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林颔首,嗯了一声。
谢了了问:“你爸爸呢?”她在这个家里,没有看到男主人的痕迹。
鹤林唇边的笑意缓慢收了起来,神色淡漠,表情凝重。
他说:“他走很久了。”
谢了了明显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捏着勺柄的手指紧了紧,眼里流露出愧疚,一口米饭含在口中不知如何吞咽。
半晌,终于咽下去道:
“对不起。”
鹤林倒是很无所谓,身体倚着餐桌,弯唇转移话题:“好吃么?”
谢了了卖力地点头。
“那就多吃一点。”鹤林道,如果现在够得到,他一定会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她看起来比他还需要安抚,好像被揭露伤疤的人不是他,是她。“我妈妈刚才打电话回来,说她和你妈妈可能七点才到家。”
现在才五点五十,距离她们回来还有一个小时。
谢了了轻轻一哦。
不知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还是真正饿得不轻,接下来的时间里,谢了了都没有开口说话。
鹤林在客厅看影碟。她吃完饭后,主动端起碗筷到厨房洗。
鹤林道:“不用收拾,放在那里我来就可以。”
可是谢了了没有听到。
他家和谢了了家是完全相反的结构,客厅对着餐厅,转过一道吧台就是厨房。里面是卧室和书房。
谢了了轻车熟路,等鹤林走过去时,她已经轻松洗完了筷子和碗。
只是鹤林家的橱柜实在有些高,谢了了踮起脚尖够了半天,也没有够到橱柜边沿。
鹤林站在门边轻轻笑,当她再一次尝试打开橱柜时,伸手从她手中接过碗筷,问道:“你在家里,也这样做家务吗?”他是指她笨手笨脚。
“不啊。”谢了了松一口气,坦然道。她家的家务向来都是爸爸承包,可是,她问:“你的手不是受伤了吗?”
鹤林身躯猛地顿住,举在半空的手臂一僵。
他低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谢了了说:“你刚才盛饭和拿筷子都是用左手,虽然特地戴了护腕,可是还会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右手手腕。”说完,她仰起头,虔诚地问:“你伤的很严重吗?”
有那么一瞬间,鹤林不知该如何开口。
面前的女孩眼仁漆黑,语气关怀。
分明是那些小的细节,她却能敏锐地捕捉。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戴护腕的原因。
也一直以为掩饰得很好。
鹤林怔忡许久,垂了垂眸,轻笑:
“不是很严重。”
那就好。
谢了了几乎没有怀疑,也没有多问。帮他收拾好东西以后,就走到玄关道别。
鹤林将她送出门外。她回到家里,才反应过来自己买的零食和糖果都忘在了隔壁。
算了……谢了了想。
就当是送给他的答谢礼吧。
第二天谢了了照旧起得很早,和鹤林一起下楼练习英语。
既然鹤林已经向她说明原因,也剖白了难处,她就不好再说不。而且她的英语学得好,对谁都没有坏处。
于是小区楼下的花圃,就看见一个女孩子捧着书本认认真真地念。
她旁边一位高高的男生绕着花圃跑步,在她卡壳的时候,偶尔出声提醒一两句。
声音清润,如泉击石。
清晨的阳光透亮,投在两人身上,在薄朦朦的雾中放芒。
连路过上班的大人也忍不住投来感慨的目光。
……
周末就这样过去,很快到了星期一。
这次谢了了很幸运,没有迟迟等不到公交。
她到学校的时候,居然破天荒地来得最早。
班上一个人也无,她等了一会,才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大都是周末作业没写来补(chao)作业的。
谢了了虽然换了班还是班长,但对于这种行为早已见怪不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早上第一节 是英语,英语老师是一名五十多岁的女性。
以前谢了了觉得她讲课枯燥乏味,听几分钟就开始走神。今天却端正坐姿,记着笔记听得格外认真。
那些原先毫无头绪的语法,好像也变得不是那么面目可憎。
英语课结束后,接下来是语文、数学和生物。
很快一个早上就结束,谢了了和同班女生去食堂吃了饭,便回到教室休息。
教室里门窗紧闭,空调开的很低。
他们学校管得不严,多媒体随便用,经常有男生拿来中午放视频。
今天放的是一部恐怖电影,诡异的音效配上阴暗的环境,谢了了没坚持多久,就拿着水杯走出了教室。
教室外面,蓝少钦正倚着栏杆和另一位男生讲话。
看见她来,展颜笑道:“小知了。”
谢了了点了点头,站在另一边。
蓝少钦问:“你怎么不在教室里,电影不好看吗?”
