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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深处有人家(穿越)——塔隐

时间:2017-11-29 15:54:27  作者:塔隐
  他凝望她了一会,目光变得像个温敦的老牛。忍不住伸出手,轻柔地将她抄到臂弯里,爱不释手地抱着……
  如此坐了许久,一动也不动。
  感受着她丝缎般的皮肤上传来温暖,一点一滴渗入到内心的深壑里去了。
  这个时刻,他忽然生出个疯狂念头来:干脆以后不要孩子得了。
  这一生一世,只疼她一人!
  这样多好!
  对这洪水般倾注下来的厚爱,严锦毫无所觉。
  她只感觉被硌着了,迷蒙掀开眼皮瞧了瞧,含糊地抱怨道:“大半夜做啥呢……要给我喂奶么?”
  丈夫:“……”
  她从他的臂间翻滚下去,爬进了被窝,寻个舒服姿势躺好,又睡了过去。
  *
  次日是艳阳天。
  金轮爬到山林上空。盆地的雾气为之一清。人的心情也跟着明媚了。
  寂寂的村庄在这一早晨又躁乱起来。
  似乎因天气好了,牛鬼蛇神也都开始出洞。
  里长父子率领一队里甲,伸着脖子向北疾行。慌里慌张,前仆后继,好像龙宫将倾,龟丞相带着一帮虾兵蟹将在出逃。
  没过一会,村口传来了大动静。
  远看去,来了一匹匹高头大马、许多公服皂吏,阵仗煞是惊人。
  明明村口一马平川,几乎没人,还搞了个鸣锣开道。两侧排开一溜儿人马,众星拱月地伺候着-----好像来了个星宿老怪。
  “大哥,不会是秦漠和云信吧!”
  阿泰:“可不是那两个不知死活的!”
  严锦笑了,“啊,看样子,昨天是想微服私访来着,回去想想,还是要摆大排场。这一摆,又成了唱戏的!”
  阿泰表示不屑关注。提着一个超大的石磙子,到屋后夯地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沿河跑来一个矮敦敦的汉子。
  到了坡下,憋红了脸向严锦喊:“阿泰家的——上头县老爷来了,要大飨村民。傍晚都去村口吃饭!”
  严锦困惑不已,“大飨村民?!”
  汉子听她搭了话,脸上涨得紫红,升级成一只猪肝精。
  “是哦,带来十个大厨……要,要请全村吃八大碗。都要去!”
  “哦,好,好的!”严锦充满错愕应下来。
  果然要开始抽疯了吗?
  全村八十户人家,按每户五口算,要飨四百多人!
  汉子不停挠头,眼神偷瞟着她,脚尖儿在地上碾来碾去。似乎等她发了话才敢走。
  严锦忙说:“谢谢您啦!”
  汉子如受惊的小鹿般瑟缩一下,满脸通红地跑了……
  严锦料知丈夫也听到了,却仍转去屋后汇报。
  还未开口,男人粗声说:“听见了。”一脸不予置评的神气。
  严锦抽抽嘴角,便不说了。
  短半日功夫,屋后近两百平地方已现出两尺深的基坑。
  他端起那巨大的磙子,往地上一夯,威力不亚于压土机。力量的辐射波在土壤里传递,波及她的脚心,一直震到心尖上去!
  不知怎的,她好似得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病,这两日瞧这“拙夫”,哪里都好。看着他认真做事的模样,心里就觉得好软和。
  一时,又柔声问道:“大哥,那晚上我们去吗?”
  “去。为何不去?”
  他渊渟岳峙立在基坑里,用手指捋了捋身上的汗。“到这种地步,再想置身事外也难。”
  “诶?到哪种地步啦!”
  丈夫瞧她一眼,“哪种地步?他们已经两只脚踩进来了。再想拔出去已经没可能。往下只有……”
  他咽了话,搬起磙子往地上用力一夯,充满暗示性对她点了个头。
  大地深处“嗡”一声传来深沉的回应,好像地狱之门洞开的余韵。
  一下午,村道上特别热闹。
  几十个皂吏忙得屁股翻起来,不停往来村民家中,借桌、借凳子,借锅碗瓢盆。
  搬东西的人络绎不绝。大厨们在村口架起大锅,生起了火。
  城里酒楼拉来整猪整羊,肥鹅烧鸭,熟卤鲜鲊,各种细巧果子,哟喝卸货的声音此起彼伏。
  整个村,不,应说整个县,为了一顿饭东奔西忙,鸡飞狗跳。
  果然抽疯世子爷干出来的事儿!
