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心痛哭点头,也明白自己当初做了很多过分的事。现在追悔莫及,他甘愿领罚。只希望他的侄女罪责会轻一些,希望老天爷保佑。
房遗直倒是不担心张飞雪的以后,她有公主所赐的玉镯戴在手上,又年纪小,将来就算是被配去什么地方,也没人敢欺负她,应该不会受太大的苦。
……
是夜。
房遗直便命人悄悄缉拿了王长史,同尉迟宝琪、狄仁杰一同审问。王长史嘴硬,房遗直和狄仁杰就主动退出,只留尉迟宝琪对付他。
尉迟宝琪审人的手腕十分厉害,这全都要得益于他父亲尉迟恭的遗传。房遗直和狄仁杰在外等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就看到尉迟宝琪高兴地擦汗,把证供奉上。
“看了你肯定觉得意外。”
房遗直扫一眼证供,目光一滞,转即问尉迟宝琪:“朝中支援王长史的那位真是此人?你可问清楚了?没有误指之嫌?”
“没有,你看具体传信方式,他都写得清清楚楚,咱们只要回了京师,试一次就可验明真伪。”
第59章 大唐晋阳公主
一夜安眠。
天色渐明。
驿站门口驶来一辆豪华马车,马车前后伴着四列随从,足有四十数。
李明达浅眠时听到声响自然会注意,起身后,隔窗看见驿站门口的阵仗,就观察外边的情况。
马车停稳之后,帘子掀起,伸出一双女人的玉手来,十指纤纤,犹若无骨。接着就露出一张年轻妇人的脸,姿容艳丽,风韵荡漾,每扭动腰肢迈出一步,都会牵着男人的目光,媚渗进骨了。
妇人下车之后,就肃穆面容,规矩地站在车边。其身边的随从就匆忙走到驿站门口,说明身份和来意,请求见河间王。
李明达依旧垂着眼眸,隔窗瞧这人,等等看河间王是否会见这女人。
片刻后,李崇义急急忙忙从驿站里出来,可见他穿衣着急了,有处衣带没整理好,露出一截。李崇义见到杜氏,防备地看了看四周,才又上前一步,低声问她来此做什么。
“自然是来找良人,昨日他被郡王的人叫走,至今晨未归,却也没捎个信回来。我昨天熬到深夜等他,还不见人的时候,我打发人来问询,却被告知驿站内的诸位贵人都已歇息,而良人的去处却无人知晓,我怎能不担心?”杜氏立刻开始抱怨。
杜氏的话说得很直白,对河间王也并没有那种很生疏的礼节,倒像是受了委屈,赶紧去跟自家亲戚讨公道一般。
李崇义皱眉,眼睛尴尬地往周围看一下,对妇人道:“那你也不该亲自来,这驿站内住了什么人你该清楚。你贸然来访,被公主的人拿了去,谁能救你。”
“却不怕,我来找自己的郎君,又没有犯法。这事儿郡王可否帮个忙,给个解释,若不成,那我还真想找公主问问呢。”
“胡闹!你郎君丢了,怎么就找到我头上。”李崇义低声责备其一声,让她赶紧细说到底怎么回事。
“昨晚上都要歇下了,忽然府外来人,要见良人。良人就更衣去了,临走前,打发人和我说是你找他,片刻就回。我还纳闷呢,郡王深夜好好地找他做什么,心里有些但心,就一直等,然后就是早上这会儿了。我实在按耐不住性子,就亲自来问。”杜氏解释道。
李崇义皱眉,“这就怪了,我没派人找过他,会不会是别人,你听错了?”
“怎可能听错,我家四个家仆当时都在场。这不,人我都带来了,你问问。”杜氏侧首,招手示意当时的四名家仆过来。
四名家仆俱都承认,当时带人来请走王长史的年轻侍卫,确实说过请王长史去河间王所在的驿站走一趟。
李崇义想想觉得哪里不对,忽然反应过来,随即拉开与杜氏之间的距离,防备地抬头往二楼瞧一眼。在驿站二楼住的诸位,当下还都很安静,这倒让李崇义稍稍松了一口气。
杜氏愣了下,不解地跟着抬头往上看,“怎么了?”
