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轻轻地笑了一声, 肖景深有片刻错觉, 仿佛那笑声是从他的胸腔里发出来的。
“好在你在剧组表现得不错, 这一笔费用当奖金给你省掉了。”
斜阳里的树荫下,身着白色古装长袍的高大男人把女人衬得越发娇小。
清风吹过, 长袍的下摆已经撩到了女人光洁的小腿。
“谢安,别在这儿调戏民女啊,赶紧去卸妆!”
肖景深手臂脱力似的, 附身趴在桑杉的耳边说了一句:
“那我还是接着省钱吧。”才转身往大巴车上走去。
再看下去,他八成就要做出被桑杉搜刮到倾家荡产的事情了。
不远处的摄像机把那看似温存又甜蜜的一段儿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抵达预定的饭店,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 肖景深和秦颂这一波儿跟着导演和监制进来了,看见其它几桌早就坐满了人,守着面前的几盘凉菜眼巴巴地等着他们。
“老肖,跟我这边儿坐!”秦颂拽着肖景深,把他和桑杉拖到了自己旁边。
等到大家都排好位置, 肖景深对面坐着的是曹熙,左边是秦颂,右边是桑杉,和他们同桌的还有米子明导演。
通常在这样的场合,带着家属来的年轻人往往是被打趣的对象。方十一跟这些人常来常往习惯了,不那么好“玩”儿了,于是肖景深和桑杉成了众人围攻的对象。
娱乐圈里的人负责娱乐别人,当然,因为圈子相对闭塞,他们这些人自己的八卦程度也都是极高的。肖景深和桑杉前一阵儿热度颇高,很多人对他们也是很好奇的,平时忙着工作不好问,今天大家都坐在一张饭桌上,那就天然比平时熟了三分。
“老肖,你和你女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一看你就不看八卦,老肖和他女朋友那是青梅竹马,知道么?十几岁就在一块儿了。”
“那也十几年了吧?哎呀,真难得,来来来,老肖咱这得敬你们一个。”
肖景深赶紧站起来跟那位前辈演员碰杯,脸上带着笑:“李哥,我家桑杉不能喝酒,您走一个,我跟两个。”
说完,杯子一碰,肖景深连着喝了两杯酒下肚。
桑杉坐在旁边安稳赔笑,偶尔还跟从后面探过头来的方十一说两句话。
年轻男人竭力护住自己女朋友的样子,让其他人得到了看热闹的满足,于是气氛更加热烈了。
“你们家这位这么喝,你就不担心?”方十一问桑杉。
女人面带微笑:“在座的都是前辈,又怎么会看着我家老肖真的喝多了影响别人工作呢。”
很有磁性的悦耳声音响起来,自然是会被别人听到的。
“按道理拍戏的时候都是有禁酒令的,今天过节才解禁,小酌怡情就够了啊。”
米子明导演发话了,其他人当然得听着,肖景深也终于得以从酒阵中解脱了出来。
男人转身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朋友”,那双眼睛啊,仿佛能从里面挤出蜜来。旁边的围观者们看见了,也都觉得心里重重地跳了一下。
“小桑,你和老肖在一块儿这么多年了,你最喜欢他哪一点?”
桑杉没有回答,而是歪着头看着肖景深。
我帮你解了围不喝酒,现在别人来问我了,你说怎么办吧。
肖景深读懂了桑杉的眼神,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写了两个大字——要钱。
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男人提了口气说:“我家桑杉啊,我身上哪一点儿她都喜欢。”
“老肖我都没发现,你够不要脸的。”那人哈哈大笑,接着话锋一转,“我问的是你女朋友,你可不能把你女朋友护得这么严啊!”
她要是一开口,那就是七万啊,想想自己拮据的账户,肖景深咬了咬后槽牙。
“其实,桑杉,我也有个问题。”此时,坐在肖景深对面的曹熙突然开口了,他先看了看肖景深,又看向桑杉。
冥冥之中有所预感,肖景深身上的危险探测器一下子就打开了。
“曹哥,吃着饭呢,咱聊点儿有营养的行不行?”
“老肖,你猜着我要问什么了?”
桑杉看看肖景深,再看看曹熙,笑着说:“曹哥,您有问题尽管问。”
他要是问了为什么你会想到给我卫生巾充当鞋垫儿,明年八月十五就是我的忌日了!
何谓天人交战,何谓左右为难,何谓命与钱不可兼得,在这短短一瞬,从肖景深的心头奔涌而过。
“桑桑,其实我也挺好奇的。”男人转头,温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年轻女人,“这么多年了,我也不知道你最喜欢我哪一点。”
“你真的想知道么?”桑杉垂眼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她的言下之意是“你真的想要花这七万块钱么。”
肖景深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个急于从绞刑架下脱身的囚犯:“想,真想!”
