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付允之便因此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目标,带着这几个人越干越大,且随着事件的推移,他们又收纳了两名新人入伙。至此,付允之的侠义帮就有了八个人。这八人,刚好就是参与灵安寺闹事最后身死的八人。
“杀人原因?”随后赶来的狄仁杰,迫不及待地询问道。他的好奇之心全然表现在他的那双眼眸上,盯着付允之闪闪发亮,探究之意明显。
付允之看眼李明达,自嘲笑道:“安州城被吴王治理的还算不错,不平之事并不算多,我们行侠仗义了一些小事之后,越发觉得不满足,却又没有大事让我们做。所以后来我偶然得知有几个外匪来了福县,就打发顽石去挑唆他们,到便于作案的流水村行恶。本以为他们只是抢些钱罢了,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干出强暴杀掠的事情来。第二日我们一气之下,便趁着这几个蛮匪在住处熟睡之时,了结了他们。然后趁着夜色,把这五人吊在了村口的歪脖树上。”
付允之说干了嘴,顿了顿咽了两口唾沫之后,又继续道,“万没想到,这件事情之后,我们就名声大噪了,几乎满安州城的人,都知道了‘息王后人’之事。那种走几步就能听到有人悄悄议论我们所谓的侠义之事,真令我高兴满足,便想该把事情做得更大些,才会让更多人知道。”
“于是后来,你们就瞄准了香火鼎盛的灵安寺?”狄仁杰又迫不及待地问。
付允之点头,“那一日我刚巧在酒楼里喝酒,正琢磨这事儿,听到隔壁雅间内有三名当地有名的大善人在吃饭,正议论去灵安寺上香听住持论佛一事。我便忽然来了主意,就吩咐顽石去买了泻药。然后假装偶遇,与这三位善人见了一面,互相敬酒。顽石就是趁此时机,接过店里的酒下了药与他们。当时我也跟着喝了,腹泻小半日。”
付允之还交代,三名乡绅回去之后,他便让他那八名属下分别看守,且为每户都准备好了提前抓好的‘止泻药’,其实他们的止泻药并不止泻,被付允之掺了一些别的料。付允之的继父乃是大夫,他自小熟知一些草药的效用,所以在用药上很是准确,终达到了三名乡绅服用之后,有吐血眩晕的药。实则都是一些小毒,回头多喝水,用些解毒的药剂就可治愈。
“我们包好的药在药铺附近转悠,然后等那三名乡绅家的家丁从药铺里抓药出来后,就故意制造些小麻烦,然后掉包。起初掉包的只掺了腹泻的药,后来等悟远住持开了方子后,我们就掉包换成令其吐血眩晕的药。再之后,便挑唆当地受过这三名乡绅恩惠的百姓们,随后也便有了那天在灵安寺前闹事情景。”
付允之说到这里,又去瞄了一眼李明达,然后叹道,“这是我干过最后悔的一件事。万没想到,公主当时竟然还在寺中,而且竟能准确的挑出我派去的那八个人,还把他们都送到了我县衙的牢内。当时我一听此事有公主插手,加之之前安州城就有房世子来查案的消息,两厢放在一起一想,我便担心事情败露。
而后我去牢房见这八人,他们竟个个要求我,让我赶紧放他们出去。公主插手过问的人,我哪敢放。我对他们八个很不信任,都是贫苦出身,没见过大世面,一旦被质疑询问,他们必定会将我的身份供出。所以未免我身份泄露,我便哄骗他们八人服下了白头翁的毒汁。”
关于付允之哄骗这八人服药的经过,果真如李明达之前所推敲的那般。
付允之说服他们喝下‘草药汁’,让他们看似有疑难大病。然后他就会以县令的身份,要求把他们八人带出牢房去诊治。这之后,他们八人就可趁机离开了。