李崇义皱眉继续对杜氏小声道:“来我住的驿站,就一定是我找?你也不动动脑子,而今这驿站里住了多少人!”
“难道说是公主……或是长安城来的那位房世子?”杜氏惊讶问。
李崇义完全不知此事,但如果事实真如杜氏所言,王长史真是由驿站内的人带走了,却还瞒着他,那必定是大事。李崇义很想细问杜氏,王长史最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不安分之事,可又怕说来说去说不完,反被那些人瞧出了什么。
“他们快起了,今日就决定走。如果你郎君真在驿站,你自然也会瞧见——”
“哟,这门口是谁的马车。”尉迟宝琪睡眼惺忪地下楼,打眼先瞧见了马车,就感慨一声。
李崇义紧盯着杜氏,对其做了个口型。
这时候尉迟宝琪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他一眼就认出河间王的身影,忙笑着见过,转而目光就忍不住驻留在杜氏的身上。
这般柔媚入骨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见,打眼瞧着有些端庄,但只要她的眼神一飞过来,寐含春水,酥身娇软,瞧得人心神俱散。
尉迟宝琪刚想问李崇义这一大早,从哪儿找来如此极致的尤物,就听李崇义介绍说这位乃是王长史之妻。
尉迟宝琪起意逗弄的心思立刻消弭,转而正色与杜氏见过。
李崇义拿着郡王的口气,对杜氏道:“你便先在驿站内等候,回头我帮你问问。”
“出什么事了么?”尉迟宝琪笑地一脸无辜。
待三人落座之后,李崇义对尉迟宝琪解释了杜氏的来意。
尉迟宝琪眯眼笑地更厉害,“什么?驿站有人请走了王长史?我倒是没听说。”
“可是公主?”李崇义试探问。
尉迟宝琪想了想,“不应该啊,昨天公主问完张飞雪后,心情一直不是很好,直接回驿站歇息了。再说她请王长史做什么,对了这王长史是谁?”
李崇义被尉迟宝琪最后那句话问得,一时有些无语。什么叫王长史是谁,王长史就是王长史。
尉迟宝琪愣了下,似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的不对,忙笑着跟李崇义致歉,“我的意思,这位王长史我们早前也不曾见过,都不认识,谁没事儿忽然叫他来驿站做什么?”
李崇义想了想,然后看向杜氏。
杜氏有点急,跟尉迟宝琪道:“可昨夜请走良人的侍卫,说就是来自驿站。妾府中的家奴都听到了此话。”
杜氏为了向尉迟宝琪证明,又把她那四名家奴叫了过来。
尉迟宝琪忙摆手,笑着表示不必,然后含笑对上杜氏的眼,“我自然是信娘子所言,哪用再问呢,只是驿站这边我也了解些情况,却不知有此事。回头倒是再问问房兄也可,保不齐就是他私下里偷偷干得坏事呢,他这个人经常肚子里冒坏水。”
“真的么?”杜氏一听尉迟宝琪称呼‘房兄’,便知道这位是鼎鼎大名的第一世家公子,眼睛里闪烁出几分光亮,有好奇之意,“他是这样的人?”
