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了正色:“因为鹤阿姨很担心你,我刚好看到朋友圈里有你的消息,所以……”
鹤林:“所以特地打车过来叫我回去?”
谢了了抿唇,视线一垂,正好看到他抓着她的手腕上戴着她送的红绳。耳根连带着脸颊倏然就红透,嘴上却还要狡辩:“反正也不是很远。”
可是不远归不远,她知道现在几点吗?
夜里凌晨11点,灯红酒绿的夜店门口,什么样的人都有。
如果遇到危险,她连求救都来不及。却敢壮着胆子来找他?
鹤林垂眸看面前胆大的小不点。她的脸颊被远处灯光覆上一层粉,纤细的脖颈露了出来。也许是出门得急,身上只穿一件干净的校服衫,与这喧闹夜景格格不入。手指凉得像冰,即便被他握了这么久也没有暖和。
鹤林想起前几天她对他的漠视,原本以为自己被讨厌了。主动给她补习不要,送上门的糖果不吃。
就连上学路上碰到他也绕道走。
如果真的讨厌,又为什么关心他在哪里?
鹤林已经不需要她的答案,他咧嘴笑,将谢了了的手不由分说揣进兜里。走出角落,离开这个地方,道:“好,我跟你回去。”
“……”
谢了了被他拖着向前,脚步踉踉跄跄地小跑跟在他身后。小声叫他的名字,“喂。”
她:“……鹤林,你先放开我!”
出租车停在小区楼下,已经是凌晨00:48。
谢了了担心爸爸突然回来,下了出租车便往家里赶。
虽然她爸爸说了要加班到明天早晨,但是保不齐会有什么意外。
她可不想被爸爸妈妈知道半夜不睡觉出来找一个男孩子。
而且……她的脸颊和耳朵都还发烫。
刚才上了出租车,鹤林不知道怎么回事,握着她的手装进口袋迟迟不肯松开。
后来是她着急了,掰着他的手指一个一个撬,才成功从他手里挣脱。
他还面不改色,嘴角上翘说:“你的手太凉了,我帮你暖暖。”
……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刚才他就很奇怪,莫名其妙答应跟她回来就算了,一路上都在撑着下颔看窗外笑。
以至于司机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好几眼。眼神痛惜,仿佛他们不是全校三好学生,而是三更半夜要去做什么坏事的问题儿童。
谢了了很委屈。
她疾步向前走了一段路,没有听到身后有任何声响。回头看去,就见鹤林遥遥站在身后,脚下的阴翳被路灯拉得老长,直蔓延到她脚下。他身躯直直地立着,眼睛不离开她。
谢了了有一瞬间的不自在,问:“你怎么不走了?”
鹤林没有动弹,仍看着她,声音融入寂寂夜风,明朗又清晰:“你前几天为什么躲着我?”
谢了了一僵,条件反射地否认:“我没有躲你。”
“是吗。”鹤林显然是不信的,一步一步向谢了了走来,最后停在她身前。
“那为什么不找我说话?”
他每次在学校或者小区碰到她,她都小仓鼠一样溜得远远的。
既不看他,也不理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怎么能轻易放过她?
谢了了眼神躲闪,心绪被鹤林刻意放低的声音压得窒闷。她盯着脚下的地板,许久许久不说话。直到鹤林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才慢慢道:“我不希望你的女朋友误会。”
鹤林愣住,有些匪夷所思,“什么?”
谢了了:“如果我经常找你,你的女朋友会生气的。”
鹤林匆匆打断她的话,“我没有女朋友。”他究竟做了什么,会让她造成这种误解?
谢了了仰头看她,漆黑圆润的眼睛泛着柔软的光泽。不知道有没有听信他的话,而是道:“我上周出校门的时候,看到你和一个女孩子站在一起。”
她轻轻抿下唇,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启齿,“他们都说你是因为那个女生打架,所以才被重点中学退学的。”
鹤林回忆,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但这一切怎么能说明那女生就是他的女朋友?
“她是我以前班上的同学。”鹤林解释,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郑重与清明。“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谢了了问:“那你为什么要为她打架?”
