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老夫人想呵斥她,可话到了嘴边又变了:“你出去吧。”长房一双儿女分别折在魏闳和魏歆瑶手里,柯夫人心中有怨说到底也是人之常情。
便是她自己也是怨的,外孙外孙女哪里有孙子孙女亲近,何况无论柯世勋还是柯玉洁都是孝顺孩子,可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
柯夫人冷冷一笑,阴沉沉的盯着几乎要把心肝脾肺肾咳出来的柯皇后。
柯皇后挨不住那样的目光,淬了毒一般,让人不寒而栗,柯皇后不禁抓住柯老夫人的手臂。
眼见柯皇后几乎要咳断气,柯老夫人心如刀割,不由喝道:“你快出去。”
柯夫人冷冰冰的看一眼柯皇后,旋身离开,知道她真的快死了,她也就安心了。
“她,娘看着她,小心她,她会害阿闳和瑶瑶。”柯皇后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她在柯夫人眼底看见了刻骨的怨毒。母亲的直觉告诉她,柯夫人会报仇,她会想方设法报仇的。
柯老夫人胡乱点头:“你别胡思乱想,她不敢的,你放心,我会看着她的。”女儿果然病糊涂了,诚然柯夫人恨魏闳和魏歆瑶,可为了大孙儿一家,她绝不敢轻举妄动,那是她的命根子。
可柯皇后哪里能放心,浓浓的不安笼罩着她,她恨啊,恨自己身子不争气,不能再庇护儿女。又惶恐,自己走后,魏闳,魏闻和魏歆瑶在这虎狼环视环境下要怎么办?
千头万绪搅得的呼吸急促又凌乱,柯皇后就觉喉间一甜,噗的一声,大口鲜血喷出,一些溅在柯老夫人脸上,骇得柯老夫人失声尖叫。
柯夫人冷眼听着内殿隐约的混乱,冷笑一声。
魏歆瑶闻讯赶来时,冷不丁撞见柯夫人,脚步一顿。
柯夫人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的魏歆瑶,看的魏歆瑶心跳没来由的漏了一拍。
魏歆瑶别过脸,不再看柯夫人,匆匆进了内殿。
太医很快就来了,不一会儿住在宫里的魏闳和太子妃庄氏也赶到。
在太医的金针之下,柯皇后的脸色终于不再惨白的可怕,她迷迷糊糊的喃喃:“不能冲喜,绝对不能冲喜。”越早成亲对魏闳就越不利。
魏闳脸色微变,挥手让宫人退下,他才贴近柯皇后,轻声道:“不会冲喜的,母后放心。”
柯皇后十分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眼神逐渐清明,突然一把抓住魏闳的胳膊,嘶声:“不要让他娶宋氏女,你纳,你纳……拉拢太后。”
庄氏脸皮不受控制的抽了下,她掐了掐手心,让自己镇定下来。
魏闳点头,眼睛发热,喉咙发堵:“母后,儿子明白,您放心,儿子都明白。”宋太后不插手政务,但是她对皇帝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且宋家人才济济,拉拢他们百利无一害。
柯皇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影,毫无预兆的合上眼皮,抓着魏闳手随之垂下。
“母后!”魏歆瑶骇然失色,扑了过去。
魏闳脸色骤变,飞快在柯皇后鼻口一探。
魏歆瑶哆嗦着嘴唇看着魏闳,连呼吸都屏住了。
“没事!”魏闳颤声道,随即脱力一般跌坐在床畔。
魏歆瑶终于忍不住,趴在床上痛哭起来,都是三哥和宋嘉禾,母后就是因为听说了他们的婚事才会病情加重的。
从清宁宫出来,回到东宫,魏闳第一件事就是安抚庄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庄氏柔柔一笑:“臣妾都明白。”
魏闳抬手抚了庄氏细腻的脸庞:“阿玥,我定不会负你。”
庄氏动容,慢慢偎依进魏闳怀里。
“殿下,安阳公主求见。”门口传来小太监的声音打破室内一片温情。
魏闳纳闷,不是刚分开。
庄氏离开他的怀抱,柔声道:“殿下去看看,妹妹这会儿过来,怕是有要紧事。”
魏闳倾身吻了吻她的脸颊。
羞的庄氏脸一红。
