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腿子:“……QAQ”怎么这样?您不是向来最喜欢细腰长腿小脸冷艳的美人了吗?
唐无乐暴躁得想打人,却见街道一侧的书楼里竟堵满了人,便是他这么一个恶名昭彰的小霸王靠近,那里围着的人居然都没有注意到。倒是有人不小心扫来一眼,顿时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颤,却还是硬着头皮地杵在原地不肯挪步。
会出现这种场面,想都不用想就只有一个原因,唐无乐暗赞终于有事可搞,当即帅气地打了个响指,一挥手道:“把书给我包了!”
然后动作娴熟地放大黄赶人,狗腿子插队砸钱强抢,端的是好一副霸王的模样。最后在众人敢怒不敢言的注视里接过狗腿子奉上来的一捆书,满意的发现果然是扶苏的新作。完事后还要朝着众人丢过去一个傲慢不屑的眼神,拉来一片仇恨,挥一挥衣袖,潇洒地走了。
唐无乐挥退了狗腿子,提着书随便选了一间酒楼就走了进去,大大咧咧地往厅堂里一坐,拆开封纸拿了一本书出来就开始翻。
酒楼里的客人们原本看见唐无乐进来就满头大汗的准备离开,但是此时一看对方这模样,立刻松了口气重新坐下来。整个唐家堡的人都知道小霸王唐无乐无恶不作,唯有扶苏出新书时才能安安静静的坐下来看书,好生安歇一下午。
食客们安心了下来,重新拿起筷子,感慨着扶苏不愧是扶苏,世间能做到此事的也唯他一人了吧。
#男神之光普照苍生。#
唐无乐拿到书的第一时间就有点嫌弃,因为这次的封面居然黄澄澄的让人一眼就能想到藏剑山庄。封面也越发古怪了,上次那白骨生花的画作已经让唐无乐觉得扶苏此人想法诡异,但手里的这本书更加神奇——只有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让人忍不住想象手的主人是何等的俊美风流。那只手松松的握着,似乎想握住什么,又似乎在用力的挽留未果之后无可奈何的松手。
手指的间隙漏下来一些金光闪闪的东西,似折射阳光的沙子,温暖明亮,映照得整个封面都是亮澄澄的黄。
唐无乐翻开书,故事的开头就用简单而流畅的文字描写了一男一女,女子名为沙,男子名为柳。奇特的是,与扶苏以往笔下鲜活得宛如栩栩如生般的人物不同,这本书并没有描写沙和柳的容貌、性情、家世以及过去的经历,只有对话和动作,连心里描写都没有。扶苏没有在这本书中融入自己任何的看法亦或者是感情,就仿佛是单独在写一个故事一样,细水长流。
早已有丰富阅读经验的唐无乐知晓,扶苏的书不看到最后,你永远都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与其说这是一本话本,不如说这是一些散碎的片段,像是一个人提笔书写自己的回忆一般,参差不齐,没什么结构,也不知晓事情的先后顺序是什么。但是每一个故事都很有趣,每一个故事读很温暖——沙和柳这两个人物仿佛被刻意模糊化了一般,只能从对话和一些细小的动作描写去揣测他们的性格,明明是最平淡无奇的小事,甚至只是写他们去路边摊吃一碗阳春面,但莫名就让人的心泡进了温泉里。
那种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舒展开来的暖意,心脏微微颤抖着,唇角却忍不住染上了笑意。
直到大半本书过去,都只能勉强看出沙是一个温暖又好脾气的姑娘,柳是一个嘴硬心软却体贴的男子。明明故事没有鲜明的承转启合,没有石破天惊而来的震撼与惊艳,但是看着他们一同赏花,一同在屋檐下听雨,一同牵着手在洒满余辉的街道上走过,看书的人就仿佛一点点被扯进了这个故事里,眼里心底,洋溢的都是满满的幸福和暖意。
唐无乐看入了神,他想,扶苏写了这么多书,他可能最喜欢手里的这一本了——仿佛亲身经历着那种神魂俱颤的甜蜜。