省重点的师资雄厚,考进去就等于一只脚迈进了名牌大学。
他宁愿担着那样的风险动手,也要帮那个女生出头,不是没关系是什么?
更何况……谢了了看向他带护腕的右手,那只手也是那时受伤的吧。
鹤林知道她还不相信,困难地摸摸眉毛。“我不是因为她……”
他说,仿佛在叹息,“我是为了我自己。”
那个女生在以前的班里有一个外号,叫“豌豆”。因为孟德尔的豌豆杂交实验。
她没有爸爸,从小是妈妈抚养长大。家境不是很好,妈妈从事的是最见不得光的皮肉生意。
班上的男生为了挑逗她,没少拿她妈妈的事情开玩笑。
“婊子养的”“你妈妈多少钱一晚”这些话没少在班里流传。
和鹤林小时候听过的一模一样。
鹤林的家在维墩,一个很偏远的水乡。
鹤林爸爸在他三岁的时候出远门,一走五年,回来后就和他妈妈离了婚。
家里人都说他爸爸在外面找了个有钱有势的女人。所以才不要他们母子。鹤林妈妈为了不让鹤林听到这些不好的蜚语,独自带着他离开家乡,来到现在的城市。
只不过单身女人带着孩子,始终没有那么好过。
除了找工作四处碰壁以外,鹤林在学校也经常被欺负。
他初来乍到不懂得这里的白话,再加上那时候身材矮小,班里的人都取笑他。
——然而这些和他们得知他没有爸爸只有妈妈以后的攻击,根本不算什么。
小孩子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恶毒,跟风指责,无心辱骂,每天都有不同的新词汇灌进耳朵。
鹤林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
有时候他鼻青脸肿地回家,鹤妈妈担心地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笑一笑,说跟同学打架了。
从来不告诉她打架的原因。
好在后来鹤妈妈开了一家鲜花店,生意做得还不错。
她将鹤林转进另一所比较好的学校,他升入初中,考进省重点中学,才逐渐摆脱过去那些言论。
鹤林成绩优秀,身长挺拔,说话也跟这里的人无异,没有人有资格再取笑他。
只是在新学校,又听到同样的言语。
这次不是针对他,而是另一个女生。
几个男生将一个女生围在中间,言语轻浮又鄙夷:“你的妈妈为了将你养大,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过。你还装什么清高?难怪你没爸爸,我要是你爸爸也赶紧扔下你们走……”
鹤林没有给他继续说完的机会,一拳打断了他的鼻梁。
往日的情绪被撕裂,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不是帮那个女生,
只是憎恶说这些话的人。
一个人凭什么能对另一个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于是他打断了为首男生的两根肋骨和鼻梁,将对方送进医院。
而他的手被那男生随身携带的道具所伤,留下一条很深的疤。现在虽然已经痊愈了,但偶尔想起也会痛。
学生打架,原本可大可小。
好巧不巧的是受伤的男生家里有点条件,和学校也有关系。
校长为了息事宁人,不得已采取退学处理。
所以他才来到私立中学。
遇见谢了了。
“我不知道别人跟你说了什么。”鹤林说,一个字一个字都很认真。
他看着谢了了的眼睛,语气很轻:“我不喜欢她。”他说:“我喜欢的女孩子不是那种类型。”
第17章 classes 17
不是那种类型……
那是哪种类型?
谢了了没有勇气问出后面半句话,匆匆回家就将自己填进了被子里。
她妈妈睡得很沉,根本没发现她跑出去一趟又回来。
爸爸还在队里加班。
谢了了望着脸前虚空,脑子里都是鹤林说过的话。
她的手是颤的,呼吸短暂。她曾经猜测过鹤林打架原因不简单,但没想到会是这种真相。
他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对她说出这种经历?
谢了了想起那些人对鹤林的攻击,心口就一阵窒闷,比看到他和那个女生一起站在校门口还要难过。
难怪那时候他说他爸爸“走很久了”。
不是去世,而是走了。
真的抛下他们母子远走他乡。
当时她还以为是戳中他的痛处,他不愿意多说。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谢了了在床上辗转很久,始终没有睡意。
她看着窗外月光,夜幕深浓,万籁俱静。过了一会,忽地想起什么,从床上一坐而起。
鹤阿姨说今天是鹤林的生日,他是不是还没有过?
