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一个车厢里，人多话多，尤其这里多数都是从各个村子里准备去城里看望亲人或者带孩子看病的，也就这么两件事，东村西村稍微一唠嗑，就开始同病相怜，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几张嘴聚在一起得吧得个没完。
虽然杨丽羽闲来无事，但帮人家看行李，她就得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几包行李，她一刻都不敢移开视线，仿佛这火车上真的有什么贼。时间久了，她就开始猜人家行李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看那个大包的，在最上面，有几道整整齐齐要顶出来的痕迹，即使外面又一层厚厚的布也包不住，从侧面看过去，那上面有圆滑的像肋骨的形状，再加上刚才的分析……指不定是鸡的肋叉子！
拿这玩意到这里干啥去呢？城里人爱啃鸡骨架？还是城里鸡骨架少，拿到城里好卖钱？不对不对，带个孩子一般都是看亲人的，有可能是这孩子他爹在城里工作，孩子他爹还啃鸡骨架，爱喝鸡骨架煲的汤……
下面那个平平整整的，看上去好像很柔软，而且放在了最下面，肯定是不怕压的。杨丽羽猜那里面装的是衣服，现在入秋了，换季换衣很正常的事儿，自己亲手做了厚实的过冬衣给亲人拿过去，肯定要比城里十几块钱、几十块钱一件的棉衣、绒衣贱，而且自己缝制的针脚肯定比城里卖的缝的密，这不透风，还很结实。
杨丽羽再要猜那位中年妇女第三个行李包的时候，那位中年妇女抱着小男孩回来了。
杨丽羽回想了下，小男孩是走着去的，怎么是被中年妇女夹在两臂之间给夹回来的呢？难不成是去趟厕所摔了一跤，把腿摔伤了？小男孩不哭不闹的，肯定不是哪里受伤了，那是怎么原因呢。
中年妇女把硬座往下一撂，把小男孩抱到硬座上，“你这一天天，真让俺愁死了，尿个尿也能整裤子上，非说自己要穿长裤子，拖拖拉拉的还尿裤脚上了，这回好了吧？”杨丽羽看了小男孩裤脚一眼，左边的裤脚颜色有点深，估计是湿了。
中年妇女絮絮叨叨半天，小男孩一句话没说，估摸也是自己觉得有错在先，任凭那位妇女怎么说都不吱声。
中年妇女从行李中翻出几张黄色的手纸，方方正正的黄色手纸，中年妇女把一张手纸扯成两半，弯腰给坐在硬座上的小男孩擦裤腿。过了一会儿，小男孩看自己裤腿差不多擦干了，等中年妇女起身后，小男孩跳下了硬座。
快到中午的时候，杨丽羽和附近几人都有些熟络了，听他们唠嗑的时候，杨丽羽能接上话也偶尔会接一两句，自从知道杨丽羽是被调到城里的大夫，周围人的目光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杨大夫，您看，俺家孩子肚子总疼，卫生所的大夫看了好几次了，说俺家孩子胃肠不咋好，但这玩意儿……您看看，有没有啥方子能根治的？”杨丽羽右边的女人抱着看上去才四五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自从上了火车就一直啃手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周围的新事物，“俺家为这事可算是费尽心思了，山里的偏方俺们都给试过了，俺家娃儿试了偏方，吐了几次后还是老样子，这可咋整。”
杨丽羽没有进行细致的诊断，她也无法根据那女人的描述判断小女孩什么病情，肚子疼的原因很多，一时半会她也是不能快速判断出来的。
“有没有给她试一试调理胃口的东西呢？山楂切成片熬成粥，再加一点枸杞，可以开胃促消化。”
那女人摇头，“俺们那穷村，俺们那穷社，社里收成是俺们那一片最差的了，卫生所的大夫开啥药也不管用。何况本来就够穷的了，哪里搞来山楂枸杞呢？县上的集市卖的也不贱，挺贵的东西怕给娃子吃完没效果，俺们家给娃子花了不少钱了……”
