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和绮罗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见她已经往前走去,相视一眼,匆匆跟了上去。
只是白枳却好像没有什么目的性一样,在西街之中来来回回地转悠,胭脂忍不住问道,“小姐在找人么?”
回应她的,是不远处的一阵骚动。
她抬眼看向白枳,却见白枳将唇向后微微扬起。
“你看,这不是找到了么?”
骚动的源头是一男子被人抛到了地上,男人砰地一声被摔在地上,哎呦哎呦地着,抻着自己的腰,手里还拎着一个白瓷瓶。男人眼神迷离,似乎是喝多了的样子。
抛他出来的两个壮汉仍在骂骂咧咧:“真扫兴!看着穿的人模狗样体体面面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没想到是个穷光蛋!穷,没带钱,就不要来这里啊,点了我们家倾城姑娘,还嫌弃倾城姑娘庸脂俗粉。也不知道你这副样子,是不是梦里梦见自己是个官老爷,真见过什么超凡脱俗的仙子之类的啊?”话毕,他和另外一个壮汉哈哈大笑了起来。
周围渐渐围上来了民众,对着男人指指点点,多是些不大中听的话。
只是他们都没有发现,在壮汉提到‘官老爷’的时候,男人的眼睛里面有一丝苦楚划过。
这样的情况在西街日日都有上演,但是今日那两个壮汉之所以如此生气的原因是,这个男人进来以后,穿的妥帖干净,通身气质不凡,有种读书人的清高之感,而且张口点的就是最好的姑娘,本以为能够好好地宰上他一笔,却没想到不光穷,身上还分文没带!
正所谓希望有多大,失望亦如此。
胭脂咂巴咂巴嘴道:“这西街每天都和唱戏似的,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发生,只是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家境贫寒的人啊。”
白枳道:“他当然不是家境贫寒的人。”
“他可是第一个棋子,今后种种变幻,在此一举。”
她说完,抬步往前走。
原本吵闹的人群中,却有一股清泉一样的声音自源头流来,让人的心猛地一凉,平静了下来。
众人朝着说话的源头望去,人群分散而开,却见尽头走来一个正当妙龄的女童。女童上身穿着鸦黑的粗布衣裳,穿着素白马面裙,通身打扮,要多寒酸有多寒酸,那马面裙一看就是随意扯了廉价的布料做得,头上半点装饰也无,仅仅一朵用的发旧的绢花绾住脑后的小髻。唯一好一点的,就是那上身的鸦黑衣裳,却宽宽的,两袖兜风,配上来人瘦的出奇的身子,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委实没有什么美感。
此时这贫寒的小女子却几步走上前来,一把清爽的嗓子宛如清泉,轻轻柔柔道:“这位大人的钱,我替他付了。”
壮汉面面相觑,又将目光转向她,刚刚一直在说话的那个壮汉忍俊不禁:“小娘子,看你这身打扮,能付得起醉春楼头牌的价钱么?况且……”壮汉顿了顿,指着那醉醺醺的人,问道,“你确定这个人值得小娘子相帮?”
白枳含笑,道:“值得。”
那边醉醺醺的男人听见这句话,眼神慢慢恢复清明,看了过来。凭他为官多年的经验,这姑娘并非寻常人物,应是极会伪装,其双眸貌似清明,实则暗潮汹涌,功利心极重。
并不像是会平白无故发善心的人。
那么自己身上,有什么想要让她得到的呢?
不!不可能!男人摇摇头,试图摆脱这种想法。
自己来洪洞镇的消息没几个人知道!更别说是一个小女孩。
而且这小姑娘这么小,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女,哪里会带着功利心接近自己。
是自己想多了吧……
他松了口气,望向那边,白枳已经将一只白玉耳坠递给了壮汉。
白玉耳坠上雕刻着精美的木兰花,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若是不跌至低谷,一鸣惊人那日怎会让人震撼?”
“绮罗。”她启唇,轻轻唤道。
绮罗上前两步,白枳自她手中拿过那装满野的篮子,捻起其中一束,目光柔柔地落在上面,道:“白枳素来喜欢摆弄花草,但是苦于身上没什么钱,今日见这花生的清雅,便忍不住买了下来,才走两步,便遇到了大人。好花配两人,这菊虽然不名贵,但终归属于,而,当是花中君子,大人乃君子,这花赠给大人在合适不过。”
白枳将花篮递给男人,男人目光呆滞,将花篮接了过来,望着花篮兀自出神。
“是要经历过风霜雪冻才能生得好看的,就像大人,即便现在落寞,总有被您的主上赏识之日。大人只需要静静等,好好做,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总归还是仰仗事在人为这四个字的。”
白枳抬头望天,道:“时间不早了,白枳要离去了。祝大人今后事事舒心,万事胜意。”
白枳转身就要走,男人忙叫道:“姑娘,若是我努力去做一件事,即便不被人看好,总是被人诋毁,只要肯做,也能成功么?”
白枳脚步顿了顿,道:“是。只要你能,只要你肯。”
“那那只耳坠……”
白枳略苦涩地笑了笑,道:“家母已逝,留着此物也不过是徒增悲伤,送出去也好,若是真有缘,它必然有一日会重新回到我手里的。”
只是有时候,缘分真的很浅,这耳坠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白枳转身离去了,男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这才趔趄着往自己的府邸走去,心神恍惚到路上撞了不少人。
刚抵达府上,门槛上坐着一个妇人,那目光几乎望穿秋水般盯着这里,见男人回来了,忙起身,欣喜道:“夫君您回来了。”
那一瞬,男彻大悟。
只要你能,只要你肯。
而如今,我能,我肯,那么为什么不去做?
