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阁老此时出言了,“既然陈阁老等人对遗诏存疑, 空口无凭也不能作数,不知那遗诏现在何处,陈阁老还请速速命人取来,也能以安众心。”
陈阁老冷笑地看了他一眼:“孟阁老一直属意立代王为储君,本官若是告诉尔等遗诏在何处,不是明摆着自动送上门。”
“你——”孟阁老气急,一甩衣袖:“狗咬吕洞宾!”
事情一时陷入僵局,魏皇后心中慌乱,还在挖空心思去想如何劝服陈阁老,而此时场中形势已经又生了变化。
除了孟阁老与刑部尚书曲智还站在原地,其他几位朝臣纷纷远离了两人。虽没有摆明了支持陈阁老,却也显示了自身的态度,那就是情况未明之前,不做任何表示。
礼部尚书霍铭从中劝和:“方才代王殿下拿出的遗诏是为真,经我等验明过的。陈阁老宗大学士及洪尚书乃是老臣,自然不可能拿着这种事玩笑。若不我们召集了百官,及在京的宗亲,和其他几位皇子殿下共聚,是时两相对比,孰是孰非自见分晓。”
霍铭这话没人接茬,代王面色阴沉,目中异光闪烁,显然正在进行着什么极为重要的决策,而陈阁老则眼睛紧紧盯着代王和魏皇后二人。
从他打算站出来开始,他就没打算能活着回去,可死分很多种死法的,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他自是不希望自己枉死,最后还是有负大行皇帝所托。
“陈阁老,本宫敬你是两朝老臣,可你竟为了一己之私祸乱朝纲。遗诏是陛下临幸之前亲笔所书,难道还能作假不成?”魏皇后突然道,一副气急败坏,饱含冤屈的模样。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老臣自然没有不敬之意,可方才霍尚书也是说了,咱们大可召集百官勋贵宗亲和其他几位皇子殿下,是时孰是孰非自见分晓。”
若说霍铭方才说出此言,是为了和稀泥,也是不想激怒了代王等人,陈阁老这话明摆着就是挤兑了。
偏偏就是挤兑了,对方还是不应茬。
事实真相似乎只隔了一层窗户纸即可戳破,恐怕代王手中的遗诏真的有假。也因此之后魏皇后又解释恐诸王有异心,唯有早定新君方是上策,竟没有人理会。
“老匹夫,你实在太不识趣了。”
代王一脸狰狞,竟是不打算遮掩了。
“简儿!”
代王没有理会魏皇后的呵斥,继续道:“你若是识趣的,老老实实拿出那封遗诏,若是不识趣,本王今日就让你人头落地。”
随着此言而出,殿中隐隐有压抑的哭声,霍铭等人俱都面露惊惧之态,手指着代王,却是语不成调。
陈阁老依旧很镇定,朗笑一声:“竖子猖狂,不怕与你知晓,这遗诏可不止就老夫手中的一份,而是三份。你居心叵测设下圈套,将我等骗入宫中,妄图造成既定之事实,殊不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想遮掩的,终究遮掩不住。”
代王哈哈大笑了起来:“本王也没想遮掩,本王现在不会杀你,本王这就让你看着本王是如何登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
“冒天下之大不韪,终究立身不稳,是时史书记载,将遗臭万年。”
“成王败寇,史书从来是由胜利者书写,只要本王能坐上这位置,还用担心遗臭万年!?”
陈阁老面色难看起来,代王也不与他再赘言,只丢下一句让陈阁老还是尽早想开了,就让人将他们押了下去。只留了孟阁老和曲智二人。
“本王大事还望两位襄助。”
孟阁老和曲智面面相觑,口中苦涩味十分浓重。可他们也清楚,打从他们踏上代王这艘贼船,就注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臣等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宫里的丧钟一直没有敲响,所有知晓圣上已驾崩的人们,都静静待在自己家中,心中惴惴不安。
宫中发出诏令,召安王、晋王、鲁王、吴王进宫,诸王皆不应诏。
再召,还是不应。
甚至几个王府的大门皆紧紧闭合,宛如无人之地。
诏令后又发至诸位大臣府中,有的应召入宫,没有下文。有的装病、推脱,百般手段只在自保。到了此时,已经有许多人意识到其中的不对来。
可接下来几乎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就有身着各式各样甲胄的人涌上大街。这其中有禁卫军的人、有巡捕营的人,甚至有京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他们宛如饿狼扑羊也似,奔赴各家宅邸。
一时间,内城一片风声鹤唳,平民老百姓被吓得足不敢出户。就见各处大街上一队又一队的身着铮亮甲胄的兵士,来回跑动着,不时有尖叫声惨叫声传来,宛如堕入无间阿鼻。
代王对陈阁老所言并不是无的放矢,魏国公手握京三营的部分兵权,禁卫军被其收买了七七八八。仅凭这些兵力,就足够代王一系做许多事情了。
当然这意味着代王的人马必须要快,万万不能拖延,若是拖得久了,让各路人马纠集在一处,那可就是成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所以开始他们选择用了骗,意图挟持百官拥立代王登基为帝。
起先还被这些人骗开了几户人家的宅门,再之后他们来到他处,却是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人愿意开门了。
因为关于代王弑君篡位的消息,已经在京中各处暗中流传开来。
代王气急败坏,一面命人严刑拷打陈阁老意图套出另外两份遗诏所在,并逼迫兵部尚书薛和渡,企图从其手中弄来京卫其他兵力的调令。对外则命手下之人强攻,强行闯宅拿人入宫。
这其中以几个王府受到的攻击最为猛烈,明摆着代王是打算破罐子破摔,连名声都不要了。
