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人面面相觑,陈爷爷被赵秀菊气得手直抖,陈奶奶一拍大腿,踮着小脚跑去拉住赵秀菊。
“你又闹什么!”
叶知知真心不耐烦极了,除了以死相逼赵秀菊还能干啥,一次被吓唬住,不代表她次次都会退让。
正好上次剩下的那小半瓶“农药”叶知知还收站,直接起身去拿了来,往赵秀菊身上一扔。
嚎哭声突然顿住,屋里人都吓了一跳,连一向和赵秀菊不和的杨满春都惊了一惊,把农药瓶抢了过来。
“你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杨满春是没见过赵秀菊往自己嘴里倒农药的那决绝样儿,现在慌得脸殾白了。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杨满春目光顿在一处,尖声叫道。
“二娇啊!躲开!”
第八十一章 又是闹剧一场
老杉木做的椅子,又重又结实,被陈志坚高高举起摔下来,砸掉小半条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杨满春尖叫的时候,叶知知还没反应过来,听到耳边的风声时,扭头看过去,椅子已经砸到了她的眼前。
“咔嚓!”随着木头断裂的声音,椅子被砸到陈家堂屋的石块门坎上,完全呆住的叶知知被飞起的木屑擦脸而过,顿时火辣辣地疼。
叶知知抬头触了触脸颊,指尖是鲜红的血迹。
江景程被这一家人吓了一大跳,他受人所托来给叶知知送复习资料,没想到会遇到这么惊险的一幕,如果不是他手快,后果不敢想像。
椅背和椅身脱离,孤零零地散落在地,陈家人都被这一砸,砸得有些愰神,目瞪口呆地望着地上的碎屑,久久说不出话来。
“没事吧?”江景程抬了抬眼镜,轻声询问。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叶知知简直不敢相信,多大仇多大的怨,就算她明白自己不是陈二骄,但对陈志坚来说呢!
眼前的人是他的亲生女儿,他竟然可以毫不犹豫地砸下来,没有半点疑虑和顾惜。
此时陈志坚还在怒气腾腾地拍着门,扬言要打死她,“你躲,你敢给老子躲,你干的是人事吗!那是你妈,生你养你的亲妈!娘老子的,老子不把你弄死,老子就不姓陈!”
“爹啊,你看看她,这不孝不悌的是个什么玩意,老陈家出了个祸害啊!老二,你别拦我,别拦我!”
江景程把叶知知护到身后,警惕地看着陈志坚,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不敢相信这个喊打喊杀的男人是身后人的父亲。
陈爷爷脸上的喜气荡然无存,一言不地坐在一旁沉思。陈奶奶急得不行,几头劝着根本停不下来,就连杨满春也责怪地看了好几眼叶知知,正蹲在地上低声劝着吓懵了的赵秀菊。
叶知知看着眼前生的一切,突然忍不住笑了。
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不知道是她的还是陈二娇的。
她绕过江景程,正准备去屋里,被他拉住。
“你脸上的伤需要先清理上药。”江景程看着她脸上流了小半张脸的血迹,忍不住皱眉。
女孩子伤到脸上,无论大伤小伤都是大事。
叶知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拂开了他的手,她现在哪里敢走,又哪里能走,陈志坚正在气头上,但凡她敢露出点离开的念头,他刚才能用椅子砸人,等会就能拿刀砍人。
“谢谢你,对不起,你能先离开吗?”陈家人不要脸,她还要脸,被人看到这么难堪的一幕,她的心里也会尴尬难受。
江景程皱了皱眉头,看了眼陈家的乱相,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不会有事的,谢谢你。”叶知知看着他的眼睛。
迟疑片刻,江景程转身先行离开,至于手里的资料,他觉得现在应该不是给的时机,甚至他隐约觉得这事绝对不能让陈家人知道。
资料的封皮上赫然写写“顾淮安”三个大字。
外人走了,陈家人并没有半分消停,哭的哭闹的闹,大声叫嚣的大声音叫嚣。
好在陈小花几个小的饭后就出去玩儿,不然准要被吓坏,陈春花照旧去了夜校,陈金花最聪明,早在赵秀菊作的时候就已经溜了。
只有陈爱娇,在椅子砸下来的时候试图护着她,被蹦起的椅腿砸了腿,在场的人却没一人关注到她。
而陈爱娇对自己的伤也浑然不觉,也是叶知知,赵秀菊两头劝着。
叶知知脸上的伤在昏黄的钨丝灯下显得有些狰狞,上次她还会因为刺激而想起原主的记忆,而此时她内心毫无波动。
装了清水的农药瓶被杨满春扔着远远的,叶知知走过去,拧开瓶盖闻了闻,嘴角嘲讽地勾起来。
“一直忘记问了,上次哪怕我拍得再快,你多少也喝下去了些吧。”叶知知翻看着瓶身上旧式标签,轻声问道。
明明各自吵闹的诸人,突然都停下了话头,齐齐看向坐在地上的赵秀菊。
“不知道加了糖的白开水味道怎么样。”叶知知脸色渐冷。
走过去把农药瓶塞进赵秀菊的手里,凑近她耳边,“除了要死要活,你会干别的吗?你不是要闹吗?你放心,下次你要上吊,我还给你递绳子,想和农药?你提前说,我借钱也会给你买瓶好的,保证一口到位。”
赵秀菊抖着手,目瞪口呆地看着叶知知。
杨满春看看赵秀菊又看了看叶知知,从她们手里拿过药瓶,先是闻了闻,确实是闻不到半点农药味,不过看着倒到手心里微微黑的液体,半天下不去嘴。
这怎么能说是糖水就是糖水呢?
