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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武侠]故国神游——城里老鼠

时间:2017-11-21 16:03:24  作者:城里老鼠
  郝长亨理应接替聂天还,摆出强而有力的态度,及时控制局面。但聂天还在他心里地位太重, 既是师父, 也是父亲。他闻讯过后, 悲愤之情难以言喻,满心都是悲痛、意外与惊讶, 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没办法立刻换上一张公事公办的面孔。
  云龙号上, 已有人撒下网子, 尝试打捞聂天还的遗体。郝长亨遥遥望向它,只觉雾蒙蒙、白茫茫的细雨中, 这只巨大战船似乎得了重病, 变的衰弱不堪, 连轮廓都模糊起来。他深吸一口气, 沉声道:“孙恩呢?”
  他并不关心孙恩的安危, 只想听听事情的全过程。到了木已成舟的时候,他仍然不敢相信,竟有人能破解如此凶险的情况, 成功杀死聂天还。这也说明,即便聂天还藏身两湖巢穴,深居简出,也很难逃过这场蓄意刺杀。
  换言之,聂天还之死几乎是命中注定的,非人力可以阻止。可是,他怎能接受这个现实,只能一遍一遍,徒劳地向云龙号打出讯号,要他们尽快向自己靠拢。在同一时间,他听到远处传来强烈的欢呼声,显见江文清一方亦收到了消息,禁不住地欢欣喜悦。
  两下里对比强烈至极。他和尹清雅对聂天还之死的反应,不用问也知道。他们以外,尚有两人蒙受沉重打击,正于原地木然呆立,不知如何是好。
  这两人是乾归和谯奉先。
  苏夜追赶聂天还,孙恩追赶苏夜,先后跃入颍水,再也不曾冒头。两人自然不会坐等战果,急追至云龙号边沿,往下一看,又相互对视片刻,均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赞成的意味。
  他们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也明白交战双方的本事。刚才苏夜当面拔刀,闪电般奔向聂天还,明摆着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事实证明,她并非刻意小看对手,而是一眼就看出他们武功深浅。那时候除了孙恩本人,舱中所有人反应均慢了一拍,未能跟上她的速度。倘若孙恩不来,聂天还早已命丧当场。
  贸然下水助战,与其说帮忙,不如说自动把脖子凑到敌人的刀口上。因此,他们不约而同止住脚步,运功双目,紧紧盯视荡漾不已的颍水,想从水势里瞧出一点端倪。
  未过多久,他们便看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果,只可惜这结果并非他们想要的。幸好两人都是城府深沉,心狠手辣之辈,否则非得眼前一黑不可。
  水龙降下之后,水里完全没了动静,见不到孙恩或苏夜,只剩聂天还浮浮沉沉的尸身。乾归和谯奉先心中,却掀起了滔天风浪。这一瞬间,他们想起魔门的大业,也想起了慕清流。
  魔门之中,无人不佩服慕清流的才智与眼光,大多都心甘情愿接受他的指示。遗憾的是,眼光不能代表一切。
  慕清流看好竺法庆,认为他和尼惠晖联手,足以除去孙恩这个大敌,竺法庆便曝尸荒野,甚至未能保住脑袋;看好桓玄,认为他是江左高门中的佼佼者,有希望问鼎中原,桓玄便惹上不该惹的人,死得堪称莫名其妙;于无可奈何中看好聂天还,将其当作下一个选择,聂天还便在孙恩的保护下,成为一具水中浮尸。
  一言以蔽之,慕清流为乱世选定的所有人选,不但飞快死去,还死在同一个人手里。这已不能用“运气太糟糕”来形容,简直是令人哭笑不得的宿命。他人仍在江陵,听说聂天还身亡后,会怎么想,怎么说,怎么做呢?
