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写了几篇文章么……”
“不是,他写了两本书。”
哦。
温娴下午课多,没说上几句话就回了学校。一下午课上完,她还要赶紧去送晚饭。
她走出教室门口,一直等在门边的年轻妇人挡在她面前,问道:“是温小姐吧?”
“对。您是?”
“我是普恩加莱教授的妻子。我想和你谈谈。”
☆、枝节横生
父亲的导师普斯加莱教授的妻子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长发披肩,棕色的双眸。卷发松松的垂在脸庞,每天都妆容精致,虽然不常来学校,但名气可不小。
毕竟不是每个七十多的教授都能娶到这么年轻漂亮的夫人。
“有什么事吗?”
温娴原本要和多洛塔去买零食的,之后还要回家拿饭,因而被普斯加莱夫人拦路多少有点不爽。
“在这里不好说。”普斯加莱夫人看了一眼周围嘈杂的环境,提议道:“学校临街有一家茶楼,那里很安静。”
“我能不能先问一下,具体是什么事?要谈多久?因为我还要去给我父亲送饭。”
“我不认为这件事可以马上谈明白。”
“那么请允许我先打个电话。”
温娴要打电话还得绕到一楼,临时通知母亲,今天的饭自己送不了。
真麻烦……
普斯加莱夫人倒是不慌不忙的,挽着个小皮包优雅地走在前面,温娴手里拿着作业本和钢笔跟在她身后。
那家茶馆是英国人开的,并不是温娴想象中的供应中式清茶,而是有花式甜点,茶里又加糖又放奶的那种。
温娴心里平衡了些,这家茶馆的消费水平可挺高,就当蹭她一顿午饭。
二人靠窗坐定,温娴发现还有柠檬汁,便要了一杯。普斯加莱夫人在对面坐稳,整理了一下红裙,张口道:“温小姐不爱喝茶?”
“不爱喝这种,太甜了。”
“应该请你去酒馆,或者中餐馆?”
“有什么事您就说吧。”
“好。”普斯加莱夫人轻咬下唇,她那张端庄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表情。
她低头看着深色的茶水,然后抬头道:“温小姐认识什么人吧?”
“认识谁?”
“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见到父亲。”
“有话您就直说吧。”
“我的弟弟遇上了困难,我想救他。”
温娴倒还真没料到她是为这种事来的,自己通过温格纳上校的关系也只不过是见到父亲,她这开口就想往外捞人……
盖世太保也不归温娴管呢……
“这个很难。我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
“是吗?”普斯加莱夫人的轻笑从鼻腔喷出,似乎对温娴的回应十分不屑。
她认为温娴的推脱只是老套的把戏。
“可我那天都看到了,那个德国人叫你上车,你们关系不错。”
“我们的确认识,但关系可不怎么样。”
“您这样说就不好了,温小姐。您以为我对这些没有了解吗?”普斯加莱夫人向茶里加了一块儿糖,自信的说道:“那个党卫队的军官从战斗部队调职法国,刚来不到一个月便接连晋升至中校。这样的人,如果和你关系不好,怎么会让你上他的车?你们一定以前就认识。”
“是啊,我也纳闷呢。”温娴喝了一口柠檬汁,然后乖乖地加了糖。
“他在巴黎,专管犹太人和重刑事案,巴结送礼的人太多,可他没有收过。我想,他一定喜欢别的东西,特殊的东西。”
普斯加莱夫人抛给温娴一个眼色,说道:“他喜欢什么?瓷器?油画?女人?”
“抱歉,夫人,这些我不了解。”
“可以帮我问问。毕竟我甚至见不到他。你不一样,你可以。”
温娴忽然想起来可以送他护手霜啊,这可是巴黎,多少化妆品大牌都是从这里出的。
算了,别把普斯加莱夫人踹火坑里。
“我可以去见他。”温娴提出来:“然后我可能就跟你弟弟关一个牢房去了。”
问约格尔喜好还行,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她可不想被人从总部大楼扔下去做自由落体运动。
“送去的礼物被退了回来,送去的女人连床边都没摸着。”夫人冷冷说道。坐在对面的温娴也不知道该说啥,于是她又吃了一个奶油角。
“能问问,您的弟弟,犯了什么事?”