万一这要是农药……杨满春摇了摇头,正要把瓶子拧起来,在外面疯了一圈的陈建业跑了回来,见到杨满春手里药瓶,眼前一亮,冲上前就抢到了手里。
陈家人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被他咕哝咕哝喝下了肚。
“建业啊,我的乖孙啊,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往肚子里灌,快吐来。”陈奶奶立马不管陈爷爷,一把抱住陈建业,摸了额头,就要去撬陈建业的嘴,“快吐出来啊!”
陈奶奶急得都要哭了出来,陈建业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狰开了陈奶奶的怀抱,“这里是我灌的黑糖水,我才不吐!”
“啥?”陈奶奶震惊。
陈爷爷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瓶子,仔细看着,这确实是他去农机站换来用在自留地里杀草的农药,“建业啊,这瓶里的药呢?”
“难怪是药,那么难闻,我都给倒了。”陈建业满不在乎摆摆手。
倒了!陈爷爷气得话都说不出来,那倒的全是钱啊!
陈建业并不知道他无意间的行为坑了亲妈一把,喝完水后他就嚷着要去小池塘洗澡,让陈志坚带他去。
陈志坚汹涌的怒气,就这么被陈建业给戳破了,他看了赵秀菊一眼,一言不地领着陈建业出了门。
第八十二章 职位
夜深人静,陈爱娇突然翻了个身。
“二娇,你真不去上班吗?”陈爱娇看着顶上的搁板,眼神有些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去吧,不要呆在家里了。”
叶知知没料到陈爱娇会说这样的话,黑暗中扭过脸看向她的方向。
“家里的事儿你不用担心,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你领导来了一次,爸妈会消停一阵子的,何况……。”何况还有晚间的事,没看到她妈的脸都吓白了么,迟疑几秒,陈爱娇的声音放低了几度,“在家里你根本就没有时间复习,要是妈知道你的打算,只怕还要闹的。”
说着,陈爱娇低叹了口气,“妈她这辈子就没出于桥头镇,没什么见识,就钱和建业最重要,你别跟她计较,你要是……要是,手头宽裕了,就给她点钱,她其实挺好说话的。”
说到这里,陈爱娇陷入沉默,过了很久才继续开口,“你要是能考,就考得远远的吧,远远的,过你自己的日子去。”
“姐。”叶知知喊她,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以往,陈爱娇总是劝她忍,劝她心里记着赵秀菊等人,要她孝顺听话,从来没有说过这么直白的话。
赵秀菊那个人目光短浅,确实只要给钱就能唬住,只要注意方法,不要予取予求,把她的胃口养大就行。
她们家最麻烦的其实是陈志坚和陈建业,陈爷爷再偏心,还是希望这个家好好的,陈志坚这个人暴躁又不讲道理,敏感自卑,最无赖的人其实是他,甚至很多事都是他捅咕赵秀菊去做的,好处他得尽,锅全让赵秀菊背了。
陈建业自不必说,小小年纪就坏毛病一大堆,满嘴谎话,偷盗成性,上了几天学后又故态复萌,整日逃学疯玩,以后长大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回来这几天,叶知知已经看到他找人换过几回糖吃了,东西从哪来,不言而喻。
陈爱娇说了两个远远的,或许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她自己却不知道,或许知道,只是不愿意去正视而已。
叶知知语气里的担心陈爱娇听了出来,却只以为是她看破她秘密的担心,“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你好好考,要是你考上大学了,太婆一定很开心,她念了一辈子,就是想你以后有出息。”
陈爱娇长抒了一口气,叹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所以你要过得好好的。”
或许是怕自己的话说得太沉重,陈爱娇突然笑了,“以后多给你姐沾沾光,多关照你侄儿侄女就行,我啊!以后一定要让我的孩子念书,不要像我,一辈子的睁眼瞎。”
叶知知正要劝她,墙壁就被砸得哐哐直响,紧接着响起赵秀菊尖利的声音,“大半夜的不睡觉,吵死啊吵,明天不要上工啦!”
