺好的。天热,也可以像这样,在门口坐椅子上,就注意腿别歪到。”
☆、95章 老饕贪嘴
胡大夫嘱咐了几句,伤收起药箱,准备走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反正接下来也没啥大事。
这种回诊,照规矩只要前一次诊金给足了,是不需要再给钱的。
玉秀想着不能让人家空手白忙,想想去找了一片干荷叶,包了一包自己做的椒盐泥鳅干,扯了劈成丝的棕榈叶扎紧,送给胡大夫。
庄户人家,棕榈叶是常备着当绳子用的。而荷叶,是玉秀特意采了收起来的。
因为颜庆山说,他当年在外面吃过荷叶包裹的蒸菜,格外好吃,有股子荷叶的清香。
本来江南多荷花,就会拿荷叶当包裹,有了颜庆山这话,王氏每年更是会多采摘些,晒干了收着,拿来蒸菜或者包东西。
这习惯,不知不觉家里人都染上了。
玉秀往年就跟着王氏去摘荷叶晒荷叶,所以一回到家里,有时间就去摘些收家里。
前世里,她还见过大夫拿荷叶入药,荷叶有清凉败火、解油腻的作用,她有时熬消暑汤时,也会扔几片进去。
玉秀手脚利索,一下就将那包泥鳅干包裹得方方正正的,拿棕榈叶一系,打了个漂亮的结,“胡大夫,辛苦您了。我们自己烘的泥鳅干,不是什么值钱的,您带回去尝尝。”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怎么好意思啊。”胡大夫客气地推辞了一会儿,还是接过荷叶包。
玉栋将他送到门外,看他走上北边的河堤路,才回家来,将门给栓了。
颜庆江能下床了,高兴地坐门口不肯回屋。玉栋几个只好由他坐那,玉梁拿着根木棍在院子的泥地上练字。
玉栋想着田水还是得去看看,晚上又去东山看了看,金满堂家居然在那边扎了个棚子,父子几个轮流睡外边。金满堂看玉栋来了,跟他聊了几句,把他赶回家了。
玉秀将泥鳅烘烤好,又收拾好灶间,催着家里几个人洗澡睡觉。说起来他们家在爱干净这点上,真是和别人家不一样。
小时候,颜庆山就要他们经常洗澡洗漱,就算是大冬天,也得两三天洗澡擦身。所以,村里人都说,颜家几个孩子走出来,都是香喷喷的。村里的孩子也很喜欢跟他们玩。
颜庆江本来没这么讲究,架不住玉秀几个老是嫌弃地让他快擦身洗澡。
现在被几个孩子逼着带着,倒是天天换一身干净衣裳,没什么汗臭味了。
胡大夫拿着那包泥鳅干,没当回事地扔堂屋桌上。庄户人家,没菜吃时弄点泥鳅干当荤菜。
第二天,刚巧云昌镇上的药铺掌柜来他家找他。
因为胡大夫是个乡间郎中,主要是给附近几个村的庄户人家看病,收入并不多。庄户人家,小毛小病大多就硬抗着不看医了。真要有大病,请医吃药的钱,又负担不起。
不像镇上有名的大夫,给有钱人家看个病,除了诊金还能得个赏钱啥的。
胡大夫家里,只能说日子比庄户人家好。可家里也是儿子女儿好几个,花销也不少。
所以,他除了行医之外,家里也种田,他还上山采药,另外家里还种了片药田。
这些药材,除了自己制药外,其他的都卖给镇上的药铺。
这药铺掌柜每年都会来胡大夫家里,看看他们药田的产量,估个收购价格,若是紧俏的药材,也可以付个定钱啥的。
胡大夫一看到他,很高兴,“我估摸着你这几天就该来了。”
“是啊,老哥今年种了什么?走走,快带我去瞧瞧。”
药铺掌柜一拱手,打了招呼,就拉着胡大夫去药田看药。
这事每年都差不多,老主顾了,也没什么多说的,很快就敲定了今年收购的事。
药铺胡大夫一看,这时辰,吃午饭还太早,让他家媳妇做几道下酒菜,请掌柜的喝一杯。
胡大夫的媳妇收拾堂屋桌子,一看桌上的荷叶包,知道肯定是人家送的。她打开一看是包泥鳅干,看那颜色鲜亮,好像比自家的还好点,自家弄的泥鳅干还没来得及抹盐,索性就把这包泥鳅装盘,拿来待客了。
这药铺掌柜已经是熟人了,熟不拘礼,也没推辞,坐下来和胡大夫喝几杯。
桌上几样菜蔬,都是当下应季的。
“老胡,你家这泥鳅干味道不错啊。”他看那盘泥鳅颜色黄亮,尝了一条,这味道,好像比镇上酒楼的还好?
胡大夫以为他是客气,“你客气了,还不都是那味道啊。”
“不是,今年嫂子这做法不一样,香脆好吃,连咸味都恰当好处,真是好吃。”这药铺掌柜是个老饕,就好口吃的。这几年云昌镇里能吃的他都吃遍了,能得他说好吃的还真不多。
他又夹起一条,小口小口吃进嘴里,又回味了一下,“这里面放了什么?吃起来还真是有回味,这烤得也脆,好像不全是油炸的吧?嫂子做了多少?要还有,回头给我包一包回去啊。”
胡大夫看他不像恭维,也去夹起一根吃了,还别说,这味道真不是平时家里吃的味道。
泥鳅干几乎家家都会做,做法也大同小异,大铁锅里将泥鳅丢进去烘焙干,太阳下一晒,抹点盐就成了。
他们家日子比起别人家要好很多,所以他媳妇做泥鳅干,会舍得放点油炸一炸,然后放把粗盐拌进去。
这样做出来的泥鳅干,味道上有烟火气,咸味也不均匀,吃到盐粒就极咸,没盐粒的地方就淡而无味。
而用油炸酥的,吃多了的确感觉油腻,尤其是这大夏天的,容易墩着积食。但是,面前这盘,比他们家做的更香酥,咸味恰到好处,还有股米香、艾叶香?
