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芷昨日那么难过,必是遇到非常艰难的事,但是她从不说,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完美,笑得那样甜。
他是她的哥哥啊,怎么会连自己的妹妹难过也看不出来?
杜怀胤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温柔。
他怎么样,无所谓,说好要保护妹妹,就绝不能食言。
“昨夜我想了一宿,深觉月芷说得对,我不该到这个年纪,还让老太君与父母为我忧心,当立则立,若是有好姻缘,也该去求一求的。”
这便是答应了。
那么多人,不管是杜府的杜将还是老太君,甚至太子太傅,交好的世家都有意说亲,在杜怀胤中了状元后,媒婆都踏破了杜府厚实华美的门槛,都没能令他点头。
原因不明。但现在也不重要了。杜怀胤点头,意味着杜府喜事将近,老太君喜不自禁,头疼都减轻了许多。
杜月薇心慌如鼓,求助得看向母亲,常氏仍是一副不看不听的样子,杜月薇央求道:“母亲,您倒是说句话呀。”
大概母女连心,心一乱,第一个开口求助的就是自己最亲的人。齐姨娘会求助杜月茹,杜月薇会求助常氏。
常氏心中暗叹,月薇还是年纪太小,根本沉不住气,但是女儿可怜巴巴地求她,她却无法硬下心肠来。
“原来是为这件事。”常氏笑道:“看来是我们小题大做了。三姑娘是为大少爷的事着想,气急攻心,难免这般恼怒。但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要细细谋一个家世,人品相当的小姐……”
“不用谋了,我早已相中一个,回头让胤哥儿看看。”老太君只顾欢喜,常氏见状,知道现在老太君听不进任何话,便转移话头,以免引起怀疑。
而经过朱氏及时提醒,老太君又道:“是我们错怪芷丫头了。她劝动了胤哥儿,立了大功,回头要好好奖她。这鬼丫头,原来还是有些脾气的。”
“是啊,三妹妹本来也不是胡闹的人,做事必有缘由,可不像某些人,只会无理取闹……”杜月镜反嘲。
杜月茹顺口道:“二姐姐,你这样说大姐姐不好吧,她也是心疼母亲。”
“呵。”杜月镜嗤笑:“我又没说谁,这么急于承认做什么?”
杜月茹这才反应过来,恨恨得闭上了嘴。
老太君忙着办其他事,女眷们便都告退了,唯独杜怀胤留下。杜月薇站在老太君房外发呆,风吹得廊下铁马咣咣作响,。杜月镜从一旁经过,忽而道:“你现在满意了吧?”
杜月薇沉着脸。
她不满意!
这不是她想要的,她从来没想过会变成现在这样。
还要再做些什么,还可以做些什么……杜月薇定了定心神,看着远去的杜月镜,暗咬银牙,愤怒和阴险弥漫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 杜月芷兄控,是想让杜怀胤活得自在,有没有她不要紧
杜月薇兄控,是让杜怀胤只疼她一个人,控制欲很强
哪一种控好呢
第119章 鹦鹉
竹绷子上一方雪白的绢帕, 绣着一朵精致幽静的银色雪兰,花蕊淡粉, 花枝独秀, 在光下几近透明,似要随风摇曳, 翩翩起舞。帕子几近完工, 搁在窗台下, 一只肥嘟嘟的猫蹲卧在上面,硕大的身体将整个竹绷子遮住了, 乌黑溜圆的眸子滴溜溜转了一会儿, 拿鼻子嗅了嗅, 周围没人,它伸出右脚在空气中扒拉几下, 无意识做着掩埋的动作。
然而杜月芷的闺房并没有泥土, 它扒拉几下,没有成功掩埋,廊下挂着的鹦鹉目睹了这一切, 在架子上跳来跳去,发出刺耳的嘎嘎嘲笑声。
“小傻瓜, 小傻瓜——”
猫恼羞成怒, 弓直了背,尖锐的利爪直出,尾巴翘的老高,做出弹跳的姿势。
鹦鹉无知无畏跳来跳去, 五彩的羽毛漂亮绚烂,刺痛了猫眼。
“呼呼——”猫喉咙发出低吼,后脚一蹬,扑上去撕打。
然而就在身体刚离开竹绷子的那一刻,猫被人捉住了,一双小女孩的手将它抱在怀里:“雪儿,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吃鹦鹉。鹦鹉是大少爷送给三姑娘的,你吃了,你就爬到架子上做鹦鹉去,听到没?”