内城之中一片混乱,严峻的形势甚至感染了外城,外城也开始变得混乱起来。都知道宫里头出事,可具体出了什么事,老百姓根本无从知晓。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抵抗的,哪家那户都有护院护卫,也因此代王这边的人进展十分缓慢,同时京中各处也开始出现其他小股兵力与代王的人马对峙。
这些都是宁国公府召集的人马,与代王的人一样,这些人来源混杂,各处之人都有。而随着代王谋逆的消息传出,越来越多的人主动加入剿灭叛军之列。
大乾的兵士忠于大乾,任何企图谋朝篡位者,都是人人得而诛之。这也是为何陈阁老会说代王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站在了大义的对面,注定举步维艰。
战局越扩越大,而正义一方随着京卫指挥使孙氓的加入,胜利似乎在望。可同时京三营外卫的人也入京了,这些人才是代王及魏国公府的底气所在。
这一场大战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所有被战火波及的住户人家俱都彻夜未眠,心惊胆战。期间究竟死了多少人没人知道,最终随着又一股兵力的入京,以晋王府为首的正义之师才终于显出压倒式胜面,叛军士气不振,被逼窜入紫禁城中。
却是庆王带着昌平燕山乾帝陵十大陵卫入京勤王。
这燕山帝陵葬着大乾朝数代帝王,为保帝陵不被人恶意破坏,所以当地驻扎着数个卫所,又称陵卫。这些陵卫既不录属兵部,也不属于京卫之列,却是紧邻着京城最大一股兵力。
只是平时陵卫一直不在人前露脸,被许多人都忽略罢了。
庆王一身甲胄,满脸风沙之色,他的甲胄和兵器上还带着血,明摆着是鏖战已久。他驱马来到晋王跟前,拱手道:“五哥,幸不辱命。”
晋王一身黑色铠甲,显得他的脸越发的白,却是十分冷硬,宛如千年不化的冰山。他目光沉暗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宫门,脸上带着霜尘,微微颔首:“辛苦了。”
庆王无语凝噎,可明摆着现在不是时候,只能将千言万语咽进嗓子里。
“弟弟不辛苦。”
……
乾清宫,正殿的龙座上,坐着一个人。
此人一身明黄色龙袍,却是满脸颓唐之态。
正是代王。
之前他还顾忌一二,可能因为外面越闹越大,他就开始破罐子破摔起来。他肖想这皇位已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自然黄袍加身,先过一把瘾再说。
远远的,似乎传来宛如排山倒海的呼喊声:“放弃抵抗,既往不咎,试图顽抗,定斩不赦!”
这是晋王一系人马每逢叛军必喊的口号,因为诸如此类这般妖言惑众,代王的人马吃了多少亏且不提。直到现在代王都想不出,怎么他就要输了。
明明他占了先机,明明他的人马比晋王的多,怎么就要输了。
可时间已经没有给他机会再想下去了,一个形容狼狈的武将跌跌撞撞跑进来,声嘶力竭喊道:“殿下,攻进来了,攻进来了……”
殿门大开,有大量的阳光从门外散射进来,代王迎面而坐,被照得有些睁不开眼。有许多人涌了进来,为首的一人高大从容,身姿挺拔,犹如天神下凡。
“三哥,别来无恙。”
第196章
宫里的丧钟一直没有敲响, 入宫的数十位重臣也一直没有出宫, 许多人心中都生出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紧闭的宫门终于大开, 在涌出一队人马后,再度紧紧闭上。
这队人马离开东华门,便一分为数十队, 分别奔赴各大王府。
“宫中有诏,召安王入宫。”
“宫中有诏,召晋王入宫。”
“宫中有诏, 召鲁王入宫。”
……
这些人俱是快马加鞭, 一路策马疾行, 同时手中高举着明黄色的圣旨,竟是把战时捷报的架势都拿了出来。一看就是十分急切,宫中有要事相传。同时这些人一身素缟,明显就是宫中有人殁毙, 且是十分重要人物。
可惜这些人的架势倒是做的挺足,迎来的却是几处王府门户紧闭。即使来人重重敲门, 也无人应声,仿若王府之中并没有人。
无奈, 这些人只能铩羽而归。
不多时再度出现,却是直接奔赴众朝臣府邸。
有的朝臣应召入宫, 却是没有下文。有的装病、推脱, 百般手段只在自保。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已经有许多人意识到其中的不对。
可接下来几乎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就有身着各式各样甲胄的人涌上大街。这其中有禁卫军的人、有巡捕营的人,甚至还有京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他们宛如饿狼扑羊也似,奔赴各家宅邸,先是敲门以礼相待,好言相劝。若是对方但凡有推脱之意,便强行侵宅,使用强硬手段将要拿的人强押出来。
也是代王狗急跳墙,魏国公虽是手握京三营的部分兵权,禁卫军也被中宫一系收买了七七八八,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稳操胜券。
为了节省时间,也是节省人力物力,方一开始他们选用了骗的手段,意图挟持百官拥立代王登基为帝。
可就在他们动的时候,下面也有人在动,关于代王弑君篡位的消息,已经在京中各处暗中流传开来,又哪有人愿意给叛军开门。
代王气急败坏之下,才会下命使用强硬手段。
一时间,内城风声鹤唳,平民老百姓被吓得足不敢出户。一些临街商铺俱都紧闭着大门,大街上再也看不到一个平民百姓。
只见的一队又一队的身着铮亮甲胄的兵士,来回跑动着,不时有尖叫声惨叫声传来,宛如堕入无间阿鼻。
鲁王府里,鲁王骂道:“他可真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他已经敢了!
