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泪自然是不知颜天真此刻的想法,只继续挥墨。
再度在白纸上写下:相貌不过一具皮囊,生前再美又能如何,死后大家皆是丑,不必太在意。
颜天真眼角一抽,“大道理一套一套啊,对,没错,死后大家都会烂掉,化为枯骨葬身尘土,但活着的时候呢?为何不活得精彩一些?人生几十载,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端,世人总是追求活得光鲜亮丽,这没毛病。正如我颜天真就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人,宁可活成一个光芒万丈的绝色花瓶,也不做一个平凡安逸的丑逼。”
云泪听着她这番话,再度写下几个字——
你很有想法。
“每个人所追求的事物不同,我是个俗人,没有您的高见,这葡萄请你吃,我走了,别想念我。”
颜天真撂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走人。
不丑……
这两个字真是……
敷衍至极!
夸她一句就那么难。
之前请她办事的时候,夸过她一句:心灵与容貌一样美丽。
今日对她的评价又成了:不丑。
善变的男人!
也许之前那句夸奖压根就不是真心。
颜天真如此想着,便觉得心里很不爽。
真是奇了怪了,她为何要那么在意那丑男的评价?明知他是个不爱说漂亮话的人,何必执着于听他一句夸奖?
颜天真正如此想着,余光瞥见两道身影走来,转头一看,是自己宫里的婢女带着另一名陌生的婢女走来了。
“颜姑娘。”那眼生的婢女冲她施了一礼,“奴婢是兰婷公主身边的婢女,我们公主想请您去一趟御花园。”
颜天真闲着无事,便答应了,“兰婷公主相邀,自然要去,带路吧。”
方兰婷,正是香泽国前来和亲的那位公主。之前宫宴上见过一面,看上去斯斯文文,且有点儿憨。
颜天真随着那婢女一路前往御花园,远远地看见前头的六角凉亭内坐着两人,身侧还有宫人三四名,正是方兰婷与她的皇兄,方厉锐。
颜天真走上前,朝二人见礼,“不知公主殿下与王爷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那方兰婷望着她,有些呆愣,“颜姑娘……你这裙子好漂亮!哪儿买的?本公主也要买来穿!”
同一时,方兰婷身侧的方厉锐见着颜天真走近,也怔了好片刻才回神。
这个舞姬……的确是难得的貌美动人,这么近距离看她,比宫宴上更惊艳了几分,她并未浓妆艳抹,也不珠光宝气,只穿着这一身轻盈的雪花白裙,手中一把孔雀尾制的羽扇,一双丹凤眸斜挑,自有一分妖冶。垂着眼的时候,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风华。
天生丽质这个词,太适合她了。
“公主殿下,我身上这套衣裙是陛下赏的,只此一件独一无二,买不到呢,公主若是喜欢,找个画师把这样式画下来,回头照着做一件?”颜天真轻摇羽扇,冲方兰婷笑道。
想要做一件与这雪花流仙裙一模一样的衣裙,除了那妙衣坊老板娘,想必不会有别人了。
布料、做工、刺绣、这些都可以仿,但高仿品终究比不过原版。
不过,正常人不太能分辨出来就是了,所以,若有姑娘实在喜欢她这衣裳,她并不吝啬分享一下款式,让她们画下来去仿一件。
“唉,买不到就罢了,既然是你们皇帝陛下送的,必定不是凡品,本公主是不好意思拿去仿了。”方兰婷稍稍想通了,道,“有颜姑娘你在,我还是不穿了,本公主自己这身打扮也尚可是不是?穿得与你一样,长得却不比你漂亮,这要是跟你撞在一起,外人立即就分出了高下,好没面子的。”
颜天真闻言,有些忍俊不禁,“公主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个歌姬,你是金枝玉叶,又怎么会比我差劲。”
“话是没错,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本公主的相貌比起你确实差了一点儿,你就别说客套话了,来,坐下,给我唱一曲可好?我好喜欢你的歌声。”方兰婷说着,颇为热络地拉着颜天真到了自己身旁坐下,一个不经意的抬头,瞥到了前方某一处,顿时愣了愣。
颜天真将她呆愣的样子看在眼中,有些疑惑,便也循着她的视线去看了,这一看,她也愣了。
方厉锐见她们二人看着同一处发愣,便也跟着看了过去,这一看,同样愣了。
三脸懵逼。
只因几丈之外的地方,一道端庄优雅的身影在宫娥们的簇拥下缓缓走动,雪白的裙摆摇曳,上头片片雪花刺绣。
那是——雪花流仙裙!