魏闳轻笑一声:“我去去就回,你等我。”按下要起身恭送的庄氏。
庄氏温情脉脉的看着他:“殿下慢走。”
‘吱’一声,房门关上了。
庄氏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凉下来。
单单纳宋氏女岂能打动宋家,哪怕是仅次于太子妃之位的良娣也不能。宋嘉禾可是魏阙正妻,她的儿子是魏阙天经地义的继承人。
除非魏闳还保证日后的太孙出自宋家,庄氏轻轻抚上自己的腹部,她多年无子,怕是很多人都以为她这个太子妃这辈子都不能生了,魏闳也概莫除外。
孩子,庄氏嘴角掀起一抹悲凉的笑容。
魏闳一进客厅就发现魏歆瑶的脸色不同寻常,不由也郑重起来。
“大哥,绝不能让三哥娶宋嘉禾。”魏歆瑶开门见山。
魏闳注视她片刻。
魏歆瑶直视他:“大哥,三哥战功彪炳,再得宋家相助,如虎添翼,你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魏闳两颊肌肉抖动,线条紧绷。他焉不知,可圣旨已下,想坏了这门亲事谈何容易。
暗杀魏阙和宋嘉禾的想法,他都冒出来过,然而一来太难,二来两人一出事,只怕父皇头一个就是怀疑他。
“你莫操心,此事大哥我自有主张。”那些难处和魏歆瑶说了也于事无补,况他一个做兄长也不好意思对着妹妹示弱。
“大哥,我有一计。”魏歆瑶眼底亮起奇异的光彩。
她无法容忍宋嘉禾爬到她头上,打小宋嘉禾就爱跟她抢风头,只要宋嘉禾在,别人就不会只关注她。偏偏宋嘉禾还样样不比她差,后来略长几岁,宋嘉禾终于识相了,不再跟她抢注意力。
其实她知道,有时候宋嘉禾故意让着她,但是那又如何。身份尊贵也是本事,只要她永远比宋嘉禾高贵,宋嘉禾这辈子都别想越过她。
魏歆瑶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直到父皇赐婚,宋嘉禾居然要嫁给三哥,甚至有可能登上那至高之位。
一想将来自己要对她卑躬屈膝,魏歆瑶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魏闳愣了一瞬,心念一动:“你说说看?”
“宋嘉卉。”魏歆瑶抬头,一字一字道。
魏闳不解其意。宋嘉卉?宋铭长女?
魏歆瑶面露讥色:“宋嘉卉爱慕三哥。”这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当时她还在心里嘲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丑八怪也想肖想她三哥。
魏闳若有所思的望着魏歆瑶,猜到几分她的意思。
“大哥怕是不知,宋嘉卉容貌丑陋,故而十分嫉恨宋嘉禾,她打小就与宋嘉禾不对付,屡次三番的针对宋嘉禾。现下,心上人居然要娶她最讨厌的妹妹,大哥觉得宋嘉卉会不会气得想杀人。”
魏歆瑶换冷笑一声:“我们可以利用她的手除掉宋嘉禾,宋嘉禾死了,三哥必然要讨一个说法。宋家若是杀了宋嘉卉给宋嘉禾偿命,他们难道会不迁怒三哥,因为他的缘故,折损两个女儿。若是宋家舍不得杀宋嘉卉。”魏歆瑶眼底迸射出凶光:“那我们动手,嫁祸给三哥。”这一刻,魏歆瑶想到了李石,多好的刀!
“我就不信这样了,宋家还能毫无芥蒂的扶持三哥。”
第120章
宋嘉禾的及笄礼并未如宋老夫人设想的那般隆重,宫里头柯皇后病入膏肓,宋嘉禾作为未过门的儿媳妇,肆意庆贺,不免有些不合适。
不过便是如此,当日的排场也不小了。宋家正炙手可热,宋嘉禾是未来靖王妃,送礼之人络绎不绝。
盛装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宋嘉禾,冰雪姿容花月貌,美的叫人目眩神迷,应邀前来宾客惊叹之余,不由拿眼去看旁边的魏阙,靖王艳福不浅。
魏阙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不掩眼底温情。又是惊了一片人,万不想铮铮铁骨的靖王还有此面目。
百炼钢成绕指柔,诚不欺人也!
