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儿说错了,即是王府安排的下人,我换一个难道不成?”见连公爹都瞪视着自己,朱氏软了口道:“要不然跟姚家那边换换也成,不是说两家都送了丫头吗?”
那管事也不理她,对苏秀才和苏玉成拱了拱手:“即是没事,我这便告辞了。”
苏玉成嘴里说着妇人不懂事见笑的话,将这管事送出门,才转回来。
至于朱氏的意见,自然被苏家人集体给忽略了。
朱氏气得不轻,转念一想自己只要盯紧些,就不信这小妖精能干出个什么来。再说了,她也不是没手段对付这小妖精的,保准让她哭爹喊娘,到时候待不下去自己走。
且不提这些,安顿下来后,苏秀才、苏家父子和姚成便各自去当差了。
苏秀才和姚成都是干回老本行,又有晋王提前打过招呼,自是不会发生什么被人排挤之事。去了两日是容光焕发,还结交了几个朋友。可苏玉成就惨了,他是新丁入五城兵马司,以前既没从过军,也没习过武。甫一到地方,就被人拉着去操练,美闻其名就他这么弱,别说捉贼了,恐怕普通人都拿不住。
都是按照军中制式来,苏玉成以前根本没吃过苦,哪里受得住这些,被折腾得哭爹喊娘,每天回来都是瘫成一滩烂肉。吴氏心疼儿子,却也不敢说不让他去。因为她知道这是她两个外孙换来的,若是不珍惜,可就让女儿白牺牲了。
只能日日做好的给苏玉成补身子,还宽慰他再熬熬就过去了。而苏玉成大抵也是不想自己前头说的话,后面自己就打脸回去,也是勉力强撑。
至于朱氏,她见苏玉成天天累成这熊样,料想他也没精力勾搭小妖精。加上如今家里有丫头使唤,三个孩子有吴氏看着,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坦。便白日里整条胡同乱窜,结识了不少妇人,开始了每天走街串巷道人八卦的日子。
这日,苏玉成从五城兵马司回来,浑身臭汗,精疲力尽。
朱氏不在家,明哥儿几个孩子让吴氏看着,苏秀才还没回来,兰草去烧了一大桶热水,提到东厢。
“大爷,累了吧,先洗洗换身衣裳。晚饭还得过会儿才能吃,若是饿了,厨房里还有早上剩下的馒头。”
苏玉成明明累得不轻,还是忙站起来将水桶接了过来。
“辛苦你了。”
他这些日子每天回来,都是兰草帮着忙里忙外,朱氏有时在,有时不在。可朱氏即使在,也就是抄着手就在一旁看着,连嘴皮子都不愿动动,时不时还故意找茬。想到朱氏骂兰草的一些胡言秽语,苏玉成一阵烦躁上了心头,想要劝慰兰草两句,却不知话从何处提起。
“奴婢不辛苦,这是奴婢分内之事。大爷,您先洗着吧,奴婢先出去了。”
苏玉成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朱氏进了院门,就看见那小妖精从东厢里出来了,她急火火地冲了进来,当场撞到苏玉成还来不及收回的眼神,再想想方才那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抄起手边的一个花瓶就砸了过去,换成以往,苏玉成必定被砸个正着。不过他这些日子被人苦苦操练,也不是练假的,险险躲了过去。
扭头看着那撞在身后墙上的碎花瓶,再看看朱氏那粗鄙蛮横的模样,苏玉成一阵厌恶愤怒上了心头,吼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问问你干什么,谁让你和那小贱人单独相处的,你俩想干啥?”
苏玉成满心疲累,“我什么也没干,不过是兰草见我从外面回来,打水给我沐浴。你别一天到晚找事行不行?”
“我找事?我找什么事了?这还是大白天,不是青天白日,是不是你俩洗着洗着就滚一个被窝里去了?我就看那丫头不安分,成天给她安排了那么多活计,累不死她还有功夫往你跟前凑。个小贱蹄子,小贱x,长着一张小妖精脸,勾引男人……”
朱氏一面骂,一面就飞奔出去,冲进厨房就把兰草从里面拖了出来。
兰草满脸都是眼泪,显然是听见朱氏骂人的话了。
朱氏一巴掌就呼了过去,边打边骂:“你还有脸哭,你哭什么?生了张小x,欠男人捣,你就那么喜欢被男人压,往人房里钻。老娘撕烂了你……”
“奴婢没有,奴婢就是给大爷提了烧热的水……”兰草一面躲,一面哭着解释道。
吴氏本是在房里,也被惊了出来,看到这一幕简直惊呆了。
“朱氏,你到底做什么,无缘无故打人作甚……玉成……”
却是苏玉成从房里冲出来,将兰草从朱氏手里救出来,又将朱氏狠狠地掼在地上。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闹够了没有?!”
