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定,又疑声问,“你的眼睛……”
朝夕僵住的表情复活,她面生惊慌,一把攥住商玦的袖口朝他怀中去了一步,面上全然是因眼不视物而生的恐惧模样!
商玦并未避让,默了一刻才拉着她转身离去。
抬步之时,朝夕终于知道她为何无法分辨他的目光!
他的眼深沉若渊,能藏下一切不为人知的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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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逆生
寒风烈烈,而比寒风更叫人胆寒的却是商玦落在她腕间的力道!
朝夕眉头紧皱,被他大力拖拽的踉踉跄跄,于是心中一阵苦笑,她可不是打算进了马厩寻一匹马儿就逃跑,堂堂燕军大营,她还没有无知到此地步。
“你并非是想此番便逃走,却是想摸清出逃的路子。”
被甩进帐中的刹那,商玦漠然的语声忽的响起,朝夕心中“咯噔”一声,心想此人难道会读心术不成,她面色平静的站好,掌心之中的白色绸带被她捏的发皱!
帐门口脚步声响起,子荨有些担忧嗫喏,“姑娘……”
朝夕心中一叹,子荨或许根本没看出她的打算,可商玦却已明白,也不知商玦会不会罚她?这念头一出,她心底漠然的摇了摇头,即便会处罚子荨,她也要做自己该做之事!
朝夕未曾答话,可不多时子荨的脚步声便远去,想来是得了商玦的命令!
“你以为孤会罚她?”
朝夕正松口气,商玦却又道出一句让朝夕胆战心惊的话!
“她心心念念的记得你这个主子,却绝不会想到她的性命在你眼中并不值当什么,你眼不能视物,哪怕想逃走却也不打算告知与她,究其缘故,是你不信她。”
朝夕浑身僵直的站在帐门口,帐内是暖意,帐外却是凛寒。
冰火交加,便如她此刻煎熬的心境!
“赵弋就算了,那伴你一年的小奴隶性命你也全然不顾!”
“凤朝夕,你果然够狠心!”
脚步声响,商玦向朝夕走来,腕子上又是一紧,他一把扯住她朝暖榻的方向走去,至暖榻跟前,扬手便将她甩在了暖榻之上,朝夕跌坐暖榻之上,一时不能言语。
他说的话,字字如铁,字字皆对!
朝夕面色惊慌,心中却沉静一片,可接下来商玦之言叫她又一次心头一缩!
他说,“可你若仁善圣德,孤倒要失望了!”
朝夕攥着袖口,闻言下颌微抬朝向商玦的方向!
“蜀国的嫡公主,怎能是心慈手软之辈?!”
商玦上前一步,冷静的语声高高在上悬在她头顶……
世人皆言他慈悲,可为何她却觉得他慈悲的外表之下必定藏着一副冷漠至极的心肠?
嘴厉,眼毒,至于手段,她见识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
面对这样一个人,一味的掩饰许已无用!
朝夕拂了拂自己大红的裙衫,直起身子,唇角撤出嘲讽的薄笑,“殿下在说什么?蜀国的嫡公主?朝夕乃逆生煞星,乃凶命妖物,在许多年前便被逐出了巴陵,早已不再是什么嫡公主了,现如今朝夕身无长物,薄命一条,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做。”
说着话,朝夕笑意趋冷,“朝夕命运坎坷,伴我一年的小奴隶又如何?殿下既然知朝夕甚多,总不至于不知道朝夕身边死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小奴隶不过他们之中的一个,将来或许还有下一个下下一个,殿下若怜惜小奴隶的性命,那您的世子之位如何得来?”
权利之争,总免不了枯骨和鲜血,眼前这人的手必然不会干净……
回答朝夕的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就在朝夕以为自己走错了棋之时商玦忽而低笑了一声,笑意莫测,如鼓撞在朝夕心头,她下意识松了口气。
“逆生又如何?崩坏朝纲?祸乱社稷?”
“若术士之言真能左右国运,如今坐在帝君之位上的便该是世间最厉害的术士。”
“所谓命运,不过是由强者主宰的游戏。”
“没有到最后,谁也不能料定自己命运如何。”
商玦定定站着,话语却好似重锤一般砸在朝夕心头,她一颗心狠颤,落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裙摆,这些话她藏在心底多年,如今却被一个陌生人说了出来!
朝夕忽然意识到,他和她或许有共同之处!
“你想的当和孤说的一样。”
商玦又一次道出了她心底之语,只是语气比她更为肯定!