宋嘉禾朝魏阙微微一弯嘴角,又飞快转过脸,一脸凝重的端坐。
魏阙不觉一笑。
繁冗复杂的仪程过后,及笄礼成,观礼的宾客四散而开。
魏阙走向宋嘉禾,才跨出去一步,就被宋子谏拉住了,宋子谏十分热情邀请魏阙去看他新驯服的一匹烈马。
几个大家子弟忙不迭应和,正好可以拉拢拉拢关系,起了风,一些人的立场自然也要随之而变。
魏阙注目宋子谏。
宋子谏一本正经回望他。
魏阙微微一笑:“能让表弟如此欢喜,怕是一匹好马。”
“可不是。”宋子谏抬手一引:“王爷这边请。”
魏阙对宋嘉禾无奈一笑。
宋嘉禾忍俊不禁,二哥平日挺正经一个人,偏偏就是防贼一样的防着魏阙。
宋嘉淇幸灾乐祸:“三表哥真可怜,想过来说句话都不成。”
宋嘉禾溜她一眼。
宋嘉淇嘻嘻一笑。
“这儿有些乱,咱们去水榭那吧,今年荷花开得早。”宋嘉禾含笑对一众闺秀道。
诸人自然无不答应。
“咦,怎么不见二姑娘?”一姑娘诧异出声,妹妹及笄礼,做姐姐的却缺席了。
宋嘉禾微笑道:“我二姐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反正宋嘉卉身体不好的消息,几乎人尽皆知了,谁叫她三天两头的被禁足,总不能把她那点事据实以告,她不嫌丢人,宋嘉禾还觉没脸说呢。
问话的姑娘哦了一声,还在不适啊,月前宋老爷子被赐爵的宴会上,宋嘉卉也因病缺席了,看来这位宋二姑娘身子弱得很。怕是不利子嗣,这姑娘是奉了她母亲之名来结识宋嘉卉的。
宋家蒸蒸日上,自然有的是人家想联姻,尤其宋家最有出息的二房。宋嘉禾名花有主,剩下的人只得把目光都在宋嘉卉身上,可惜这位宋二姑娘,神龙见尾不见首,常年深居简出。
宋嘉禾看她一眼,发现她对宋嘉卉似乎格外在意,心里头狐疑,隐约猜到几分。不由好笑,宋嘉卉眼光高着呢。
招呼一圈,宋嘉禾便去找自己的好友玩,一过去就听见她们在议论宫里的消息。
宫里头柯皇后命悬一线,据传最牵挂的就是魏歆瑶的婚事,毕竟三个儿子都已经定下,唯独魏歆瑶还未许人家。
故而柯皇后病中哭求皇帝为魏歆瑶择一驸马,好让她走的安心。
宫外高门大户闻讯,无不心惊肉跳。魏歆瑶钦慕季恪简,闹出的动静可不小,知道的人更不少。
鉴于魏琼华的彪悍前科,不禁心里打鼓,恐魏歆瑶是魏琼华第二。
尚主益处多多,可他们这些人家都是一路跟着皇帝打拼下来的开国功臣,便是不尚主,也不愁权柄富贵。
于是不想尚主的,家有适龄儿郎的人家都动了起来,忙着给儿孙定亲,免得被尚主。
王博雅轻声抱怨:“那位那脾气,迎进门可不是迎了一尊菩萨。”她娘这阵子头发都愁白了,后悔自己之前太挑剔,耽搁了儿子的婚事,眼下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我看啊,轮不着你家发愁,我听说柯皇后中意的是安国公世子。”
安国公世子,韩劭原。韩家因为战功已从侯府晋为国公府。
自从与宋嘉音退婚之后,韩劭原再没定亲,闺秀不少,但是想挑一个满意的哪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加上韩劭原一直在边关,这不就耽搁住了。
韩家百年将门,叔伯兄弟都在军营里身居要职,怪不得柯皇后能看中。
宋嘉禾不可自抑的想起了宋嘉音。
晚间,宋嘉禾便问宋老夫人:“祖母,大姐何时能还俗?”算一算,大姐出家也快两年了。
“阿音来信央你替她说情了?”宋老夫人反问。
宋嘉禾道:“没有,我就是想着突然想到了,随口一问,毕竟也有两年了。”宋嘉音还真没跟她提过这一茬。
宋老夫人道:“前几日,我也恰巧和你祖父提起阿音。总要等韩家小子定了亲再说的。”当年宋嘉音因为‘病重’入空门保命而退婚。
若是眼下还俗,韩家就有些为难了。宋嘉音已经病愈,要不要重修婚约呢!