“夫人……”他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干。
女人为他整理衣裳的手顿了顿,‘嗯’了一声。
“咱们回洛阳吧。”
女人仰头,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喜色:“您想通了?”
男人轻轻应了一声,道:“只不过走之前,我需要报恩。”
“什么恩?”
“点拨之恩。”男人道,“让人筹集些钱,去醉春楼将一只木兰耳坠赎回来,就说是刚刚一个小姑娘给他们的那只。”
“您去醉春楼做什么?”
男人笑道:“当时只是凭心情,逛了进去,现在看来……”
“怕是老天也为了让我遇到自己的贵人,而特意安排的吧。”
却说这边男彻大悟,白枳这边可是遭到了胭脂好一通埋怨。
“好了好了。”白枳开始和稀泥,“那只耳坠本身就丢了一只了,现在只不过是用另外一只去帮助别人。而且当时身上除了耳坠,也没有什么能抵押的了的值钱玩意了。”
“可那毕竟是夫人留下来的东西啊!”
白枳许久没说话,脑海中浮现出了颜唯的身影,桃花灼灼,烧红天际,她立于灿烂花下,肌肤若冰雪,绰约若仙子,回眸莞尔道一句:“阿枳。”
阿枳?
此后萧萧数年,白驹过隙,除了颜唯,竟无人这样唤过自己。
摇摇晃晃的牛车摇碎了眼前妇人和煦的微笑,白枳的心却在摇摆中,平静了下来。
那些毁掉娘亲,毁掉哥哥,毁掉月儿,毁掉自己的人,自己一个都不会放过。切骨之仇,粉身碎骨,便是下阿鼻地狱,也一定要让他们血命相抵!
“小姐……”胭脂小心翼翼地推了白枳一下,见白枳久久不说话,唯恐自己提起了白枳的伤心事。
白枳微微垂眸,敛去自己眼中的仇恨,嘴角扬起的弧度和往日一般无二:“……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况且耳坠只有一只了,我帮的那人也并非大恶之人,娘亲黄泉之下,冥感有知,定然会赞同我的。”
“今日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以后的计划铺路。”
“你放心吧,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第四章醉倒何人心
却说李航色心不死,而且白枳的语气也有了些许温和之色,便又打上了白枳的主意。只不过这一次,他可没有自己谋划,而是去找了自己的妹妹——香玉。
香玉搁下绣花的绷子,蹙着眉头问:“哥,你怎么还想着那个女人?”
李航虎着脸,语气也不大好:“废话这么多做什么?你就说吧,到底帮不帮哥哥?”
香玉见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而且李航想要得到的还是白枳……若是换作以前,她一定不会让李航去接近白枳的,一个无用的官家小姐,自以为是洛阳来的就能怎样?现在活的还不是不如她这个庄子上的小女人?香玉对她委实喜欢不起来,甚至在某些小事上还会给白枳下绊子。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自己现在有把柄被白枳抓着,而且白枳现在变得和以前大为不同,甚至懂得用东西来威胁自己,这个改变委实不妙……香玉一向不喜欢自己掌握不了的东西,若是帮了李航,那岂不是抓住了白枳的把柄?这样自己也不必处于被动地位,对那个懦弱的小姐俯首称臣,逆来顺受。
打定主意,香玉道:“好,我帮你。”
李航大喜,将手撑在桌子上,凑近香玉,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么?”
香玉点头:“我把白枳引到后花园。白枳身体一向不好,你定能轻易制服她,到时候怎么摆弄,就由得你来了。”
李航立刻欢欢喜喜道:“哥就知道你会帮哥的。你放心吧,哥只是玩玩她而已,一个被家族抛弃的人,半份嫁妆也无,哥怎么会娶她呢?”
“娶不娶倒无所谓。”香玉神色寡淡,“别整出来事情,把我也拖下水就好。”
“自然自然。若说这种贫寒小姐和丫鬟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那就是丫鬟被后会撕破了脸皮和你闹,而这种小姐不会,总会恪守什么女戒,不会大肆声张,要面子的很。”李航嘿嘿一笑,似乎已经能想到自己压着白枳翻云覆雨的模样,“到时候,你哥想怎么玩她就怎么玩,只要不玩坏,怎么都行。”
香玉蹙起眉头,道:“你和我说这些污浊话做什么,留着说给白枳听吧。”
“你现在觉得这些话污浊了?刚才跟我算计怎么让我睡到白枳的时候,这些话还不是说的无比自然?妹妹……”李航凑近,“按理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是拉不下脸来说这些话的,难不成,妹妹已经有了相好的了?”
香玉脸色一白,背过身去:“胡说八道什么?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你再这样满口胡诌,别说是白枳了,一只王八都不给你!”
“哎呦哟。”李航睹见情况不妙,自己这个心高气傲的妹妹生气了,连忙讨好地拉过香玉,从怀里摸出一只玉镯出来,给香玉套上,左右打量,“哎哟,咱别说那些不中意的事情了。看看我妹妹这姿色,这种上等首饰也只能和妹妹相匹配,若不是你没生好,做个体面的官家小姐都绰绰有余。等哥哥以后出人头地了,肯定给你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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