幕僚问道:“殿下,如今咱们可该怎么办?”
这时候可不是动脑取胜的时候,所以以智囊著称的幕僚也是无能了。
“集合府中所有的护卫,严以待命。若是本王没有料错的,他们很快就会再来了,而这次来不会像之前一样,恐怕是一番苦战。”
同样的命令也在安王府、晋王府和吴王府同时上演着。代王即敢弑君篡位,虽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做出这种姿态来。但他若想扫除后顾之忧,当是无人与他相争,所以代王现在最想要谁的命,必是这些同是兄弟的皇子们。
果然不出所料,很快就有数股兵力袭击各大王府,其中又以晋王府受到的攻击最为猛烈。
幸好晋王府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对方连晋王府的大门都没有摸着,就被从外面大街上拦截了下来。
荣禧院,外面的打杀之声传到这里,已经极为微弱了。
院中很安静,下人们虽是难掩惊惧,却依旧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如同寻常。
正房里,二宝一脸无忧无虑的天真,问瑶娘:“娘,外面怎么那么吵?”
“外面有人家娶亲呢,娶亲素来显得吵闹。”
“什么是娶亲?”
“娶亲就是娶媳妇。”
“什么是娶媳妇?是不是像大哥和月月姐那样,月月姐就是大哥的小媳妇?”
瑶娘失笑地揉了揉二宝的头,问:“个小顽皮,你是听谁说的这话?”
“我听瑄哥哥说的,他说月月姐是皇祖父钦点给大哥的小媳妇。”
听闻此言,小宝也顾不得担心外面的情形了,忙道:“你别听他的,他嘴里胡话素来多。”
“月月姐不是大哥的小媳妇么?既然这样,那月月姐能不能给我当小媳妇?”
“你个臭小子说什么呢,想挨揍是不是,你月月姐都几岁了,你才多大点,媳妇都是比自己小的,没有小的娶大的。”
“可月月姐也比大哥大啊,我听琰哥哥说的来着……”
那边两个小的童声童语的斗着嘴,这边瑶娘又忧心起外面的事来,望着外面乌压压的天色,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娘娘,您莫要担心,不会出什么事的。”玉蝉安慰道。
“可……”瑶娘沉沉地叹了口气,才道:“也不知道爹娘姐姐他们那里和庆王府那边怎么样了?”
“庆王殿下不在府中,这恰恰也是庆王府的安全之处,叛军应该不会去攻打庆王府。至于老太爷等人,他们住的地方偏僻,叛军不会打到那里去的。”
“最好如此。”
正在教训弟弟的小宝,看了忧心忡忡的瑶娘一眼,心中也是沉甸甸的。
他爹娘既不想让他知道,他也就浑然当做不知,殊不知外面闹成这样,定然是宫里出事了。即是宫里出了乱子,是不是皇祖父出事了?
只要一想到这些,小宝就心肝抖颤,他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慌成这样。可他也想到了晋王之前所言的引蛇出洞,他爹即是这么说,说明胸有成竹,即是如此,皇祖父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就在这时,福成快步地走了进来。
“娘娘,王爷带着人救了几家老弱妇孺。一时也无地处安置,便带了回来,让您吩咐下人收拾几个院子暂且安顿。”
“是哪家府上?来人可是放心?可有什么避讳?”
福成一一答道,既然能让晋王出面援手之人,必然有其一定的道理,若不然也不会让瑶娘来安排。
“我知道了,这便吩咐下面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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