杨丽羽还是能够理解这些人的，虽然她的处境比她们好一点，但是从她们描述中，她也能体会到她们的无奈与心痛。
“那你们这次进城是……？”杨丽羽猜这位大概是带孩子看病去。
女人叹气，小女孩学着母亲的样子叹气，逗得旁边人一阵欢笑。
“带娃子进城看病，家里最后一点积蓄了。”女人说完，小女孩也奶声奶气的学了一遍，只是这一次，旁边没有一个人再笑了，大家的神情都很凝重，对她们多的是怜悯，更多的是……对这苦难的感同身受。
过了一会儿，又有其他人找杨丽羽说上话了，杨丽羽喝了水壶中有点凉的水后感觉肚子不是很舒服，拿了两张纸要上厕所。
“杨老妹，你去吧，俺给你看着行李。”之前那个中年妇女正抱着小男孩在座位上吃着自己带的干粮，话语模模糊糊的。
杨丽羽匆匆道谢，去上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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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天黑的越来越早，杨丽羽寻思天黑之前她就能找到省中医医院，现在看来，天黑前她还不一定能下火车。
省中医医院那边也不会有人接应，到了城里她一切都得靠自己。本来以为穿越到那个村庄，做一个卫生所的大夫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现在她好不容易生活有一点起色，被调到城里工作后，一切又要重新开始。
她努力给自己暗示，告诉自己生活是好的，她试想人生是一座险峻山峰，她正经历的，可是那陡峭的崖路，走过这危险的崖路，她就能登上山顶，看到山的另一边，迎接更好的生活。
火车快到站了，杨丽羽把糕点赶紧塞进嘴里，咕咚咕咚给自己灌几口水，拍拍掉在衣服上的残渣，打包好行李，准备下火车。
中年妇女拉扯着小男孩的手臂，“杨老妹，你肯定第一次来城里，一会儿下了火车你可以跟俺走，俺给你带出火车站，你再找路就方便了。”杨丽羽和两人一起下的火车，她跟在两个人的后面拐拐绕绕的，总算出了火车站。
“好了，杨老妹，俺俩就送你到这儿了，祝你工作顺利啊！”中年妇女朴实地笑笑，小男孩也笑着和她道别。
这条路，带着全家人对她的殷切期盼和她近两年的努力。这具身体的愿望就是在城市里过上好日子，她现在继承了这个愿望，也要努力完成这个愿望。
第15章 连水龙头都不会用？
杨丽羽一道问路，等她连跑带颠到了省中医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不过还好，总算到了省中医医院，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晚上住在哪里。
省中医医院门口亮着灯，杨丽羽站在门口，等气息平稳了一点再走进去。
她刚进门的时候，后面来两个神色匆忙的人撞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走不走，不走让开，挡什么路啊？”杨丽羽看刚才从自己身边匆匆过去的两个人，两个人穿着深褐色的衣服，衣服上的补丁也不比农村的少，她再看看自己，一身深色的新衣虽然不算多好看，但也比满是补丁的强多了。
杨丽羽路过门诊，门诊前站满了人，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根本忙不过来，杨丽羽不好再去打扰工作人员，于是她跟着墙壁上落了灰尘的指示牌走。
到了主任室，杨丽羽站在门口听听里面没什么声音，大概是不忙，她敲敲门走进去，“主任好，我是……”杨丽羽进屋发现主任并没有在里面，灯还都亮着，主任可能是有点事情出去了吧，杨丽羽决定在这里等主任回来。