桑杉还穿着肖景深的衬衣,头顶明亮的灯光照在她的锁骨上,留下了一道醉人的风景。她的唇角有一丝甜美的笑容,没有肖景深的目光如胶如迷,却因为更加悠远理性而让人沉迷。
“我最喜欢你……”
桑杉思考了一下,抬起手,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额头。
“这是分阶段的吧。我小时候喜欢你,是因为你像个小太阳一样,对我特别好。”
一群戏骨环绕,桑杉毫不露怯地表现着自己虚假的爱意,在场所有人中只有肖景深直到,她双眸中跳跃的喜悦,与其说是来因为情感,不如说是来因为即将到手的七万元外快。
“后来,是因为跟你在一起能忘记很多烦恼,人会变得快乐起来。”
“这一点我作证!老肖人超好!”坐在肖景深另一边的秦颂举手表示赞成桑杉的看法。接着挨了他媳妇儿一下,一个话唠就此被镇压了。
“现在……很难把你身上的某个部分拿出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了,十几年里面,感情这种东西有付出,也有收获,你来我往的,哪一点都见过了,什么都经历过了,我只能是喜欢你的全部了。”
原本是侧着头看着桑杉的,到了此时,肖景深已经彻底转身看着她。
四目相对,流年似水。
女人的眼睛像一湾深潭:“怎么办啊老肖,缺点也好,优点也好,只要是在你身上的我都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如果这一刻是真的该多好。
男人的内心发出了一声艰难的喟叹。
他根本控制不住伸向桑杉的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拥进自己的身体里,恨不能将她变成他的血,他的骨,他的灵魂。
“这俩小年轻太甜了,真是太甜了,不过甜才对么!”米子明开口,打破了餐桌上短暂的寂静,“现在的年轻人啊,凡事都喜欢遮遮掩掩,去考虑自己的得失,可是有些事情,它是考虑不出来的!烟对身体不好,常说这话的人基本都是不抽烟的,糖对身体不好,说这种话的人八成也不爱吃甜的。
说爱情都是虚假的,这些人啊,都没被真正地爱过。要是年轻人光去听了这些看起来很有道理的话,有什么用呢?一辈子走完了,一点儿有意思的事情都没有。像这两个孩子一样,谈感情就美滋滋地谈,不把别人甜死不算完,活着才有意思么!”
得到了米子明的祝福还不算,桌上的人还为了桑杉这段话举杯,一番温情的剖析就像是窗外的明月一样,装点了他们这些人的这个夜晚。
桑杉笑着小口啜饮着杯子里的果汁,仿佛完全察觉不到身边人看向自己的目光。
一顿饭吃到了晚上十点半,秦颂连着两天喝酒,虽然量不多,也有点晕乎了。好在有他老婆在,能拉着他拽着他踢着他打着他。
“哎!我忘了,我得跟桑杉道谢!”
临上车的时候,秦颂突然停下脚步,精准地转向了桑杉的方向。
“桑杉啊,你对老肖太好了,连能当鞋垫儿用的卫生巾都替他准备着,他没用,都便宜了我这双大汗脚了!”
说着,他倚在自己老婆身上,还抬起一只脚给桑杉看。
老秦啊老秦,你媳妇儿怎么不直接给你把嘴缝上呢?
七万块的努力,就这么白费了。
“你太客气了,一点东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老肖也是,这种事情还到处说。”桑杉很自然地接下了秦颂的感激。
站在她身后的肖景深,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变成针往他的后背上戳了又戳。
坐上车,回到酒店,上楼,打开房门……在关掉房门的那一刻,桑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解释。”
第67章 同寝
“是秦颂他那天找我出主意, 说他的脚穿着演戏的鞋子总是出汗, 大家都是一个剧组的, 难得他名气大又好相处, 能帮我就帮了。但是呢, ……我也没想到啊, 他居然把这个法子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剧组总有人问我为什么会带着卫生巾,我没办法了……”
“我像是会给自己男朋友装卫生巾的人么?”
“不、不像。”
“如果要准备吸汗的东西, 我不会给你买两打高级的鞋垫么?强行给我加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温柔体贴的人设, 你有问过我的想法么?如果今天来感激我的人不是喝醉酒还粗心大意的秦颂, 而是别人, 他好奇地问我为什么会想到用卫生巾当鞋垫,你说, 我该怎么回答?我们的计划很可能就出现极大的破绽,这些你都想过么?”
肖景深:……
“在你自己亲手拟定的剧本里,你并没有给你的爱人增加温柔体贴的属性, 我也不可能随时因为你的要求来进行表演。除非你随时都付得起我的出场费,你能承担么?”