朱氏被摔得半天缓不过来劲儿,大抵也是被苏玉成的样子吓到了。她一屁股翻坐了起来,拍着大腿就哭道:“我闹,我闹什么了。我为你们老苏家生了三个孙子,如今你嫌我胖嫌我老嫌我丑,说白了你就是看上这小妖精了!苏玉成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良心被狗吃了,你们姓苏的就没一个好人!你当初想娶我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模样的……”
当初是他瞎了眼,在媒婆说的一众姑娘家中,就属朱氏长得拔尖,所以就挑中了她,宁愿让家里多出了几两银子的聘礼钱。可惜娶回来的却是个好吃懒做,人懒心坏的妇人。
苏玉成不是没和朱氏闹过,可每次朱氏都是胡搅蛮缠,疯癫耍横,动不动就拿回娘家做杀手锏。他虽是游手好闲,怕吃苦受累,可他不是不懂体恤父母的不肖子孙。爹娘为他娶个媳妇不容易,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所以他每一次都低头了。
一次退,次次退,惯得朱氏越发嚣张跋扈。
苏玉成想,就这么过着吧,谁家不是这样,只能算是他倒霉。可也不知是去了五城兵马司见了市面,还是见到比朱氏更好的人,感受到属于女子的温柔和体贴,他越来越不想忍她,越来越厌恶她。
“你够了!这一招你用的烦不烦,当初那薛家寡妇,就是被你捕风捉影闹得人家背井离乡,如今你又这般胡搅蛮缠!我告诉你朱氏,我这人虽是毛病多,可我干不出那种混账事儿,我若是看中哪个女子,我会娶人家,我不会让人家没名没分的跟着我,更不用说偷偷暗里厮混了。再说,我也清楚我是什么人,我没本事,所以你尽管放心……”
起先苏玉成这话说得格外愤怒,可也不知是实在累了,还是什么,竟充满了无奈。
朱氏抓住话茬,唾骂道:“你想娶谁?你看中了这小妖精你就直说,你也清楚你没本事无能啊,我还只当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呢!”
院子里满是朱氏尖锐而又嘲讽的声音,三个孩子被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吴氏站在正房门前,嘴里哭着直喊冤孽。
兰草站在一旁,看着立在那里面容疲累的男子,莫名一种心疼上了心头。
苏玉成长得称不上俊美,顶多只能称之为斯文端正,但他个头瘦高,逢人一脸笑,也是能招来许多姑娘妇人的目光。朱氏就是因为明白,才会怕,怕了就会口不择言,可她的话太伤人了,兰草能明显看到苏玉成眼中藏着痛苦。
她明明知道自己该避嫌,还是忍不住替苏玉成解释了一句:“太太,你不要这么说大爷,大爷是个好人。”
朱氏本就怒中火烧,一见罪魁祸首说话了,哪能放过她。当即从地上一窜就过了去,拽着兰草的胳膊,又给了她两巴掌。
“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小贱人,敢勾引老娘的男人,我打死你……”
朱氏体格庞大,兰草却是娇小,哪里是她的对手。毫无还手之力地被狠狠打了几巴掌,朱氏心里畅快扬手欲再打,却被人从后面抓住了胳膊。
苏玉成气急败坏,一把将兰草拉到自己身后,甩开朱氏的手:“你到底有完没完,闹够了没有!”
“你和这小贱人苟且厮混,还不准我闹。我跟你说苏玉成,你护不住她的,有本事你就天天在家里看着她!”
看着朱氏得意恶毒的脸,再去看兰草被打得通红一片的小脸,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苏玉成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爆了开,冷笑道:“还真说对了,我就是看中了她,打算娶她。不光如此,我还打算休了你!”
朱氏满脸不敢置信,在看到苏玉成不是作假的神态后,她口不择言:“你敢休我?你试试看,苏玉成,我让我爹我娘家兄弟来砸烂了你苏家。”
苏玉成噙着冷笑:“你试试,让你爹你兄弟从林云县来京城,砸烂我苏家。”
朱氏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在京城,不是在林云县,她那个当屠户的爹,和她几个娘家兄弟都不在。
她慌张地威胁道:“苏玉成,你敢休我,别忘了我给你们苏家生了三个儿子。”
见苏玉成不为所动的脸,她哭嚎一声,想起了吴氏来:“娘,你快看看你儿子,他竟然说要休了我!”
扶着门框站着的吴氏满脸疲累,无力地摇了摇手:“你向来主意大,别找我,我老了,我管不动你们的事儿了。”
眼见正房的门在自己眼前合上,里面一点动静都无。
朱氏心里发慌,可回头看那对狗男女,又哪甘示弱:“你等着苏玉成,等爹回来了,我定把这事告诉爹,求了他老人家做主。”
丢下这话,她就躲回了东厢,将门从里面闩上。
一通脾气发过之后,苏玉成此时身心俱疲。
他有些尴尬,有些无奈地对兰草笑笑:“对不住,我又害了你。方才、方才那话你别多想,我也是一时气急,才会拿了你来说。我想休她,跟你没关系……”话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匆匆丢了一句你别多想,就往一直没人住的西厢去了。
而兰草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76章
朱氏说是这么说, 大抵是心里有数苏玉成是动真格了, 一直没从东厢出来。
苏玉成也确实动了真格, 等苏秀才和姚成都回来后,他就亲自将他们请到了一处, 提了想休妻的事情。
实际上不用苏玉成去请,姚成和蕙娘也早就知道了。
苏家这边闹得这么凶, 隔壁姚家的李氏恨不得架了梯子上来瞧, 所以姚成和蕙娘等于听了场现场直播。
“你真打算休了她,那东哥儿他们怎么办?”蕙娘毕竟是女人, 知道这世道女子被休后, 以后的日子会过得很艰难,所以还是忍不住劝了几句。
“东哥儿他们自打生下来, 除了喂奶她就没管过,小妹在家时,小妹带着孩子。小妹没在家,全指着娘。但凡她能做到一丝为人妻为人母的本分,我今天也不会动这种念头。”
“不是因为那兰草?”
