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勤皱眉,朱嫣又没有受伤,哪里要养半个月?虽然今日他没有留在宫里等着蜀王的谕旨,可最少过一两天谕旨就该下来了,到时候朱嫣要去谢恩,总不能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去谢恩,这般想着,朱勤便冷了声音道,“用最好的药,最多三日,让小姐好起来。”
府医闻言一愣,面上顿时生出作难之色……这治病哪能急着一时半刻,更不是说用药好坏的问题,府医心底乱成一团,公子将这话吩咐了下来,那他要是做不好便是要担责的,公子的脾气又是这般……府医心底打了个突,还想再说,可对上朱勤的眼神哪敢啰嗦半句,忙点着头应是,朱勤颔首,这才道,“好了,去煎药吧,小姐这里不得懈怠。”
府医擦着汗退下,朱勤走到床边去看了一眼朱嫣,片刻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眼下他的院子死了人,肯定还未收拾干净,便是收拾干净了,里面的血气也要晾一晾,他倒是不在乎住在一个死了人的院子里,这满府上下,又有哪个院子没死人,可到底闻着血腥味十分不好受,这般想着,朱勤便朝朱嫣这院子的书房而去。
朱嫣从小修习诗书礼仪琴棋书画,她的书房占据了整个西厢房,这样大的书房比之别家嫡子少爷的书房都有过之无不及,朱嫣的书房寻常人自然不能进,可来的是朱勤,整个院子里的人谁敢拦着他?不仅不敢拦着他,所有人都知道自家小姐必定出了事,一整个院子的人小心翼翼惴惴不安,生怕朱勤一个不满发落到她们身上。
朱勤寻常从来不来朱嫣的院子,有事也是叫朱嫣去他的书房吩咐,因此今日还是第一遭进朱嫣的书房,朱嫣的书房宽敞明亮藏书颇多,虽然是书房,进了门,左边是看书习字的地方,右边便是个布置雅致的琴室,朱勤抬眸打量了一圈,先是走到书案边去,书案之上文房四宝整整齐齐的摆着,几张刚写完的诗稿还放在一旁,朱勤扫了一眼,朱嫣的小楷写的清隽秀丽,和她的人一般,朱勤看了几眼,又走到书架旁去,书架之上书籍众多,除却琴棋书画,还多有史册传记民间游记等等,虽然书多,却纤尘不染整整齐齐,很有几分样子。
朱勤看了一圈,又朝一边的琴室而去,从前朱嫣并不十分爱琴,可是近来新请了一位琴师教琴之后朱嫣却对琴热切了许多,朱勤走到琴案旁去,便见琴上未遮帷布,琴旁还放着一本琴谱,似乎是刚练琴完的样子,朱勤心底点了点头,正要转身走开,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看到了那本琴谱之上的字,眉头微皱,他将那琴谱拿了起来。
这是一本十分稀贵的琴谱,题曰《凤凰于飞》,乃是男女之间互诉衷情的曲子,这曲子广受琴家好评,若能得琴谱,自然是要学的,朱勤并不意外这本琴谱摆在朱嫣的琴案之上,引起他注意的是琴谱之上做了批注的字,这琴谱之稀贵连他都知晓,便是那位琴馆的琴师先生想必都不敢在朱嫣的琴谱之上批注,可显然,这琴谱之上的批注乃是男人的字!
那是一手极好的行草,笔力强劲,疏狂霸气却又张弛从容,朱勤堪堪翻过,只见这本琴谱之上这字的批注有不下数十处,仔细的看了看这字,朱勤几乎能想到这字的主人是如何桀骜贵气,再看这些批注,句句都点在要处之上,足见这字的主人极善音律……
眼眶微缩,朱勤将手中琴谱紧紧地攥了起来,“来人!”
亲随就侍候在外面,闻声立刻走了进来,朱勤将琴谱重重捏着,转身吩咐道,“去,去城南宅子给我查,就查这上面的字是何人所写!”