李崇义好笑对杜氏道:“你别信他,满嘴胡诌。”
李崇义转即训斥尉迟宝琪好好说话,哪有这般在外人面前,抹黑自己挚友的。
“反正他名声好,我这几句抹黑起不了什么作用,倒是能让我嘴里痛快,心里舒畅。”尉迟宝琪毫不挂心道。
杜氏见状,掩嘴偷笑,眼角悉是春波荡漾,“尉迟二郎与房世子的关系倒真要好。”
尉迟宝琪挑眉,对这女子倒有几分另眼相看,仅凭几句话就可由此料断,可见她是个聪慧佳人。尉迟宝琪近来对又聪明又漂亮的女人,是越发地感兴趣。不过这杜氏却是个不好招惹的,也不知李崇义哪根筋搭错了,万花丛中过,偏偏沾了这么一片叶子。李崇义将来,指不定就毁在这女人身上。
尉迟宝琪猛然又想起来了,便疑惑问:“娘子姓杜,却不知是哪家杜,我倒是知道一家有名的……”
“就是他家,她乃是杜如晦之女。”李崇义介绍道。
尉迟宝琪略微作惊讶状,重新打量了一下杜氏,心里记得很清楚,杜如晦是没有嫡女的,这位大概是某一位不知名的庶女,所以他才会没有任何印象。
杜氏听李崇义介绍之后,不大好意思地颔首笑着,但脸上却有几分骄傲之色。毕竟是名臣之后,虽说人已经仙逝了,但只要一提其名讳,还是可在自己脸上凭添几道荣光。
“这么说来倒是缘分,我们父辈都随过圣人打天下,往来密切,十分要好。”尉迟宝琪客气地叹道,知道他们想听这话,那他也乐得配合说。
“正是如此,今日能有幸一睹房世子和尉迟郎君的风采,却也是妾身之幸。”杜氏说罢,就起身略微行浅礼。
“却别这样客气,哈哈哈……”尉迟宝琪不知道后话说什么,就干笑起来,然后眼睛瞄着楼上。心想这些人怎么还不下来,留他一个人在这里聊天,已经很久了好么!
就在尉迟宝琪几番尴尬的笑声之后,楼上才传来脚步声。
房遗直和狄仁杰姗姗来迟,先行和李崇义道了歉。
李崇义忙道不必,“因有一事着急问你,便早早地叨扰你们,可否耽搁了你们休息?”
“无碍的,本就打算早走,不早这一会儿。”房遗直谦和说罢,就看向那厢急忙和自己打礼的妇人,“这位是?”
尉迟宝琪忙介绍杜氏的身份,王长史之妻,杜如晦之女。
杜氏一听尉迟宝琪还特意跟房遗直提及她父亲的名讳,心里感激他会说话,脸上又浮现出几分不好意思,正要说她已经嫁做人妇,这身份是过去的事,就忽然听房遗直淡然叹了一声。
“哦,是么。”
听他的口气一点不意外,也不激动,丝毫没有热络之情。好似他的父亲与自己的父亲,未曾并肩而战,有过肺腑之交。
看来是人走茶凉了。
杜氏的心落了个空,有些不舒坦,偏偏在面上对房遗直并未有失,仪态更为落落大方,光彩照人。
尉迟宝琪瞧着这女人真有趣,勾起嘴角,继续看热闹。
房遗直当下已经听闻李崇义述杜氏来此的目的,点了头道:“我知此事。”
此话一出,立刻引了其余人的目光。
这时候楼上喊话说公主下来了,大家都忙端正仪容,预备迎接。
李明达穿着一身白绢缎的男装,利落下楼,她警告看一眼房遗直,然后扫向杜氏。
“免礼,什么事?”李明达问。
尉迟宝琪又很乐意地把经过跟李明达重新讲述一遍。
李明达耳朵灵,那里会不知道刚刚楼下众人所言。她此刻之所以明知故问,是想拖延一下,给房遗直思考的时间。这件事涉及到朝中某人,显然他们有结党营私之嫌。在没有拿到确实的证据之前,如果泄露消息,很可能等回京的时候令对方有所准备,那他们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待尉迟宝琪话音落了之后,早就心急的李崇义立刻开口,问房遗直有关王长史的消息。杜氏也急得不行,红着眼睛。
“昨夜是来了一趟驿站,然后就急匆匆乘车去长安了。”房遗直道。
尉迟宝琪故作惊讶,“诶,那我怎么不知道?”
