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大典好麻烦,十九姐快来多教教我礼仪。”李惠安央求道。
李惠安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脸蛋嘟嘟地,加上一双黑漆漆的小凤眼,分外可爱。
李明达看着她,自然而然地就想笑,随之开心。
“你这么聪明,哪里还用我教。只传授你一点,但凡仪式,难免繁杂耗时,叫人心烦,你只在心里忍着念着‘熬过今天就好’了,便极有用。”
李惠安认真地把李明达的话记住,然后乖乖地点头。
随后姐妹来便一同温习礼节。
……
次日,吉时。
公主册封大典开始,圣人二十一皇女李惠安正式被册封为衡山公主,特昭此告天下。
李惠安心心念念着李明达交过自己的那句,好容易熬过大典,熬过了晌午,总算可以放松了,跑来找李明达一起玩。她见李明达正在练字,闹着也要李明达教自己写飞白体。
李明达便写了八个字给她临摹。
李惠安倒是乖巧,在桌案边一坐便是半个时辰,直到学得有点模样了,才叫李明达过来瞧。
“唉,练了这么久,我还是学得不像,怎么都写不出十九姐那般。”李惠安不高兴地噘嘴。
李明达端茶给她,偏头看了看路惠安的字,“才多久,你学的已经很有模样了。”
“十九姐又哄我。”李惠安随即看了眼自己杯里,又瞧瞧李明达的,奇怪道,“十九姐的茶里怎么没放姜葱?以前十九姐喝茶的时候不都放这些么?”
“最近才该的习惯,口味淡了。”
“那我也不放,跟十九姐一样。”李惠安把自己的茶杯推了出去,让宫女换了茶。
李明达笑看她:“为何学我?”
“十九姐是惠安学习的榜样,永远都是。”李惠安调皮地冲李明达吐了下舌头。
“惠安真乖。对了,今我有些话倒是想问你,你答可愿意和我说实话?”李明达语气温和道。
李惠安听闻此话,很正经的点了点头,正襟危坐看着李明达,请李明达讲,她一定不会对十九姐撒谎。
“这帕子是不是你的?”李明达把兰花帕拿给了李惠安看。
李惠安取来看看,表情有些谨慎,问李明达:“这不是十九姐的么?”
见李明达摇头,给她看了她自己那块,李惠安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支支吾吾承认道:“那这块该就是我的,前些日子弄丢了,害我又重绣了一块。十九姐在哪儿捡的?”
李明达没有直接回答李惠安的话,继续拿出荷花帕给她看,“那这块也是你的了。”
李惠安看到荷花帕,眼睛微微睁大,吓了一大跳,转即就站起身来,不敢坐在李明达的身边。
“这、这……”李惠安身子打晃,连连退步,连原本红扑扑的脸蛋瞬间变得煞白。李惠安此刻很懊恼自己的愚笨,她今天太高兴了,十九姐先前问她帕子的事,她就忘了这茬。
方德庆忙去搀扶自家公主,以免她身子不稳,再跌倒了。
“惠安你怕什么?怕做错事我怪你?便真是你把我推下崖,我也不会忍心过分责怪你什么。你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懂,十九姐能理解。”李明达道。
李惠安急忙摇头,“不是我!我便是自己坠崖,也不会忍心伤十九姐一根毫毛,我、我是……”
“那还有什么事比这更严重,让你不敢说?”李明达冲李惠安伸手,让她过来。
李惠安乖乖凑到李明达跟前,稍稍稳住情绪。她可怜兮兮地抽着鼻子,对李明达耷拉着脑袋,一副认错的样子。
李明达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劝她不必哭,若实在难受不想讲,便不必讲了。但李明达此话之后,李惠安反而哭得更凶。
李明达忙道:“好好好,算我说错话,我若是在你惹你难受,这便离开。”
李惠安立刻死拽着李明达的衣袖,泪眼汪汪地摇头,不许她走,“十九姐对我太好了!我其实不怕十九姐怪我,我怕……我说了实话,十九姐就再不喜欢我了。”
惠安这孩子向来干干脆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而她在看到手帕的时候,面容有很明显的恐慌和内疚,该是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又或者受了什么威胁。
李明达不想逼着她,轻拍着李惠安的后背,便不提前话,问她想不想学一些好玩的东西。
李惠安这才渐渐止住了哭,点了点头。
李明达便吩咐厨房备了面,带着李惠安洗手,俩人一起揉面,擀面皮,做了羊肉馅的馄饨和胡麻饼。晚饭俩人就打算吃自己做的东西,也不知李世民怎么得了消息,带着李治也赶过来凑热闹蹭饭吃。
于是一炷香后,李世民带着三名子女,摆桌于立政殿后的梧桐树下。四个人热闹的围桌而坐,吃着冒着热气的馄饨,就着几样小菜,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对李世民来说,这馄饨是他女儿亲手所做,连馅料都是她们亲自调制,如此费心思的东西,味道上吃起来自然是不一样。而事实上,这羊肉馅的馄饨,他们做的也确实爽口不腻,且皮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李世民忍不住连吃了几个,才想起来开口问这馄饨的特别之处。
“肉馅加料煸了一遍才调制,煮的时候,又在水里加了几叶新摘的春茶。”李明达特意要了几碗馄饨汤上来,请他们尝尝。
李世民喝了两口,点点头,觉得不错,但对他来说还是觉得滋味淡了些,要加点盐姜才算正合适。李治也觉得如此。
李惠安却是喜欢随十九姐那般直接喝,本来开始她也觉得有些淡,但是多喝几口之后,就越发觉得味道好。最后干脆把本来捞在盘子里的馄饨都倒进汤碗里,混在一起边喝边吃。
饭毕,李惠安又赖在李明达跟前玩闹了好一阵,至夜深了,她还不想回。
李明达便留她同睡。
熄了烛火后,李惠安抱着李明达的胳膊,还很精神睡不着。
李明达攥住李惠安的手,侧头看她,“还觉得十九姐不喜欢你么?”
