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人上来将魏皇后请走了。
常建安终于找到了,却是找到的是他的尸体。
是在御花园的水池中找到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就像是失足落了水,将人淹死了一样。
这种死法太蹊跷,让人猜不透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隐秘。可不管怎么,随着代王自刎,宫中的叛军被清剿干净,紫禁城里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魏国公父子被下了狱,魏皇后被禁足在坤宁宫,另还有孟阁老等一干参与谋逆的大臣,俱都被关了起来,只等弘景帝下命处置。
可惜弘景帝精神不济,再加上杂事太多,一直没有提上日程。
而晋王这几日也十分忙碌,弘景帝龙体欠佳,很多事情都得他先办着。对此,并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因为随着陈阁老等人的回归,遗诏之事也被人所周知,那份遗诏陈阁老也拿了出来,上面的即位人选正是晋王。
不过并不是三份,只有一份。三份是陈阁老当初骗代王的,为的不过是分散目标,顺便自保。
晋王忙得脚不沾地,连着多日晚上都是宿在宫里头的。
这日,终于有了空闲,便回府歇半日。
“那皇后娘娘还会被废吗?”听完晋王的讲诉,瑶娘下意识这么问了一句。
“怎么?你盼着她被废?”
瑶娘摆了摆手:“倒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她都干出这种事了,难道不用受到惩罚?”
晋王将她的手拿过来,搁在掌心里的把玩着:“你不要多想,父皇从不是妇人之仁的性子,一时没有处置不过是精力不济。”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晋王没说,也许那一日魏皇后所言是真的,所以弘景帝才罕见的优柔寡断了。
可很快发生的一件事,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第200章
代王谋逆一案, 从始至终都没有惠王府的影子。
似乎一夕之间惠王府就从人眼底消失了, 弘景帝驾崩那日没有出现,之后京城大乱自是不用提。可当事后一切尘埃落定, 被无辜殃及的朝臣们开始清算叛军罪行之时,惠王府一下子就显了出来。
几个王府或多或少都遭受到了攻击,尤其以晋王府最为惨烈, 附近几条大街尸横遍野,清理多日都还能见到残留的痕迹。
哪怕是素来低调的庆王府,也被叛军骚扰过, 只是被府里的护卫打退了。唯独惠王府从头到尾就好像是透明物一般, 左邻右舍都被叛军骚扰过, 可偏偏叛军就仿佛看不见惠王府一样。
那两日因外头的形式太混乱,紧邻着惠王府有两户文官家,实在被吓破了胆子。想着惠王府是王府,王府护卫众多, 总是要安全些,就派下人上门求助, 迎来的却是无论怎么叫都叫不开的大门。
后来这两户人家都被叛军破了门,府里死伤惨重, 其中一户人家的女儿被叛军祸害了,事后就一头撞死在墙上。如今叛军被事后清算, 朝廷严查余党, 这两家人劫后余生之余,看着旁边依旧威严耸立的王府, 再看看自家惨况,新仇旧恨上了心头。
也是巧了,那户人家的老爷在大理寺当官,便亲自检举惠王也是叛军一员,和叛军有勾结。
其实这本就是明摆着的事,代王是惠王的亲弟弟,亲弟弟造反,亲哥哥肯定知道。惠王府的不冒头于外人来看,不过是坑壑一气,等着代王成事,荣华富贵自是少不了他们的。
这种想法是没错,可惜代王最终事败。
若是没有人提也就罢,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反正皇家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偏偏被人提了,而叛军恶行累累,满朝上下谁不痛恨,谁不是怨气满腹,咬牙切齿。
这种情况下,惠王府与叛军勾结之事很快就传得朝野内外皆知。
同样都是皇子之尊,晋王一马当先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带人外出剿叛,不光剿灭了叛乱,甚至救了不少官员和其家眷。叛乱结束后,晋王府的人往外运尸体,运了整整一日。那附近几条大街的惨况,任谁看见都要摇头感叹说道一声惨烈。
而与之相反,惠王明明尚有余力,却是见死不救。
人性本就是这样,大家都惨,凭什么就你置身事外。而你的置身事外是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是坐视不管。自古都有株连这一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虽很多人都知道这是蒙骗世人的,可让你难受,我便舒服了。
尤其都知道中宫一系这次是完了,也就没有个什么顾虑的了,许多朝臣都蜂拥而起上折子弹劾。
消息传到惠王府,惠王破口痛骂之余,吓得是胖脸煞白。
不是他怂,而是他自打知道代王事败后,便一直心中惴惴,谁曾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了。
“都是你这孽子,若不是你不让下人去应门,又何至于闹成这样?”
闻言,赵祚反驳:“当日那种情形能放人进府?就不提被三叔知道会是什么结果,留下两家人,还会有更多的人投靠来,府里能都接受下?”