令儿教训了雪儿一顿,然后发现了那只竹绷子,立刻捡了起来:“啊,原来姑娘的帕子被雪儿藏起来了。雪儿,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眼睛圆溜溜瞪着令儿。
“还敢强辩,今儿还想不想吃肉啦?”
令儿揉了揉还愣着的猫头,一手拿了那竹绷子回房,杜月芷正在抄写佛经,听到雪儿被令儿训,一人一猫吵架,不由得微微一笑。福妈妈在旁边将她写过的字纸一张张收在盒子里,令儿将竹绷子交上来,控诉了猫的罪行。
“姑娘,我看这雪儿要成精了,这段时间老爱将姑娘的东西藏起来。”
“……”吹胡子。
“姑娘你看,它还不承认!态度非常恶劣!”
“好了,一只猫跟它生什么气。”福妈妈让令儿去端茶来。
“雪儿,来。”杜月芷放下笔,将雪儿从令儿怀里抱过来,本来因为与令儿对峙而身体绷直的猫,一到她手里,就变得柔软无比,脑袋蹭着杜月芷的手心,尾巴长长垂了下来,乖巧柔顺,猫脸甜美。令儿瞪圆眼睛,看着前后截然不同的雪儿,扶着额头走了。
杜月芷逗弄了一会儿猫,看着福妈妈捡字,纸上各色字都齐了,厚厚一沓。福妈妈一张张抚平收好,动作祥和。她不认识字,却也知道姑娘写得极好,字形雅致,透着风骨。这么厚的一沓,比以往都写得多。
姑娘一定很烦心——
那日杜月芷撕了图纸,赶走工匠,随后院门紧闭,闭门谢客。这般任性的行径在府里引起轩然大波,伺候杜月芷的丫鬟们毫不犹豫守住院门,她们虽不知道杜月芷为什么这样做,但是会本能地信任她。
就在主仆都等着被罚,令人意料不到的喜讯从天而降,老太君不仅不罚,反而还送来许多奖赐,就连图纸也被人拼凑好,重新召了工匠进行扩建,工期一点也没落下。后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杜怀胤的功劳。为了帮杜月芷,他不仅答应成亲,甚至那些图纸,也是他一张张拼起来的。
可是杜月芷却与杜怀胤大吵一架。
丫鬟们不解。
唯有福妈妈清楚事实真相。
杜月芷根本不想让杜怀胤为了她牺牲任何东西,她不需要,也不愿意。如果只是自己受些委屈,能保得所有人平安无事,那她求之不得。一个错误的决定,会引来连锁反应。她很后悔,为什么百般避让,还是会牵连哥哥,究竟是哪里出错了。是她变弱了吗?