朝夕下意识仰头,想要再去看看那双深沉若渊的眸,可是此刻她眼前只有一片漆黑,除了耳畔他分毫破绽也无的语声之外再寻不出旁的……
“人的聪明应当适可而止,聪明的过了头就会犯蠢。”
商玦的话不存温柔,凛冽又威慑,朝夕回神,适才一闪而逝的念头淡去,她垂下眸子,不再刻意卑躬,却绝对拒人千里,商玦不以为意,只继续道,“孤不想第二次看到任何岔子出现在你的身上,对付聪明人,你只需要比她更聪明便可以。”
微微一顿,他又沉声道,“孤再说一次,你姓凤。”
这话落下,商玦转身便走,不多时帐内便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朝夕微微抬眸,呆坐了一会儿扯下身上斗篷躺上了锦榻!
她姓凤,是蜀国的嫡出公主,然而这件事已经被人遗忘了十二年。
“知道吗,她就是那个先出脚后出头的逆生公主呢!”
“钦天监说她是祸乱朝纲的妖物!”
“南边的战事和神山的大火都是因她而起……”
“宫中的瘟疫也是因为她!”
“这样的恶人怎么还能留在世上!弄死她!”
朝夕永不会忘四岁之前巴陵王宫之中的那些骇人梦魇。
她生来贵胄,却从不知贵胄为何物!
她曾以为四岁那年被逐出蜀都巴陵是她王宫悲惨生活的结束。
可等她出了巴陵,她才知真正的噩梦是何种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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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时候郑庄公就是逆生,然后生发出一系列事端╮(╯▽╰)╭
第009章 朝暮
朝夕从梦魇之中醒来之时身子好似从冷水之中捞出来的一般,帐外的寒风呼啸更甚,簌簌的落雪声亦更大更响,而帐中,却是一派寂静无声。
朝夕愣了一会儿神,不确定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身边……是空的。
朝夕下意识松口气,抬手按了按额头。
低幽的箫声就在此刻猝不及防响了起来——
朝夕一惊,豁然转身朝向箫声的来处!
奏萧之人站在帐中西北角,朝夕记得子荨说过,那是窗棂的所在!
能在这帐中奏萧的人除了商玦还有谁?!
朝夕刚放松下来的身子又绷紧,却是撑身坐了起来。
雪夜萧吟,实在是美事一桩,若不是在军营,若不是她和他。
低幽的箫声在军营上空回绕,缠着夜风,和着纷扬的大雪,带着一股子钻透人心的蛊惑之力,那是一首朝夕未曾听过的曲子,她却听的格外认真!
许多画面着了魔似得在脑海之中闪现,仿佛又入了梦魇……
一曲终了,商玦似沉浸曲中未曾言语。
“曲调本是恢弘,被殿下吹奏出来却似格外悲切,看殿下如今的身份地位,实难想象殿下心中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悲惨过去……”
朝夕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到,“想起来了,殿下曾流落于宫廷之外。”
没有人喜欢自己的伤口被撕开,朝夕此言委实挑衅!
站在窗边的人久久未言,就在朝夕以为他会不答之际,那人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她身上!
商玦缓步朝她走来,语声如外头的夜风一般寒凉,“曲本无意,听者有心,你能从这曲子里听出格外的悲切,深困与过去噩梦之中的应当是你,刚才你梦到了什么?”
他停在榻边,目光深重的落在她身上!
“是巴陵王宫?是你的父王母后?”
“还是……你那同胞的双生哥哥凤朝暮?”
朝夕平静的表情忽的一变,那张绝美的面上顿时生出凛冽之意来!
商玦的语气仍然波澜不惊,“他和你一起离开巴陵,之后却弃你而去,你恨他吗?”
朝夕粉拳一攥,商玦已悠然坐在了她的身边,“庄姬公主出自皇室,后嫁入蜀国为后,她为你们兄妹二人取这样的名字,实在很耐人寻味。”
朝夕咬牙冷笑,“出自皇室又如何?贵为王后又如何?今时今日,早已黄土白骨,世间人心,无不是朝夕易变,母后之意,不过在警告我们兄妹警惕变幻莫测的人心罢了。”
微微一顿,朝夕骤然抿唇,“哥哥并非弃我而去,他一直在护佑我。”
“是吗?看来世上之人你只信他?”
朝夕微扬下颌,“我们兄妹同生,我自然只信他。”
商玦微微一默,“据我所知,凤朝暮八年前便离开了蜀国,且至今都查无所踪!”
他语声平静,朝夕闻言摇了摇头,“哥哥并非逆生,母后死后他乃是被我所累,蜀国不知多少人都在寻哥哥的踪迹,哥哥又岂会轻易被他们发现?他们忌惮哥哥争蜀国王位,却不明白哥哥根本就不曾将那王位放在眼中,我不知哥哥在何处,可我知他必挂念与我。”
稍稍一停,朝夕又道,“殿下也想插手蜀国争端?”
商玦淡笑一声,“赵国未平,我怎会插手蜀国之事?”
——那赵国平了之后呢?
朝夕咬牙忍下了问出口的冲动,商玦却又问她,“在你心中,蜀国的王位当是谁的呢?”
朝夕眉头一皱,“殿下此话何意?”