苏玉成怔了一下, 失笑道:“蕙娘, 怎么连你也往那处想,我不过是一时气急,脱口故意气她的一句话。你大哥没本事, 不会糟蹋了人家好姑娘的。”
蕙娘还想说什么,被姚成打断了:“既然大哥已经拿定注意,休就休了吧。不是我当妹婿的多嘴, 大、朱氏那人实在不是个好的,搁在家里就是祸家之根,东哥儿几个如今还小,长大了不知怎么受她的影响。”
话既说成了这副样子,吴氏只是抹眼泪说造孽,也说不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就只剩下苏秀才还没表态了,恰恰是他的态度才最重要。
“爹。”
苏秀才望着苏玉成,他虽是早出晚归,有闲了也极少和儿女们说话,可也将苏玉成最近的变化看在眼里。好几次,苏秀才都有一种老泪横流的冲动。他老苏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就苏玉成这么一脉香火,儿子不成器,他比谁都着急。
如今儿子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苏秀才心中甚慰。其实他早就看不惯那朱氏,可儿子不说,当公爹哪能越俎代庖。
“你也不小了,既打定了主意就去做,但做之前,要考虑周全。”
“爹,我知道了。”苏玉成点点头。
大抵这是他人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改变,且这个决定还是他自己做下的,烛光下的苏玉成竟给人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他站起来,说:“我去写休书,只是送她回乡——”他有些迟疑地看向姚成,“不知妹婿可有什么好主意?”
姚成沉吟一下:“这事不难办,京中有很多车马行,他们不光管送货,送人也是没问题的,只要能出得起银子。”
至于银子,苏家有。他们临离开晋王府时,瑶娘把自己这几年攒的银子都给他们了,加起来大概有四五十两的样子,说是给他们做以安家之用。
苏玉成点头道谢,便去写休书了。
他虽读书不成,可幼时也是跟苏秀才读了几年书的,写一封休书对他来说,并不是太大的事情。
其实认真说来,苏玉成之所以游手好闲,文不成武不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早年苏秀才对他寄予厚望,硬压着让他读了很多年的书。可惜苏玉成朽木不可雕,试了好几次连个童生也没考上,苏秀才才终于死了心。可那时苏玉成年纪已经不小了,错失了学一门手艺最好的时机,有些体力活倒是可以干,可苏玉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吴氏又成天心疼念叨,才会浑浑噩噩度日。
苏玉成写完休书,也没耽误,就去了东厢。
之前吃晚饭的时候,朱氏没出来,自然也没人叫他。这会儿趁着外面没人,朱氏偷偷去厨房盛了一碗冷饭,正吃得狼吞虎咽。
听见敲门声,她忙将碗藏起来去开门,门外站着苏玉成。
她撇嘴冷笑:“干什么?这次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可惜她偷吃忘了擦嘴,映着从屋里照过来的灯火,嘴角的油光让她平添了几分可笑。
苏玉成莫名有一种悲哀感,不知是替自己还是替对方,他将手中的休书递了过去:“这是休书,我会托人送你回乡,我跟爹说了,会从妹妹给的银子中拿二十两给你,这些银子够你回乡生活几年了。至于以后,还望你能多多保重。”
听到这话,朱氏整个人惊呆了。
她的嘴保持着一个没有合拢的姿势,整个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她说不出话,想说嗓子里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响声。
苏玉成不忍再看,“你早些休息吧。”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苏玉成……”
朱氏的哭声喊声骂声,整整持续了一个晚上,搅得四邻不得安稳。
一直到三更天,附近有户人家实在受不了了,跑来敲苏家的门,说若是还这么闹腾,就报官了,朱氏才没有再闹下去。
次日,苏秀才和苏玉成都是挂着黑眼圈出门的。兰草也没敢留在苏家这边,而是去了隔壁姚家,因为朱氏像似疯了一样,见到她就发疯要打她。
闹了整整两天,见苏家人都不为所动,朱氏终于换了路数,而是开始扮起可怜来。只是经过前两日歇斯底里大闹,所有人不再相信她会悔改了,连东哥儿几个孩子都躲着她。
本来三个孩子和朱氏就不亲,朱氏不但不管他们,有时候东哥儿他们不懂事哭闹,还会打骂他们,几个孩子又怎么和她亲近。朱氏一叫起东哥儿三个,东哥儿倒还好,已经懂事了,只是躲。另外两个小的则是都是哭着要祖母,只往吴氏怀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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