那女子面容恬静淡雅,柳眉杏眸,约莫双十年华,正是——正宫皇后楚清妍。
那行走之间轻缓的步子,彰显出一国之母的端庄仪态,身侧还有两名嫔妃与她说笑,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方厉锐与方兰婷齐齐望向颜天真,异口同声——
“你不是说这裙子只此一件独一无二?!”
“这……林总管是这么跟我说的。”颜天真望着那一国之母越走越近,抽了抽唇角。
说好的独一无二,妙衣坊老板娘亲手制造。居然撞衫!
还是跟皇后撞衫!
这位楚皇后大了小皇帝整整三岁,丞相长女,传言,文雅端庄,秀外慧中。不过这长相么……虽是个清秀佳人,在六宫却并不突出,论颜值赢不过淑妃、怡长公主、方兰婷,甚至此刻她身边的两位妃嫔。
在皇宫这种美女如云之地,楚皇后顶多是个……中等美女。
正所谓: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正是应了方兰婷那句话:穿得与你一样,长得却不比你漂亮,这要是跟你撞在一起,外人立即就分出了高下,好没面子的。
颜天真垂下了眼。
好尴尬。
同一时,楚皇后也瞥见了凉亭里的三人,视线落在颜天真身上,顿时愣了……
------题外话------
雪花流仙裙:我会分身,耶。
第22章 高贵与卑微
颜天真身上所穿的那套衣裙,竟也是雪花流仙裙?
素闻妙衣坊为皇家制衣从来不曾出现重复的样式,更何况这套雪花流仙裙乃是妙衣坊无数华美衣裳当中的极品,老板娘亲手所制,竟然会有两件?
楚皇后垂下了眼。
虽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静,但她的心湖已经泛起了不小的波澜。
堂堂皇后,与一介卑微的歌姬竟然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不知众人看在眼中,会作何感想?
“皇后娘娘,那女子身上的衣裳,与您身上的竟然是一样的,这雪花流仙裙不是应该只有一件么?这……不合理啊。”左侧的妃嫔低声说着,此刻目光也盯在颜天真身上。
她是何等身份,与皇后穿一样的衣裳。
衣裳一样也就罢了,可偏偏穿在她身上穿出了一身的仙气儿,这女子原本就生了一副艳压群芳的相貌,衣裳再穿得好看点,那就是锦上添花,更加耀眼了。
颜天真总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本事。
然而,同样的衣裳,穿在皇后身上,只让人感慨一句这衣裳好看罢了,并不能为她衬托出多少美感。
“嫔妾也觉得纳闷,这妙衣坊为皇家人做的衣裳,从来不会重样的。”右侧的妃嫔接过了话,“以她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穿这套衣裳。”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们说了算,也不是本宫说了算。”楚皇后定了定心神,道,“你们也知这雪花流仙裙有多珍贵,妙衣坊那老板被陛下所赞赏,难免摆出架子来,连贵族的帐都不买,又怎会卖那裙子给颜天真?她为何会拥有这套衣裳,你们还猜不到原因么?”
左侧之人恍然大悟,“是陛下?”
细细想来,颜天真能穿得上这件衣裳,必定是倚仗着皇帝陛下了。
“那我们还真不能说她什么,但是皇后娘娘……”左侧的妃嫔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才问出心中所想,“您身上这件,也是陛下给的,陛下既然给了娘娘你,为何又要给颜天真?陛下这心里是怎么想的……”
楚皇后目光一紧。
是啊。
如此珍贵的衣裙,赏了她这个正宫皇后,又去赏那个卑微的歌姬,陛下……你这是在告诉我,她与我一样高贵,还是我与她一样卑微?
