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太师瞥了宁王一眼,淡淡道:“周文宾月余前才从波斯回到中土,自然没机会去考举人。不过他为了参加恩科,特地求了苏州六艺会馆的馆主为他写荐书,这倒也符合规矩。谁知,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他的参考资格竟被朱子健随随便便一句话给抹去了,还当着众学子的面辱骂周文宾,当真是嚣张至极!”
宁王面色一变,紧紧盯着华太师,眼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但华太师丝毫不以为意,半点把话收回的意思都没有。
皇上略带疑惑地思索道:“朱子健?似乎有些耳熟啊,他到底是何身份?为何能左右考生啊?”
宁王不得不站出来躬身请罪,“回禀皇上,朱子健是臣的义子。”
皇上恍然大悟道:“哦,对,因为王叔你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所以便收养了一个义子。但是你这义子很不像话啊,居然能随随便便就除掉一位考生的参考资格?他全力不小啊,当恩科是为他举办的吗?”
皇上一拍桌子,面上已是不悦。宁王立即解释道:“皇上,犬子做事一向很有分寸,想必其中另有内情。周文宾此人是从波斯而来,又有案子在身,想必没那么简单,皇上莫要被他蒙骗。”
华太师冷哼一声,对皇上拱手道:“皇上,老臣怎么会拿没查清的事到皇上面前乱说?此时老臣已命人查清了前因后果,朱子健此人素无才德,乃真正文不成武不就的废材,偏偏他自诩是王爷之子,在外嚣张跋扈,从不将地位低于他的人放在眼里。先前他在苏州利用周文宾谋夺六艺会馆,失败后立刻过河拆桥,打断周文宾的手臂与之划清界限。如今又为了防备周文宾翻身报复,随意剥夺他的参考资格,以一介白身插手朝廷之事,简直荒唐!王爷不仅教子不严,连驭下的能力也不行啊,什么时候我大明的官员要听从王爷之子的命令了?哼,老夫看你根本是徇私枉法,视恩科考试如笑话,王爷,你曾向皇上保证恩科不会出半点差错,谁知你转身就知法犯法,你可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宁王抬头一看,皇上已经满脸怒容,急忙躬身解释道:“皇上息怒,此事臣毫不知情,若真如华太师所言,臣回去定会严惩犬子与犯事的官员,绝不让任何人扰乱恩科。”
华太师捋着胡须说道:“当初你接下恩科之事时也是这么承诺的,结果呢?王爷未免太无诚意了。”
宁王咬了下牙,说道:“皇上,臣愿为周文宾作保,三日后,若太师所言属实,臣定当亲自恢复周文宾的考生身份。”
这时依附于华太师的一位大臣站了起来,说道:“周文宾本就是考生身份,如今因王爷的义子失去资格,为他恢复身份乃分内之事。皇上,依微臣看,王爷兴许对处理恩科之事没有经验,上次王爷欲将鬼神像放在贡院为考生安神,已经十分不妥,此次有如此出色的考生被剥夺资格,王爷却毫不知情,可见王爷在这方面稍有欠缺。而太师乃天下文人之首,德高望重,对恩科之事了如指掌,微臣以为可让太师监督王爷,如此方可万无一失,为皇上挑选出最出色的人才。”
皇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好啊,太师,你一向能者多劳,不如就负责监督王叔吧。”
宁王脸色发青,“皇上,此举不合规矩,哪有两位大臣同时负责一件事的?”
皇上不耐烦地摆摆手道:“那你又出了这么多错?不是朕不信任你,实在是你无法让人信任。好了,这事就这么决定了,都退下吧。记住,恩科过后,朕要看到祝枝山、周文宾和文征明的考卷!”
宁王万分不甘地咬牙应是,“臣遵旨。”
华太师则是无所谓地行了一礼,“老臣遵旨。”
宁王回到座位,连饮了三杯酒。这一晚他们本是计划让太师出丑惹怒皇上的,谁知连番失利,不管他们出什么招都能被对方反击回来,甚至打得己方溃不成军!宁王阴沉着脸,偏偏在皇上面前无处发作,几乎要憋出内伤。这一下不仅没害到太师,反而帮他们出了大大的风头,让那几人在皇上心里留下了印象。尤其是华太师一口一个废材,简直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因为朱子健,他成了京里不会教儿子的大笑话!
与宁王的阴沉不同,皇上及太师等人心情都很不错,这一场寿宴也算波澜起伏,到最后总算是平稳结束。皇上满意而归,临走时不止带走了热气球,还再三嘱咐陈小生不要只顾着考科举,一定要尽心研究好玩的东西。陈小生笑着应了,目送他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去。
苏雪云陪同太师夫人将众女眷一一送出门,直到所有客人都走光,太师夫人才揉着肩膀叹了口气,“老爷大寿明明是个高兴的日子,偏偏要应付这些人,真是累死了。”
秋香笑着扶住她往回走,“夫人,回房里我帮你揉揉吧,看看秋香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太师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府里有那么多丫鬟,你什么都帮她们做了,那还要她们干什么?”