  乾归头发已被雨丝沾湿,衣服亦传来湿乎乎的感觉。他收剑回鞘,深深看了聂天还一眼,又用眼角余光瞥视谯奉先,发觉他脸色如同天色,异乎寻常的灰暗阴郁,眉宇间失望之情一览无遗。毫无疑问,他心情和他一样坏,已经到了不想隐藏的地步。
  像谯奉先这种人,绝对不愿让别人看穿心思。此时,他神情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乃是坏透了的征兆,证明局面再也无法挽回。乾归心头五味杂陈,同时生出对孙恩的轻视及失望,缓缓道:“咱们该走了。”
  他语气微弱而清晰,若被郝长亨听见,很可能又会惹出一场风波。谯奉先不理四周慌乱紧绷的气氛,目视云龙号船身下方,两道锐利的目光穿透水气,在水上流连。他并未马上回答,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乾归微觉不解,再度说道:“两湖帮没了帮主,败局已定,留下也是无用。”
  谯奉先冷冷道:“我知道。但我暂时留在这里。”
  乾归讶道:“为什么?”
  谯奉先冷笑出声,瞟向郝长亨的座船。这一记笑声中,起码有一半是苦笑。他说:“我得确定此战的结果,看看谁赢谁输才能走,不然回去之后,我们怎么向圣君交待?何况郝长亨此人也不可小觑。我们最好先弄明白,他下一步将作何打算,率领两湖帮何去何从?”
  两湖帮何去何从,是个相当复杂的问题。但他们可以确定,聂天还既死在这里,两湖帮绝无可能和荒人合作。此外,郝长亨虽有头脑,却缺乏聂天还的老练与经验,武功亦大有不如。两湖帮本有争雄天下之心,谁知野心尚未袒露于外,就悄然熄灭。但比起一夜间风流云散的逍遥教和弥勒教,它又幸运多了。
  乾、谯两人像两个好奇的孩子,站在船边探头探脑,非常惹人注目。幸好船上众人均慌乱惊愕,忙着执行郝长亨的命令,不会去注意他们。他们把脖子伸的格外长,张望许久,却没能望见任何可疑景象。
  两人遥望期间,颍水仍奔流不息。战场下游数里之地,受这场大战影响,往来船只近乎于绝迹,显得阴森安静,又不失大河的浩荡之美。
  这才是他们应该关注的地方,而非云龙号附近的水域。
  宽达六丈的河面上,忽然传来两声哗啦轻响,从水底钻出两个人头。一个较大,颌下留着长须,眉毛亦比常人稍长,大有仙风道骨之态;一个小的多,整张脸光洁娇嫩,未留半点胡须,因为它缺少长出胡子的本事。
  这两个头均被河水湿透,看上去有点狼狈,头发紧贴着头皮,倒是依然漆黑发亮。一个人外表再怎么出色,到了湿淋淋的时候,也要大打折扣。现在,孙恩是一只落汤天师,而苏夜像个从船上失足落水的小孩子。两人都是一副亟待他人救援的模样,却无人会不自量力,当真前来相救。
  最奇异的地方在于,他们就这样悬停河心,纹丝不动,如同固定在水底的两块岩石,无视身畔滚滚而过的冰冷河水。
  聂天还一死,孙恩震怒不已,以排山倒海之势狂攻苏夜。苏夜甩开了聂天还这个累赘,也不顾一切,希望尽快抢回主动权。两人始终潜在水下,无所不用其极地比拼缠斗。谯奉先等人看到聂天还时,他们已顺流漂出很远,飞快脱离了充满无关人等的是非之地。
  直到此时,苏夜方才扳回落于下风的局面。但她和孙恩激战已久,真气损耗过甚,无法在水中回气,遂双双浮出水面,以便吐尽胸中浊气。
  她甫一出水,在一呼一吸之间,已然平复如初,生怕错过说话机会似地,赶紧扬声笑道:“我说过,天师你保不住聂天还,也抢不回洞天佩。怎么样,我说错了没有?”
  孙恩冷然道:“你施展出小三合,仅是巧合使然。你若不承认,便再用一次,受伤之人绝不会是我。”
  苏夜奇道:“小三合?”
