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姑娘放心, 一切有我呢。”
抱琴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杜月芷很是怀疑。但现在亦是没有办法, 老太君第一次带她出门, 她顶着黑眼圈去, 怎么也说不过去。少不得闭上眼睛,任由抱琴在自己脸上涂抹。
“抱琴, 咱们姑娘就是不喜欢装扮自己, 白浪费了你的一身好手艺。现在你总算能大展拳脚,让咱们姑娘好好露露脸。”
“那是,咱们姑娘天生丽质, 再配上我这妆面,倾城倾国也不为过。说不定这次跟着老太君出门, 还能碰上佳缘良婿呢。”
“真的吗?那可要打扮好看些——”
杜月芷无可奈何听着两个丫鬟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 那声音忽远忽见,也不知过了多久,抱琴放下细长的眉黛石,左右端详片刻, 才露出笑容:“好了。”
杜月芷缓缓睁开眼睛,薄薄的镜面,一个面如芙蓉,鬓发如烟的清丽少女浮现在上面,头戴金步摇,嫩生生的脸白,滑,香,馥,唇不点而红,眉如长黛,烟雨朦胧,眉心贴着牡丹花钿,画着时下盛行的牡丹眼妆。
牡丹眼妆乃是从宫中流出,因将牡丹胭脂拍在女子手腕上,以脉搏跳动促之,再用手指细细涂在眼睛周围,犹如牡丹清晨绽放,如天边云烟红霞而名之。
此时只觉杜月芷明眸微红,似泣非泣,慵懒而多情。
眸光流转,好似暗夜星泣,星辰如夜泉缓缓淌过。
再穿上那件宝相织锦莰烟罗襦裙,前襟绣着锦簇牡丹,腰间的琉璃花结,裙裾轻盈,动如微风吹拂夜莲,美而不妖。
杜月芷微微侧首:“如何?”
“姑娘,你是天上的仙子吗?”青萝惊呆,赞叹道:“每次姑娘一打扮,我都要以为自己住在仙宫,可是又一琢磨,只怕仙子还没姑娘好看呢。”
“又胡说。”杜月芷轻轻道。
青萝直摇头,压抑不住艳羡之情:“真的!姑娘,您太美了!这眼妆,这衣裳,也只有您配穿,别人哪能穿出您的好看。”
“咱们姑娘只是不愿成仙,仙子有这么美的红妆么?”抱琴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不仅眼睛美,连姑娘下巴上的浅痕也遮住了,止不住地露出笑意:“姑娘出去,必定又会惊艳到所有人。”
杜月芷却看着镜子,有些迟疑:“这妆是不是浓了些……”
“您只有画这个眼妆,才能遮住您昨夜的任性!”抱琴为她轻轻理着袖口:“且不是妆浓了,是您自己……”
“我自己?”杜月芷诧异。
抱琴忽而抿唇,神秘一笑,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恰好这时老太君差人来请,杜月芷匆匆喝了几口红枣粥,便随着人去了。
到了老太君房里,众人皆是一愣,纷纷看着杜月芷的脸。杜月芷顶着压力,硬着头皮上前给老太君请安。老太君亦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笑眯眯道:“芷丫头今日的妆面倒与往常不同,乍一看,好似一个小美人从天上而来。”
“可不是,瞧着三姑娘如此美貌,把好些个姐姐妹妹给比下去了。从她第一天进府,我就看出她是个美人胚子,愿不得老太君疼她,这容貌,这品格,实在是着人疼。”
“是呀,平日姑娘只爱往素了打扮,今日正经画起妆来,更让人移不开目光了。”
“妈妈说笑了。”杜月芷脸微微发热。
受了众人的赞美,老太君高兴道:“今日是谁给芷丫头画的妆?赏。”
抱琴出来,跪在地上:“谢老太君赏。”
老太君赏了她一对金手镯,又看了她的脸,笑道:“你是时常伺候姑娘来我这里的大丫鬟,以后姑娘的穿戴就由你负责,胭脂水粉务必要好的,把你们姑娘伺候好了,我还重重有赏。”
抱琴忙答应了。
杜月茹看着那对金手镯,眼睛都要红了。她正经小姐一年才几对镯子,凭什么杜月芷身边的丫鬟随随便便就能得一副?可惜如今几个姐妹都不成气候,据说常家又出事了,大姐姐气度形容与以往大为不同,且病了一场,宁愿冷冰冰坐着,也不搭话。大姐姐都如此了,杜月茹只好按下那气愤嫉妒之心,扭过头去,看也不看。
杜月芷又问老太君:“父亲进宫去,可有话传出来?我哥哥他怎么样?”
