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还都成了她的错了?若不是她跟着赖氏搅和,粮食就能安安全全地卖出去,也不至于今儿个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让人凭白看了笑话。万氏这会儿是真的恨不得回到十天前,捶一顿被猪油蒙了心的自己,几千两,那可是几千两啊,都能装几匣子了。
季文明虽听了个一知半解,但也大致清楚了,原本家里是有一笔很大的进项,但却因意外断了这财路。
再看他娘那副失魂落魄地模样,季文明心里有谱了,这事很可能跟他娘有关。
为人子女,不言父母之过。他也只能装作没不知道,走到钱珍珍面前,艰难地开了口:“珍珍,把钱拿出来,咱们先把那边的账结了吧。”
钱珍珍面色变得不大好看,任谁第一天进门,就要掏出大笔的银子,心里都不会痛苦。
她看了荷香一眼:“把姑爷上次给咱们的五百两拿出来。”
这是不肯掏私房钱的意思了。钱珍珍不是傅芷璇,她身后还有一尊大佛,季文明不敢像对待傅芷璇那样命令她,只能看向万氏:“娘,把我上次捎回来的银子拿出来结了吧。”
三百三十二两银子啊,这是要把她的小金库掏得精光啊。
万氏心在滴血,但到底怕儿子生气,只能万分不舍地让如意去把她的小匣子报出来。
看到这一幕,小岚忍不住咂舌:“老夫人的嘴可真严实,攒了这么多银子,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银子的事总算解决了,但季家今天喜悦的气氛却荡然无存了。
来帮忙的亲邻也识趣的纷纷告辞,连饭都没吃,留下季家人看着屋檐下的几桌子菜发呆。
钱珍珍看着满桌子的肉,眼神闪过一抹鄙夷,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以为吃肉就是好日子了?没见识。
“文明,人家想吃燕窝。”她抚着肚子,娇滴滴地说。
季文明还没发话,万氏已经满口答应了:“好,好,我这就叫人去买。”饿谁也不能饿着她的大孙子。
钱珍珍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笑容:“谢谢娘。”
“一家人,不用客气,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尽管跟娘说,别客气。”万氏很满意这个新媳妇儿,出身高贵,斯斯文文的,说话轻声细语的,又长得好看,也就只有这样的儿媳妇才配得上她的儿子。
“走,娘带你去看你的新房间。娘特意把你屋子里的东西都换成了新的,看这布多柔软,一定不会伤了我的宝贝大孙子,还有地上我都给铺上了地毯,听人说这样防滑……”
万氏在钱珍珍面前极尽谄媚之能事,就只差把她当菩萨供起来了,更别提耍婆婆的架子。但这样过于献媚的行为并不能获得别人的认同,这不,她前脚一走,荷香就忍不住替她家小姐委屈了:“小姐,哎,姑爷家怎么净是这样的人!什么破地毯,不过是用粗麻织的,又不是波斯地毯,还当成稀罕物了。”
钱珍珍坐在铜镜前,慢条斯理地拆下金头钗:“行了,别抱怨了,爹都说了,夫君是个有出息的,以后迟早会为我挣个诰命回来,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提起姑爷,连挑剔的荷香也没意见了:“小姐说的是,姑爷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又对小姐温柔体贴,一往情深,比老爷营里那些所谓的将军们好了不知多少倍,那些将领家的千金们都羡慕死小姐了。”
钱珍珍得意地一扬眉:“那倒是,不过……”
话音一转,钱珍珍明艳的眉宇间闪过一抹阴霾:“文明家那糟糠婆真是碍眼。”
荷香见她生气,忙安抚道:“小姐莫急,没看姑爷今天对她一直冷冷淡淡的吗?姑爷以前远在边疆,还需要她帮忙照顾老夫人,现在姑爷和小姐回来了,这家里哪还需要她,姑爷迟早会把她扫地出门的。”
听到这话,钱珍珍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
成亲前季文明就向她坦诚了,早前因父母之命,家里娶有一妻,不过成亲那天刚拜完堂,他就走了,盖头都没掀,连傅氏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他与傅氏并无感情,回去之后就会一纸休书,休了傅氏。
想来,等这一阵忙完了,夫君就会把这事解决了。
不过那傅氏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大白天的都往夫君怀里倒,这样的女人,绝不能留在这里。
钱珍珍心思一动,对荷香道:“你去请夫君来,就说我不舒服。”
这样的事以前都发生过好多次,荷香也不意外,忙出去找季文明。
不过季文明被一位族兄拖住了,荷香只得先回来了。
这时候,万氏的燕窝也煮好让如意端了过来。
荷香接过燕窝,递给钱珍珍。
钱珍珍抿嘴喝了一口,这燕窝的味道刚传到味蕾,她就忍不住一口喷了出来。
吓得旁边的荷香连忙扶住她,担忧的问:“怎么啦?不是许久没吐了吗?”