肖景深低下了头。
“不计成本的加戏是一部剧崩盘的前奏, 我是不是应该把去年注水大戏的数据调研给你看看, 帮你清醒一下头脑?还是说我高估了你的智商水平,把掌控表演节奏的事情交给一个不会计算成本、不知道掌控整体流程的数学学渣本身就是个错误?”
如果现在墙上有个缝儿,肖景深大概已经钻进去了。至少他心里的那只小猫现在已经钻进了箱子里,还用一只胖爪盖上了箱盖。
“能力缺乏是可以通过经验的积累来弥补的,未来你还要把这场戏演很久, 我希望在你足够红之前,你已经有足够的能力让自己不会再出纰漏。同时,我也希望你记住,秀恩爱的目的是让你更红,而不是让用来掩饰自己欺骗别人的工具,作为教训……你一共跟几个人说过卫生巾是我给你的。”
“只有秦颂一个。”
“七万。”
肖景深:……
“今天曹熙问我的问题被你打断,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件事儿?”
“是”
“再加七万。”
唉,还有谁?拍了一部戏,不仅没赚到钱,资产还成了负数。
“我是你的经纪人,是利益共同体,任何涉及到我们共同利益的事情,你都没用立场隐瞒我,这是原则问题,对我耍心眼儿,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知道了。”
肖景深点点头,表示自己彻底接受了桑杉的处置结果。
鞋垫儿的事儿算是翻篇儿了,肖景深要面对的下一个问题就是他今天晚上睡哪里。
毕竟女朋友千里迢迢来陪着过节,良辰美景,月圆人圆,肖景深要是跑出去跟酒店说再开一个房间,明天他的午饭就是烤牛鞭了。
男人低头考虑在地板上找一个能睡的角落。
“你睡在床上就行了。”
捧着一叠要换的衣服,桑杉进了卫生间,没过一会儿,卫生间里就传来了淋浴喷头洒水的声音。
睡在床上?
我和桑杉一起睡在床上?
她睡一半儿我睡一半儿?
左一半儿右一半儿?
浴室里传来的声音像是一首撩动人心的背景乐,本事再寻常不过的哩哩啦啦,却让男人坐立不安。
耳朵越来越热,像是要着火似的,肖景深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了两瓶冷饮捂在了耳朵上。打了一个冷战,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终于冷静了下来。
冷静,冷静,想想自己接下来还得干什么?哦,对,一会儿桑杉出来,自己也得去洗澡。
男人把饮料放回冰箱,打开衣柜找自己的睡衣。
其实平常他睡觉至多穿一条睡裤,但是桑杉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只穿一条睡裤肯定不合适了。
夏秋季节比较潮湿,肖景深刚来的时候就在衣柜里扔了两个樟脑丸儿,现在他的那件睡衣上都是一股樟脑丸儿的味道。男人嗅了嗅,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一小瓶香水,轻轻地喷了两下。
睡衣找好了,肖景深又看着自己的几条内裤。
白色的太明显了,黑色的好像更明显,花色的好骚包,肉色的……她会不会以为我耍流氓没穿内裤?
最终肖景深选中了一条灰色的新内裤,有一道黑色的包边儿看起来庄重不轻佻,灰色又比较有气质。左看右看觉得很满意,男人随手往上面也喷了一点香水。
“你的三件套还要每天做香薰处理么?”
不知道什么是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了,桑杉穿着一条浅蓝色的睡袍站在卫生间门口,头发用毛巾包了起来。
“我忘了拿护发精油了。”
她从肖景深身边走过去,带着一股湿热的水汽。
男人的耳朵又开始发热了。
“好了,你继续。”桑杉关上卫生间的门,很快,里面又传来了吹风机工作的声音。
肖景深放好自己要换洗的衣服,绕着床转了两圈儿,光是枕头就整理了不下六次。
桑杉很快又再次出来了,男人抱着自己的衣服走进去,还能闻到卫生间里和桑杉头发一样的香气。
脱衣服的时候,肖景深弯下腰,突然想明白了“三件套”指的是什么,“轰”地一下,他那对今天已经为了降温而备受摧残的耳朵再次创造了高温新纪录。
洗澡洗了足足半个小时,肖景深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粉的。
桑杉正坐在茶几旁盯着笔记本电脑,男人瞄了好几眼,发现她确实是在专注于工作,心底突然一松。
等等,那你刚刚在紧张什么?
一米八的大床上,被子占一半儿,毯子占一半儿,男人主动钻进毯子里,打开床头灯看剧本。时间到了接近十二点的时候,肖景深打了个哈欠,合上剧本准备休息,桑杉却还在忙工作。
“还不睡么?”
“再等等。”
女人头也不抬,手指轻快地敲打着键盘。
肖景深想了想,又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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