谢了了说:“我不喜欢。”然后问他,“你呢?”为什么也出来?
他抓了抓头发,笑容邪气:“我嫌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真的是透气吗?谢了了看着他指尖掉落的白色烟灰,没有说话。
不知为什么想起那天在小区超市,鹤林买烟的一幕。
他是自己抽?还是帮人买?
谢了了想不清楚。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蓝少钦举步走到她身边,侧着身体问道:“小知了,这周末我爸和你爸爸聚会,能不能拜托你在饭桌上帮我说两句好话?”
谢了了扭头看他,问道:“你又做了什么?”
他指指头发,一副无赖样,“还不是因为这个,年级主任告到我爸那里去了。我爸扬言要揍我,还扣了我不少零花钱。”
谢了了闻言,这才发现他的头发不知何时又染成了银灰色。
原本的薄荷色消失无踪,银色极浅,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难怪他爸爸要揍他。
蓝少钦的爸爸和谢了了爸爸是初中同学,后来一个入伍,一个从商,关系倒是没有陌生,一直是多年的好朋友。
所以谢了了和蓝少钦很小就认识了,他们小学、初中和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
只是高中才开始同班。
谢了了是很好说话的,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蓝少钦高兴极了,伸手揉着她的脑袋说:“我的小知了最好。”
谢了了弯腰躲避,但还是没躲过,被他狠狠得逞。
“喂……”
谢了了生气,正欲反抗,余光似乎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隔壁理重班的后门口,就见鹤林直直地站在那里,身体倚着门框,深褐色的瞳眸静静地看着他们。
第8章 classes 08
谢了了怔住,阻止蓝少钦的动作也跟着一停。
偏偏蓝少钦无知无觉,继续熟稔道:“小知了,这周末聚会完你跟我一起去图书馆吧,我数学有好几个问题……”
“我……”
谢了了想要拒绝,抬眼看到鹤林迈开腿朝这边走来。
他身高步阔,几步跨到谢了了跟前。挺直的身躯微微一正,比蓝少钦还要高上几公分。
谢了了必须仰着头才能看他。
他微垂着眸,手中拿着一个米色纸袋,能看见里面一层五颜六色的包装,像是她昨天落在他家的零食。
鹤林将纸袋提到她面前,道:“早上我妈切了水果,让我拿去给你,不过你走得太早了,没赶得及。”他说:“里面还有你昨天忘在我家的东西,一起给你。”
谢了了伸手接过,里面果然是她买的饼干和虾条,最底下压着一个透明餐盒,草莓和芒果切得整整齐齐,精心地摆满一整层。
谢了了惊讶,有些受宠若惊。抱着纸袋,诚挚地对鹤林说:“替我谢谢鹤阿姨。”
然而这一次,鹤林居然没有开口答应她。
而是说:“你自己和她说吧。”
谢了了不明所以。
旁边蓝少钦被晾了一会,不得不稍稍后退两步。看着眼前高高瘦瘦的男生,他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和小知了这么熟?”
不怪他忽然这样问。平时和谢了了玩得好的男生没多少,这人一出现就是这样亲密的话题。
什么忘在家里?什么水果?
鹤林只是轻轻抬眸看了他眼,八风不动,似是平常又似是不以为然地说了句:“我们住在一起。”
蓝少钦:“……”
什么???
眼看蓝少钦要误会,谢了了忙解释道:“我们住在同一层楼,他是我的邻居啦。”
饶是如此,也没有让蓝少钦心里舒服任何一点。
他去过谢了了家几次,一直知道她家对面那户没有住人。现在不仅住进去人,还是同学校同年级的同学。
这滋味……
难以形容的杂陈。
谢了了没有注意蓝少钦的情绪,而是在看纸袋的内容。她低头找了好长时间,疑问道:“我的草莓糖怎么只剩一盒了?”她明明记得自己买了两盒。
倒不是特别介意,只是奇怪而已。
鹤林站在她的面前,闻言舌头轻抵了抵腮边,忽然一笑,坦白道:“我吃了。”
谢了了抬头看他。
他说:“就当是昨天给你做炒饭的伙食费。”
谢了了当然不能说不好,反而把另外一盒也递给他,“好吧,那你还要吃吗?”
