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此刻,她拿着针戳他的伤口,他虽然感到疼痛,但这个程度的疼痛也就只是让他皱皱眉头罢了,他当然不会像她说的那样……疼得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令他惊奇的是,这女子刚才说自己缝伤口技术不怎样,此刻感受着那针尖带着线干脆利落地穿过血肉的摩擦感,反反复复,让他觉得……她这技术其实也算不错,并不输宫廷御医啊。
他终于转过头正眼瞧这个女子。
过去的岁月中,他几乎不会认真地打量一个女子。
她垂着眼,抿着唇,神情专注。近距离认真瞧她,发现她的肌肤着实白皙莹润,眼角有些上挑的弧度,睫羽浓密而卷翘,这样的一双凤眼的确没什么好挑刺的,鼻梁也小巧,唇色嫣红水润。
就算是个花瓶,也能成为花瓶中的极品,绝色花瓶了。
这女子想必就是最近很得那小皇帝喜爱的歌姬,传言她能歌善舞,艳压群芳。
其实她的打扮称不上多艳,既没有浓妆艳抹,也没有珠光宝气,身上并无脂粉气,只有一丝淡淡的清雅香气,比起那些皇妃,她的打扮已经算是简单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花枝招展的人,却被坊间传闻是狐狸精转世,一颦一笑会令看者酥了骨头?
传言,的确不能全信。
那个冷酷的小皇帝从不宠爱哪个妃子,却很宠她,虽然她并无封号,但待遇也够令人眼红。
“缝好了。”颜天真开口打破了寂静,拿过一旁的剪子剪了线头,算是处理好伤口了。
丑男并未说谢,因为如今他真的是说不了话。
颜天真猜到了他说不出话,轻描淡写道:“诶,你不会说话,总会写字吧?你送我珍宝,我救你回来,这就算扯平了,不过,还有个帐没算呢,说,为什么亲到了本姑娘想吐?你看看你长得这幅尊容,我都没吐,你凭什么嫌弃本姑娘!”
丑男斜睨了她一眼,冲她伸手。
颜天真没理解过来,“作甚?”
丑男比划了个执笔挥墨的动作,颜天真才明白过来,没给他准备纸笔。
她起身去书柜边取了纸笔,到了他身前,将白纸往桌子上一搁,毛笔递给了他。
丑男接过了笔,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
颜天真发现,他的字真是极好看的,挥墨的动作流畅利落,不去看他那张丑脸,只看他的动作,倒也挺帅。
可当她看清他写的内容时,差点儿又炸毛。
他写的是——
汝乃佳人,奈何不洁。
洁,乃纯洁、干净之意。
翻译过来:你虽然貌美动人,奈何你却不纯洁。
“你妈……”颜天真眼角剧烈一抽,终究没骂出一句完整的脏话,只磨牙道,“本姑娘哪里不纯洁!”
丑男继续写着字:唇似桃花,几人沾过?
翻译过来:嘴巴蛮好看的,被几个人亲过了?
他觉得,至少皇帝是碰过的。
毕竟她也算是那小皇帝的女人。
“你大爷的,看不出来,你这幅尊容还有这么高的洁癖?”颜天真气笑了,“你敢说你以前没亲过姑娘?你虽然长得这幅尊容,但看上去像是个有钱的主儿,想要姑娘也多得是,你没碰过姑娘?在你眼里,像本仙女这样美丽动人的女子就一定不纯洁?这是哪来的歪理?你说你是个哑巴就罢了,怎么耳朵还不好使!我记得我说过一句,皇帝都不曾牵过我的手!本仙女至今纯洁得很!你他妈要不是初吻的话,我就拿针缝了你嘴巴!”
第09章 捡了个犯人
颜天真素来喜欢以温柔典雅的形象在人前展示,隐匿自个儿真实的一面,至今还没有几个人能够让她暴露了本性。
小皇帝算是一个,毕竟她原本就是帮着小皇帝办事的。
静王宁晏之又算一个,谁让她自个儿不小心,杀人被他瞧见了。
如今这丑男……着实是把她气得不轻,气到她什么粗言野语都想用上了。
而丑男听着颜天真一席话,倒也愣了。
仔细回想一下,他在神志朦胧之时,似乎是有听到颜天真气急败坏的抱怨声,依稀听到一句,皇帝都不曾什么什么……
那后面的内容竟然是:皇帝都不曾碰过她。
所以,这个绝色花瓶,倒还真是个清白的?