普斯加莱夫人平静的说道:“走私。”
她那个语气好像在说她弟弟考试没拿满分一样。
温娴还以为和她父亲一样,也是被故意找事儿抓进去的,她安抚的话都准备好了,结果听到这个答案,温娴也是语塞好久。
“那……那这个……”
“很难办,我知道。我只想请温小姐做个中间人。”
“真不行,别为难我了。”温娴快把心掏出来了,但对面的贵妇人完全不相信。
“我在和你商量。你要回报吗?你要多少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真无能为力。”
“我没有其他的办法。”普斯加莱夫人轻蹙眉头,忽然咬牙说道:“如果我弟弟出了事,他们跟着去陪葬吧!”
温娴手里的柠檬汁一下子没拿住,磕在了桌子上,她身上一阵恶寒,眼前仿佛看见夫人举着炸药包冲向总部大楼的场景。
“您还是找找军衔更高的人吧,我下午有课,抱歉先走一步。”
她走出茶馆,不得不折返回去,普斯加莱夫人面色一亮,克制兴奋,说道:“你肯帮我?”
“没,我作业本落下了。”
温娴几乎落荒而逃。别人怕约格尔,她也怕的啊!
趁剩下的四十分钟赶完那两道题,温娴还要回寝室取绘图工具。艾德那边,她只能说最近学校加课,暂时没时间过去。
下午普斯加莱教授过来参加研讨会议,正好顺路过来问问温娴,有关于她父亲的情况。于是温娴也顺便问问他妻子那边是怎么个事。
“她找你?这太鲁莽了!”普斯加莱教授看起来对此并不知情,但也证明他夫人的确有困难。
“她弟弟,走私?”温娴和教授坐在凉亭中,避开人群。
“是。”教授摇摇头,说道:“但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虽然走私罪判的严,但走私者太多了,偶尔才会抓一两个,多数时候政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在这里,走私被抓,那基本死刑了。但被抓的确实不多,战争期间物资奇缺,到后来甚至连水果都要从走私犯手里购买,这是根本没法抓的。
“他走私什么?”温娴又问道,教授结结巴巴地吐出一个字:“人……”
“有另一个词给他这种行为定性,拐卖。”
“不,不是!”教授忙着解释:“他曾是外交官,战前就是,他发了太多签证,你明白吗?太多了。战争开始后他就被革了职,看起来他发签证发上瘾了。”
“……他还造假?”
这就没法救了。就算温娴真心敬佩他,她也没法帮忙。
“他救了那么多人,最后把自己搭了进去。我们四处找人,现在根本没有希望了。”
温娴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他叫什么?”
“法比奥.谢瓦利埃。怎么?您能想办法?”
“也不一定,或许吧。如果不成,您不要怪我。”
“不,你能帮忙就是最好了!”
温娴和他夫人谈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若是能让艾德帮忙说句话,也许能给法比奥留下一命,这对战后艾德的处境很有帮助。
温娴问教授过几天带法比奥的照片来,便匆忙去送饭了。其实父亲成天坐在那里也不活动,吃不了多少。她还是为了能探听消息。罗兰警官这回直接拿来了一份档案袋,里面是一些剪报。
“这就是你父亲最近发表过的文章了。”
“哦,那这是……这是去年的啊!这也算最近?”
“要知道,你父亲之前可保证再也不会发表文章了的。”
“那为什么拖到现在?”
“事情总有轻重之分。在他之前,还有个记者要被调查。”
摆在父亲面前的差不多只有两种处理结果:罚款或劳役。
罗兰警官的意思也说明白了,判罚一两年不太可能,但少了几周,多了几个月倒是有可能。
“温先生只要还在这里,就不会有事。”
“谢谢。我还想再和他说两句话。”
“当然可以。”
温娴返回问询室,父亲在无聊的面对墙沉思,她也来不及坐下,说道:“也许这回要破财消灾了。”
“处理结果出来了?”
“没,我猜的。咱们最好拿钱平事。”
“如果是这个结果,让你妈去办。还有,那个孩子……”父亲下了决心:“得送出去。”
“嗯……嗯?啊?”
“我怕以后,家里会被突击检查,如果被他们发现科恩,那后果是很严重的。”
“你才知道啊。”温娴说道:“往哪儿送?孤儿院?医院?学校?”