李惠安立刻摇头,疯摇了好几下,然后歪头靠在李明达的肩膀上,“十九姐对我最好了,比谁都好,惠安一辈子都不想离开十九姐。”
“你这话说的不心诚。”李明达半开玩笑道。
李惠安立刻坐起身来,举手道:“我发誓,诚心诚意。”
李明达拉住她的手,“那你有事瞒着我,算诚心?”
李惠安听此话,立刻蔫了,垂着脑袋认错。纠结了一会儿,她便偷偷地去揪李明达的衣襟,“那十九姐保证听了我的话之后,不会不理惠安,更不会不喜欢惠安,以后还带着惠安玩。”
“这些事情便是不保证,我也会做到。”李明达道。
李惠安心里觉得很暖了,她抿着嘴角,斟酌了下语句,方有些畏怕地缓缓说出口。
“上巳节那日,十九姐趁着大家分神时偷走离开,被郭柳水看着了,其实是我吩咐郭柳水要多关注十九姐,十九姐做什么,我就想做什么。那天,他就那么跟着十九姐一路去了断崖那里,远远地隔着树丛看见十九姐跟个男人见面,郭柳水就赶忙跑回来跟我回禀。
我随后就去找你,可等我到的时候,十九姐已……已经坠崖了。我当时想喊人救你,但于奉突然跑来,看到崖下的十九姐,还有趴在断崖上的我,就说‘二十一公主你怎么’,我立刻知道他误会我了,解释说不是我,可是越说他看我的眼神反而越不对,嘴上说明白了。可我知道他心里肯定以为是我失手把十九姐推下崖了。
当时我和郭柳水真都有点慌神,但之后于侍监跟我发誓,说他不会把事情说出去,让郭柳水带着我赶紧回去,以免被人误会是我顽皮推了十九姐下去,还说一切都有他料理。
我们就绕路赶了回去,再之后,我便随大家一起再一次在断崖下找到了十九姐。我没想到于侍监骗了我,他根本没找人救你。当时我就想把事情说出来,郭柳水拦了我,说事已至此,不好再出言,否则更加会被人误会,还说一旦被醒来后的十九姐以为是我推她下去,可能姐妹情都没了。再有就是十九姐和个男人私下邀约的事,郭柳水怕我顶不住的质问,再嘴漏了,反而对十九姐的名声不好。
我就只好憋着了,可那些日子,你没醒来的时候,我每天都做同样的噩梦,满鼻子血腥,好怕好怕,心里一直很内疚很后悔,很想把事情说出来,却越发不知道怎么开口。”
郭柳水是李惠安身边的大太监,常伴在李惠安左右。此人心思细腻,也算忠诚,就是心眼多了些,有太多顾虑。不过这宫内常伴贵人身边的太监也都有这毛病,不谨慎一些,也混不到大太监的位置。
人性自然所致,又如何能论对错。
李惠安说完话后,见李明达没有吭声,忐忑更甚,接着便哽噎起来。她生怕李明达觉得自己是撒谎,忙死死地抓住李明达的胳膊,发誓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
“我怕十九姐觉得是我失手推的,怕十九姐讨厌我。我真不是故意不说!”
“好妹妹,别哭了,我信你。”李明达刚才随后就在纳闷自己怎么会去见一个男人,这会儿听妹妹如此哭,方回了神儿,忙抱住李惠安,温言哄弄她,“再哭鼻子就把脑子给哭坏了,不仅学不得飞白体,也可能记不得我是你十九姐了。”
“那我不哭了。”李惠安立刻用袖子擦眼泪,扯起嘴角,就对李明达傻呵呵笑。
李明达点了下她的鼻头,“鬼灵精。”
李惠安又嘿嘿笑起来,抱着李明达的胳膊,靠在她身上就不肯撒手。
李明达命人打水,亲自用湿毛巾给李惠安轻柔地擦脸后,便坐在床边和她闲聊,问她那荷花帕子是不是就在那时候弄丢了。
李惠安点点头,“是,我见十九姐躺在断崖下流了好多血,我好怕好担心,趴在断崖上伸手向想去救十九姐,却够不着。那荷花帕子就是在那时候不小心丢了下去。”
“于奉又怎么会在那里?”