这么一想,他心中稍稍感到安慰了些,总算不那么膈应。
手中的毛笔继续挥洒,写下一行字:清心寡欲,不近女色。
这八个字写出来,颜天真有些狐疑,“你不近女色?”
他将毛笔搁在一旁,不再写字。
他已经给出答案了,她信不信是是她的事。
“这么说来,你是第一次亲人,我又是第一次被亲,那般近距离接触也就是个意外,你我之间又算是扯平?”颜天真说到这儿,眼角微微一跳。
不对,吃亏的还是她。
也许这丑男当真也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可他……丑啊!
那幅尊容,被他亲了去,很显然是她亏了。
颜天真磨了磨牙,有些恼,不过很快地,又释然了。
也罢,丑男也不是刻意占她便宜,若是一直计较下去,倒真是矫情。
她最气不过的只是他吃了她豆腐之后还想吐,这才是不可饶恕。
可他方才解释了一番,他虽然相貌丑陋,却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以为她不洁,这才嫌弃,如今一来二去的都解释清楚了,这事儿……就当书页翻过去吧。
颜天真轻咳一声,恢复了平时云淡风轻的神态。
“时辰不早了,你歇着吧。”
她的话才说完,偏殿外响起了一声声喊叫。
“颜姑娘!”
“颜姑娘,你在何处?陛下找你呢!”
颜天真闻声,转头朝丑男道:“小皇帝来了,你就呆在此处,万不可随意乱走!”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她便转身,出了殿门。
看见不远处几道身影在寻她,颜天真出声道:“这儿呢这儿呢。”
宫女们回过身看见她,连忙道:“颜姑娘,陛下已经坐在殿内等候了……”
“知道了。”颜天真应着,迅速走向主殿。
小皇帝这么迟了还来找她,想必是有事。
进了殿内,看见宁子初正坐在靠椅上品茗,颜天真施了一礼。
宁子初瞅了一眼自己边上的椅子,道:“坐罢。”
颜天真坐到了那椅子上,道:“陛下这么迟了还不歇着,莫非是要跟我说香泽国天师那事?”
“那和尚的确不是个正经和尚,朕看他对你也起了些兴趣,那就不急于一时了,香泽国使臣们过了乞巧节才回国,算算日子,还有大半个月。”
“大半个月,这时间倒是挺充足。”颜天真笑了笑,“天真自然会尽力完成陛下吩咐的事。”
宁子初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经意瞥到了颜天真裙子上的一滴血迹,再次开口,语气多了一丝关怀,“你可是哪儿受伤了?这裙摆上竟有血。”
颜天真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裙摆,顿时想起来了,这是那丑男的血……
在荷花池畔初见丑男,他伤口的血正顺着胳膊流淌下来,流过指尖,滴了一滴在她裙子上。她今夜献舞穿的是白裙子,这一滴血迹自然明显,她来之前竟然没想起来换条裙子。
给那丑男缝合伤口的时候还特地把袖子卷起来,血没弄到身上,她还觉得自己的衣裳挺干净,都忘了之前裙子上就沾血了。
小皇帝年纪虽轻但实在太多疑谨慎,若是她没有伤口给他看,只怕他又多想。
于是乎,颜天真轻咳一声,摆出一副不太自然的模样,“陛下,天真没受伤……”
宁子初疑惑道:“没受伤这血是哪来的?莫非是别人的血?”
“不不,是我的血。”颜天真撇了撇嘴,“陛下总该知道,女子每个月都有几天不方便,天真竟然不知道,何时沾到裙子上的……”
宁子初怔了怔,反应过来,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他自然是知道的。
他十五岁就通晓男女情事,怎会不知女子每个月都要来葵水。
“朕今夜来找你,还有一事。”宁子初话锋一转,“今日宫中混进了宵小之辈,武艺十分高强,就在宫宴进行的时候,盗取了皇后宫中的火芝。那是皇后的陪嫁之物,极为贵重,皇后急坏了,命人搜捕贼人,可那人身法太快,数量半百的侍卫都拿不下他,将他伤了,还是让他逃脱了,他应该还在这宫里,也不知躲到哪儿去,最近几日,夜里就不要出寝宫了,省得遇到了贼人,陷入险境。”
颜天真闻言,微微惊诧,“竟有这事?陛下,那火芝是什么东西?”