春香和冬香都笑道:“夫人说得对啊,秋香,你也给我们一点讨好夫人的机会嘛。”
秋香笑了起来,打趣道:“好好好,以后就让夫人多疼你们一些,忘了我这个外人好不好?”
几人笑作一团,太师夫人见了也放松了许多。她走着走着忽然听到点奇怪的声音,不禁停住了脚,疑惑道:“这是什么声音?怎么好像在打人呢?”
春香招手叫来一名家丁询问,那家丁回道:“夫人,是老爷无意中发现华安被关在柴房,问了缘由之后很是不悦,说无需等到明日,既然今日是老爷寿辰,干脆就清理门户,让府里干净些。所以老爷便命人打华安五十大板,不仅如此,还叫了所有末等家丁观看,警告他们在华府不得做不守规矩的事。”
“华安?唐伯虎?”太师夫人无奈地摇摇头,“老爷就是这样,本来不想让他在寿辰之日看到这些事的,没想到还是被他撞见了。这样也好,就像老爷说的,好日子干脆清理门户,往后府里也清静些。”她转头看向苏雪云,问道,“听你说他们四大才子是一起进京的?他们的关系似乎不错,这会儿唐伯虎挨了打会不会让他们心里不痛快?”
苏雪云笑道:“怎么会?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别人想帮他都帮不上。”
太师夫人拉住苏雪云的手拍了拍,“那就好,不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伤了大家的感情。”
苏雪云带着祝小莲和秋香又小坐了片刻,等华太师同陈小生他们说完话,便一同告辞离去。走出门时,正巧两个家丁拖着唐伯虎将他丢出门去,那副样子已经看不出原貌了。
几人脚步一顿,见唐伯虎慢慢抬起头来,死死盯着苏雪云看,慢慢吐出了两个字,“毒妇!”
第409章 四大才子之秋月
文征明本欲上前扶起唐伯虎, 听到他咒骂苏雪云不禁停住了脚步,“伯虎,你怎么这样说秋月?”
唐伯虎硬撑着地面往起爬,可挨了五十大板,他每动一下,身上都是钻心的疼,索性趴在地上不起来了。他指着苏雪云悲愤地道:“为什么每次遇见你都没好事?不,是看见你这张脸就没好事!上次在庙里,秋香她就叫人殴打我,这次你又跟太师夫人说了什么?让她把我打成这样?你以前对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从来都不屑一顾,现在居然讨好太师夫人,仗势欺人!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苏雪云淡淡地道:“在你心里秋月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有一点不符合你心意就是变得不堪了?可是我是什么样的人又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是枝山的妻子,是小莲的嫂嫂,是秋香的姐姐, 还是文斌和征明的朋友。可是你,唐伯虎,你是不是忘了, 早在中秋之夜我已经与你恩断义绝,我和你根本没有半点关系。所以我不关心你的事,也不会在乎你对我的看法。”
唐伯虎用力捶了下地,恼怒道:“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绝情的女人,你简直冷血,怪不得是那种地方出来的——”
“住口!”陈小生低喝一声,走上前蹲在唐伯虎面前, 沉声说道,“你若是不欺负秋香,秋香会叫人打你吗?你进太师府是秋月叫你进的吗?我早就劝你不要在太师府闹,早点回六艺会馆准备科考,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你说你要将太师府闹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唐伯虎,你根本就是狂妄自大,自视甚高,你在太师府所受之苦都是你自作自受!过去我真的当你是兄弟,你有什么不好,我都毫不保留地告诉你,忠言逆耳,你不仅不领情反倒怪罪我,我们今日如此生疏是你一手造成的,与秋月没有任何关系。你想想你这几个月都在做什么,你与那些流氓无赖有什么区别?你还配得上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头吗?”
唐伯虎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反驳的话。
苏雪云将陈小生拉起来,说道:“我们走吧,这个人的一切我都不想参与。”临走时,苏雪云又回头对唐伯虎丢下一句,“再来惹我家的人,我就让你爹断手断脚!”
唐伯虎被她冷冷的目光刺了一个激灵,大声喊道:“你敢!我不信!”
苏雪云同陈小生他们上了马车,马车驶过唐伯虎身边时,里面传出苏雪云冷冰冰的声音,“你不是说我是冷血的毒妇?不信你可以试试,我看唐广德不顺眼很久了。”
街道上十分安静,只有马车轮子滚动的声音。声音不是很大,唐伯虎却觉得那声音仿佛一柄重锤不停地砸在他心上,就好像苏雪云的话一样,如同利剑一般插得他心中滴血。他看着苏雪云的马车慢慢走远,浑身无力地瘫在了地上,像一具尸体一般一动不动,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流到地面,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自己微不可闻的声音,“秋月,我只是喜欢你……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一动真心悔终生,为什么……我明白得那么晚……”
文征明在一边站了好一会儿,见他不动了才走过来扶他,“你感觉怎么样?能不能走?”