“这味道还真是,我去问问我家那口子。”
他是吃过自家做的泥鳅干的,当然知道不是这味道,到灶间一问。
他媳妇说,“这泥鳅干,就是你扔桌上的啊,拿荷叶包的那包。”
胡大夫一拍脑袋,想到了,是东屏村玉栋家给的,“兄弟,这包泥鳅干,还真不是我家做的,是我给人看诊人家送的。”
药铺掌柜一听,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好面前这盆多吃几条了。
☆、96章 掌柜来访
对一个老饕来说,最大的遗憾,就是尝到一口美食后,竟然不能再吃第二口。
这药铺掌柜的回到镇上,想着吃到的那味道,忍不住跑到南街那五味酒楼去,点了一盘炸泥鳅,吃了几口,叹了口气。
都是在云昌镇上开铺子做掌柜的,大家互相之间也熟络。
五味酒楼的钱掌柜看药铺掌柜吃一口叹口气的样子,“哎我说周掌柜,你大清早地这是在愁什么?吃口菜还叹口气。要不知道的,以为我这菜不好吃呢。”
钱掌柜开了句玩笑。云昌镇有两家大酒楼,他们酒楼的酒菜,更加精致到位,所以生意也一直压另一家一头。
五味酒楼的东家在建昌县里开了几家分号,云昌镇这边是其中之一。
“钱掌柜啊,还别说,你这泥鳅,真不如我吃过的。”周掌柜憋不住,直话说了。
“什么?”钱掌柜知道周掌柜是个好吃的,“你哪里吃过更好吃的?这泥鳅,我们大师傅可是炸得恰到好处,你看这颜色,这香脆劲儿。”
钱掌柜有点不相信。
这炸泥鳅干是夏秋季的应季菜,泥鳅不登大雅之堂,他们酒楼的大师傅特意参考其他菜系,用油炸的方法处理泥鳅,再用盐焗法让泥鳅入味。放凉之后,下饭也下酒,成了本酒楼应季名菜。
每年夏日,几乎是食客必点的一道。
另一家酒楼的掌柜的,都不惜脸面带着掌勺大师傅亲自来吃过几趟,可做出来的还是比不上他们家的。
“老钱啊,往年我吃其他地方的泥鳅干,都没你们的好。可今年,我真吃到头一份了,人家没你们油腻。”周掌柜巴拉巴拉说了一通他吃到的泥鳅干如何好吃,末了叹了口气,“可惜就那么一碟子,我还没吃够呢,就见底了。”
周掌柜以一种相思入骨的口气,细细说了那泥鳅干的色泽、味道、回口如何清香。他说得细致,边上的食客不由也听进耳朵了,纷纷打听是哪里吃的。
钱掌柜一看,这是老饕得了相思病了,这描述肯定夸大。
不过,能被周掌柜如此夸奖的食物,肯定有过人之处。他做酒楼生意,碰上好吃的菜肴总是要打听仔细的。
钱掌柜一撩衣裳下摆,坐到周掌柜边上,“老周,你倒是说说,你是哪里吃到的啊?”不管是县城还是旁边的镇子,他决定都要去尝一尝。
周掌柜看他那兴致,自然是说了胡大夫家的地址。
钱掌柜记下地方,也顾不得天热,让人套马车直奔胡大夫家,随后,又赶往东屏村。
玉秀不知道,自家的炸泥鳅被人惦记上了。
她跟玉栋两人忙了一上午,将玲珑山的地整好,因为接下来的活都不急在一时了,两人回家打算修一下鸡窝。
那九只小鸡和四只小鸭子长得不错,如今都混养着关在鸡笼里。
两人商量着,在屋后猪圈旁边,打算拿木板搭个鸡窝,再搭个小鸭棚,将鸡鸭分开关。这样喂养方便,小鸭子也能每天带到水田去吃点螺蛳水草啥的。
颜庆江一个人待前院寂寞,一定要跑到屋后来,躺在竹椅上看着玉栋和玉秀动手,在边上瞎指挥。一会儿叫着门要往左开,一会儿叫着木板要换一块。
玉秀两个嘻嘻笑着答应着,做还是得按原定的做,照颜庆江那指点的做,估计最后这鸡窝就是个四面开门带顶的凉亭。
玉梁哐当一声推开院门冲进来,“哥,大姐,有人找。”
他身后,还跟了铁蛋等几个同村的孩子,“是坐马车来的。”
“那人没见过,说是做掌柜的。”
几个孩子跟着玉梁叽叽喳喳地叫。
玉秀被他们吵得头晕,“小四,人呢?”
“哦,在村口问路呢,我们赶来给你们报信。”一个孩子邀功地大声说。
原来,这几个孩子在村头桥下玩,听人打听玉栋家在哪,他们一看是坐马车来的,连忙跑村北去找玉梁,玉梁就赶紧冲回家来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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