颜天真心中微惊。
小皇帝要捉拿的人,就是丑男了。
她竟然……捡了个犯人回自己寝宫里。
不过既然捡都捡回来了,自己也拿了人家的东西,俗话说拿人手短,既然答应了收留那人,就不能将他出卖。
反正她与皇后没有半点儿交情,丑男盗窃皇后的东西,关她屁事,杀了皇后都与她没有关系。
“那火芝是一株通身赤红的灵芝,在天地间自然生长,百年难求,哪怕是黑市也从来不会有火芝半点儿消息,是皇后的爷爷机缘巧合所得,之后传给皇后的父亲,如今的楚丞相。”
宁子初顿了顿,又道,“天真你有所不知,几年前朕还未登基时,母后身染恶疾,药石无医,楚相拿出了这传家宝,将这火芝砍下一半给母后服用,才不到三日母后就康复了,母后念着这一份恩情,就点了楚家的女儿为太子妃,朕登基后,太子妃顺理成章成了皇后,她正是靠着这火芝才得来的地位,她与母后关系一直很不错,所以,就算朕不喜欢她,她这地位,也无人可撼动。”
颜天真点头,“这么说来,这火芝堪称神药了,太后娘娘当年吃了半株,剩下的那半株,楚家给了皇后娘娘做陪嫁,这火芝能将病入膏肓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当真厉害,皇后娘娘想必很心痛。”
“她什么心情朕管不着。”宁子初悠悠道,“朕气的是,这宫中守卫竟是酒囊饭袋,这么轻易地让人混了进来,那么多人都拿不下一个人,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委实该罚。”
颜天真道:“陛下您也说了贼人功夫太好,也怪不得守卫们了。”
“若是以后每每混进刺客贼人,他们都以对方功夫太好来当说辞,那都不用罚了?”宁子初的语气轻描淡写,目光却有些森寒,“今夜看守皇宫寝宫的一众守卫,朕全部赐了死罪,借此警告他人,不可玩忽职守。”
颜天真:“……”
第10章 脑子还挺好使
小皇帝这一罚,直接将人命给罚没了。
颜天真悠悠叹息一声,“陛下,可别怪天真多嘴呢,俗话说法不责众,若是一两个人玩忽职守,斩了倒是能有杀鸡儆猴的作用,可这是好几十人,且,委实也不算是玩忽职守了,照陛下您这个杀法,只怕这宫中侍卫,一年能少好几百人。”
宁子初听闻此话,森凉的目光望向颜天真,站起了身,“天真觉得,朕的做法有错?莫非你也跟某些臣子一下,认为朕残酷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墨眸紧紧盯在颜天真的脸庞上。
她算是这宫里能跟他稍微亲近点的女子了,并不是说有多少肢体接触,而是……心近。
有些话不爱跟旁人说,就跟她说了,他知道她不是多话的人,她比任何人心眼都多,不会无事生非。
若是连她都开始惧怕他忌惮他,那她就太让他失望了。
颜天真见宁子初忽然变得冷酷又严肃,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这小皇帝原本就喜怒无常,最不爱听人家说他残酷,虽然她刚才没有直说,但他显然理解成了……她说他太狠。
他确实狠。
因为一个武功高强的窃贼,他一个不痛快,一道指令诛杀半百侍卫,这难道不算太过?
侍卫抓不住窃贼,是能力问题,并不能说他们玩忽职守或是不尽力。罚是该罚,但一罚就是死罪,未免让人心寒,想必臣子们都不会同意的。
她就那么随口一句话,算是给半百侍卫求个情,小皇帝却不高兴了,一双眼睛像利刃似的,似乎她再说错一句话,他就会发飙。
想到这儿,颜天真迅速做出反应,以手撑额,迎视着宁子初的双眼,漫不经心道:“我的陛下,天真自然不敢教训您,您惩罚他们是有道理的,不过这时机不对啊,恰逢宫宴,宫中热闹了些,这人来人往的混进贼人也不算稀奇了,香泽国的使臣们都在呢,您这时候诛杀一堆侍卫,整个宫里都会知道,传到那些使臣耳朵里,人家表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还不知道如何评价您呢,为何不给他们留个好印象?天真这是为您着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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