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深说:“会不会一早出去了?”
“不会啊,早上我开的大门,门是从里头插上的……”
高深随手去拧门把手:“那他是不是睡太死了……”
咔哒一声,门应声而开。
丁柳吓了一跳。
东哥晚上睡觉忘记锁门了?
她偷偷从打开的那一条缝里往里看,忽然觉得不对,伸出一个指头抵住门,又把门推开了些,末了推到大开。
门里没有人,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个豆腐块。
丁柳瞪大眼睛,蓦地退后两步,看向叶流西的房门,紧接着兴奋莫名,想尖叫,又怕发出声音,想说话,又有点语无伦次,一时间手舞足蹈。
过了会,她转身抓住高深的衣袖使劲拽,几乎把他袖子拽下半截。
那意思是:你懂吗?你明白吗?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高深却觉得自己撞破了人家的秘密,特别尴尬,他示意丁柳小点声,然后屏住呼吸去关那房门——开的时候那么随意,现在去关,反而像做贼。
边关边压低声音:“小柳儿,你别嚷嚷。”
“这种事情,是人家的隐私,他们不想让人知道,你就当不知道吧,我们都当不知道。”
丁柳有点不甘心:“但是,又不是什么坏事……”
高深说:“隐私就是隐私,我们打开人家房门已经不对了,要是再去嚷嚷,或者当面打趣,会让人尴尬的……”
丁柳撅起嘴:她西姐那种凡事无所谓的性子,肯定不会尴尬的。
不过算了,高深说得这么郑重其事,她就暂且按捺一下吧。
身后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两人头皮一麻,几乎是同时回头,自觉被抓了个现行,脸都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是昌东开门出来去洗手间,他一脸疲倦,眼周下有青黑色的暗影,显然是没睡好,正理拽衣服,很自然地跟丁柳打招呼:“早啊。”
丁柳:“……早。”
“找我有事?”
丁柳结巴:“没,没有……”
“刚好像听见你叫我。”
丁柳赶紧改口:“是……我是想跟你说,那个龟背蛇梅开花了……”
她拿胳膊肘撞了一下高深,示意见者有份,别光她一个人说话。
高深也有点手足无措:“对,确实开花了,那个太阳不热,还可以用手摸……”
昌东嗯了一声,以示知道了。
这两人,真是怪怪的。
第90章 江斩
早饭的气氛怪怪的。
高深三两口喝完粥,抓了馒头就跑了,叶流西全程没怎么抬头,细嚼慢咽,简直称得上文雅,丁柳托着腮看叶流西,不时傻笑,半天才咬一口饼,有一次还咬了个空,昌东实在看不下去,筷尾敲她碗边:“小柳儿,好好吃饭!”
阿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感觉自己格格不入,真是如坐针毡。
饭后,昌东去翻检车上的装备和工具,晚上要进鬼牙矿道,虽然没进去过,也能想象到是怎样的漆黑森怖缺氧,有些设备,比如照明的、防有毒气体的,得事先准备好。
叶流西想跟过去,半路被丁柳给截了,小丫头片子,笑得贱兮兮的,说:“西姐啊……”
叶流西说:“不用问了。对,做了,感觉很好,详情免谈,就这样。”
短短几句话,丁柳已经荡漾了,后背蹭在墙上,还拿手捂了脸笑。
叶流西纳闷了:“到底有你什么事儿?”
丁柳哼了一声:“你没追过星,不懂那种满足感……”
又感叹:“我东哥真是有精力啊,我一天吃喝拉撒也就过去了,他白天去赵老头书房探险,晚上还完成了人生大事,这是时间管理的高手啊。我就喜欢这样的男人……”
她拽叶流西衣袖:“西姐,东哥有弟弟吗?昌北昌南都行啊,不如他我也认了,你吃肉我喝汤呗……”
叶流西拿手狠狠拧她嘴:“你个小姑娘,看看自己整天说的什么胡话,害不害臊!”
她撇下了丁柳往外走。
丁柳站在原地,嘴角被拧红了一大块,像没抹干净的口红印子,悻悻的好不服气,梗着脖子嚷嚷:“怎么了啊,生活无聊,心灵驰骋一下不行啊?”
话没说完,忽然听到门响,是高深从屋里出来,丁柳赶紧收起脸上的花痴迷糊,迅速站正,清了清嗓子,又理理头发,装着若无其事:“出去啊?”
高深点头:“晚上去矿山换肥唐,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我想去找点趁手的家伙,老用工兵铲,太不得劲了。”
丁柳说:“去朝赵老头要呗,羽林卫是练武的,刀枪棍棒,什么武器没有啊,捡好的要!”
高深嗯了一声,却不立刻走,顿了顿吞吞吐吐:“小柳儿?”