然而故事,在后半本书中渐渐有了改变。
沙和柳之间的相处似是友人也似是爱人,唐无乐执拗地将他们定义为爱人——虽然二人之间没有任何亲昵,但是他相信这两个人在一起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可是渐渐的,沙的身影渐渐淡了,她和柳的谈话开始出现了几声咳嗽声,随着故事的推进,仿佛成了柳的独角戏。
最后,沙彻底消失在了故事之中,只留下最后一句话语——“欸!你把手伸出来啊,海边的沙子握在手里,好暖啊。”
沙不见了,柳的生活却在继续。他重回前半本书里提到过的地方,一个人观赏花的美丽,一个人在屋檐下听雨,一个人在夕阳下漫步,最后一个人自言自语——仿佛是要说给看书的人听,他笑着说沙最喜欢这里的鲜花,最喜欢这家店的馄饨,最喜欢这里的风景。
故事渐渐落下了终局,柳去了沙最后出现的海边,拾了一捧沙,可用力一握,它们就从指间流走了。
柳用一种欣然且温柔的语调,仿佛在回应着沙的话,轻声道:“……啊,是啊,真暖呢。”
——这不是沙和柳的故事,这仅仅只是柳的一生。
——你走了,却留下了太多温暖的回忆。
唐无乐怔怔地看着书籍的最后一行字,突然觉得呼吸一滞,随即撕心裂肺地抽痛了起来。
第四十七章 何伤寸心
唐无乐走进唐家堡逆斩堂大门的时候,手里扯着一张悬赏单。
唐门弟子无不好奇到底哪个不要命的招惹了唐无乐, 居然逼得他准备亲自将人挂到堂里。眼看着唐无乐掏出针准备将单子钉到墙上了, 唐门弟子们纷纷围上去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然而众人饶有趣味地瞥了一眼, 却纷纷炸开了锅。
“格老子的!堂主你冷静点!扶苏不能挂上去啊!唐门会被天下人骂死的!”
“瓜娃子!脑子里生蛆了是不?作死不是这么作的,给长老们知道了, 一会儿要拿你去问话了!”
“扶苏怎么惹你了?啊?不是稀罕他好多年了吗?”
几名弟子同时出手,七手八脚地往唐无乐身上按。唐无乐哪里能任由这群熊娃子制住自己?当下大怒就要反击。长得矮的唐晓鱼踩着游龙般的步伐滑了过来,一把拽住了唐无乐的腰带, 逼得他不敢轻举妄动, 才让几名弟子得了手。
直到唐无乐被子母连爪捆住, 几名唐门弟子才蹲在他旁边苦口婆心地道:“堂主啊,别想不开, 你一冲动就容易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你说你那么喜欢扶苏的书, 要是把扶苏干掉了, 以后怎么办?再说了,扶苏从不露面, 又是怎么惹你了?难道是嫉妒人家长得比你好看?唉堂主你听我说, 虽然《暖沙》上的那只手大家都说是扶苏的手, 也的确很标致啦, 但是不一定代表他脸长得好啊, 你说是不是?”
唐无乐神情冰冷,阴郁得几乎要拧出水来了,一听这话就咬牙道:“谁管他奶奶个熊的标致不标致?又不是跟劳资抢婆娘的劳资管他去死啊!你们都给少爷滚!少爷我自己挂单自己接, 有你们啥子事啊?!”
然而唐无乐一说“婆娘”二字,整个逆斩堂顿时就沸腾了,蹲在他身边的弟子也七嘴八舌的道:“听说你回来之后就从良了?咋地?叶家妹纸就这么好?咱可听说你现在不爱细腰长腿高个子的美人了,喜欢大眼圆脸矮个子的妹纸了?果然是栽了吧?!”
“胡说!她脸哪里圆了?而且才几岁?长那么高有个鸟用啊!”唐无乐叱道,倒是没反驳,承认就承认了,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这些天以来的碾转反侧,看谁都忍不住和那个矮砸比较,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总是想起她,这不是栽了又是什么?