宋嘉禾点点头,托着下巴问:“我听人说皇后想招韩世子为安阳公主的驸马?”
“除非韩家主动要求尚主,否则陛下绝不会赐婚。”当今皇帝可不是昏君,魏家江山初定,天下尚未一统,他岂会去寒功臣之心。
宋嘉禾想想也是,听祖母这一说就更放心了。
转眼,宋子谏的婚期就到了跟前。宋嘉卉抱着林氏一番痛哭流涕,承认以前自己太过任性,让长辈失望,她不求长辈们马上原谅她,只求能允许她参加宋子谏的婚礼,婚礼过后把她继续关起来也可以的。
“……二哥那么疼我,他大婚之日我却不在场。”宋嘉卉泣不成声:“娘,我就想看着二哥娶妻。”
林氏被她哭的心酸软成一片,宋子谏的婚礼上,宋嘉卉缺席,她何尝不遗憾。
思来想去,林氏终于忍不住心里那个念头,只不过她却是不敢直接求宋铭的。
自从那回她割腕之后,林氏说不上来宋铭哪里变了,可她确确实感觉宋铭变了,林氏不敢再去求他,怕一不小心又惹怒他。
林氏去找了宋子谏,宋铭向来重视嫡长子。
宋子谏哪里禁得住林氏苦苦哀求,且林氏所求还是宋嘉卉想参加他的婚礼。
若是林氏求了,宋铭许不会答应,只宋子谏提了,宋铭鲜少会驳长子颜面,遂微微点头。
末了,幽幽道:“为人父母总是盼儿女好的,我关着她,是因为她屡教不改,只能出此下策。她若是不想被禁足,那就好生悔改,难道我就想关她一辈子。”
宋子谏将这话原封不传回去,宋嘉卉失声痛哭:“二哥,二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望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宋嘉卉,宋子谏不无欣慰。
二十八这一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宋嘉禾一大早就随着宋老夫人抵达齐国公府,见到宋嘉卉时,宋嘉禾微微一愣,瞬息之间就恢复如常。
“祖母,大伯母好。”宋嘉卉上前行礼。
林氏不安的看着宋老夫人,生怕宋老夫人一句话就把宋嘉卉赶走了。
宋老夫人淡淡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在主位上坐了。
小顾氏缓和气氛,和颜悦色的看着宋嘉卉:“嘉卉的病都好了?”
“多谢大伯母关心,我都好全了,让您担心了。”宋嘉卉屈了屈膝。
小顾氏笑道:“好了就好。”
宋嘉卉笑了笑。
宋嘉禾掠一眼宋嘉卉,总是感觉怪怪的。
宋老夫人又问了林氏一些事,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便道,”客人该来了,你们去垂花门那迎一迎。”
林氏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女儿出去了。既然已经分了家,小顾氏在里头帮帮忙还可,迎客却是不方便了。二房人口不多,少不得宋嘉禾与宋嘉卉顶上,免得怠慢了客人。
林氏看一眼宋嘉卉,好不容易这孩子想通了,她就想着一鼓作气,让两个女儿化干戈为玉帛。若是宋嘉禾都不怪宋嘉卉了,丈夫和公婆想来也不会再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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