她不知道。
“这佛经再抄两日就齐了,就当是为姑娘在乎的人祈福。”福妈妈说着说着,看杜月芷无动于衷,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前日大爷回府,一处吃饭,本来相安无事。因为杜月芷胃口不好,吃了几口便有些吃不下去了。福妈妈便为她端了碗雪茸银耳汤,哪知被大爷看到,起先斥责了几句娇气,杜月芷并不在意,且因为身体的缘故,态度淡淡的,不知怎么就激起了大爷的怒气。大夫人和齐姨娘不约而同劝着,越劝大爷越生气,脸色铁青,杜月薇又故意提起杜月芷撕图纸的恶劣行径,大爷瞬间暴怒,命杜月芷即刻去佛堂罚跪,不跪满三天不准出来。
“还好有二爷和胤少爷在,只是抄佛经了事,不然大爷还不知道要怎么罚呢。那日他的脸色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好,我在一旁都揪着心。”福妈妈絮絮叨叨道:“我看大爷是糊涂油蒙了心,从来也不为您考虑。”
杜月芷纤细的手指轻轻滑过猫软软的耳朵:“大概,他恨我入骨吧。”
“姑娘可别乱说,大爷只是尚未发现您的好。而且您在大爷面前总那么强硬,大爷便是想疼您,您也没给他机会。”
杜月芷脸上涌过复杂的情绪,机会?她宁愿父亲恨她。如果曾经有那么一刻期待父亲爱她,宠她,像对杜月薇,甚至杜月茹那样对她,哪怕只有她们的一半,她也不会这样心寒。每每思及此处,她就觉的杜璋那张脸变得可憎起来。
她想不通,母亲是如何爱上这样一个人的。
也许他们之间根本没有爱,而她的出生不过是一个意外,只有不被爱的孩子才会受到这般惩罚。
是了,或许这才能解释父亲对她的憎恨。
她同样也憎恨着父亲。
福妈妈没有察觉到杜月芷的变化,她正忙着收拾东西,要将杜月芷送到侧府去。因为荷花洞子施工,不便住人,在朱氏的提议下,杜月芷将在侧府小住几日,每日与杜月镜一同进出请安。院子里的丫鬟都带了过来,只留下福妈妈和几个小丫鬟看门。
琳琅却道:“福妈妈年纪大,院子里没有大丫鬟,万一遇到些什么事,小丫鬟们都乱了。不如我留下来看家,姑娘带抱琴和青萝去吧。”
左右不过一个月就回来了,杜月芷点点头。她这一去,与杜月镜天天在一处,整日绣花弄草,吟诗作画,十分自在清闲。杜義知道她的字写得好,让她教杜月镜练字,她欣然应下,只苦了杜月镜,被按在案前写字,手都酸了,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副,等墨一干,杜月芷便捧了出来。
“二叔,二叔母,你们过来看二姐姐写得字,越发好了。”
朱氏与杜義忙围上来,看了女儿的字,纷纷点头:“虽说不及你三妹妹好,倒也是像模像样,拿得出手了。”
杜怀樽凑上去看了看,托腮点评道:“比狗啃是好点,变成鸡扒了。”
“杜怀樽!你找打吗?母亲,你看看二哥又在胡说,不鼓励我就算了,还污蔑我!”杜月镜控诉,恼羞成怒,扑上去打杜怀樽。
杜怀樽背过身去,架不住妹妹的敲打,抱着头连连求饶:“好了好了,月镜,是二哥错了,二哥给你买一块板把这幅字裱起来好不好?就当是二哥赔罪。”
杜月镜不依不饶,但杜義反而有了主意:“樽儿这个建议好,我们就把镜儿的字裱起来,放在大厅,这样所有人都知道我们镜儿的字进步神速!”
说着,第二天就将女儿的字装裱了,挂在古人真迹旁边。杜月镜脸皮厚,也不觉得脸红,拉着杜月芷来看。
杜月芷诧异,那可是颜筋柳骨,名士真迹,二叔费了许多心思才收藏的,就这么随随便便把女儿写得字挂在中间,拱云托月一般……
她忽而明白了,不管杜月镜的字写得如何,在二叔一家眼里都是珍宝,不逊于王羲之,郑勉这些大家名士。看着杜月镜笑容灿烂,杜月芷不禁羡慕,也许这才是女儿被疼爱的样子吧。
“三妹妹,你看,你的字也在上面呢。”杜月镜伸手一指。
就在王羲之的字旁边,挂着杜月芷昨日随手写得一幅大字:“桂悼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因为是随意写的,更显潇洒自然,甚至带了些悠然自得之意。
黑色的墨,白的纸,既不是诗,也不是文章,不过是她读来甚为喜欢的一句,竟被装裱的与杜月镜的一模一样,一左一右,悬挂于上。
杜月芷不由得愣住,只听杜月镜在旁边笑道:“父亲和母亲也很喜欢你的字,所以一并挂在上面,你不介意吧?”