付允之是县令,当有此权助他们逃脱。所以八人对于付允之所言深信不疑,便真的喝下了付允之给他们的草药汁。结果不言而喻,八人全部中毒身亡。
而付允之在灭口之前,便早已经想好将此事赖到吕清儿身上。
付允之早前琢磨让自己有所作为的时候,便想过沾贵族之光出头。吴王那里他摸不到门,便想到了裴驸马。奈何裴驸马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只愿意与高官贵族子弟相交,也瞧不起他。不过付允之却偶然得知裴驸马与妓院的清娘有来往。于是付允之便想着从清娘身上着手,奈何清娘油盐不进,只想独占好处,不愿与他有瓜葛。
付允之因此派了一人安插进了妓院,令其做了妓院的护院。随后在其监视之下,付允之就得知清娘与吕胜之间的关系,再查吕家,付允之又得知了吕清儿母亲钱氏的事,并怀疑到钱氏当年极有可能趁着林平落难,为报复和图财,一气之下把林平一家五口给杀害了。
所以也正是因为有吕清儿这个人在,付允之在决计杀害八人之时,主意坐定的更为干脆,因为这个替罪羊可以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凶手。而当日付允之下手之时,为了让吕清儿有‘作案时间’,故意伪装吕胜传信给吕清儿,约她在福县的破庙见面。之所以选择在晌午见,也有说道。便是因为晌午之时,各家各户都在用饭,鲜少有人上街,更不可能有人目击到地处在偏僻处的破庙内有吕清儿的现身。
付允之的谋划也确实起了作用。
吕清儿在交代她在破庙等人后,房遗直曾多次派人证实这件事。几乎是挨家挨户,把福县县城内每个人都问遍了,却是真没有一个人目击过那天吕清儿的出现。
关于其它的“息王后人”所谓的‘侠义’事,付允之也都事无巨细的一一交代完毕。
但对于临海公主所特制的熏香,滴在其所用的信纸上的事,付允之却无法给出解释。
“我连杀人的事都交代了,还怕去连累一个公主?我倒是真想带走一个,但你可以,她却不行。从她能为息王、父亲以及叔父们建道观的事来看,她的良心还不算泯灭,我便是看在这份情面上也不能诬陷她。”付允之叹道。
李明达闻言惊讶问:“你知道临海公主建造道观的事?”
付允之因为疼痛吸一口冷气,随后不自然地冷笑道,“自然知道。我既然之前调查了裴驸马,对于临海公主的喜好当也不会忽略。当我发现公主命人所建的祭灵观内,供奉着六个无字的牌位的时候,我心中便立刻了然是谁了。倒是有些欢喜高兴,这世上至少除了我,还有人在惦念着我的祖父、父亲和叔父们。”
付允之说到此处,面色微微绽放光彩,转而他的脸又垮了下来,“不过临海公主最多做到此了。连供奉的排位都不写名字,足见她胆量有多小。听说这位娇公主从始至终眼睛里只有裴驸马,情情爱爱而已,并不可靠。”
付允之倒真把自己当了个人物了,还嫌弃公主不够可靠,好似人家愿意被他挑拣一般。这厮的脸皮真是厚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过我倒是时常去道观里祭拜,毕竟那地方气派些,香火也好,我在那里祭拜他们,九泉之下的他们也必定觉得体面。”付允之说罢就笑一声,他眼睛虽然看着地面,但神思已经在了别处,显然他此刻已经说得忘我了。
李明达转眸思虑片刻,便问付允之,“你送往各处的信纸,是从何而来?”
付允之愣了下,恍然道:“从祭灵观取得,那地方粘着百姓们对祖夫、父亲他们的叩拜敬仰之情意,有灵气的,我自然要用这样的纸写侠义之事,方显得用心,如此九泉之下的他们也会欢喜。”
“你真是魔怔了。”狄仁杰忍不住叹一句。
付允之听此话,却顿然大怒,激动地冲狄仁杰喊:“你懂什么!”