朱勤请的琴师颇有几分名望,否则也不会成为朱嫣的先生,而其座下收的望族弟子不在少数,看这字,其主人只怕便是巴陵这些大氏族之中的哪家少爷……朱勤咬了咬牙,将琴谱给了亲随,亲随点点头,当即走到一边将那批注拓印了一封,又将琴谱还给朱勤,一转身便出去安排了,朱勤拿着那本琴谱,心底的愤怒一点点涌起来。
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伸手到朱氏的姑娘身上?!
朱勤对朱嫣的疑虑又起,然而他却知道问朱嫣是问不出什么的,将琴谱放下,朱勤又在这屋子里转了一圈,他留了心思特意的看了看,却是没有再看到别的可疑之物,心底稍稍安定,朱勤还未出书房,亲随去而复返,一副有事禀报的样子。
这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不到,不可能这样快。
朱勤看着亲随,“出了何事?”
亲随当即便道,“公子,巡防营之中出了点异象。”
“异象?”朱勤心头一跳,“什么异象?”
巡防营牵扯的自然不是朱嫣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朱勤面色一正,等着亲随禀报上来。
“公子,三日之前,巡防营左营有五十个左右的营兵忽然开始在巴陵城中寻一个人,说是一个逃兵逃进了巴陵城中,另外,咱们的人说那两日巴陵城不对劲,好像是有哪家氏族在倾力找什么人,小人得了消息便吩咐继续查,刚才有了结果。”
氏族倾力寻人?还动用了巡防营?朱勤眯眸,朱家在巡防营也有人,然而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用巡防营的人,巡防营乃是巴陵城卫,一来氏族伸手太多容易被蜀王忌惮,二来他也不想太早暴露自己在巡防营的势力是哪些,而这次的异象足见他们要找的人多么重要。
找一个逃兵?这实在太反常了……
朱勤盯着亲随,等他道出结果,那亲随面色一肃,“是段氏。”
朱勤眼底顿时大亮,段氏!段氏倾尽全力找一个人?!朱勤眉头抬起,开始原地来回踱步,段氏要找的这个人必定对段氏十分重要,那么对段氏有利还是有害呢?若是有利,便不能让段氏找到,若是有害,也不能让段氏找到!而段氏倾尽全力去找……朱勤眼底一亮,多半这个人是对段氏有害的,不仅有害,恐怕还是致命的害处!
朱勤转身,目光灼灼,“那个人找到了没有?”
亲随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找到,因为现在城中还有人在明察暗访。”
朱勤唇角忍不住的上扬,“好!你去,吩咐下去,他们找,咱们便帮他们找,记住,要不动声色,并且查清楚,这个人到底什么身份,段氏为什么找他,若咱们运气好,这个人真的被咱们找到了……”朱勤冷笑一声,“那就有的玩了。”
亲随自然知道朱勤的意思,段氏和朱勤向来不对付,给段氏添堵是朱氏很乐意做的事,哪怕找不到,添添乱子也是好的,亲随领命,刚转身出去,却见另外一近侍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来人,屋内二人都是微愣,朱勤更是惊讶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留你在宫门口等消息吗?宫里的家宴完了?王上可有其他吩咐?”
朱勤本是要留在宫里今日便求恩典的,可因为朱嫣这乱子他不得已先回了朱府,回来之时将自己的亲随留在了宫门口,时刻等着宫里的人传消息出来,指不定今日凤钦就会下那道旨意呢?安排是这般安排,可他没想到这近侍回来的这样快。
听到朱勤的话这近侍面色微沉,对着朱勤动了动唇却没说出话来,这样子落在朱勤眼底便叫他心底升起一抹浓烈的不祥预感,“怎么回事?”
近侍咬了咬牙,“公子,咱们小姐去不了燕国了……”
朱勤如遭雷击的愣在当地,拳头一攥语气森寒的下人,“怎么回事,你好好说!”