是因为喜欢才挂上去的吗?
杜月芷不知说什么好,久久看着自己的字,清冷的侧脸,微微动容。
那双偶尔闪过伤痕的眼眸染上暖意。
不知不觉杜義和朱氏也来了,杜義见两个小女孩儿仰着头看挂着的字,笑道:“这是樽哥儿挂的,好在他现在已经出去办事,不然看到你们这种眼神,又该骄傲了。”
“父亲,我和三妹妹的字,谁好?”
杜義扬了扬眉:“都好。”
“不嘛,我非要你选出一个来。”
杜義点了点杜月镜的小鼻子,宠溺地笑道:“镜儿在父亲心里最好。”
随后又摸了摸杜月芷的头:“芷儿在镜儿心里最好。”
杜月镜大叫父亲狡猾,随后调皮地挽着双亲的胳膊,笑道:“父亲,不如你去向大伯父把三妹妹抱过来做我的亲妹子吧,反正大伯父已经有了那么多女儿,而且总是对三妹妹不好,如果三妹妹在我们侧府生活,不比在大伯父那里受气强吗?”
杜月镜突发奇想的话,引得杜月芷微微发怔。
“傻孩子,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呢?父女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上天决定的事情,无人能违背。”朱氏温和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以后可不许说了。要是被你大伯父听见,连你也要受罚了。”
杜義看着沉默的杜月芷,拍了拍她的肩,脸上露出长辈温和的笑意。
杜月芷被这笑容感染,心中的积郁一扫而空。她知道杜義的意思,她感谢二叔,足够了。
“慢慢来,事情总有好的那一天。”杜義道。
“是。”杜月芷点点头。
大概受了二房温柔开明的气氛影响,杜月芷恢复许多,小脸逐渐有了血色,她自己也配了几副调养的方子,偶尔还是要回小院拿一些草药。
这一天下雨,工匠们都回去了,青萝撑着伞,与杜月芷往小院走。
里面安安静静的,杜月芷叫青萝去看看福妈妈,自己去小药房捡药。差不多捡完以后,忽听有人进来,她以为是青萝,便没有理会。
没想到进来的是琳琅,且她不是一个人。
还有杜月茹的大丫鬟盛儿。
“小丫鬟都被我赶出去玩了,现在院子里没人,你随我来。”琳琅取下斗笠道。
盛儿战战兢兢地跟着:“琳琅,你这样做,万一被你家姑娘发现,岂不是不好?”
“放心,姑娘现在在侧府住着,这些事她都不知道。”琳琅的声音如往常一般平静:“再说我今时不同往日,帮你一点忙算什么。”
琳琅什么时候跟盛儿挂上钩的?
她日日在自己身边,半点异样的行迹也无,怎么这会儿去帮杜月茹的丫鬟?
杜月芷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思虑片刻,忍下冲出去质问的念头,抱着怀里的药,轻手轻脚走到一旁的大柜旁边,将自己小心地隐藏起来。
只听见一阵翻找的声音,“找到了!”
盛儿开心道:“多谢琳琅姐姐。”
杜月芷透过药柜窄小的缝隙,看到琳琅将一束白纸包着的和息香递给盛儿,并道:“可不许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这是我们姑娘秘制的,统共就剩这一束了。”
“知道,琳琅姐姐放心,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的。而且我会将这些香染色,一点儿也看不出是原来的样子。”
“还有,就许你自家用,不许送人。”
“是。”
杜月芷皱起眉头。
自从朱氏因她的和息香出事以后,她因为愧疚,再也没有制过这种香。琳琅说得没错,统共就剩下这一束,而琳琅偷偷送给盛儿,却不知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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