若非付允之此刻受伤无法动弹,不然以他这副气势汹汹样子,肯定扑向狄仁杰了。
狄仁杰被付允之弄得吓了一跳之后,本是有些委屈,转头瞧他敬仰的遗直兄一派淡然,还有身为女子的公主亦是如此,方觉得自己还不够成熟镇定,忙稳下心来,也不去与那发了狂的付允之计较。
付允之还以这些人都被他的身世和作为给震吓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落歌进门,在房遗直耳边低语了几句。
房遗直立刻递了个眼神给李明达,李明达点点头。
李明达转而又对房遗直道:“看来鼻子好用也未必是好事,信纸上的香味该是临海公主与付允之都到过同一处地方,巧合沾染所致。”
“是该如此,瞧付允之此态,他也不像是个还能瞒什么的人。”房遗直顿了下,对李明达说道,“他母亲人来了,经问,你先前的预料不假。”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付允之隐约好像好像听到有提及他的母亲,但有些慌。他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一旦涉及到自己父亲母亲的事情上,他就会特别介怀。付允之情急之下,早已经失去理智了,便就冲着房遗直和李明达的方向吼了一句。
此话一出,付允之立刻就被侍卫痛打了一顿,这些侍卫自然下手狠不顾地方,几下踢在了他手上的后股上,付允之疼得在地上蜷缩打滚。但他嘴巴却是硬的,瞪着李明达,喊道:“果然女肖父,皆以武杀人,难以德服人!”
“我看你是自欺欺人,”李明达笑了下,把信纸搓成一团丢到付允之面前,“叫你付允之还是李允之?这信上的字迹是假的,你不是李承道的儿子。”
第47章 大唐晋阳公主
“啊——”
付允之见他宝贝了这么多年的东西被晋阳公主随手乱搓扔了,瞪得眼珠子快掉下来。他三两下扑爬过去,伸手努力把纸划进自己的怀里。付允之含泪慢慢地把信纸打开,用手掌一遍一遍地把皱巴巴的信纸摊平。
田邯缮这是呈上一张雪白的纸与了李明达,上面的字迹还没干,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李明达看了眼田。
“此为其母宫氏所书。”房遗直告知道。
“果然,”李明达挥挥手,示意田邯缮把字拿给付允之看。
付允之隐约又听到他们提及自己的母亲,立刻满脸谨慎,防备地看着他们。
这时田邯缮将手里的纸拿给了付允之,因怕他看不清,田邯缮勉为其难地蹲下,把纸送到了付允之眼前,让他好好看清楚。
信纸上写了七个字:“宗、取、允、名、道、之、李”。
付允之一眼认出此七字的字迹,正和他一直保存的信的字迹一模一样。付允之忙抖着手举起刚刚被他宝贝搂在怀里的信,一眼一眼地看,一字一字地对比。
如出一辙!
虽然字的顺序分开错乱了,但确实与他怀里搂着的那张的“取名允之,李承道”的信字迹一致。
付允之眼睛直了,呆呆好久,微微启开有点发抖的唇,摇头着,不敢相信地对李明达和房遗直道:“不可能,你们怎么会有他的字迹。”
纸张上未干的墨字,正恣意地向他揭露了一个真相,乃是付允之最为不敢承认的真相。
他慌慌张张,又有些惊喜地问房遗直,“难道他还活着?”
“人死岂能复生!付允之,你问这话之前心里必有了预料,只是不敢面对,不敢去把真相刺破罢了。”尉迟宝琪踱步进门,手拿着扇子,边文绉绉地扇着,边引了身后的老妇进门。
付允之见是自己的母亲,嘴唇剧烈颤抖起来。
宫氏进门后第一眼就看到付允之满股是血地趴在地上,吓得惊呼一声。她原本发懵的脸瞬间就转为泪雨如注。她哭着扑到付允之身边,抓着他的胳膊问他这是怎么了,痛不痛。
“说好只是来取东西回去,而今你怎却趴在堂中受审,可是又干了什么色迷心窍之事?”