  孙恩道:“阴气阳气冲突激荡,令天地心三佩合一,破开虚空,叫作大三合。你我各用一种真气,重演三佩合璧的场面,只不过威力较小,就叫小三合。”
  苏夜抿嘴笑道:“原来如此,听上去好像卖糕饼、点心店铺的名字。你尽管认为这是巧合无妨,这样的话,你以后必会大吃一惊。此外,我若是巧合,你与其他三人联手打我一个,就是故意使坏了吧?”
 
 
第五百二十八章 
  她语气不善,看似话里带刺, 却只是直抒胸臆, 没有借此打击孙恩的意思。
  他已说过, 人世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幻梦。假如他挣脱不了, 就会像数不清的凡人那样,化作长埋地底的朽骨。破碎虚空这一步,并不能保证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可一旦失败, 便是失去所有希望。因此, 他将不择手段,寻找一切可能的通天手段。即使这些手段令人侧目, 他也毫不犹豫。
  为了逼燕飞全力出手, 他曾认真考虑过, 在天师军攻打会稽时, 亲自刺杀燕飞极为敬重的谢道韫。如此一来,燕飞不仅会一怒拔剑, 全力以赴, 还有可能在交手期间心浮气躁, 被他趁机吸走太阴真气。幸好聂天还寄书在先, 才使他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道韫武功与他有天壤之别, 嫁人后更是再未练功习武,亦很少抛头露面。他甚至不肯放过她,又怎会放过苏夜脖子上挂着的洞天三佩。聂天还稍露口风, 正好给了他机会。至于这场决战公不公平,符不符合他武林大宗师的身份,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一见苏夜,立即看出她的奇异之处。他知道,他眼中所见,并非她的真实样貌。她有奇妙的来历,和更奇妙的能力。这种感觉固然怪异,却在无形中巩固了他的认知,让他愈发确信天外有天,确信这个世界之外,尚有更多天地等着他去探索。
  既然他把人生看作幻梦,积极等待梦醒的一刻,那么在梦里做缺德事,全无必要背负道德压力。忠良正直和阴险毒辣,也没什么区别。苏夜若想诱发他的羞愧之心,动摇他的意志,只会白费心机。她也了解这一类型的人,绝不肯浪费时间谴责他,而是把仙门当作诱饵,使他犹豫不决,不断想起凶吉难料的渺茫前途。
  果不其然,孙恩蓦地长叹一声,居然又一次露出微笑,笑容中诡异之气已然大减,看上去比较正常。但是,他现在只有一个头浮在水面上,道袍随河水流动飘舞,有点像水草成精。他表情正常与否,实在不是影响别人观感的主要因素。
  雨还没停,却下得更小。雨丝变成了潮湿的雾气,在河面上若隐若现,天地间持续泛出白茫茫的颜色,仿佛被这阵浓厚的水雾连在一起。水雾模糊了视线,让声音发沉发闷。远处传来的诸般声响,比实际距离更显遥远。两湖帮与荒人水军的激战还没结束,却跟他们断绝了关系。
  他抬眼望向天际,天际压着丝丝卷卷的灰云。他不再提起聂天还,只说:“你已打开仙门,为何不进去?”
  这句话无疑是说,他认为她有进入仙门的能力。打开是一回事,进去是另外一回事。从他的角度看,苏夜主动扔掉这个机会,不但可惜,简直不可思议。他不理解她的放弃,正如她不理解他的执着。
  苏夜的回答出乎他意料。她轻松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谁说我没进去?爆炸发生的一刻,我马上被扔进那个古怪的空间里。但我实力有限,不足以留在那里,所以只经过了一瞬间,连看都没看清,又重返人世。”
  孙恩风平浪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惊骇神色。它持续时间不长,仍诚实反应出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得知门后的空间确实存在。他当年拜师学艺时,就想知道这个答案,如今终于能够确认,心中最后一点怀疑也已消失,反而升起了些许患得患失。
  他急切地问:“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苏夜不假思索,笑道:“你把你自己想象成一袋大米。这袋米没有重量,可以完全静止地飘浮着,也可以随心所欲,向上下前后左右各个方向移动。然后……那是个广袤到摸不着边际的地方。你能感应到这一点,却不清楚该怎么做。当你开始思索,怀疑这到底是起始还是终结的时候,忽然间又脚踏实地,回到了熟悉的环境。”
  孙恩追问道:“你回来了?”