“嗯?”
“晚上,你就别去了吧。”
那什么黄金矿山、鬼牙矿道,听着就让人心里发毛,他怕她万一又出点事……
丁柳身子一扭,转头就走。
这是不高兴了,也是在向他说,没得商量。
高深有点头疼。
——
昌东地布摊开,工具用品摆了一地,边斟酌边和叶流西说话:“我记得赵观寿说,矿道里有时候会有水,浸满金色泡沫,难说这种水会不会有腐蚀性,到时候脚上要套上胶套;下头的味道一定不会太好,找一些活性炭和塑料胶片,我可以做几个简易的防毒面罩;手电有防水的,不过谨慎起见,我觉得要带照明棒……”
叶流西有点心不在焉。
她还没能完全从昨夜的那场欢好中回神,脑中偶尔重现的画面都会让她耳热心跳,身上的某些地方,有时还会没来由地酸软,看昌东也觉得格外陌生:男人穿上脱下衣服,果然两样吗?他现在怎么还能这么冷静自持地和她讲话呢……
脑袋上忽然挨了他一记暴栗,昌东说:“你专心一点。”
叶流西嘴硬:“我没不专心啊。”
昌东话里有话:“流西,白天做白天的事,晚上做晚上的事。”
叶流西咬住嘴唇:“你就这么拎得清?”
昌东低头拧试手电:“你以为,为什么昨晚只要了你一次,还让你安稳睡到天亮?是为了给大家留点体力,毕竟还要忙肥唐的事。”
叶流西偏转了头,看车窗上映的那轮颤颤小夕阳,心有不忿,哼了一声:“吹点风都感冒的人……说得跟自己体格多好似的……”
咣啷一声,昌东把手电给扔下了,叶流西吓了一跳,抬头看他:“干嘛?”
昌东说:“知道我为什么吹点风就感冒吗?”
“为什么?”
“是因为要把体力留在关键的事情上,不像某些人,外强中干……流西,你吹风不感冒很骄傲吗?一件棉大衣就能搞定的事,也值得挂在嘴上说?”
叶流西说:“……骄傲,省大衣钱。”
昌东扶额叹息,真是哭笑不得,过了会吩咐她:“去,给我熬个汤。”
叶流西以为自己听错了:“哈?”
“你现在心还没静,给你找点事做,沉淀一下。魂归了位,我再跟你聊正事,别在这分我心。”
也行,她也不想老对住他一个人,熬汤好:灶房人多,接点地气,沾点人气,吸点烟火气,有助于她恢复。
叶流西站起来:“喝什么汤?”
昌东头也不抬:“就熬敦煌那次,你打完架之后,炖的排骨汤。”
他永远记得那场景。
那时天快黑了,她裹着军绿色的棉衣坐在小马扎上,守着简陋的炭火炉子,炉子上小锅的锅盖时不时被推起,白色的蒸汽突突往被灯光染黄的暮色里冒。
再然后,她掀开盖子,拿勺舀了点汤出来,低头尝了下咸鲜。
昌东一直觉得,那汤味道一定很好,美好的那种好。
——
叶流西消失了半个上午,午饭时,桌上多了道排骨汤。
羽林城用的厨师都是大手,叶流西那三瓜两枣的功夫,还真不能跟人家比,丁柳喝汤的时候,咂摸了两口,说:“这汤跟菜相比,差点味道啊。”
昌东喝完碗里的汤,说:“我觉得很好。”
他起身又盛了一碗。
高深知道会惹丁柳生气,还是旧话重提:“那个……晚上可以不带小柳儿去吗,我怕她会出事。”
丁柳急了,碗往桌上一顿,汤都洒出来了:“哎,你有完没完?”
昌东说:“这件事吧……”
他说到一半住了口,阿禾挺知趣,知道他们不拿她当自己人,匆匆两口扒完了饭,说:“我吃完了,去外头散步消消食。”
离开的时候,步子很轻,生怕打扰了谁。
丁柳鼓眉急眼的,脸都气红了。
昌东这才继续说下去:“我对赵观寿有怀疑,所以才会进他书房找线索,这个人不尽不实,很难说肥唐被绑架这件事,他有没有在中间推波助澜。我们都走了,留小柳儿一个人待着,也不保险,救回肥唐,又丢了小柳儿,以后出去了,都没法向柳七交代。”
忽然听到“柳七”这名字,丁柳着实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出发时雄心勃勃,要干出点大事在干爹面前露脸,再对比今日境况,简直恍如隔世。
进关有些日子了,柳七虽然嘴上说她“折在外头了,就认命,反正不是亲生的”,但到底养父女一场,还是会找她的吧?
她忽然就有点想家:“东哥,如果赵观寿有问题,咱们还能顺当出关吗?”