唐伯虎沉默了一下才说:“你怎么不走?你不是也觉得我不对吗?”
文征明绷着脸说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确实不对,这几个月你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你纠缠秋月,半点不考虑老祝的心情,还把所有的错都怪到别人身上。伯虎,你怎么变成了这样?这句话应该是我们问你才对。”
唐伯虎自嘲地轻笑一声,虚弱地说:“如今我还能说什么?你看我从小衣食无忧,可是我想做的做不了,想要的也要不到,我什么也做不了。”
文征明一把松开他将他丢到地上,怒斥道:“以前你虽然不着调,但好歹还孝顺。可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怪你父母管教你了?常言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就连当今圣上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你以为你就是天下最特别的那个?我们三兄弟一起长大,以前我最服你,因为你最聪明最有才华,可现在我最服的就是老祝,因为老祝博学多才,他成家立业脚踏实地的往前走,他负责任,敢担当,我从来没听他说过一句抱怨。他和秋月面临那么大的难关都能解决,你呢?你哪一件事不是你自找的?有人主动害过你吗?没有!没有!!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文征明不停大喘着气,脸色难看至极,还透着一股悲哀。那是兄弟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悲哀。两人一站一趴僵持了很久,最后文征明还是狠不下心丢下他,将他背起来慢慢走回了六艺会馆。文征明为兄弟情伤心,为自己与聘婷郡主的感情闹心,还要为即将到来的科考担心。他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可是只要换个角度想,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要考科举,入朝为官,报效朝廷,如此才能不愧对先祖,不愧对自己十几年的寒窗苦读。
一路上文征明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事有轻重缓急,他拿唐伯虎没有任何办法,如此只能等科考之后再解决唐伯虎的事了,毕竟唐伯虎已经被打成这副样子,再遭也比不过现在了。
苏雪云他们倒是谁也没再提唐伯虎的事,回到家几人商量了一下周文宾考试资格的事就睡觉了。第二天文征明带着几本书过来,说要同他们一起读书,陈小生想了想便让周文宾和文征明一起读书,他自己一个人去华府。虽然他们要一起科考,但他以后走的路肯定是研究发明的方向,不像周文宾和文征明两个人都想考个好名次。
祝家的宅子不算小,分内院外院,周文宾和文征明就是在外院的书房读书。苏雪云将给他们拿茶点的事交给了祝小莲,她则在内院的书房画图,设计店里需要用到的所有东西,希望能有个统一风格,从一开始就经营品牌。
不过才一天,祝小莲就不用管外院的事了,她跟苏雪云抱怨道:“我做什么活都会被周文宾抢走,我本来是想让他安心读书的嘛,现在这样倒成了我耽误他了。”
苏雪云笑道:“那不是很好吗?你也多一些时间做我们自己的事,既然文宾说不需要,那你就别去了,我们抓紧时间把东西准备好吧,店铺马上就要装修好了。”
秋香期待地笑道:“真想看看改过之后的店铺是什么样子,不过光看图纸就觉得与众不同了,姐姐,我们的店铺不仅铺面有新意,连货物也这么高端,开张后肯定会财源滚滚来。”
苏雪云点了下头,好笑地说:“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是财迷一样。你们两个记住,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们做生意呢?最重视的永远不是钱财,而是赚到钱财的能力。只要有能力,不管遇到任何困境都能顺利度过,什么都不用怕。”
秋香和祝小莲笑着点头应了,苏雪云检查了一下图纸,确定没有疏漏便带着她们去找合作人,给她们提供布匹和胭脂盒等物。她们要的量大,给的价钱合理,合作谈得十分顺利。苏雪云为了庆祝她们第一战告捷,决定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吃一顿,不过没想到在要最后一间包厢的时候还有另一人也想要包厢。
祝小莲看了那个女子一眼,忽然问道:“你是不是郡主的侍女安安啊?”
安安仔细打量了她们几眼,笑道:“是啊,原来是祝少奶奶、小莲姑娘和秋香姑娘。我是跟郡主一起来的,郡主就在那边。”
安安往她们身后指了一下,朱聘婷已经看见她们走了过来。
掌柜的歉意地说道:“郡主,本店只剩下一间包厢了,您看这……”
朱聘婷挥挥手笑道:“没事,我们一起就好了。祝少奶奶,你们不介意吧?”
苏雪云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别叫我‘祝少奶奶’了,听着怪别扭的,叫我秋月就好了。”
朱聘婷点头道:“好啊,我也觉得好麻烦了,叫名字还显得亲近呢。你们也叫我‘聘婷’吧,我把你们当朋友,你们千万不要拒绝啊。”
苏雪云笑说:“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看你心情好像不大好,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跟我们说说,不管什么事情总是有办法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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