“宫大娘,好色只是他打得幌子罢了,您儿子的心可比这野!”尉迟宝琪冷笑道。
“阿母,这是怎么回事?”付允之死瞪着信纸,手依旧抖着不停。
宫氏顺势看过去,愣了下,“这张纸……你怎么会……”
“这不是父亲留给我的么?”付允之死盯着宫氏的嘴,脸惨白如纸,浮着一层汗珠。
“允之,这、这……”宫氏同样惊得脸没了血色。她颓然蹲坐在地上,她傻眼地看着周围的人,忽见有一秀雅绝俗的女子坐在上首,雍容贵气,气势斐然。
宫氏恍然张大眼,疑惑地朝尉迟宝琪看去。
“倒忘了给宫大娘介绍,晋阳公主也在,还请宫大娘好生拜一拜。不过若是你这儿子真是李允之,宫大娘自诩是皇妃,想不拜也可不拜。”尉迟宝琪半带讥讽道。
宫氏吓得青了脸,她哪敢有这心!但听此言,再看儿子如今这般遭遇,她再见识短浅也晓得事情为何了。
该不会是她儿子……这种事可是谋反啊!允之怎么能么蠢!
“什么皇妃,贱婢万万不敢。贱婢叩见公主,给公主磕头,求公主宽恕我儿。他这人蠢,常犯糊涂发疯,请公主体谅则个,不要和个疯子较真。”
“宫氏,有所言有所不言。事到如今,你觉得你以一句疯子便可搪塞所有?”房遗直反问罢了,便让落歌将其儿子所作所为陈述给了宫氏。
宫氏听得又怕又哭,泣不成声。
“都怪贱婢,当年就是因为贱婢一句玩笑话,他才会以为自己身份特别。怎么都没想到,这种事儿他竟会记到现在。”
“阿母,你骗我?”付允之惊讶的吼声几乎可以震天。
宫氏哭得更狠。
“那时候他才六岁,不成器,便就是贪玩不肯读书。我一个寡妇带他费尽苦心,他却顽劣不堪不听教化。对他打骂夸赞,什么招数都用遍了,却是好了伤就忘了疼,根本不睬我的教诲。
后来县里回来一位张进士,人家衣锦还乡,风光无限,羡煞了许多人,当时人人都在传颂他的故事,说他少时顽劣,也由寡母养育,同是贪玩不上进,不听教化。后来边关来报,得知其父竟是战死沙场的大将军,临死前还留了一句勉励的话给他。自那以后就转了性儿,奋发读书,到底考了功名,为母争光。
我便想我儿若是这般,会不会也有出息。遂便想编个故事吓吓他,试探一二,让他晓得自己身负期望,需得上进。我起初本是也想编个将军父亲的身份哄他,却怕他看出我学张进士。再说我想我儿将来定要比那张进士厉害才好,遂就想干脆编个大身份编给他,让他更厉害些。”
“宫氏,你倒是真敢,皇家子嗣这种话你也敢说?还伪造了信!”狄仁杰震惊道。
“天高皇帝远,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以为没什么大事。再说他也是知分寸的年纪了,不可能把这样的话乱说出去。便是说了,他一个孩子,又有几人会信。
当时确有了几天效用,但之后他便开始怀疑,几番质问,觉得我骗他。我便伪造了这张取名的信,配了一个长命锁糊弄他。”宫氏顿了下,蹙眉不解地质问付允之,“长命锁我是给了他,做个念想,但信我深知留不得,早就烧了,怎么而今会出现在这里?”
“是我趁阿母分神的工夫,掉了包。那是唯一证明我身份的东西,父亲留下的唯一的字,我自然要拼命想法子留下来!”付允之疯了,冲宫氏大吼道。这多年生活在一句伪造的谎言里,他一生都因此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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