她还以为钱珍珍是又犯孕吐了。
钱珍珍把那碗燕窝重重地拍在桌上,忙含了一口水漱口,待嘴里的那股子味道过去了,她长长的吐了口气:“我就没吃过这么难喝的燕窝,这是什么燕窝啊,腥死了,里面还有沙子。”
荷香听了,凑到碗前观察了一圈,得出了结论:“这是最下等的草燕,她怎么拿这种东西给小姐吃,小姐肚子里可还怀着小主子呢。”
钱珍珍心里闹得慌,一刻也不想见到这燕窝了,挥手说:“赶紧把这玩意儿给我端出去倒了。”
荷香立即把燕窝端了出去,就倒在了屋外的那棵冬枣树下,然后转身回了屋,丝毫没注意到屋檐下还站了个人。
如意的耳坠掉了,她记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都还在,估计耳坠很可能是落在了送燕窝的路上,于是沿着原路返回来找耳坠,哪知道看到这一幕。
等荷香关上门,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冬枣树下,仔细确认了一遍,确实是她端过来的燕窝。
这位新夫人可真是娇气。
如意摇摇头,悄无声息地回了前院。
万氏瞧见她回来,立即问道:“珍珍可喜欢?”
如意犹豫了一下,违心地说:“喜欢。”
“那就好,赶明儿,咱们再去买一些,每天都给珍珍炖一碗。”万氏欢喜地说。
如意听了,眉头蹙得死紧,这燕窝可不便宜,新夫人又嫌弃,何必浪费银子呢!到时候一缺银子,老夫人又要冲她发火,让她去问少夫人要银子,最后还不是她左右不是人。
想了想,如意终于忍不住,往地上一跪:“老夫人,原谅奴婢,奴婢刚才说谎。新夫人她并不喜欢吃燕窝,奴婢的耳坠掉在了路上,回去找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新夫人身边的婢女荷香把整碗的燕窝倒在了后院的那棵冬枣树下。”
万氏听了,气得眼眶发红:“真是败家子,燕窝多贵啊,不吃也别倒了啊,多浪费。这荷香真是不会做事,不行,我得跟文明说说,珍珍身边的丫头留不得。”
如意听了,只能低头苦笑,这一刻她倒是有些同情新夫人身边那位气质姣好的荷香姐姐了,生得再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背锅的命。
***
结果刚跟族兄说了几句回到家的季文明迎头就遇上万氏的喋喋不休。
“文明,娘跟你讲,珍珍身边的那个叫荷香的,你看她哪像丫鬟啊,摆得谱比人家的小姐都大。娘跟你说,这样的人不能留在珍珍身边……”
季文明听得头大,他明白,他娘不敢生钱珍珍的气,就迁怒荷香。
不过荷香是钱珍珍的陪嫁丫鬟,两人一块儿长大,他若提出把荷香卖了,钱珍珍肯定会不依不挠。
今天让她掏了五百两银子,她心里这会儿只怕不爽着呢,他若现在动她的丫鬟,这日子也别想过了。
倍觉头痛的季文明只能按住太阳穴,劝道:“娘,珍珍从小锦衣玉食,她……的嘴比较挑,你谅解一些。以后她要吃什么,你跟儿子说,儿子去买。”
万氏听明白了,儿子这是嫌弃自己买的东西不好呢。
也不想想,为了给钱珍珍整理出一间像样的屋子,把她的老本都掏光,她哪还有银子给她更好的。
再说,草燕也不差啊,她自个都舍不得吃,还计划天天给钱珍珍准备一碗,这还要怎么样。
“果然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文明,你这是怪娘呢,我知道,是为娘不好,是我这个当娘的无能……”万氏说着说着,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是真的伤心了,儿子出征七年,好不容易回来,一家团聚,本是阖家欢喜的高兴事,结果却因为银子的事,让儿子面上无光。儿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嫌弃她了。
他现在啊,心里只有他那个娇滴滴的新媳妇,哪还有她这个娘。
季文明今天实在是疲惫得慌,他连续骑了大半个月的马,今天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一桩接一桩,打得他措手不及,衣锦还乡的荣耀也变成了个笑话。他心里憋屈得慌,这会儿是真没心力应付母亲。
“娘,儿子这七年,每一次都担心自己回不来了,你跟美瑜怎么办!我只有你们这两个亲人,也请你体谅我,去让人准备点热菜热饭,晚上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顿饭吧。”
听到他这么说,万氏终于想起儿子刚从随时都可能人头落地的战场上回来,紧张心疼的情绪占了上风:“文明,这些年,你没受伤吧?”
季文明笑了:“儿子这不好好站在这儿吗?娘,你先叫人把饭菜准备好,我去叫珍珍出来,待会儿儿子让她以茶代酒,给娘陪个不是。”
有了这个台阶下,万氏也不再追究:“算了,她还大着肚子呢,娘这就去安排。”
搞定了老娘,季文明以为今晚终于能清净清净了,谁料一回房,钱珍珍就逮着他追问道:“你什么时候休了傅氏?”