近侍也是一副苦相,“今日的宫中家宴上,燕世子亲口和蜀王说,他心底只有摇光公主一个,别说不会要蜀国跟着的媵侍,便是以后在燕国,燕王宫里面也只会有摇光公主一个人,蜀王听到这里高兴极了,当下便决定不准备陪嫁的媵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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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最后一句是今天情人节的糖哟~明天写玦玦自己说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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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夕夕唯一
既然说的是家宴,嘉宸殿的宴便没有旁的外臣,一来是因为凤晔的伤初初好转,二来也是为了一扫宫里多日来的窒闷压抑,然而春日宴的余波不会过去,沉船事故幕后之人为何,凤晔是被谁所害,凤念芷是被谁所杀,这些一日未查清,就一日不会过r
和商玦一番笑谈,凤钦靠在椅臂之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几日没有这样舒心了,孤到了这把年纪,就这般看着大家和和乐乐才好,真是经不起了……”
凤钦这意思大家都听的明白,自然还是因为春日宴上的乱子,此时已经宴过三巡,听到这话谁也不敢接,凤晔眼珠儿从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滚到左边,见一屋子人都没人说话,这才笑眯眯的瞅着凤钦道,“父王放心,咱们这一屋子人必定都会和和乐乐的,父王身体正是康健呢,父王近来都在为二姐姐的婚事忙碌,可莫要累坏了身子。”
提起朝夕和商玦的婚事,凤钦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虽然说不上冲喜,可对凤钦来说,商玦和朝夕的大婚的确是天大的好事,他一下子直起身来,兴致勃勃的道,“准备朝夕的婚事孤可一点也不累,世子殿下,镐京的谕旨已经下来了,送谕旨回来的人再有半月就能到巴陵,相信再有半月也会到燕京了,你也看到了,蜀国已经开始准备起来。”
凤钦说着略回想一瞬,“昨日,昨日孤特别交代让曹奉常拟定朝夕去燕国的嫁妆名目,朝夕是孤第一个出嫁的女儿,孤自然要给她最好的,虽然比不上世子殿下的九座城池,可必定能远胜宋国这次的大婚,世子且放心便是。”
两国联姻,男方聘礼和女方嫁妆都是显示自己身份地位的,若是哪边差了,丢的却是两边的面子,商玦送来蜀国的聘礼已经名动天下,朝夕这边的假装自然也不能差,至于凤钦提到的宋国这次的大婚,正是宋国长公主宋解语和齐国世子姜尧的大婚,二人的大婚定在六月,也不过还有两月便到了,宋国并不在五大侯国之列,可因为宋解语早有盛名,又是和齐国联姻,这一场盛世大婚自然也为整个大殷所关注。
齐国和镐京皇室有亲,自己国中也十分富庶兵强,若不是燕国去年至今年忽然起兵与晋赵大战且全胜,这五大侯国之首的宝座便还是齐国手中的。
眼下齐国世子和宋国长公主大婚,消息凤钦早就知道,这大礼,是一定要早早准备的,说至此凤钦微微眯眸,“齐国大公子月前被册为世子承位大典也一并举行了,在这之前大婚的请帖也早就遍发十二诸侯,宋国是小国,此番又是嫁女,倒没请那么多人,所以孤只命人备了重礼送往齐国。”稍稍一顿,凤钦又看着商玦道,“说起来,这二人你们两个在淮阴的时候应当见过,那位齐国世子听闻乃是天纵英才,世子殿下觉得如何?”
商玦一副从容神情,闻言唇角微弯,“齐国世子风姿绝伦龙章英华,的确是如传言一般不可小觑,宋国长公主也如传言那般,二人天作之合。”
凤钦没有问宋国长公主,闻言摇摇头,“那位长公主便罢了,这个齐国世子……齐国本就靠着镐京,宋国虽然是小国,却盛产宝马,这么多年来,因为和齐国相亲,宋国的马大半都送去了齐国,齐国现如今的兵强马壮有宋国一半的功劳,如今再一联姻,宋国岂非更要全力支持齐国?世子殿下只怕要为燕国多多考量一二。”
齐国国力强盛,只怕第一个不满的便是燕国,燕国挑起纷战占据别国领土,俨然盖过了齐国在五大侯国的风头,这让齐国怎么能忍?