谢了了拿起手机想祝鹤林生日快乐,然而手指放在输入框,却想起她根本没有鹤林的电话号码。
她正打算放弃,目光瞥到书桌上放着一件包裹严密的物体。那是鹤林前阵子买的教辅书,原本是要寄到他家的,但是那天他家里没人,就让谢了了帮忙代签。
后来他们两个关系僵化,谢了了一直没有给他。
现在,谢了了下床拿起那份快递,对照着收件人上的手机号码一个一个输入。
然后保存,编辑——
生日快乐。
谢了了原本想在后面打一个“o(∩_∩)o”笑脸,后来觉得太活泼,又默默删掉。
她看了眼现在的时间,02:58。不知道鹤林睡了没有。
信息刚发出去不久,就收到一条回复。
【谢了了?】
谢了了握着手机,规规矩矩地编辑:
【嗯。】
过了一会,谢了了才再次收到鹤林的短信。她几乎能想象他在对面,舔着下颚,轻轻笑的表情:
【我的生日已经过了。你是祝我今年生日快乐,还是明年生日快乐?】
谢了了想了想:
【一起祝。】
对面毫不跟她客气:
【那有生日礼物吗?】
“……”
谢了了盯着那一行字,陷入为难。
她根本不知道他昨天过生日,自然也没有准备生日礼物。
正想回复能不能以后再补,手机里的微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打开,是一条添加好友的通知。
对方名字叫“HE”,头像是一只引颈而立的鹤。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她通过了对方的好友请求,没过多久,那边发来一张图片和一条文字消息。
图片是在黑暗中拍的,不太清晰。但正中间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腕,腕上戴着那条她送的红绳,平日里从不离身的护腕被摘了下来,露出腕上显而易见的伤疤。伤疤褪了色,被红绳牢牢地缠住。
下面是鹤林的话。
HE:跟你开玩笑的。这个礼物我就很喜欢。
谢了了抿了抿嘴角,将身体缩了又缩。
她摸摸自己的耳朵,不烫。还好。
可是心跳却有些不正常。她以为是自己在被子里闷太久缺氧,将脑袋探出来,那股奇怪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
谢了了没有回复鹤林的消息,专心致志和自己作斗争。
另一边,鹤林没收到她的回应,以为她睡着了。
曲起的长腿收起又放平,最终在屏幕打下一句话——
“晚安。”
因为昨天睡得太晚,谢了了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见醒。
好在她期末考试结束了,谢妈妈没有来催她。任由她任性赖床。
大约11点时,谢了了起床吃早饭,坐在电脑前安静看视频。
手边摆放着她的手机,打开就是和鹤林的聊天页面。
昨天晚上她真的睡着了,以至于没有看到鹤林最后一条消息。
今天早上她醒来,已经不适合回复。索性继续放着,没有再说什么话。
学校只放了两天假,后天还要回去听老师讲试卷答案和查看自己的期末成绩。
谢了了在家待了两天,第三天回学校,在楼下正好遇见鹤林。
鹤林仍骑着他那辆荧光黄自行车,从便利店出来。看见她,蹬了两下追上来,笑问:“需要我载你么?”
他嘴角上翘,模样比朝阳明朗。
谢了了最近看到他有些不自在,加上这次不赶时间,就摇了摇头,谢绝道:“不用了,我坐车去。”
鹤林闻言,没有因此离去。而是缓慢跟在她身后,出声问:“你这次考试能考年级多少名?”
谢了了一怔,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而是对自己的英语实在没有把握。她实话实说道:“我不知道。”
鹤林问:“总分呢?”他可以帮她估。
谢了了:“没算过。”
鹤林止步。
她往前走了一段路,发现鹤林仍在原地不动,不由回头问道:“你怎么了?”
为什么老问她的成绩?
鹤林蹬着地面移过来,抬手摸了摸眉峰。似是有些话很想说,又有点犹豫,最终抬起头,眼睛直视着她,痞痞一笑:
“如果下学期你能考进重点班,可以跟我做同桌么?”
谢了了答应了鹤林,因为觉得自己根本没希望考进重点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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