老太君握了握她的手道:“芷丫头,爷们有爷们的打算,他们时常在宫里忙着公务,几日不回府也是常事,你就别担心了。”
杜月芷还要问,老太君已经让灵珠奉茶,又道:“今日我们还有要事。胤哥儿亲事已经谈妥,今日便是借着柳府添丁的由头,让你过去再看一眼,帮胤哥儿定定心。”
杜月芷一愣,原来今日赴宴,却是为了哥哥与柳琚君的亲事。
怪道老太君要带着她出门。
即便哥哥不愿意,由她出来游说,比别人说效果更好。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即便知道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如今自己亲身参与进来,感受又决然不同。
一时说笑完毕后,看天色也该起身了,老太君携了杜月芷上了马车,往柳府去了。
柳学士乃是二品大员,府上门客众多,人丁兴旺,倒也热闹。柳琚君是柳府的嫡六小姐,自然也要出来接待女客,忽而听闻杜府的老太君带着三姑娘来了,她自己也知道与杜府的亲事,为了避嫌,便红着脸让嫂子去接待,自己留在房里,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问丫鬟外面情况如何。
丫鬟笑道:“杜老太君慈眉善目,三小姐又貌若天仙,姑娘不如亲去看看。”
“呸!你混说。姑娘如今与胤少爷有了亲事,能随便出去见人吗?”另一个丫鬟道。
这丫鬟不理会,又转向柳琚君:“姑娘不见那杜老太君,见见杜三小姐也好,多少也能探出点未来姑爷的口风。”
柳琚君托腮不语。
丫鬟暗自思量,试探道:“那我去请杜三小姐来罢。”说罢就往外去了,柳琚君待人走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更红了。
忽而听人道:“丁姑娘来了。”
柳琚君忙命人请了进来,丁闲进来坐下,看着她只是叹气。柳琚君忙问何故。
丁闲道:“我如今听说你与杜府的胤少爷有了亲事,为你担心的很。杜府那么多妖魔鬼怪,表里不一。你与我一同长大,从未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去了那里,可还有出头之日么。”
柳琚君奇道:“这话怎么说?才刚丫鬟回我,说杜老太君慈眉善目呢,且我与杜三小姐接触过,她绝不是你口中的那等人。”
丁闲冷笑:“只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上一次在太子太傅府上,那位杜二小姐不也是做出一副直爽通透的样子来,与咱们言谈甚欢,结果却生生将一壶茶淋在我身上,哼,她跟她的大姐姐是一路人,面上和善,心中狠毒。”
柳琚君犹自道:“杜三小姐与她们不同罢……”
“她?要么她是真的好人,要么就是隐藏得更深。”
“她确实是好人。”
丁闲顿了顿,又道:“你又怎么知道?还没嫁过去,就帮着婆家人说话了?我这是为你好,不如让你父亲再斟酌斟酌这门亲事罢了。那杜怀胤再好,家大业大,也不能专宠你一人,还不如找低一级的,你去了就是主母,靠娘家的势力也能压得住。”
柳琚君摇摇头,坚定道:“不,就是他了。”
脑海中想起那个夜晚,她跌落在杜怀胤怀里,虽然冰冷的甲服让她打了个冷颤,但是随后那双火热的手将她扶稳,君子如玉,端庄有礼。他生怕她误会了,还特特解释了一番。远处朦胧的灯笼光如洒金,月色落在他肩上,清冷隐现,当发现她受伤,他语气突然变得凌厉:“柳小姐,受伤了要说出来,若是等别人来看,白白要吃许多苦。”
那时她吓了一跳,自她出生以来,从来没有男子这般严厉地与她说话。
他送她回去的时候,恰好烟火盛宴开始。她此生看过最大的一场烟火,就在陌生的府上,与当朝最受闺阁小姐热议的武状元一起。
那么多烟花,漫天绽放,一簇簇绚丽无比。她好开心,忍不住驻足观看。他一言不发,停下脚步等她,似乎极为懂得女儿家会为这些美丽的东西入迷。他对烟火绝无半点兴趣,因为他未曾扬起过头。可他还是等着。那时她偷偷看他清俊的侧脸,心想,他一定是一个内心十分温柔的人。
然而她听说过他,他却不知道她,淡淡的忧伤划过心间。
她害了相思,不可说,不可问。
当知道杜府来提亲,母亲来问她的意见时,她高兴坏了。
天知道她有多幸运,竟然真的能有缘与他成为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她,不知这门亲事他是不是喜欢,但是,能够与他在一起共赏烟火……
真的……太好了。
柳琚君露出娇羞又天真的微笑,不可否认,此时她的目光,熠熠生辉。
丁闲一看她这样,顿时忍不住笑了:“你还真是认死理,也不知那杜府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竟让你如此死心塌地。罢了罢了,我也不劝你了,以后受了委屈,可别找我哭。”
柳琚君看了好友一眼,胤少爷那么温柔的人,怎么会给她委屈呢。不过她也不反驳好友,因为丫鬟正在通报。
“杜三小姐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嫂子,不能厚此薄彼,下章有男主~
第133章 散心
丁闲听到杜月芷来了, 脸色隐隐有些不好:“我去前边陪我母亲说说话,下午再来找你。”说罢, 起身便朝外走, 柳琚君拦之不及,与杜月芷擦肩而过时, 丁闲哼出鼻音来, 招的杜月芷抬眸看了她一眼。
杜月芷心道她还在为上次的事介怀, 有心解释,只是“丁小姐”还没叫出来, 人已经掀帘子走了。柳琚君忙走过来搀住她的胳膊:“刚才丁闲和我起了些争执, 存了点闲气, 你不必管她。”
说着,让人端茶来。杜月芷随着她朝里屋走去, 她此番是为了柳琚君而来, 其他的倒无关紧要。一时坐下,互相问候,柳琚君道:“上次离别的匆忙, 一直未问,你的东西找到了没有?”