窸窣声响,朝夕听到商玦上了榻,他似放下了帷帐,而后便躺了下来。
“可知孤此番离营是为何?”
朝夕当然是知道的,她本该不语,可她还是答了,“是为了向朝廷供奉奴隶。”
商玦轻“嗯”一声,“八千人,八千个奴隶。”
他语声忽然苍凉一瞬,倒真有那么几分慈悲意味。
“这八千人即将背井离乡去往镐京,他们当中并非全为奴隶,有贱民,有平民,甚至还有别国俘虏而来的贵族,可一旦去了镐京,所有人便只能做最低贱之事。”
“而决定他们命运的人,是孤。”
商玦的语气始终平静,并不给人耀武扬威之感,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又叫人听得心头发紧,朝夕皱眉,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
微微一顿,商玦又道,“你既知孤曾流落在宫廷之外,便能想到孤见识过的苦楚不会比你少,从很久之前孤便知道一个道理,只有把人踩在脚下,他们才知臣服仰望。”
朝夕心头一跳,下意识转头朝向身侧。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商玦是看着她说出这句话的。
然而这话之后商玦再未言语,不多时呼吸声便已绵长……
朝夕隐隐有些失望,可她心底却觉得商玦和她的相似之地又多了一处。
怔怔坐了片刻朝夕便再度躺了下去,帐外的风雪呼号声越来越大,她却第一次觉得这帐中安稳,她尚不知商玦是否真的要将她送给殷幽帝,亦明白商玦口中之语不可尽信,可她却忽然觉得她和商玦并非一定要分出个敌友来。
她二人间的定义,或许可以是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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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暮朝夕(^V^)话说大家记着,步步所有文的男女主都是身心干净的,这点大家完全不用担心!
第010章 完人
“姑娘眼部的毒已有消减,这敷眼的带子不得取下。”
医者温声吩咐,朝夕自然应下,子荨在旁笑嘻嘻道,“唐先生,这药太苦啦,姑娘喝的时候脸都要皱在一起了,先生能不能放点甜的药材呀?”
几日相处,朝夕已知眼前这位听声音不过而立之年的医者名叫唐术,听到子荨这小儿之语唐术温声一笑,“这可使不得,殿下言明姑娘的眼睛乃是当务之急,眼下所用药材都是燕国最好的,再加些旁的可要影响了药性,眼下在军中,条件委实有限……”
朝夕不愿为难自己,更不喜为难旁人,闻言便道,“唐先生不必费心,一碗苦药我尚可咽下,子荨年纪小不知礼数,还请您别见笑。”
朝夕说话时刻意保持礼数,却还是挡不住骨子里的冷漠孤清,这话虽是好意,却还是让帐中气氛一滞,唐术忙道,“子荨姑娘是为您着想小人明白,只是营中……”
话语有些作难,朝夕心中叹了口气,“先生无需将此事放在心上,营中需要先生的地方只怕还有许多,先生且去忙别的吧,朝夕这里让您费心了。”
“不敢不敢,小人都是谨遵世子的吩咐。”
“既然如此,小人先行告退了。”
脚步声远去,唐术已一溜烟出帐去了……
子荨将朝夕扶在帐中的矮榻上落座,语声揶揄,“唐先生跑的好快,他都不敢看姑娘的脸呐,姑娘生的如此之美,又是殿下要的人,唐先生紧张的脸都红啦。”
朝夕唇角微抿,颇有些不解风情沉默着。
子荨不以为意,将枕头抽过来靠在朝夕身后,而后便照着唐术的吩咐为朝夕按摩起额角眼周来,一边按着一边道,“姑娘,世子回来快十天了,您说燕军这一回攻打赵国会赢吗?”微微一顿,子荨又道,“姑娘,您还记得咱们到西庸关那日见到的奴隶女子吗?”
朝夕自然是“见”不到那些奴隶的,可她记得子荨当时畏怕的模样。
她“嗯”了一声,子荨便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此番攻打赵国就是为那些姐妹们报仇呢!那日里咱们所见的奴隶竟然全都是从燕国掳过去的!赵国和燕国已经休战,可赵国却未将燕国早前的俘虏全部放回,那些好人家的女儿都被留下,全都充入了妓营,在这之前,那些小姑娘还不知被那些赵狗如何凌辱……”
子荨说着语声便带了义愤填膺的味道,大抵也是想到了自己的处境,稍稍一停,她却又长松了一口气,语声雀跃带着不加掩饰的崇敬,“不过那夜里好多姐妹都被救回来了,殿下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发兵攻赵呢!殿下果然是咱们燕国的保护神,自从他得了册封,咱们燕国就从未被人欺负过,别国的贵族哪里会将奴隶看在眼底啊,就咱们殿下是菩萨心肠,这一回咱们燕军肯定能大胜,好好的给赵狗长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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