姐妹俩都噤了声,陈爱娇拍了拍叶知知的手,“睡觉吧。”
第二天一早叶知知就被陈爷爷叫进了屋里,被子被褥盆桶蚊帐,都整整齐齐地码在了一边,叶知知扫了一眼,没有说话,沉默地等着陈爷爷话。
陈爷爷坐在床沿,久久没有说话,吸了两根土烟后,才拍了拍裤腿,佝偻着背站起身来,“走吧。”
见叶知知没动,脸上的表情垮了些,“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你好好上班,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了,但你要记着,你姓陈,不要忘了本。”
说完就拎着行囊跨出了屋,叶知知沉默几秒,提着剩下的行李跟了上去。
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再端着,就有些得寸进尺了。
陈志坚兄弟早早就出工去了,陈爱娇和陈春花在煮早饭,赵秀菊正在堂屋里夹坛子菜,见到提着行李的叶知知,脸色沉了沉,没有说话,倒是杨满春帮着提了东西,把她们送到陈爷爷借来的三轮车上。
酒厂还是从前的样子,宿舍也还是从前的宿舍,叶知知一直无缘得见的室友,也依然不在,甚至上铺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张床板。
放好东西,去陈主任那里报了道后,陈爷爷放下东西就先走了,叶知知跟着陈主任去了财务室,美其名曰先熟悉一下环境。
办公室里多了一张办公桌,应该是给她准备的,余瑞芳坐在她先前那一张,脸色难看地看着叶知知,看着陈主任的面上多有说出难听的话来,何况她也不再把叶知知赶走。
两个女同志之间的不和,陈主任多少有些了解,按理说余瑞芳犯了那么大的错,就算不引咎辞职,酒场也不能留她,不地余瑞芳现在是厂长家的媳妇,做错的再多,上头有人护着,他也拿她没办法,只是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叶知知。
尤其是财务室还是要以余瑞芳为主后,陈主任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这一过意不去,明面上他就没有提分主次的事儿,余瑞芳等了好一阵,眼神暗示陈主任好多次被无视后,最后只得不阴不阳地同叶知知打了声招呼,“欢迎你啊,以后还得麻烦你多教教我。”
不过从财务室出来后叶知知知道自己的职位依旧是资料员,但是要兼任财务会计,同时要把余瑞芳给带出来时,就已经明白了自己回来的作用。
不尴不尬地,居然是来给余瑞芳当陪称,叶知知笑笑,并不放在心上。
“小陈同志啊,我知道这事是委屈你了,我还是很看好你的,你放心,你好好干,先从资料员的位置做起,到时候每个地方轮一圈,给你调到厂办来。”出了财务室,陈主任出声安抚一直沉默的叶知知。
叶知知笑,“不委屈,陈主任,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干的。”
“那好,我对你期望还是很大的啊!好好干。”陈主任欣慰地点了点头,很满意听知知的态度。
小陈同志的觉悟就是高,不像某些员工,攀上了高枝就不把人放在眼里,陈主任隐晦地看了眼财务室方向,摇摇头,先行离开,“回去工作吧,尽快熟悉起来。”
叶知知点头,转身回了财务室。
第八十三章 来日方长
办公室里,余瑞芳调整好表情摆开架势等着,叶知知刚推门进去,她就昂着头冷眼睥睨着看了过来。
手指往旁边轻飘飘地一指,“以后你的座位就在那里,桌上的都是你现在要做的工作,眼看着就要到月底了,你赶紧把账务整理清楚交给我。”
“嗯,整理好记得给我签字。”说完了,还补充了一句。
这么急不可耐地宣示主权?
叶知知勾唇无所谓地笑笑,看向余瑞芳,看也不看座位上堆成山的资料。
刚刚她和陈主任出去前办公桌上还空空如也,一转身就堆了这么多东西,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的。再者,从她们进厂到现在,哪里会有这么多的资料报表要做,想也知道是余瑞芳故意为难她,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但叶知知可没打算被她降服住。
“现在我回宿舍整理东西,我回来的时候,希望我的办公桌能恢复整洁。”叶知知敲了敲桌面,点了点桌上的资料,“这些乱七八糟的资料余会计倒是可以看看,多学习学习一下前辈是怎么做的。”
余瑞芳脸都青了。
叶知知笑,说出的话却没有半点温度,“你不要忘了,我来这里不是来听你使唤的,而是来替你救场的。”
“你!”余瑞芳腾地站起来,看着叶知知脸上了然的表情和眼底的冷嘲,万万没有料想到那些事情她居然都知道了。
只是脸上怒气刚显,很快又收了起来,余瑞芳脸上挂起闲适的笑容,“那又怎么样呢?”
叶知知沉默,确实不能怎么样。
“我现在才是财务室管事的人,你不听我的还想听谁的?”余瑞芳冷笑两声,“怎么,你以为陈主任把你请回来,就显得你格外了不起了?”
“我告诉你,陈主任不过就是个厂办主任,能有多大能耐,不过就是个跑腿的而已,你要是聪明,好好工作,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你想更进一步,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情,要是……”余瑞芳眯着眼睛威胁。
“哦?”叶知知笑,“你既然这么能耐,想来这里应该也不需要我。”
她是回来上班,可不是回来受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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