杨丽羽等了能有一刻钟，主任没有回来，杨丽羽闲得无聊，在主任室里走走转转。墙壁上贴满了手写的各种工作日程，从今年年初到年末的，每天的日程都十分详细。她看了眼时钟，打算换个主任室问问，没想到这位主任就回来了。
“您好我是杨丽羽，是王社长和刘村长给写的介绍信，您看一下？”杨丽羽见有人回来了，立即站的板正，从衣兜里摸出那薄薄的一张纸，双手递到那人面前。
那人也穿着白大褂，戴着一副圆圆的近视眼镜，看上去约莫五十岁了，黑发中夹杂着零星的白发，脸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眼神中带着严肃的审视。
“好，我看看。”那双被冷水洗得发红的大手接过介绍信，简略的看了两眼，那人又坐到办公桌前，将介绍信放到桌子上，两只手相互的揉搓着。
又过了一小会儿，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起身，伸出右手与杨丽羽握手，“小杨，我是王山海，是省中医医院的内科主任。”杨丽羽愣了下，立即伸出自己的右手与郭山海相握，“王主任，您好。”王山海的那只手很凉，杨丽羽握了一下后就忍不住放开。
“我一会儿把你的介绍信上交给院长，院长会给你安排职位的，你的宿舍是之前就分配好的，钥匙你去一楼门诊拿，就说203室。”王山海把介绍信折上，“你第一周先跟着同事熟悉熟悉，下一周看你表现再给医生职位。”
杨丽羽点头，“谢谢。”
她背着一大包的行李从满是就诊病人的二楼小楼梯挤过去，下了楼梯正对着的就是门诊部。这回她不得不从人群中挤进去拿钥匙了。
“麻烦让一下，麻烦让一让……”杨丽羽抱着行李，小心翼翼的从人群里挤进去，她没踩到别人脚，别人倒是踩了她的脚好几次，“挤啥啊，大家不都搁这儿排队呢？”一个不满的大妈嚷嚷了起来。
排队？这门诊前台旁挤满了人群，哪来的队伍？
杨丽羽还被大妈踩了一脚，但她也只能受着，刚到城里，她还是一个新人，不能早早的与人树敌。
前台的两位工作人员忙着给病人们挂号，听到杨丽羽要钥匙，抬头瞅了一眼，又忙活自己的工作了，“你谁啊，要我们宿舍干嘛？不是医院里的人吧？”杨丽羽解释道，“我是新调来的，郭主任让我上这里拿的203钥匙。”
工作人员似乎想起点什么，把203的钥匙扔给杨丽羽，杨丽羽道谢后，顺着指示牌往宿舍楼走。出了医院楼，后面那栋就是宿舍楼，看上去有点破旧了。
杨丽羽捏着钥匙进了宿舍楼，找到203，杨丽羽看里面的灯亮着，有同事回来了？看来她不需要钥匙了。
“你好，我是被调到省中医医院的，今天才到。”杨丽羽看见一个年轻女人正坐在床上擦头发，走到跟前介绍自己。
那女人说话不冷不热，“空着那床位就你的，你可得收拾收拾，这屋子蟑螂多。”杨丽羽道谢后，踮脚把行李放床上。宿舍的床都是上下铺的，她的床位是上铺，要踩着两个床之间的梯子上去。她把鞋踢掉，踩着梯子上去，把床上上的灰拍掉，才开始打开行李找东西。
杨丽羽把东西都放好后，有一张没有摆东西的桌子，杨丽羽知道那是自己的桌子，于是将木梳发带放到桌子上。现在还不用穿的衣服叠好放到椅子上，针灸针和几个偏方书放到桌子上。等杨丽羽觉得该去洗漱的时候，另外两个同事端着脸盆和牙缸回来了，两个人统一的红双喜脸盆牙刷牙缸，就连穿的拖鞋都是一模一样的。
杨丽羽蹬上鞋，问，“你们的这些东西都是买的吗？还是统一发的？”两个同事把脸盆塞到床底，看了她一眼，“啊，你就是那个、那个从村里调来的赤脚大夫？”语气有点讽刺。
城里人都讽刺村里来的？城里人看起来没有村里的那么友好。或许村里人是有求于她，而这些同事和她可是同行，说话自然不用注意什么。
“对，我是。”杨丽羽点头，假装不知话里的讽刺。
二人打量了杨丽羽半天，意外的发现杨丽羽的衣服好像是崭新的，虽然颜色沉着没什么好看，但至少一个补丁都没有，都说新衣穿三年旧衣穿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衣服新的这在城里也是很难做到的啊，谁家有钱能衣服破了不补丁直接换新衣呢？