理是这么个理,可人一旦出事,难免会迁怒。
父子二人大吵一架,下人们俱都不敢阻拦。
吵完了,事情还得解决。
如是又熬了三日,惠王左思右想后,进了趟宫。
他什么也没有干,不过就是把魏皇后给出卖了,换取自己的平安富贵。
晋王只听说弘景帝犯病了,便匆匆忙忙进了宫,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问过李德全后,才知晓事情究竟。
惠王为了自保,出卖了魏皇后,将魏皇后早年干的一件事告知了弘景帝。就是因为这件事,弘景帝才犯了病。
德妃当年之所以会死,竟和魏皇后有莫大关联。
沈鸾还在闺阁的时候身子便不好,但只是弱,并没有什么大病。后来进了宫,身子就越发不成了,太医诊了无数次,都是说心有郁结所致。
能是心有什么郁结,自然和进宫,和沈家有关。而这一切本都是弘景帝不愿关注,并极力回避的。
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沈鸾有了身孕,彼时还是刘太医的刘良医跟她说过,生下这个孩子会让她元气大伤,有损阳寿。可沈鸾还是坚持如此,并将晋王生了下来。临到生产之前,沈鸾的状态都还挺不错,恰恰在生产时,出了问题。
沈鸾难产了,虽是最后母子平安,到底亏空太过,没熬几年,就丢下晋王撒手人寰。
这件事一直是弘景帝的心病,他一直觉得德妃是天妒红颜,是世事弄人,是她故意和自己作对,才会没了的。
万万没想到竟是皇后在其中动了手脚。
其实惠王也不知道具体情形,他只是幼时听魏皇后说过一次,可就凭这个,已经足以让弘景帝愤怒了。
因为怀疑德妃的死,与韩嫔有些关系,弘景帝至今都不待见庆王。我觉得你是就是了,还需什么证据。
弘景帝下了废后诏书,并赐魏皇后毒酒一杯。
他答应惠王保全他的亲王之位,但作为交换,废后诏书由惠王亲自宣读,毒酒也是由他亲自带过去。
……
坤宁宫。
惠王掩面哭道:“母后,你别怪儿子,都是父皇逼儿子来的。”
大抵是惊怒过了,此时的魏皇后反倒坦然了。
她手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慢慢挪步到凤座前,坐下。
这个位置她坐了几十年,每天她都是坐在这里,接受六宫嫔妃的请安,每年也是在这里,她接受内外命妇的朝贺。
坐了这么久,她熟悉这凤座上的每一条花纹。很久之前就有人说了,说这凤座旧了,应该再换一把。可魏皇后却是没准,她总觉得这凤座换了,就不是她的凤座了。她会焦虑,会不安,还是老物件用了安心。
如今她依旧坐在这张凤座上,可惜她却已经不是皇后了。
弘景帝废了她!
她早就想过了,她死也要死在这皇后的位置上,她不会给他机会让他废掉她的。可如今她却不得不接下这封圣旨,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这圣旨是她儿子捧来的。
弘景帝在提醒她。
次子已经没了,魏家注定要倒,若是连长子都没了,她的血脉,她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若干年后,可能再没有人能记得她这个人。魏家也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机会,这是种子,是灰烬之中仅剩的一颗火星,她必须要留着。
“你可真狠……”
魏皇后嘴里喃喃,也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就好像定了格也似。
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惠王殿下?”旁边有个太监提醒道。
惠王瞳孔紧缩地看了魏皇后一眼,猛地一咬后槽牙,点点头。
太监端着托盘走上去,其上放着一杯酒。
一杯世上最毒的酒。
魏皇后惊醒过来,看着那酒杯上的花纹,缓缓地伸过手去。
“你可真狠!”
她端起,仰头,便一饮而尽。
惠王手半伸在空中,声音卡在嗓子里。
“走吧,你走。”
酒盏从魏皇后手中滑落,她一瞬间老了数十岁,脸上的皱纹也明显起来,声音有气无力的。
“你走吧。”
“母后……”
“你走!”
惠王肥胖的身子猛地一颤,便扭头走了。
当他走到殿门外时,听到里面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然后便是宫女的啼哭声。
“魏庶人殁了!”