  天未黑,村口支起了几十盏宫灯。
  风舞流苏,灯光似水。遥望去,那一片儿美得十分诡异,像丰都城在办喜事。
  村民们都知道秦漠是天家的混世魔王,除了被叫去帮忙的,谁也不敢凑上去围观。
  一个个如临大敌,蜗缩在家,田里也不敢去了。
  飨宴开始前,村口传来鼓声,催请村民去吃饭。“咚咚咚”像要打仗。
  被飨者们不敢拿乔,穿着最好的衣裳走出家门,如同奔赴刑场,各个战战兢兢,神情凝重。
  李元庆奔到路边来,压着声音指挥大家:“笑,都笑起来!自然一些笑!”
  气氛之怪诞,古往今来少有。
  严锦走在丈夫身旁,心中不停地扭曲发拧。咬着嘴巴想喷笑。
  阿泰“切”了一声,笑骂道:“好一场荒唐戏!”
  前面的周长根回头瞧他一眼,仿佛生怕被他连累,眼神像惊恐又戒备的小兽。
  后面的李燕妮擦着严锦超上去,跳到他身边说,“嗨,长根叔!”
  她倒不怕。昂首挺胸,步姿跃然。
  穿着窄袖绯色短衫,罩青蓝色比甲,下配杏色褶裙。头戴一圈银花。肤光晶莹,乌发如缎,美目顾盼生辉——颇有异疆美少女的风情。
  相比之下,前头穿红戴绿、僵硬成人棍的王寡妇,真是叫人不能看了-----居然同手同脚!
  严锦随人潮来到村口。发现空气像被淬洗过,成了适合皇亲贵族呼吸的质地。清静优雅,贵气逼人。
  鼓点已经停下。现场一片鸦雀无声。黄色的灯光如纱似水飘漾在这个结界里。
  人们在李元庆的组织下,敛气屏息走了进去。
  秦漠立在议事堂前。身边安静地簇着大小官吏,各个弓腰低头,仿佛一尊尊忏悔的雕塑。
  他穿着一袭紫色云纹锦袍,头戴金冠,端的是天家人才有的至尊气派。
  瞧这阵势,蝼蚁草民集体腿发了软。
  暂时充当太监的李元庆尖着嗓子喊:“跪----”
  话音未落,已经匍匐下去一大片。
  严锦也随大流准备下跪。
  丈夫还没来得及阻止这没出息的东西,秦漠已下了台阶,大步上前虚扶她一把。
  他温和微笑着,张口想说“师婶,使不得”,却被师叔充满警告的灰绿色冷瞳逼回去,含糊道了一句:“……快请起。”
  作者有话要说:  秦漠:咦,不生孩子?别开玩笑!
  阿塔:万一生出来像爹咋办?
  秦漠:……也挺好啊。
  阿塔:你口味还蛮重的。
 
 
第16章 贵人
  村民跪伏在地上,都没见到贵人搀扶严锦。
  里长却因排在阶上,瞧了个一清二楚。心下感到忧喜参半。
  喜的是,今晚侍寝的人选有了。
  忧的是,她有个悍夫倒不好办——没几百两银怕不能让他放手。
  也是天意。
  先前特地遣人知会李燕妮等佳人,嘱托打扮精细些,若是入了贵人的眼,晚上少不得有招寝一说。
  没想,一上来看中个有夫之妇。
  到底阿泰家的那长相世间等闲难见。也是她的福命到了!
  里长心中乱蝇作舞,杂念纷飞。寻思着该怎样夺妻才好。
  这头,秦漠已出声赦了众人:“诸位请起,不必拘礼。”
  声音温雅平和,干干净净的,无有杂质。
  众人不知醉了怎的,趴着不动。
  倒是李燕妮头一个往起一站,掸了掸膝上尘灰。先左右顾盼,似乎好奇大家为何还跪着——然后把一双翦水妙眸瞧着贵人,露出小鹿般的惊怔神气。
  恰是一派天真,不知惧怕为何物。
  秦漠对她微点个头,目光温暖地扫过众人。
  李元庆捏着嗓子轻喊:“起来起来!”
  众邻埋着头,互相瞧瞧,才陆续平了身。垂着颈子,不敢擅自窥视。
  秦漠的表情越发亲切,软和。
  他并未急着说话,只是脉脉瞧着。好像这些人都是他亲生的,目光里暖意融融。
  众百姓被他瞧得又紧张,又害羞。
  女子们都忸怩起来,男人们也挺不自在。
  不知贵人这一脸深情是要闹哪样。看了这么久,咋不讲话?
  是在观察潜在犯人,还是在瞧美人?