“啊，在宿舍一楼的生活用品发放室，免费领的，不过……”语锋又转，“你还没正式工作呢，给不给你发我就不知道了。”杨丽羽知道这几个城里的同事瞧不上自己，她也不愿意多废话，还是礼貌的道谢后才去一楼。
看着杨丽羽下楼的，两个室友坐到擦头发的那位床上，“靓姐，她啥时候来的？”
“不知道。”
“那她是跟咱一个科的吗？我可不想跟农村人一个屋了，我好不容易摆脱了农村来到了城里……”
“不知道。”
擦头发的那位叫靓姐，是这屋里年龄最大的一个，现在是省中医医院的牙科医生，接人待物有点冷漠，但医术还是可以看的。而另外那二位喜欢摆谱，今年刚到22，能来这个医院工作也是意外，当时省中医医院一度缺少护理的人，她们误打误撞也就进了省中医医院。
“屋里又要多个人了，还是个农村来的，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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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丽羽进生活用品发放室，负责人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微胖，老太太说话比较犀利，但一听杨丽羽是从农村来的，语气缓和下来了，“姑娘家在城里不好过，你可得好好工作。”老太太并没有因为她还未开始工作就不给她发生活用品，“在那个本子上签个字，然后按个手印就行了。”
杨丽羽清点一下生活用品，有一个盆，一双拖鞋，一个牙缸，一支牙刷，一支牙膏，还有两条毛巾，没有其他的东西了，不过其他的东西她也带了，有了免费发放的生活用品，她基本的用品也差不多了。
“哎，结婚了没？”杨丽羽正要走，发放用品的老人叫住她。
杨丽羽迟疑，“我……昨天结的。”
“啊？你结完婚就来啦？你这这……”老人是又惊又叹，“你男人还搁农村？这分离时间长，万一出啥岔子可咋整？”
杨丽羽坚定的说，“不会的，他再过段时间，也要来城里当教师了。我本来才是应该在村里呆着，被调到城里也是太突然了。”
老人点头，“是，咱省中医医院不比西医医院那，咱这的医生比较紧缺，进修学院这届那么多分配的了，所以今年调动的比较频繁。”
“原来是这样啊……我先回去洗漱去，您忙着啊。”杨丽羽猜这位老人的家乡可能也是农村的，听口音和城里人说话不太一样，所以她一见面才有熟悉感。
杨丽羽把生活用品放到自己桌上，趿拉着拖鞋到医院门诊正厅把钥匙还了，然后端着脸盆去二楼的公共卫生间洗漱。
由于医院的护士和医生多数都是倒班的，所以即便现在是该睡觉的时间，洗漱的人也不多。
杨丽羽拧开水龙头，一股大大的水流喷了出来，她是第一次用这种水龙头，之前在农村基本都是在河里打水或是打井水，城里的这种水龙头比农村的方便许多，而且水流还大。
“麻烦你那个关小点啊，都喷我身上了。”杨丽羽右边一个刷牙的女人，含含糊糊的说。
杨丽羽不太会用，又拧了一下水龙头，水喷得更大了，她惊叫着躲开，旁边刷牙的女人抬手关了水龙头。
女人漱口，一脸不满，“大妹子你咋连水龙头都不会用了？别整得跟农村人刚进城似的，看啥都新鲜。”
第16章 靓姐是个好医生
杨丽羽放下手里的盆，严肃的说，“农村人怎么了？”那女人漱干净了嘴，有些讽刺的说，“倒也不是咋了，就是说大妹你举止不正常，你整个水龙头哗哗往我身上喷水我都没说啥，你跟我还叽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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