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怕吵醒内室中熟睡的娘娘,这浑身漆黑的人倒挂在房梁上,头刚好挂在玉蝉头顶上。若不是玉蝉胆子大惯了,还真要给他吓出个毛病来。
“你做什么!”她压着嗓子喊。
“我跟你说话呀。”嫩嫩的声音,玉蝉心中恶劣的想着他其实有张老脸,因为见不得人才成天一身漆黑还蒙头蒙脸,却用嫩嫩的声音骗小姑娘。
“我懒得理你!”她泄恨道。
“这样啊。”随着这个声音,一袋用纸包装的东西出现在她面前,玉蝉的鼻子嗅了嗅,感觉味道有些熟悉。
“给你。”说完这句,他嗖的一下就没影了,玉蝉估计他又钻回了房梁上。
果然她抬头看去,一条猫尾巴挂在上头,垂了很长的一条。
她低头去看纸袋,随着她打开一阵焦糖味儿钻入鼻息间。
是糖炒栗子。
这是玉蝉最近最喜欢吃的东西,她以前从来没吃过。小时候家里穷,后来在死士营,等出了死士营就来了王府,还是小顺子孝敬了她一包,她才尝到如此民间美味。
玉蝉眉眼带笑:“算你识相。”
“你若是喜欢,我以后还买给你,你别吃小顺子的了。”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梁上没有声音。
“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听到梁上一阵动静,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却又爬了回去,等她再去看人却没影了。
暗十一连着好些天都没出现,也许出现了没让玉蝉发现。等玉蝉再次见到他,已经是很多天以后了。
今儿晚上不归玉蝉值夜,到了下值的时候,她边揉着颈子边往外走,正打算回房歇息,眼角突然闪过一个黑色的影子。
外面本就不甚明亮,若是一般人定以为自己眼花,可玉蝉是谁,当即就反应过来是个人。
她三步两步走到庭院中间的位置,对着四周一阵张望,然后目光落在东厢房顶上的一个阴影处。那地方也选的好,明明月光皎洁,偏偏那处因为正房屋檐的投影,而形成一处阴影,真有人穿着黑衣藏在那里,却是很难以让人发现的。
“你给我下来!”她咬牙切齿地低喊。
这阵子玉蝉心里一直憋着口气,这口气在经过这些日子的酝酿已经成了一股冲天怨气。好不容易逮着人了,定是不会轻易放过。
“不下来后果自负!”她也不再去看那处,扭头就走了,刚踏上西厢的门前的回廊,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还是一身漆黑,几百年都不换的装束。
“你找我有事?”
这句话可把玉蝉给气笑了,合则总来招惹她的是他,如今反倒问起她来。
“你跟我过来!”玉蝉拽起对方的衣领子,就将他拖到西厢旁边的角门后面。这里算是一个死角,连接着前院和后罩房,这种时候没人会从这里走。
身材修长的暗十一就仿佛小鸡崽似的被玉蝉拎了过来,然后按在墙上。
“你到底想怎样?”
“我没想怎么样……”这话说得战战兢兢,暗十一总有一种玉蝉想要打自己的错觉。
“你没想怎样,总是来我面前聊骚。”
暗十一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小声问:“那个聊骚是什么意思?”
玉蝉窒了窒:“聊骚是我们家乡的土话,意思就是一个不正经的浪荡子调戏良家女子。”
暗十一忍不住挠了下头巾,小声道:“可我不是浪荡子,你也不是良家女子啊。”
话音还未落下,玉蝉已经一巴掌拍上他胸膛,将暗十一打贴在墙上。
“你说谁不是良家女子?”她眼神半眯,很是危险。
可若是暗十一能看出危险,他也就不是暗十一了。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看着她白净的脸蛋:“你不是娘娘的丫鬟么,怎么又成良家女子了。”
这回答让玉蝉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她有些气急败坏:“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的?一大把年纪了还装嫩装不懂,你以为你是少年郎,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把岁数了!”
“我今年二十二。”
这下轮到玉蝉被呛了一口口水,不过她可不会认输:“二十二也很大了,换平民百姓家都成亲当爹生娃娃了,娃儿都能打酱油了!”瞅了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暗十一,她又问:“你真的才二十二?”