众人顿时哄笑,吹着口哨,道:“这才是唐门小霸王嘛!喜欢就别怂啊!叶家的妹纸怎么了?拐咱们一个!咱们也拐他们一个咯!”
“不对啊?既然不跟你抢婆娘,你挂扶苏做什么?”有人戳了戳一边掉在地上的悬赏单,“不会是人家妹纸因为喜欢扶苏所以拒绝你了吧?我说,这事你想开点,天下这么大,喜欢他的男男女女那么多,反正铁定是不能情缘的,吃吃醋咱就算了哈。”
唐无乐一听“拒绝”两字就面色不好,想到那本破书里面写的东西,又怒道:“少爷我情缘遍地的时候你个瓜娃子还不知道在哪里玩球呢!给我滚!少爷悬赏他怎么了?写的什么鬼玩意儿?!白坑少爷那么多钱,拿他人头来补又怎地?!这有错吗?没有!”
众人又齐齐喷笑,揶揄道:“哟——因爱生恨啊这是!这么多年你还没习惯嘛?他什么时候写过皆大欢喜的故事了?”
唐无乐倒是冷了表情,带着面具的俊颜似乎也染上了那银色面具金属般的冰冷,语气淡淡地道:“你们又懂什么?”
——他愤怒的又岂是早已司空见惯的悲剧?真正刺了他心的是扶苏将他心中最美的事物摔碎在他的面前。
扶苏曾经说过,幸福是细水长流的脉脉温情,而悲伤则是将美好撕碎的瞬间最凄艳的美丽,所以后者无可避免的刻骨铭心。
或许是因为自己那因为思念而发酵到几乎压抑不住的感情,或许是因为书中人让他想起那个不幸却仍然灿烂着的少女。唐无乐无可控制的让那种感情在心口深扎,是以当书中那个和她相似的人悄然离去,他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扶苏所说的那种美丽。
看到了,所以刻骨铭心——那个谐音柳却无论如何都留不住的男子的心情,他想他是懂了。
一瞬间重温得知那人天不假年之时的心情,他也仿佛握住了一把留不住的沙,所以才会如此愤怒,或者说是一种难言的痛心。
为什么……她就不能长生无忧呢?
唐无乐心中的小情绪并不能被心中所想之人接收到,木舒也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差点上了唐门逆斩堂的暗杀榜。她此时正满心无语听着几位藏剑女弟子兴奋的讨论扶苏,深刻的领悟到扶苏到底是怎样一个颦蹙眉宇都会引来大片人心疼的国民男神。
你们不玩阅读理解了就开始扒人设真的好吗?我觉得我们误会很深啊,你们到底是怎么从话本故事里看出我有一个死去多年情深义重的爱人的?又是为什么会觉得我这次出书出得快就是为了拒绝石观音证明自己此心如一山海不移的?你们居然还能往深处思考觉得我隐世避居就是因为死了情缘心灰意冷?写的书一直没有喜剧结尾都是因为这一辈子怀着一份遗憾的爱情?
#你们真会玩。#
#是在下输了。#
#城市套路深,我想回农村。#
更奇怪的是,说是扶苏的迷妹吧,但是眼看着男神有情缘了,非但不难过还很兴奋?这种“不愧是我的男神就是痴情得清新脱俗毫不做作跟渣男完全不一样”的说法完全就是眼睛瞎盲男神说啥都好了吧?原来不知不觉之中你们已经从老婆粉变成亲妈粉了吗?