李惠安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他是内侍监,这踏青的事他负责张罗倒也不奇怪,可能碰巧吧。”
“这个呢?”李明达给她看兰花帕。
李惠安摇了摇头,“这帕子我真不记得丢在哪里了,早就不见了。十九姐也知道,我贪玩,一高兴起来,有时候就容易忘东忘西。”
“就像上次,你把披帛塞在了大嫂的花瓶里,”李明达叹道,“亏你想得出来!”
“啊,我想起来,嫂子生日那天,我贪玩和几个郡主玩捉迷藏,嫌披帛碍事,容易暴露我身份,又怕她们发现披帛找到我,就顺手塞进那里面了。这么说手帕可能也是那时候丢得,但我玩疯了,当时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当时我玩玩手里没了帕子,又跟丫鬟要了一个来,就是那个荷花帕。”李惠安说罢,就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李明达点了点头,如此也能解释了那帕子上为何会挂上有仙人掌刺。一定是李惠安东躲西藏,不小心弄到了。
她随即拍拍她的头,叫她想不来就不必强逼着自己去想。这种事只要等明天问她殿内司管衣物的宫人,就容易清楚了。
李惠安赞同,竖大拇指:“十九姐总是比惠安聪明,惠安羡慕!”
“你这么夸我都听得亏心了,行了,快睡吧。”
二人躺下之后,李明达又想起帕子一模样的事,问李惠安为何要学她绣那些东西。李惠安的回答倒是简单,她就是喜欢学她。
“还有一件错事,要和十九姐承认。惠安绣帕子的时候,要照样子,曾使钱让绿荷帮忙把十九姐暂时不用的帕子拿给我。”李惠安坦白道。
李明达眼珠子一动,应承一声,又叹:“这种事你有什么好瞒,和我说一声便是了。”
“我怕姐姐发现我这癖好,就嫌弃惠安了,遂没敢说。”
默了会儿,李明达便紧握着李惠安的手,让她不必多想,赶紧安寝。
……
清早用了早饭之后,李明达打发田邯缮去伺候李惠安,到园子里折花,放到她屋内花瓶里。李明达则趁此时机召郭柳水来见自己,问他上巳节那日目击的经过。
郭柳水一听这话,立刻明白是他家公主把这件事交代给了晋阳公主,连忙跪地赔罪,解释当时情非得已的状况,恳请李明达恕罪。
“这件事你只要交代清楚,我不会为难你。和我说说那名男子,身形如何,长什么样,到底是谁。”李明达道。
郭柳水惊讶,“难道贵主不认识他?”
李明达摇头,“我不记得那天的事。”
郭柳水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回道:“奴当时躲在树后,隔得远,看得并不太清,但可以确认,此男子身形并不高大,且有些消瘦,穿着一身青衣,衣服好像还有点大,很朴素,乍看衣着也不像是什么贵族子弟大,但行为举止又十分贵气,凭奴多年的经验,觉得此人还该是贵族出身的。
贵主当时和他说话的表情,也不像是和他不熟的样子。但贵主对她的态度倒是不算温和,有些恼怒,至于说什么却听不太清,您和他的说话声音都很小,似乎是就一件秘密的事情而争吵。”
打发郭柳水下去后,李明达随后又问了武德殿司管李惠安衣着的宫人,得知她那方手帕就是在太子妃苏氏生日当天弄丢,便大概明白,兰花帕子该是从东宫那边辗转到了内侍省祁常侍的衣服里。至于这个过程为何,倒不得而知了,但东宫和内侍省之间确实有个联系,就是于奉。而苏氏对于奉的态度,也有些奇怪,颇该深究一番。
李明达只是丧失一天的记忆,并非半年一年,对于自己有没有喜欢得男人,她自己最清楚不过。她跑去私会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存在。当时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导致她单独去见那个什么男子,但到底是什么情况,李明达却猜不着。
她平时接触的男人只有那么几个,父亲,大哥,四哥和九哥,但上巳节当日他们都应该曲江池宴会群臣,同甘共苦行祓禊之礼,并不可能出现在踏青的山上。至于其他皇亲,有些来往,但都不算太熟络,最多也就是和长孙府的几位表哥熟一些,但以她的性子,是不可能一个随从都不带单独跑去见他们。
想来想去,李明达决定还是先排除她的三位兄长。
……
五天后。
道垣三次郎身死一案被昭告天下,凶手刘树榆被判将于三日后斩首。
闻得此讯的百姓们对于道垣三次郎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掀起一场抵抗倭人的热潮。不光倭国使团居住地被大唐百姓们不断唾弃,连同西市那些倭国商人摆摊开设的店铺,也没有一名大唐人去光顾。
情况如此持续了七八天之后,倭国正使特来觐见李世民,告知其使团阴阳师芦屋院静乃是倭国皇女。李世民早前就从李明达的口中听说了这件事,不过既然倭国皇女那边开始要求保密,李世民自然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一般。而今倭国正使忽然来说这么一句话,倒叫他有些惊讶,问了是否有倭国国王手书,没有的话李世民也不想承认。
17/239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