暗十一老实地点了点头:“我也没有成亲还给人当爹,也没有娃娃。对了,生娃娃是不是像殿下和娘娘那样?”
这人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玉蝉呛了一下,同时也起好奇心:“你看过殿下和娘娘那样?对了,你平日里总藏在房梁上,是不是看见过什么?”
“我应该看见过什么?”
“那你干啥这么说!”
“我就看见过殿下抱着娘娘啃她小嘴儿,是不是这样就能生娃娃了?生一个像小公子那么聪明的娃娃。”
玉蝉的脸莫名有点红,急促地点点头:“差不多就是那样。”
“那玉蝉姐姐,你跟我生一个小娃娃吧。”
这下轮玉蝉脸爆红了:“你说什么呢,你还说你不是聊骚!”
“我没有聊骚,我就是想跟你生个小娃娃……”
第一次,玉蝉落荒而逃。
她扔下暗十一就躲回了自己的房间,胡思乱想了好半天,才去收拾了睡下。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中,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我没有聊骚,我就是想跟你生个小娃娃……”
连着好几天都做这样的梦,玉蝉将之归咎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素来是个果断的性子,既然都成她的梦魇了,就把这件事解决了,不然她连觉都睡不好。
其实和暗十一接触了这么久的时间,玉蝉多少也是了解暗十一的一些秉性。可能他是真不懂,并不是故意装模作样。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玉蝉成功在房顶上又抓获了暗十一,并把他叫下来。
这次他们没有去角门,而是去了荣禧院西侧的小跨院里。这小跨院常年不用,里面都是用来堆杂物的,平时也少有人过来。
依旧还是那种姿势,玉蝉舔了舔嘴唇,道:“你既然想生小娃娃,咱们就生了一个吧,不过我告诉你小娃娃很难生的,有可能生不出来。”
“你真的愿意跟我生小娃娃?那我去跟暗一说。”
“你跟暗一大人说这事作甚,不都跟你说了嘛,不一定能生出来!”
“那咋办?”
“你废话好多,反正就生一次!”说着,玉蝉就去拽暗十一脸上的黑巾。
总是一团黑的暗十一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与玉蝉之前想象完全一样,苍白、羞涩、腼腆。他长了一张很嫩的娃娃脸,从外表来看就是一个少年郎。明明之前还想象着他是个老头子的,怎么就成小少年了呢?
心里带着这样的感叹,玉蝉亲了过去。
……
若干年后,一个粉嫩嫩的小女娃坐在爹腿上,发出这样一声感叹:“原来爹和娘就是这么把恬恬生出来的啊。”
“对,就是这么生出来的。所以恬恬要知道,不是自己的夫君,千万不能让臭小子吃了你的小嘴儿。”
这边话音还没落,就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明丽照人的妇人。
“你跟恬恬说什么呢,这种话也能乱说!”妇人瞪着娃娃脸男人。
也是奇了怪,明明都近三十的人了,偏偏生得如此面嫩,还把自己衬得这般老相。妇人心里哀怨的想,走上前来对女儿道:“好了,天已经黑了,恬恬要睡觉了。”
小女娃揉了揉眼睛:“可是我想和娘睡。”
“恬恬是大姑娘了,不能和娘睡了,要一个人睡才行。”不等妇人说话,娃娃脸男人就抢先说道。
“那爹为什么能和娘一起睡?”