外人看在眼中,绝不会笑话颜天真,只会笑她这个皇后在皇帝心中不比一个歌女分量重。
“不用理会那女子,走罢。”楚皇后并不想与颜天真交谈,这种情况下若是去找颜天真的麻烦,无疑是愚蠢,让那两个异国的客人看笑话罢了。
而凉亭里的颜天真眼见皇后转了个方向,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碰面就不至于尴尬了。
这楚皇后的心思缜密,善于衡量利弊,淑妃的头脑都及不上她一半聪慧。
原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但颜天真没有料到,前头会突然出现一抹明黄的身影。
那身高五尺三气场一丈八的少年君主,正迈着轻缓的步伐缓缓走来,身后跟着四五名宫人,一贯冷淡的脸色,总让他那阴柔俊秀的面孔看上去格外凌厉。
众人当即见礼。
“参见陛下。”
“免礼。”宁子初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越过皇后等人,走向了凉亭。
颜天真才起身,宁子初的声音便又传入耳畔,“天真,这衣裙还是你穿着好看。”
宁子初此话一出,气氛顿时陷入了沉寂。
楚皇后的脸色隐隐泛白,但很快的,便又恢复了常色。
陛下只不过是随口夸一句那女子罢了,毕竟那女子的绝色姿容一直被众人所承认。
陛下绝不是有意要贬低她这个皇后……
凉亭之内,颜天真听闻宁子初的话,眸光里掠过一缕思索。
小皇帝这般机敏的人,说话必定是要看场合的,他刚才那句夸奖看似随意,实则……暗嘲皇后穿那衣裳不好看,被自己这个歌姬比下去了。
也不知那楚皇后是做了什么惹小皇帝不高兴,小皇帝简洁的一句话,竟让她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
而偏偏在这样气氛古怪的时刻,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兰婷公主快人快语道:“陛下,颜姑娘方才说这套衣裳是您赏赐给她的,只有一件呢,怎么会冒出两件来?”
方兰婷此话一出,方厉锐白了她一眼。
这个丫头,真是……话多。
再看她的神情,也是实打实的疑惑不解,似乎并不知这个问题问出来,更让楚皇后难堪。
而宁子初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道:“原本是只有一件的,妙衣坊老板从不做重复的样式,这套衣裙,是她要送给皇后的,朕一看,觉得皇后并不太适合,可做衣裳的人想送谁自然就送谁,朕没有意见,其实朕第一眼看到这衣裳,就觉得只有天真才能穿出味道来,于是,便要求那妙衣坊的老板,为朕破例再做一件一模一样的。”
说到这儿,他唇角多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林总管不知此事,带话的时候便说了是独一无二,倒也不怪他。而事实证明,朕的想法是对的,除了天真之外,再无其他人适合这件衣裳了。”
宁子初的话音落下,楚皇后一张脸再也绷不住,透出几许悲凉来。
她算是明白了。
陛下借着颜天真,故意要她难堪。暗讽她容貌平庸,配不起这流仙裙,更比不过颜天真。
现在看来,她穿这套衣裙还真是……不伦不类。
在所有人眼中,她不如一个小小歌女,在他心中,她卑微到尘埃里。
“陛下,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她喑哑着嗓子说完一番话,转身离开,步履迈得有些沉重。
其他人皆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天真,随朕去一趟书房。”宁子初望了一眼颜天真,转身离开。
颜天真随他去了。
到了御书房,她才问出心中疑惑。
“陛下,你为何让皇后那样难堪?”
他那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不是酷刑,胜过酷刑。
酷刑伤身,冷语伤心。
“若是皇后听话,朕也不会如此,全当这宫里多养一个闲人罢了。”宁子初悠悠道,“你还记得朕要你去暗杀杨家长子的事么?”
“自然记得。”
“杨家死了大公子,自然是大事,且外界传言他死得蹊跷。想想也是,死在青楼那种地方,死得也不体面,杨家人怕失了脸面,便将这事儿压了下来,只说大公子遭人行刺身亡。”宁子初说到这儿,冷笑一声,“楚相与杨家交好,那老狐狸竟然第一个怀疑朕,便要皇后帮着他暗中观察朕,皇后还真就站在她爹那边。她楚清妍首先是个皇后,其次才是楚相之女,出嫁从夫这一点她都不懂,如此吃里扒外,朕教训她,又有何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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