季文明头大:“我这才回来第一天,而且这都晚上了。”
钱珍珍任性地跺跺脚:“我不管,你今天就要休了她。不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季文明毫不怀疑这是她能做出的事,再一想,傅芷璇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留她在季家,还要多养一口人,不如顺了钱珍珍的意,便道:“好,我都答应你,走吧,一家人都在外面吃饭,咱们过去,顺便把这事也给办了。”
钱珍珍这才转怒为喜。
***
季家并不大,万氏做事又从不避讳傅芷璇,因而家里的动静,傅芷璇这边也听到了。
小岚撇嘴:“不是说没银子了吗?还吃得起燕窝,老夫人可真是偏心。”
说完,她忙小心地看了傅芷璇一眼,见她没任何的异常,这才讪讪地笑了:“奴婢嘴快,少夫人你别伤心。”
傅芷璇轻笑:“你看我这样像是伤心吗?”
好吧,确实没有,小岚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家少夫人了,不过少夫人这样倒是让她安心了不少。
“那少夫人你刚才在想什么?”
傅芷璇抬了一下眼皮,看向她,意味深长地说:“我呀,在想一句老话,贫贱夫妻百事哀。”
少夫人又在说她不懂的话了,小岚还没来得及发问,门口突然响起如意的声音:“少夫人,老夫人让你到饭厅吃饭。”
“好,马上就来。”傅芷璇应了一声,却不急着出门,而是慢慢悠悠地去把箱子的诰命文书拿了出来。
小岚见了,很是好奇:“少夫人,大晚上的你拿着东西做什么?”
傅芷璇瞥了她一眼:“这东西用处大着呢,若不是时间太晚了,我还要把诰命服换上。”正好让季文明和钱珍珍开开眼,给他们一个惊喜。
好吧,少夫人又说她听不懂的话了。
小岚一脸懵懂地跟着傅芷璇去了饭厅。
饭厅里,季文明、钱珍珍、万氏和季美瑜都到了。
瞧见傅芷璇,无聊趴在桌子上的季美瑜立即迎了上来,拉住她的胳膊:“嫂子,你总算来了,我今天要挨着你坐。”
说完看到没看钱珍珍和季文明一眼,明显是还在生气。
看到这一幕钱珍珍心里虽不爽,不过一想到待会儿就会休了傅芷璇,这人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碍眼了,她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在傅芷璇放下筷子后,被钱珍珍连戳了五下的季文明终于开腔了:“傅氏,我有一事要跟你说。”
瞧他的表情就不是什么好事,傅芷璇笑了:“正好,我也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不如让我先说。”
她这幅模样倒是让季文明有些意外,他颔首道:“你说。”
傅芷璇利落地从袖袋里拿出文书,放到桌上,推到季文明面前:“我想钱珍珍妹妹应该给我行个跪拜之礼!不知者无罪,先前的无状,我就不计较了。”
“你在说笑话吧,想让我给你行……”钱珍珍的话在季文明打开文书时戛然而止,她看着上面那一排排清晰苍劲有力的字体,绝望涌上了心头,“不可能,文明才五品,你怎么可能是四品诰命,而且文明也从没给你请过诰命,这是假的,是你伪造的。”
不然她怎么办?难道要她做季文明的妾吗?
作者有话要说:
钱珍珍的身份没那么高,后面会写。
第31章
这纸诰命文书不止击溃了钱珍珍, 也打了季文明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他倒是比钱珍珍能沉得住气, 征询的眼神投向万氏。
万氏手足无措, 不就是一个诰命夫人吗?自古以来,以夫为天,她傅氏就是得了诰命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能爬到她儿子头上不成?
而且这诰命不过是花几千两银子买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只是不知为何对上儿子的眼神,万氏忍不住开始心虚,都不敢直视他的眼,原因无他,说起来傅氏这阴差阳错得来诰命, 她也“贡献”了一份力量。
见她没反驳, 季文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傅氏看起来除了还有几分颜色,并无他长, 为何会突然被封了个诰命, 莫非她攀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几个念头在脑中一过, 季文明很快冷静下来, 把诰命文书合上,神色自若地递给了傅芷璇:“还没恭喜夫人呢, 文明敬夫人一杯。”
在摸清傅芷璇背后是什么人之前,实在不宜再针对她。
若不是诰命文书上被人用力按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印子,傅芷璇真会以为他内心也像脸上表现的那么平静。
傅芷璇要笑不笑的瞥了她一眼,正欲伸手去接诰命文书,突然右侧插入一只手, 抢走了诰命文书。
“我不信,这是假的,一定是你这个贱人弄虚作假来骗夫君的。”钱珍珍一脸狰狞,眼眶发红,抓住文书就开始扯,似乎只要把这东西毁坏了,傅芷璇的诰命就没有了一样。
她旁边的季文明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珍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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