鹤林却摇了摇头,表情有些认真,说:“一顿饭一盒糖,留着下次再给我吧。”
谢了了没有察觉他话里的深意,眨了眨眼睛。
围观了全程的蓝少钦:“……”
他感觉有点不好。
晚上谢了了住在宿舍。
他们学校有严格的住宿规定,星期一到五必须在学校。所以即便有人家离得很近,也不能私自出校门。
和谢了了住在一起的是几个同班的女生,都是以前不认识的。
大家住住了半个月后,相继熟悉起来。
这天谢了了洗完澡,正坐在桌前背明天语文课上要抽查的文言文,旁边床铺的陈俞微探出头来,摘下耳机,好奇问道:“了了,你和理重班的鹤林认识吗?”
今天鹤林和她站在走廊讲话的那一幕被几个同学看到了。
谢了了背书的脑子一顿,很快整理清楚思路,说:“嗯,大家都是同学。”
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直接否认。
好在陈俞微的心思不在于此,而是沉醉道:“他长得好高啊,我大致看了下,他比我们班所有的男生都高吧。”
谢了了没有应答。
倒是对面床铺的叶田田接话道:“蓝少钦也高。”
陈俞微不以为然,“蓝少钦1米80,他有185吧。而且长得也好看啊,不是那种清清秀秀的好看,是很硬朗阳光的类型。”
不等叶田田开口,她又道:“而且他学习也好。重点班第一哎,听说比第二名足足高了三十几分。”
“……”
有心为蓝少钦争辩两句的叶田田,无奈闭上了嘴。
蓝少钦也是第一,可惜是全班倒数。
两个女生聊男生,永远不知疲惫。
即便她们见解不同,也阻挡不了讨论的热情。就在她们两人争辩鹤林和蓝少钦谁更好看的时候,另外一个床铺的女生突然道:“你们不要被外表蒙骗了。”
陈俞微和叶田田齐齐看去,“阿瑶,你什么意思?”
名叫江瑶的女生探出头来,问道:“你们知道鹤林为什么要转学吗?”
陈俞微和叶田田摇头。
然后,江瑶就把徐念曾经跟谢了了讲过的那些话重新说了一遍,什么打架,什么被校方劝退,统统有理有据。
谢了了原本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男生都会打架,是人都会犯错。而当这种错误体现在一个优等生身上时,就会变得格外严重。
可是,江瑶却说:“……他把对方的肋骨和手臂都打折了,我在省重点高中的表哥说,当时满地都是血。那个男生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月,现在都没下床……”
陈俞微和叶田田震惊,“天哪……”
“所以这件事情闹得很大,校方没有办法,才把他开除的。”江瑶头头是道,总结:“你们千万不要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啊。”
……
谢了了无意识地摁着手中的自动铅笔,抬头看墙面斑驳的光晕。
刚才好不容易背熟的文章,好像一下子忽然又忘了。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原本这节课应该是语文老师的,不过语文老师有私事,以后都和体育课调换了,他们正好和隔壁班的理重班一起上。
体育老师领着他们做完热身运动,就安排他们自由活动。
有的同学去器材室拿了排球、羽毛球和篮球等,谢了了却独自找了个地方,坐着看他们玩耍。
倒不是谢了了对这些没兴趣,只是她运动细胞太差……去了也是给人添麻烦。
久而久之,她就不爱运动了。
她坐的地方正对着对面的篮球场,那里好像在进行篮球比赛。
他们班的男生和理重班的男生打篮球,场面热闹,周围还站着好几个其他班的女生。
也许是比赛刚开始,双方都没有得分。
一个男生运球,冲向对方的场地,正打算将球传给队友。就见一个身影从半路拦截,伸长手臂轻松截住对方的篮球,身子一晃,侧身运球,一个漂亮的假动作就将对方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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