……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
太阳有些晃眼,他忍不住伸手挡了挡。
他为何要伤心?他本就是被放弃了的人。
既然早就放弃了他,为何他不能放弃她?没道理总是他被放弃利用,所以他不用伤心。
他不用伤心。
弘景帝强撑着一口气下了废后诏书,就倒下了。
龙体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如今病情又严重起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尤其内阁的数位大臣都受了伤,暂时无法为朝廷效力。朝务总压着也不成,弘景帝授命晋王监国。
这已是在明面上承认了晋王的地位,如今也就差个正式的身份。想必这个身份距离不会太远,若不是如今时候不合适,可能晋王已经被封了太子。
晋王奉命监国后,就开始处理叛王一案。
由三司进行会审,晋王审阅过后觉得无误,就可以勾画。
流放的流放,发配的发配,斩首的斩首,这些日子菜市口每天都有热闹可看,汇集了大量的百姓,烂菜叶子臭鸡蛋,骂声不断。
魏国公府的处置也出来了,因为晋王的身份得避嫌,所以是经由弘景帝同意过的。魏国公府削爵抄没家产,魏国公父子判斩刑,其他魏姓人发还原籍,族人三代不许从军入仕。
自此,富贵一时的魏国公府最终还是败落了,幸好都还留了条性命。不过因为魏家还有个做亲王的外甥,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也许这就是魏皇后甘愿赴死的原因所在。
只是三代不许从军入仕,魏家人也就只能为民为商,到了那个时候惠王府也不一定能提携魏家。不过谁知道呢,毕竟人生总是充满了无限可能。
这期间,在刘良医的调养下,弘景帝的龙体已经慢慢恢复了,就是可能是人上了年纪,精神大不如以往。
小宝又恢复了每日去上书房念书的日子,闲暇之余则去乾清宫陪伴弘景帝。
时间匆匆,转眼间又是一个冬天来临。
就在这时,弘景帝突然下了个决定,他打算禅位给晋王。
第201章
消息传出来, 震惊了许多人。
无他, 皆因历朝历代都极少发生皇帝还活着,禅位给儿子的事。
说句不中听的,哪个皇帝不是死也要死在龙椅上,才愿意将皇位传下。尤其弘景帝晚年的表现, 明摆着就是专权专政,不愿放权。
可不管弘景帝是真想禅位,还是只是装模作样, 既发生了这样的事, 当臣子都是要劝的。能进宫面圣的, 都进宫面圣劝。不能进宫面圣的,也都上了折子劝。
一时间,朝堂之上全为了这事忙活。
不光臣子劝,被禅位的也要劝拒,且力度要大,一次不成就两次, 两次不成就三次,还要表现得大义凛然, 一副诚惶诚恐, 实在不堪大任, 恐有负江山社稷的模样。
晋王已经入宫劝拒了几次,甚至为了避嫌,连监国之事都放了下,闭门在府上既不外出, 也不见人。
瑶娘一直冷眼旁观,就闹不懂最近这几日到底是在演哪一出。真是当老子的怪,当儿子也怪,那些大臣们更是怪。
这日,她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了晋王。
晋王听完瑶娘的询问,脸色怪怪的。后见她实在求知若渴,才跟她讲了‘劝进’这个词的意思和其背后的故事。
原来历朝历代,新帝即位往往要三推五辞,在大臣们再三劝进下,才会勉强答允登基。有的皇帝若是篡位,或者立身不正,甚至会命心腹大臣,联合朝臣上劝进表,其故作逊让,如此这般几次,才会即位。
取的不过是一个顺理成章,顺时随俗,名正言顺之意。
表现的是谦虚廉让,从容不迫风度。
听完后,变成瑶娘脸色怪怪的了。这不是虚伪么?明明心里想,却偏偏装作浑然不在意。
晋王就知道她又想歪了,便与她讲了当初史书上汉文帝即位之事。
其实与其说是一种虚伪,不如说是试探、示弱,以及表现自身态度的一种方式。就好比晋王如今的情形,弘景帝说要禅位于他,可弘景帝心中怎么想,谁也不知道,毕竟帝王的心思深不可测,他若是只是试探,其本意并不是真的愿意禅位,而晋王若是不识趣,不是犯了大忌。
瑶娘半晌回不过来神,忍不住看了晋王一眼,才道:“父子乃是世上最亲密的一种关系,倒不想竟弄得如此复杂。”
晋王缄默了一下,才道:“天家无父子,说得不外乎如此。”
她往前凑了凑:“那你说父皇若是真心禅位,你打算怎么办?到那时你不就成皇帝了?”她忍不住摇了一下头:“你若是成了皇帝,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怎么怪了?”
瑶娘往后退了退,认真地端详了他好几眼:“总而言之,就是感觉怪。”
晋王失笑,将她拉过来:“你不要乱想,顺其自然。”
说是这么说,瑶娘还是乱想了一会儿,却又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最后才从嘴里蹦了一句,“你若真当了皇帝,哪日和小宝二宝弄成父皇这样,我肯定要伤心死的。”
晋王抚摸她脊背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才又覆了上去:“都让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这时,门外有动静响起,却是小宝走了进来。
小宝来正房太频繁了,已经频繁随意到下面丫头从来不通报。一见儿子走进来,瑶娘忙从晋王怀里坐起来,道:“回了,怎么今日这么早?”她刻意望了望窗外天色,小宝下学没这么早的。
“下午有功夫课,所以儿子就提前回了。”
如今小宝已经入了上书房,同那些比他年长的兄长们一同念书。弘景帝重视皇子皇孙的培养,不光有文化课,还有武艺课。不过小宝如今年纪尚小,暂时是不上的,得过了五岁后,才会接触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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