昌东说:“饭一口口吃,事一件件做,想出关,一要安全,二要人全……这样,咱们分个工。”
他看向高深:“大家已经合作过几次了,应该知道,不是只有抡胳膊打架才叫出力,望风的、打岔的、掩护的,每个位置都重要。”
“我们一起去黄金矿山,我和流西进矿道,你们两个留在外头,你重点保护好小柳儿。”
丁柳按捺不住想说话,昌东示意她听完。
“矿道里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楚,大家一起进去,万一出状况,就是一锅端——外头留你们俩,一来防赵观寿搞鬼,二来我和流西真的出事,外头还能有个指望,懂吗?”
丁柳喉头发干,不住点头,登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千斤重。
高深有点羡慕昌东,三两句话就把小柳儿说服了,不像他,嘴那么笨,明明一片好心,落不着好,还伤感情。
忽然听见昌东问他有没有趁手的武器,高深定定神:“我早上跟外头的守卫说过了,要两截铁棍,有链的双截棍最好,我使那个熟。”
昌东点头:“枪我留给小柳儿,带枪进矿道不实用,开枪太危险,还容易塌方——小柳儿你记住,你最好示弱,对方觉得高深难对付,拿你不当回事,你就是奇兵,出手的时候,能收到最大效果。”
正说着,外头传来纷乱杂音,抬头看,是赵观寿进来了。
叶流西起身迎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的那一摁让赵观寿没了安全感,他今天带的猛禽卫有点多。
内行看门道,叶流西一眼就看出,猛禽卫的站位耐人寻味:看似在赵观寿周围散布,实则护得水泄不通。
她装着什么都没发觉:“有事?”
“流西小姐,你准备一下,待会我们就出发了。”
叶流西有点意外,抬头看了看高挂的太阳:“这么早?”
“望山跑死马,黄金矿山没你想的那么近,而且,出城前还有些别的事要做。”
叶流西没异议:“给我一刻钟吧。”
她转身想回房,无意间看到不远处的李金鳌,表情迫切,对着她又是拱手又是合十求保佑,叶流西顿时想起来,转身叫住赵观寿:“哎,赵老先生。”
边说边勾手把李金鳌招过来。
李金鳌一溜小跑,到近前时,腿都兴奋得发软。
叶流西说:“这位李金鳌,是李家的方士,他一直想看看陈列馆里的博古妖架……”
说话间,李金鳌已经抖抖索索把方士牌取出来了,想递到赵观寿面前,又不敢,一脸谦卑又客气的笑,笑得额头都冒出微汗。
赵观寿扫了他一眼,语气漠然:“我知道,我找人了解过,严格说起来,他这一支,只是沾了个李姓,人家李氏宗祠是不认的,不算正宗的方士,给方士牌,也就是给个面子。想进馆的话,资格远达不到。”
李金鳌僵在当地,脸涨得通红,又不敢拂赵观寿面子,只能一直讪笑。
叶流西觉得他怪可怜的,再看赵观寿时,就觉得分外可憎:论资格?较真的话,你一个武功全废的人,也没资格当羽林卫的头头吧。
她漫不经心:“所以啊,赵老先生,走个后门,卖我个面子呗,我这脸还值点钱吧?他看的又不是什么机密,《博古妖架》,方士背都背熟了,也就是看个实物图文对照一下,你要是不放心,找人全程跟着他呗。”
赵观寿皱眉,觉得叶流西这人从来不会看眼色高低,但这种小事,也不想跟她扯皮,他看向就近的一个猛禽卫:“你安排一下吧。”
简直柳暗花明,李金鳌激动地两眼放光,赵观寿走了之后,他对着叶流西千恩万谢,昌东适时开口:“能朝你借只鸡吗?”
去的地方不定有什么玄虚,有只鸡辟邪,心里会踏实一点。
李金鳌满口答应:“哪只?要么,两只你们都带上?”
昌东想了一下:“镇四海吧。”
胜在凶悍,关键时刻,放出来吓人也是好的。镇山河那样的,遇事就晕,他不是很吃得消。
李金鳌赶紧回去,拎了镇四海送到车上,镇山河在边上默默看着,眼里掠过一丝失宠的惆怅。
——
叶流西没什么好整理的,一手兽首玛瑙一手刀,就算收拾完了,出来经过昌东门口时,听到他叫她。
推门进去,他正坐在床上,手上扣理着什么,示意她走近些。
到了跟前,他并不起身,两手环过她腰,把手中的东西给她系上。
那东西……说是个挂刀的腰带又不尽然,腰、腹、胯连在一处,中间扣起来,就是个防护的腹带,靠近身体的那一层用软皮,外头针脚平齐,缀了块硬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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