凤钦虽然庸于内治,可到底是一国之君,眼界自然不可能只看着蜀国之内。
听他这般一问,商玦面上分毫波澜也无,笑着摇头道,“王上放心,燕国早有考量。”
见商玦一副十分笃定的样子,凤钦放心的点了点头,一边忧心着蜀国内政,一边眼瞧着如今的大殷也叫他生出几分担忧来,这份担忧说不清道不明,可他却开始不安,幸好,幸好他和燕国联姻了,有燕国这棵大树,无论如何别人不敢轻易招惹蜀国,只是如果燕国距离蜀国再近一点就好了,像宋国和齐国那样毗邻最好。
凤钦不住地点头,“好好好,孤就知道世子殿下是个心有谋算的,如此孤将朝夕交到你手上孤就放心了,待过几日将嫁妆拟出来,必先送去让你看看。”
商玦失笑,又看朝夕一眼,“我已抢走了蜀国最好的珍宝,假装那些蜀王按照规矩便是,便是夕夕独身一人随我去燕国,整个燕国也没人会说她一个不好。”
凤钦眨眨眼,一旁凤晔轻哼了一声,“酸死了……”
凤钦薄责的看了凤晔一眼,凤晔吐吐舌头不说话了,凤钦便又道,“世子殿下对朝夕爱重自然是好的,只是规矩摆在那可不能废了,嫁妆是一个,还有跟着朝夕去燕国的媵侍,一应人选孤都要为朝夕精挑细选,自然也要让朝夕和世子殿下都满意……”
寻常的媵侍还包括媵随媵臣若干,可在场之人谁都明白凤钦这话说的是媵妾,而且他话虽然是那样说,可让商玦满意才是最重要的,何况到时候朝夕嫁出去了,母国是蜀国,这媵妾跟着过去,母国也是在蜀国,但凡哪个人出了岔子,还有另外一个人不是。
“王上。”
凤钦话还未说话,商玦忽然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且他这二字虽然如常从容,可隐隐含着两分压迫之力,顿时让凤钦不仅停下了话头,一颗心也跟着一紧,他看着商玦,只见商玦眸色暗沉。
“王上可以好好物色一干人等照顾夕夕,不过媵妾就不必了。”
凤钦适才说话还十分委婉,商玦开口却是如此直接,他这话落下,屋子里顿时安静的落针可闻,媵妾就不必了?这是什么意思?
凤念蓉和凤垣对视一眼,眼底都是不解,凤煜和凤念依抿着唇,也不知商玦此话何意,凤念歆睁大了眸子直直瞅着商玦,而后又怕商玦发现似的急忙转过了头。
“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媵侍乃是规矩,别说贵族,便是平民嫁娶都要备下一二媵妾,只是身在王室,看所嫁之人的身份高低,这媵妾从氏族贵族到宗室之女甚至到公主都有可能。
商玦在桌案之下握住了朝夕的手,满屋子人之中,眼下就朝夕最为平静。
“商玦知道这是规矩,不过这规矩在我这里不作数。”
他的语气已经非平日里和凤钦笑谈对弈时候的轻松亲和,他仍然娓娓道来,可那华丽从容的语声之中一股子居高临下的上位者气势已绵绵而出,和风朗月,却又如剑在喉。
“这……”凤钦动了动唇,似乎还在讶异之中,“这……世子若是担心朝夕,那倒是不必,便如同齐宋联姻,齐国世子和那位长公主自小便有情谊,如今也算两情相悦一段佳话,可是此番那位长公主也是有带着媵侍的,且还是宋国的五公主,这……”
说完这话凤钦看着朝夕,似乎想让朝夕开口说句话,然而朝夕看着眼前的席案,像是没看到他的眼神一般,凤钦眉头越皱越紧,他自然喜欢商玦爱重朝夕,可是若是有另外一个人那岂非蜀国就更能牢牢抓住商玦的心?这样不是更保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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