  苏夜笑道:“我回来了。”
  孙恩悉心倾听之时,全身上下纹丝不动,确实很像一袋大米。他不在意那个空间是否可怕,是否存在危险,只在乎自己会不会重蹈覆辙,进去之后被当场弹回。
  苏夜恰于此时,像看透他心思似地,平静地解释道:“不过我的情况较为特殊,不一定适用于所有人。你们的感触,要等进去了才能知道。”
  依常理而论,孙恩如此渴求成仙得道,得知有条光明大道后,应当纳头就拜,求她赶紧把仙门打开,让他钻进去才是。但他不是平凡之辈,亦不可能低声下气地请求她。他已忘记了与人合作的滋味,况且他根本不想合作。即使他一反常态,要求她开启仙门,苏夜真元损耗只比他稍轻,未必能够立时做到。到了那时,他又会改变主意。
  此外孙恩在南方活跃,对刘裕未必是祸。他一去,天师军的威胁当即减少三分,失去了背后至高无上的支柱,可能导致司马道子、刘牢之、谢琰等人缓过气来,不再优先对付徐道覆,而是一门心思拔除边荒这根眼中钉。
  苏夜想了不少事情,孙恩却心无杂念。他注视她明亮的双眼,仿佛陈明心志般,缓缓道:“我仍然认为,现实乃是虚幻,仙门后那片虚无才是真实。”
  苏夜笑道:“我无法反驳你,同时你要明白,你面对的将是未知的世界,可能半点都不像你幻想中那样。”
  孙恩道:“这至少是一条可行的路。”
  苏夜颔首道:“是。”
  孙恩永远不会真正了解她的想法。她也承认,在亲眼弄清楚之前,仙门后的“洞天福地”具有无限可能,可以是任何一个地方。这令人兴奋,也令人悚惧。孙恩见识虽高,却受时代囿限,根本想不出她脑子里那些五花八门的画面。譬如说,洞天福地如若具有时空穿梭的能力,把他送去史前时代,与始祖鸟或剑齿虎为伍,他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但大家追求不同,对人生历程的理解也不同。无论他怎么做,都有他本身秉持已久的原因,不可轻易改变。苏夜心里闪现他殴打一只龙王鲸的画面时,他已厉声道:“很好!”
  刹那间,他履水如踏平地,从水中平地拔起。拔起时,他衣衫竟不再紧贴身体,也未因真气爆发而鼓胀,而是一如平常,安安静静地裹在他身上。他道袍的静止与内劲的迅猛狂暴,恰好是两个极端。
  他是龙卷风的风眼,是引发风暴的源头。苏夜一瞥之下,但见他双手高举,似在呼风唤雨。随着这个动作,她周围凭空出现无数漩涡,空中有,水中也有。
  空气在急速旋动,形成一个个类似血滴子的锋利气旋,铺天盖地急涌而来,犹如被他召唤来的武器。江风刮进江水,便带动了水流。水涡速度自然没那么快,劲力却犹有过之。万千风雨汇入颍水,使水波往同一方向旋转,一眨眼、一弹指,就成为让小渔船敬而远之的巨大漩涡。
  这是他绝学中的绝学,名叫“黄天无极”。不是面对苏夜,他绝不会用出这一招。
  风雨已接近停息,因他出手之故,竟倏然激烈起来,变作一场没头没脑的狂风暴雨。不管是气旋还是水涡,都由他的黄天真气驱动,一碰寻常刀剑,能当场把它们震成碎片。在风浪簇拥下,孙恩身形愈显高大威严,前一秒还泡在水里,下一秒已飞临她头顶,居高临下睥睨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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