“那时天都晚了,大家都睡了,”正当大家以为房遗直要仔细讲述经过时,听他话峰一转,“我也是。”
李崇义愣了,“你也是……你怎么还知道他来过?”
房遗直就看眼他身边的随从落歌。
“是奴瞧见,昨晚上奴睡不着,便欲去厨房找吃食,听到驿站后门有人说话。我就问是谁,走过去瞧,才知那是王长史,当时正和一位从长安而来的官吏说话。王长史见了我后,坦然致歉,说是收到从长安来的传信,急于处理,遂不得不来驿站一趟,却又怕深夜打扰诸位贵人的休息,所以才在后门与那传信的小吏相见,以后就连夜赶去长安。”落歌道。
“这是为何?他若去长安,总该留个人和我招呼才是。”
“那小吏确是从长安而来,身有文书,晚上刚到,人马俱疲,想吃了饭就打算往回走,遂求我们帮忙传句话。”这时候有四名侍卫被程处弼叫来,讲了缘故。
本来只落歌一人说,李崇义等人觉得半信半疑。但这会儿又有另外四名侍卫佐证,倒叫人觉得很契合,可以解释通了。
但他如此匆忙离开,未打发人回家知会一声,其中的缘故仍然令人费解。
李崇义忙问落歌,当时可听到什么没有。
落歌:“却不敢刻意听,只是顺便听到两句不完整的话。说什么刺史之职,尽快去京师述职,再就没细听,奴也不知了。”
杜氏:“哎呀,这到底是什么要事,这么急。”
李崇义根据落歌所言的这两个词,心中若有所悟。他转了下眼珠子,琢磨道:“许是慈州刺史一职空缺,上面有意提拔王长史,该是什么京中贵人有意举荐他,那倒是喜事了。”
杜氏听这话有些高兴地松口气,“真如此倒好,只是——他一向出门和我告知,却没有像今日这般不辞而别的情况。”
尉迟宝琪有种不好的预感,看向房遗直。他倒是面容淡定,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但这怎么补救?昨夜审讯完王长史之后,就命人连夜将其押送去了京师,而今上哪解释去。
李崇义见状,和尉迟宝琪一样看向房遗直,杜氏就跟着也看过去。
房遗直坦然回视众人,也很坦率地告知:“我不知道。”
尉迟宝琪愣了,心里急得跟什么似得,头一次发现房遗直办事竟然如此不靠谱!
李崇义和杜氏因此都害了疑心病,既然如此解释不通,那此事定有蹊跷。
李崇义忽然有些后悔,昨日李明达审问张飞雪时,他没有全程跟进监督。会不会王长史以前做过什么,跟张刺史的死扯上联系。毕竟这王长史的野心如何,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当时审问时,瞧那俩孩子身上的伤痕,还有他们认罪的态度,都很显然对张刺史夫妻有恨意。再说这张家打孩子的事,是祖传的,跟王长史实在扯不上干系。
李崇义按不住自己的疑心,但也找不出破绽证明王长史遇到了麻烦。两厢互相矛盾着,倒叫他越发的心焦。然转头猛然对上李明达的眼,李崇义心顿然倏地下,只感觉如一道雷劈遍自己的全身,被瞧得外焦内熟。
李崇义因此疑心更重了,越发有不好的预感。
李明达也注意到自己的观察被李崇义抓个正着,他本就心存怀疑,这一对视,他必定更为警惕。
李明达正这件事可能无法保密了,就听到从东边传来一阵飞快的马蹄声。
杜氏无言可说,准备告辞,出门就见那边有个家仆骑着马从匆匆而来,到了驿站门口就立刻跳下来。
家奴随即跪着跟诸位贵人请礼,然后告诉杜氏:“郎君昨夜有急事,急忙出城,却忘了回信告知娘子。路赶一半时,才想起来,就打发奴赶紧来回禀娘子。不想刚刚回府,得知娘子来了驿站,奴就又急忙赶来这里回话。郎君说他此去长安,是为公事,不日就回,请娘子不必担心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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