木舒看着系统面板上再次暴涨的声望值,觉得自己已经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了。
继“怀才不遇”、“高洁傲岸”、“怜香惜玉”、“众生平等”、“得道成仙”等一系列男神属性之后,扶苏又被打上了“深情似海”的标签。偌大的江湖居然没人觉得不对劲,除了一些对扶苏真的怀有爱慕之心的女子哭肿了眼睛,所有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木舒扶额掩面,深怕自己多年以后不仅有一个死去的爱人还多了一个儿子,没准九幽黄泉之下还要多个“慈父”的标记。
还是洗洗睡吧。
木舒并不知道,如果说江湖上的姑娘听闻此事,心情是悲伤又感慨的,那么江湖上的男子听闻此事,却都纷纷跳脚了。
“我的三千两银子啊!”陆小凤宛如咸鱼一般趴在木桌上哀嚎,“死猴精!非要打什么赌!这回可好!全赔给庄家了!”
楚留香苦笑着持起酒盏,抿了一口酒水,动作自有一番优雅的风流。他看着一边同样捶胸顿足的好友胡铁花,叹气着道:“所以说姬冰雁不愧是姬冰雁,在大漠边缘做生意都有胆识用石观音来开庄下注,这回你们全赔进去了,他可赚得手软了。”
“那个一毛不拔的死公鸡,胆子不大又怎会富得流油?!”胡铁花跳脚,气道,“这是江湖第一美人啊!看一眼死都值了!这天下间居然有男人无视天下第一美人的香艳邀约?这扶苏到底是不是男人?!别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吧?!”
此处唯有花满楼不与这群酒鬼同流合污,他阖目垂眸,捧着茶杯唇角含笑的模样显得格外温润清雅,语气恬淡地道:“先生自然不是一般人,如先生这般高度,皮相之美不过是过眼云烟,陆小凤,这回你可是无话可说了吧?”
陆小凤瘫在桌子上一声不吭,胡铁花却哼哼唧唧地吭气,道:“还不是他写的那劳什子头骨开花,搞得我们想找个女人玩玩都比以往难了百倍不止,张口闭口就是‘先生说’、‘扶苏说’的,和着全天下就他一个好男人了,我们都是花心大萝卜!”
花满楼放下茶杯,轻声叹息道:“你们可不就是花心大萝卜么?”
这一棒子将在场三人全部打了个倒仰,陆小凤装聋作哑只当没听见,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不止,胡铁花却压低了声音嘀咕道:“什么啊,谁能相信这种男人真的存在啊,传得跟仙人似的。别说我了,连老臭虫现在去偷东西,遇见个姑娘都要被问‘愿不愿意负责’,不然就连一起喝杯茶都不乐意什么的……真是……”然而话语在花满楼渐淡的笑容里慢慢销声了。
楚留香赶忙打圆场,道:“不过他说的话也有道理,年少气盛自觉得如何肆意妄为都不是错,可又有谁知晓日后的世事无常呢?”
楚留香洒脱一笑,俊美的容颜因为这一瞬的温柔而显得格外吸引人,眼中却浅浅的沉淀着一层歉意和痛色。
说来可笑,一开始看扶苏写的那本《骨中花》,他原也以为是针对他的。虽然身边好友再三告诉他书中人与他很像,他也只是不以为意的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后来听自己的三位红颜知己苏蓉蓉她们聊起扶苏的故事,说起那一位身死的闺阁女子。他忽而就想起了一个女子单薄的剪影,却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后来他私底下去查找自己过往遇见过的女子,果真找到了……她冰冷的墓碑。
他仍然是不记得她的名字的,但是她大概就像扶苏故事里描写的那样,是个温柔娴静比月光还美的姑娘。
他偷偷去过她的家,听到她母亲哭着给她烧纸,说她死前只给扶苏写了一封信,如今扶苏出了新书,总是要烧给她的。
楚留香和她,其实并没有什么缱绻旖旎的回忆,曾经有过的一面之缘,也不过是为了取走她的东珠发簪。楚留香看完扶苏笔下属于她的故事,曾想过,她被退婚,其实是好事,毕竟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她的未婚夫,嫁过去了也未必幸福。可她虽然温柔、娴静,喜爱雨打海棠的美丽,但也实在是个执拗的性子——她的死不是因为对未婚夫的爱,而是为了自己和自家的尊严与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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