“这些公共机构都会被检查,要找个相对独立的地方,他们忌讳进入的地方”
“大使馆?”温娴想了想:“修道院?那里都是修女,如果士兵敢硬闯,肯定会引起公愤。”
“好,要快点。就这阵子,他们就要去家里检查是否还有违□□,你尽快将她送出去。”
外面又起风了,温娴立刻回家,母亲见她忽然回来,还有些惊喜。
“有地图吗?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信得过的修道院?”
“别的社区有。晚上吃什么?”
“我去看爸,他让尽快送走科恩。最近家里会来人检查,她藏在家里很危险。”
母亲听见她这么说,也没心情准备晚饭了,她瞟了一眼屋后,说道:“要不要把科恩叫过来?给她说明白了。”
“还是咱俩上楼吧。”
科恩一直住在屋后的地下仓库里,母亲将那里铺上被褥,摆了个小桌子,虽然条件不好,但那里被围墙和树挡着,邻居都看不到。
科恩被叫进了卧室,她坐在地板上看着温娴母女俩,从这份安静中,这个犹太孩子感受到了什么 。
“先生好久不回家了,是因为我吗?”
“不是。但检查就要来了,你不能留在这里。”
女孩儿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惊恐:“不!不要把我交给德国人!”
“不是的,我是想送你去修道院。”
温娴及时的说出了这句话,但并没有平息女孩的恐惧,她开始抽泣起来。
“我现在就去那个社区问问看。”温娴宁愿去跑腿,也不想面对一个情绪崩溃的孩子。
温娴一路靠问人,很快就摸到了有修道院的住宅区。修道院不在住宅区中,而是夹在三个社区的中心,占地很小,远远的就能看到高耸的十字架。
她朝修道院的方向走过去,要是送科恩进去,那要先和院长打好关系,确定她不会出卖科恩。
问题来了,修道院大门对街就有个小检查站 。
为啥修道院门前会有检查站呢?
因为三个住宅区之一,是犹太隔离区。
日!
可要是给科恩伪装好,他们才不会管谁进修道院祷告。温娴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检查站里的人都没抬头看一眼。
她进去先有目的的看了一圈地形,这里只有一个后门,直通隔离区,值岗严格,还有巡哨。将科恩放在这里有些冒险,不过也不会有人想到隔离区外的修道院也藏着犹太人
☆、救人水火
“第一次来这里?”
偌大的修道院中有些空荡,温娴的到来让人出乎意料。她浑身都写着无神论者,要不是为了科恩,的确不会来这里。
“是的。请问这里……就是,还……”
“有什么困难吗?”那位主动搭话修女轻声问道,她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一样,温娴不得不凑近去听。
“我要送来一个女孩儿。”她说道:“不知道这里是不是足够安全。”
“送来一个?”还是那副和善的笑容,眼角挤出丝丝细纹,她问道:“为什么是送呢?”
“您明白的。那个女孩儿十二三岁了,如果被带去了别的地方,也许永远只有十二三岁。”
修女抿起棕红的双唇,她慢慢向前踱步,沉默不语。她观赏着花坛里的花草,说道:“我们仍旧欢迎那些与我们信仰不同,但对万物尊重的人前来。这里的景色说不上优美,您随时都可以拜访。”
“您是说……”
“虽不是金碧辉煌,但也可为旅人遮风挡雨的。”
很多话都无法明说,温娴低声再三道谢,便快速返回家中。
天色暗了,风力渐小。母亲和阿甯,包括科恩都在卧室中等着,眼下当务之急是送科恩出去,温娴晚上不打算回学校了。
“能行吗?”
“能行能行。”温娴忙道:“看最近的天气应该是要下雨,最好赶在雨天,到时候雨衣一遮,他们看不出来。”
“万一有人检查呢?毕竟大雨天去修道院也太可疑了。”阿甯说道。
“去避雨?”
“那就不能穿雨衣。”他仔细完善情节设定:“不穿雨衣,挨着浇才像个急需避雨的。”
“嗯。最好明天就下雨。”
一直沉默的母亲摸了摸科恩的头发,说道:“我给你洗个澡吧,今晚睡在我的卧室里。”
温娴一直在学校,对这个孩子没有什么感情。但母亲不同,在温娴不在的时光里,她就把科恩当成是自己的女儿。
“你们好好准备吧,我回去继续……”温娴一脸苦逼地说道:“我继续写作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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