“因为娘和爹成亲了啊。”
“那我也要和娘成亲。”
“恬恬是不能和娘成亲的,只有男子和女子才能成亲。等恬恬长大以后……” 说话之间,男人已经抱着女儿出去了
妇人笑着摇了摇头,将被褥摊开,上了榻。
过了很久,男人才回来,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
“让你成日和女儿胡诌,越来越不好哄了吧。”
男人也不说话,爬上榻就钻进了被窝里,像只猫一样轻盈敏捷,无声无息。等被重重的压住,妇人想推他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任他用脸在自己颈子上揉来揉去。
“我没有胡诌,咱们当初本来就是这样才生了恬恬嘛。不过说真的,那会儿我就是想吃你小嘴儿来着,可你却吃了我那么多,吃了还不认账……”
剩下的话,被妇人死死地用手堵在嘴里了。
第224章 番外之赵琛vs孙月儿
要说这紫禁城里最奢华富贵的地方, 那当属太子的东宫。
圣上一贯为人清冷, 待什么都是清清淡淡,博不了主子几分另眼相看, 自然要换个地处巴结。圣上看重太子,隔两日就要来一趟,宫里有点什么好的东西都往东宫送了。若是太子身边的人帮忙美言几句, 但凡能落个太子喜欢、舒心之类的赞赏话,扭头上面的赏就下来了。
在宫里头当差就是这样,既要会揣摩圣心, 但又不能太过。龙屁不能往天子屁股上拍, 要拍到心坎里, 这才是上层之道。
所以打从孙月儿嫁入这东宫,吃穿用住俱都是世间最好的,哪怕她想养只猫啊狗儿啊什么的,内务府都恨不得把全大乾最好找来送到她面前。
孙月儿以前有只猫, 上等的波斯猫,雪白的毛发, 一碧一蓝的猫眼儿,是她外祖打从波斯那边弄过来的。乔家是江南富商, 若说权恐怕是少了点儿,但若说是银子或者一些稀罕的玩意, 大抵也没什么弄不来的!
不过这猫没养几年就死了, 死得莫名其妙,再之后孙月儿就没养过这些东西了。
“娘娘, 您还是挑一只吧。殿下特意差人交代了内务府,这不,还是新贡上来的贡品。”内务府的太监弓腰耷肩的站在那儿,满脸都堆笑,孙月儿坐在上面,心中莫名有些感叹。
“如意,你去挑一只。”
“是,娘娘。”
如意是孙月儿的贴身丫鬟,侍候她多年,她嫁给太子后,又跟进宫来做了她的管事宫女。她知晓孙月儿的心意,便特意挑了一只和娘娘小时候养的那只极为像似的。
后来内务府的人下去了,孙月儿抱着这只极为温顺的猫,心里却在想着福寿殿的那个人。
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想了一会儿,她将膝上的猫放在地上,让如意给她整理了下衣裳,便带着人往福寿殿去了。
福寿殿一如既往的宁静,太子受不得吵,所以在福寿殿当差的奴才们个个都成了猫精投胎转世,做什么都轻手轻脚的。这种环境下,若来个什么人,自是要顺时随俗。
待孙月儿到了殿门前,已经早有人进去通报了,所以她方到这里就被人引了进去。
清冷而奢华的内殿,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药味儿,不让人觉得苦涩冲鼻,反而觉得十分好闻。澄亮的金砖地面能倒映出人影来,大红色福寿延绵的地毡一直延伸到最里面。落纱罩后帘幔低垂,绰绰约约映了点人影出来,似是有人躺在那软榻之上,高枕软被,一派舒适。
帘幔后有人无声走动,似是将人扶坐了起来,那人浑身瘫软无力,得一个人撑着,一个人往其后垫上不软不硬的引枕软枕,方能坐起身。
眼角瞅到这一幕,孙月儿特意放慢了脚步,直到里面那人坐好了,她才走了进去。
“太子妃娘娘到了。”
随着一声轻软绵长的通报声,侍立在一侧的太监忙往旁边站去了,又一人掀开帘幔,太子靠坐在榻上,对她露出一个浅笑。
“怎么来了?”
她端其一派落落大方而又不失明艳的笑容走上前,便有人小心翼翼地搬了张椅子放在她身后。孙月儿不用回头看,便坐在椅子上,才对笑着对太子道:“今儿内务府的人来了,说是殿下怕妾身闷着,把新贡上来的的猫让妾身挑一只。妾身得了殿下的好物,自然要来道声谢谢。”
“算不得什么好物,你喜欢就成。”
太子无疑是清俊的,和圣上像了七成。不过不同于圣上的冷峻和威严,他的气质偏儒雅温和,也因此他明明瘦骨嶙峋,却不让人觉得可怕,反倒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怜惜之意。
他肤色偏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皙,隐隐能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柔长的眉,狭长的眼眸,嘴唇形状精致,粉中透着白。
此时的他半卧在榻上,穿一袭雨过天晴色的锦袍,发髻只用一根玉簪束起。这么热的天气,身上还盖了一层薄毯,搁在薄毯外的手,骨节如玉,却是又透露出一种羸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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