上一次两人分开后, 杜月芷回去找那块琅琊玉, 不巧撞上守株待兔的夏侯琮,差点去了半条命。但好在有十三殿下在,及时告知哥哥,才将她从夏侯琮手中夺回。
她微微一笑:“找到了。就掉在来时的路上, 我一回去就看见了。”
柳琚君松了口气,点点头道:“那就好,我还生怕你会撞上太子的人呢。”说罢突地想起那日躲在假山后听到的太子密谋,脸色又微微发白:“那天可真是太危险了。”
杜月芷知道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不免宽慰了几句,又捡了些闲话说。这位未来嫂子性子温柔善良,自来一股娴静德淑的气质,偶尔还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娇羞可爱,虽说上一世与她接触不多,但这一世,却也知道这样的女子嫁与哥哥,是哥哥的福气。
她知道老太君看中柳琚君,一是柳琚君的人配得上哥哥,二是门当户对。二品大员的嫡六小姐,最小的一个,受尽荣宠,嫁到杜府两边都不吃亏。但是这样的良缘,何以变作后面的孽缘呢?杜月芷百思不得其解。
她前世对哥哥嫂嫂的事知道得太少了。
现在哥哥在宫里,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心中不免担忧更重。
见她心思重重,柳琚君便邀她去园子里逛逛,散散心,杜月芷欣然应允。
柳学士的园子比杜府还要大,百花争艳,千娇百媚,鸟语花香,亭台水榭遍布,一样的有仙鹤彩鸭,在湖中游来游去,麋鹿顶着两只大角,从面前信步而过。湖上架着小风桥,从上面缓步走过,底下波光粼粼,却也十分尽兴。
“这里风光倒好,不如就在这里歇歇吧,我们煮茶喝。”走到一处水亭,柳琚君笑道。
“也好。”
说着,让丫鬟支起小炭炉,打开陶罐,倒出存的雪水,素手压碎茶饼,煮起茶来。
柳琚君在府里走动,身边簇拥着许多丫鬟,杜月芷还疑道这架势堪比杜月薇,原是为了满足柳琚君各种要求,譬如随时随地就能拿出煮茶的器具,便叹道:“姐姐这里倒准备得齐全。”
柳琚君边让丫鬟将压碎的茶饼放入壶中,边道:“妹妹待会儿尝尝我的茶,看好不好。”
“那必是好的。”
一时煮好了茶,两人便品起来,水亭里微风徐徐,颇有清夏的清凉与闲适。刚放下茶杯,只听远远有人道:“六妹妹,你在这里喝好茶,怎么也不叫我。”
两人闻言看去,只见有几人顺着桥走过来,打头是一个穿着锦衫的男子,冠发插着一只黑玉,双目幽深多情,薄唇挑着几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有几分放荡不羁,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身后跟着两个和他一般锦衣华服的少年,却不及他风采非凡。
方才的话就是他说的。
待看到杜月芷回过头时,他眼眸微狭,对着那几位少年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他们,几步跨入水亭来。
柳琚君道:“表哥,你不是陪着我父亲见客去了吗,怎么这会儿出现在这里?”
“他们有事,我嫌烦闷,就来园子里逛逛。这位是?”他意有所指。
柳琚君忙站起来介绍:“这位是杜府杜将军的三小姐,这位是我的表哥,金陵知府的长子柳玄定,和我一起长大,现今在我们府暂住。”
金陵知府的长子?金陵乃是富庶之地,杜月芷也曾去过,据说凡是在金陵做官的人,非富即贵。
她行了个礼,轻轻开口。
来了男子,一般坐不了多时,柳玄定却迟迟不走。杜月芷只觉得那柳玄定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滚烫直接,待回头看去,却发现他又没看自己,只顾与柳琚君说话。人家表兄妹说话,她又不好说什么,只是轻轻拿起团扇,轻轻遮住半边脸,咳嗽两声。
柳玄定却道:“杜小姐嗓子不舒服?”
杜月芷道:“有一点,方才吹了风,有些干涩。”
一听她吹风,柳琚君便道:“现在确实起了风,嗓子疼,别是要病了?……表哥,我和杜小姐回房说话,你自己接着逛吧。”
“我送你们回去。”
杜月芷再次咳嗽一声。
“那怎么行,杜小姐是女客,你不好跟着来。”柳琚君断然拒绝了表哥的请求。
柳玄定看杜月芷一脸的不愿意,除了刚开始说了两句话,后面一言未发,此时也不便坚持送人,逼紧了她倒不好了,只得作罢。
她们走后,那几个少年围上来,皆在打听杜月芷。他们都认识柳琚君,只是不认识柳琚君身边坐的美人,这里也只有柳玄定能与柳琚君搭上话,是以撺掇着柳玄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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