  各有所思。
  王寡妇捺不住本性,斜起眼睛,摆出一丝媚态来。
  里长知会过的几位佳人,眼里也都泛起光,各使手段。
  小孩们瞪着小畜般的眼睛,一脸无知。老人们微张着嘴,满面风霜。
  只有四奶奶特别一些,把那缺牙的嘴一咧,对贵人绽开一个黑洞洞的笑来。
  秦漠“噗嗤”一笑。
  这一笑的魅力,端的是冰雪消融,华枝春满!慈悲的菩萨也比不过他。
  目睹如此骄颜,草民们犹如遭受圣光洗礼。心尖子都在颤栗了。
  贵人招手道:“老人家,过来说话。”
  四奶奶连忙迈着小脚儿,颤巍巍上前去,颇有点装疯卖傻地笑着。
  秦漠问:“老人家,你家几口人?”
  “我家是绝户。”她说得还挺自豪的。
  秦漠怜悯地顿了顿,“那,你家可有粮食丢失?”
  “没有。我不种粮食。我是灵媒,靠人供养滴。”
  “灵媒?”秦漠感兴趣地问,“通灵么?”
  “会通灵。还会看鸡眼、敬蛇,治火丹,勘阴阳,开天眼,断前世今生!我老婆子不是吹,都是太上老君传下来的本事!”
  她说得半点不打格楞,口才极利索。
  秦漠挑了挑眉毛,颇惊奇地问:“既如此,老人家可知粮食如何丢失的?”
  “我开天眼瞧过了。是老鼠精偷的。房子一般大的老鼠精!”
  “啊……老鼠精现在何处?”
  “现在就不晓得啦。整座山都瞧不见!一定藏得老深!”
  秦漠嘟了嘟嘴,略作思量。似乎一点不觉老人荒谬,恳请道,“关于老鼠精,老人家一有新线索请告知本官,可好?”
  “一定,一定。”四奶奶仰着头,喜笑颜开地说,“你是个好官呐!”
  秦漠又笑了。
  似乎存心施展魅力,笑颜轻舒缓展,如天上名花在绽放。
  众村民都松了根弦,相继爆发出神经质的笑来。
  “呵呵呵……”
  “嘿嘿嘿……”
  男人憨得冒傻气,女人羞得直捂嘴。每个人憨态可掬,露出小动物似的神态。
  秦漠挺有一套的。严锦觉得。
  目睹村民淳朴的表情,很难相信他们身上背负了杀戮的诅咒。
  一定是阿泰弄错了,她由衷这样希望。
  如是想着,不禁抬头凝视着丈夫。
  阿泰面无表情,附耳对妻子说:“和尚在那处,我过去说会子话。”
  严锦微微一愕,随后点了个头。
  云信和尚正在周氏祠堂前,单独霸着一张八仙桌念经呢。不知要超度谁。
  阿泰甩开膀子,大摇大摆、慢条斯理地去了。
  好像是在逛集市。
  此举让四周笑声一静,众人傻眼地愣住。
  惊慌与错愕在每张脸上漫延开。
  里长额头泌出了冷汗,不迭告罪道:“村野匹夫不知礼数,望贵人恕罪。”说着,对儿子使了个凶狠眼色。
  李元庆暴睛瞪眼冲上去揪住阿泰,“混账不知事的,当着贵人无礼,还不下跪赔罪。”
  他是豁出去了。以伶仃之躯阻拦阿泰,螳臂当车地抱住那只比他大腿还粗的胳膊,打算拖住他当场治罪。
  阿泰偏过头,用眼角余光乜着这腌臢物。默默抬起胳膊,把人提到了秦漠面前。挑衅似的把这玩意儿揪下来,往他脚下一丢。
  满脸不屑转身走了。
  秦漠嘴角猛地一抽,“……”
  后头跟来飨民的知州、乡簿、众皂吏、捕头等慌作一团。护卫们冲上来就要拿人。
  刚破冰的空气又迅速冻结。
  草民们噤若寒蝉。
  秦漠抬手阻止,温声道:“无妨。正该如此随和,才合本官心意!大家都如此吧。”
  众人:“……”
  这叫随和吗?明明叫无法无天吧!
  秦漠和缓说道:“粮食丢失,至今未破。本官虽刚上任,也难辞其咎。今日设飨宴,一在罪己,二为抚民。诸位只当平常,不必太多拘束。莫站着了,都入席吧!”
  他转过身,对严锦恭谨地低头说:“夫人,请上座。”
  四周一片安静。
  里长忽然大悟:原来阿泰是个知趣的。
  他主动离开,是为了把媳妇留下侍奉贵人的吧?
  错愕的严锦浑浑噩噩的,被安排到了女宾首桌的首席上。
  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
  *
  在秦漠示意下,几个婆子小吏上前来,安排村民入席。
  共五十多桌,每桌八人,男女分开。
  桌上像模像样摆了酒盏果碟儿,七八样冷盘。花生、糖栗子、鹅掌、鸭舌荤素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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